也只有叶修。
孙翔突然明白了，他喜欢的，是叶修这个人。
没有‘哪里’或者‘哪一点’这样具体，而是整个人。
或许，他有时候会被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会看不爽那人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依旧会在与叶修对战的时候感到热血沸腾，与此同时，也会更加的不满足……
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的关注。
这是喜欢，还是占有欲，孙翔分不清，但他也明白这并不矛盾。
他只想告诉对方他的心意，虽然遭到了拒绝，但这点打击比起彻底离开荣耀来讲，就显得太微不足道。
被拒绝了又怎么样呢？只要能留在叶修身边，孙翔觉得这个人迟早是他的。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盲目的自信给了他太多的底气，以至于很快从‘失恋’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正准备追上前去告诉叶修自己的答案，还没跑上几步，便遇到了往这边赶来的其他人。
孙翔被叶修带走也有二十来分钟了，半点消息也没有，有人按捺不住急了组织着要去找人，结果恰好看见叶修往这边过来，首先是告诉了他们孙翔的位置，其次又像是总结似地说了几句话。
“三个月下来，我相信你们比初来乍到的时候更为长进，我希望以后，你们也能把这份……属于自己的荣耀，继续下去。”叶修一边说着，还笑了笑：“明天假期就结束了，班长组织着去活动一下吧。”
“叶排……那，孙翔呢？”有人问。
“放心，那小子不会走的，”叶修答，“好啦好啦解散吧，去欢迎一下你们的新成员……”
话才说到一半，人就散光了，有些无奈地呼了口气，叶修将两手插进兜里，晃荡晃荡着走了。
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邱非突然回过头去，看着对方懒散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安。
前辈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就连离开时的那个转身，都带上了疲惫。
事实上，叶修的确很累，他整整两天没睡，又经过了一场神经紧绷的格斗，再拒绝了一个毛头小子的告白……一直到现在才真正放松下来，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收拾好东西来到团长的办公室。
韩文清看见对方眼底乌青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你多久没睡了？”
“四十八小时以上就是了……”叶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皮椅背上：“什么时候出发？”
“正常的报告时间是明天开始……持续整整四十五天后截止。”跟在叶修后头推门进来的张新杰听到两人间的谈话，主动答道：“然后从中选出成绩最好的两位，代表我国前往俄罗斯参加今年的埃尔拉国际特种兵大赛。”
“又是这个赛制啊……都多少回了。”叶修吐槽。
“对于你，这是第五回 。”韩文清看了他一眼。
两年一次的埃尔拉国际特种兵大赛，叶修从十八岁第一次参赛开始，往后至今每一次都是被选中代表国家前往俄罗斯参加的人选之一，整整十年从未落选。
而连冠三届的可怕成绩，正是他被人称作军中‘斗神’的原因，只是……
韩文清看了一眼被小心翼翼摆放在架子上的冠军杯，依旧记得那时紧绷着神经的最后一战……
两人都在最差的状态下完成的背水一战，最后以叶修惜败为结局，自己拿到了冠军。
虽然说二人代表的都是同一个国家，可是韩文清心底明白，这不会是那个人的终点。
可是自己……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间，当年叱咤风云的霸图特种兵团，也有随着大批老将们的退役，渐渐没有了以往的风光。
在一次演习中失败后，韩文清立刻给上面写了申请书，霸图特种兵团解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荣耀’。
这个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荣耀，在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再一次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荣耀的每一个兵，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他们扎根在边境，代表着军刀上最尖锐也最闪耀的一部分——
而叶修主动要求加入荣耀的时候，说实话，韩文清是有些吃惊的，他没有想到嘉世那边会给他这么大的压力，让他一个堂堂大校需要这样为自己寻找退路……
结果一纸文书下来，叶修不再是大校，直接降到了中尉，这让韩文清黑着脸给冯宪君打了一通电话，结果得到消息确是叶修自愿降职。
“我都这么大岁数啦，所以这种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这么说着的叶修笑弯了眼，他拍了拍韩文清的肩膀，用一贯懒洋洋的语气道：“我去你们那吧老韩，你们不是马上要招新么？训练期三个月对吧……正好完了我就可以去参加埃尔拉，哎，你们那还有名额吧？”
“……”
“说话啊，给个准信嘛，再说有我这样的大神坐镇保管把那群兔崽子们练得嗷嗷叫。”
“……”
最后，韩文清在无奈之下答应了叶修的请求，并且同时答应为他留出一个参加比赛的名额。
“啊对了老韩，另一个名额有准备好的人选了嘛？”叶修问。
“暂时还没有，怎么了，你有推荐？”韩文清说。
“嗯……这一批新兵挺不错的，要是你觉得有合适人选，丢一个到我这边来，我帮你练练他。”叶修笑了笑。
“再说吧。”没有立马答应，只是淡淡带过这个问题之后，将一张纸抵到叶修的面前：“明早会有专机来我们这里接人。”
后者点点头：“好。”
宿舍的钥匙已经被他跟着烟盒与打火机一起丢进了抽屉，于是他只好厚着脸皮赖在韩文清办公室的沙发上窝了一夜，第二天准时醒来，收拾好东西准备上机。
韩文清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叶修正在整理军装，黑色的军服，肩膀的部位还垂着几缕装饰性的流苏，胸前挂着大大小小的奖章……甚至还戴上了白手套。正了正帽檐，他转过身来：“走吧。”
直升机已经等着了，不远处便能听见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越靠近风沙越大，叶修不得不眯起眼，对身后人道：“不用送了。”
“不跟你的兵告别？”韩文清凝视着对方的背影，沉稳的声线很快被噪音掩盖，不过叶修还是听见了，并且回头给他一个笑容。
“不用了，那群小子也该长大了……我又不是奶妈。”一边说着，将手中的行李抛上飞机，自己紧跟着爬上去。
“我等你回来。”韩文清道。
像是没听见那样，叶修自顾自地走进机舱坐好，这架飞机上已经有了几名这次来参加考核的兵，其中一张熟悉的面孔让他惊讶了一秒，叫出对方的名字。
“哟，刘皓啊。”
“……”
刘皓的心情相当复杂，他当年好不容易将叶修从嘉世挤走，结果人家直接投奔到荣耀去当排长了。不过听说荣耀的团长是当年和他在埃尔拉大赛上斗得死去活来的韩文清，而叶修本人则只是一个新兵连的排长……刘皓本来还暗自高兴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现在叶修以候选人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笑不出来了。整个表情僵硬了一瞬，扯了扯麻木的嘴角，说出一句：“叶团好啊。”
话刚出口他就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不要这么客气嘛小刘，我已经不是团长了。”叶修笑呵呵地冲他眨了眨眼。
“……哈哈哈……是、是吗……”刘皓的眼皮跳了跳，干笑几声转过头不再与他搭话，心底却暗自盘算起这次名额的事情。
要知道每个团只有两个来参加候选的名额，以前嘉世因为有叶修和苏沐橙在，所以不论何时他都只能对着那份表格流口水……这次总算是利用团长的身份、加上平时的表现，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要挤进前二！
荣耀虽然被人传得那么厉害，可是目前……刘皓瞥了瞥叶修，那家伙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偏头看着窗外。
荣耀目前只派出了叶修，这是因为只有叶修拿得出手么？
还是说，他们留了什么秘密武器？
如果只是前者那就好办了……但要是后者……
就在刘皓忐忑地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的时候，叶修的心思却飘到了窗外。
飞机的航线是横跨了整个军营，在目前的位置，正好是平时集合的操场……他能看到自己的兵，正在一个一个的按照点名的顺序，拿着包袱加入新的大队。
这样很好，他这么想着，长出一口气，心里却依旧还有些不舍。
这不是他带的第一批兵，但却是相当优秀的一批。
他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看到了荣耀的未来。
而这些未来的新星们正逐个地加入真正属于他们的战场。
真好啊。
直升飞机的存在很难不应人注目，当大家好奇地抬起头望向天空时，孙翔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然后一股莫名的慌乱从心底蔓延上来，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昨天被其他人缠住之后，就没了找叶修的时间，一直到晚饭时都没碰上，他本来以为对方是在躲他，于是就等晚饭过后守在对方宿舍门口蹲了几个小时，却依旧不见那人回来。
因为第二天假期就结束了，孙翔只好带着一肚子的话回宿舍睡觉，等再次醒来一排的大家突然发现，平时指挥他们集合的人换了。
不再是叶修，而是换成一个叫做江波涛的年轻上校，他一脸和善地将所有人带去操场站好，等所有人到齐后才开始慢慢编排。
其实说编排，荣耀特种兵团受人数限制，一个连只有两个排，这次新兵连的两个排分别被插入一连和二连，所以他们压根不需要担心太多。
孙翔的考核成绩靠前，早早就被喊到名字在一排后面站定，还没站一会儿呢就听见头顶一阵直升飞机发出的噪音。因为飞得比较低，声音大的台上人都没法讲话，只好停下来等飞机过去了再继续。
这时候有人好奇心起，抬头去看，结果就瞄到了靠在窗边的叶修。
发现的瞬间，孙翔几乎是整个人蹦了起来，什么也不管地冲着直升机飞行的方向冲了过去……
紧接着，本来已经编排好的原新兵连一排的兵基本都冲了上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叶修的名字，甚至有激动地在奔跑的过程中爆了几句粗口。
好在大家毕竟都是训练完备的，除了原一排的几个疯了似地追飞机，其他人倒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讲台上的江波涛暗地里抹了把汗，心想叶神也真够绝的，竟然要走了都不告诉自己的兵一声……
他叹了口气，决定撒手不管了，至于处罚，等那群小子疯回来了再说吧。
而此时，所有人内心里也是炸开了锅。
叶修要走了！那个平日里不停虐待他们、嘲讽他们的叶修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象样的告别！
他们不爽啊，他们憋屈啊，他们这会儿跟个傻逼似的追着飞机跑，吃了满嘴的沙子……
可是他们的排长、他们的教官，依旧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群傻小子……”
看着一溜串跟在飞机下头的人影，叶修笑了笑，嗓子却有些哑。
他的手指放在膝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却是平时唱军歌的节奏。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里力量是钢……
一个又一个沉稳而有力的音节，早早就刻在了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
这是他的兵，他的心血，他的骄傲。
他的荣耀。
我还会回来的。
叶修在心里道。
带着冠军，凯旋归来。
“前辈，你为什么要走……”
邱非的嘶吼在出口的瞬间就被轰鸣声绞碎，体力耗尽的他们撑着颤抖的膝盖，仰起头去看那渐渐远去的直升机，大脑一片空白。
不声不响地离开，这是第二次了。
可是自己依旧如同首次那样的无力。
要是更强大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追上那人的步伐？
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邱非闭了闭眼，直起身子立定站好，他目光直视着远方，五指并拢，缓缓抬起至太阳穴高度，敬礼！
像是一句无声的命令，所有人自觉站好方阵，立定，敬礼。
他们将最崇高的敬意，献给那位强大却也温柔的排长。
叶修其实很温柔，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明白那一点。
虽然平时训练挺狠的，但是每在辛苦过后，都会自掏腰包给他们多加几个肉菜；有时候累坏了晚上蹬被子，都会有人轻悄悄地给他们盖好，抚平被角……
带给他们如今成就的是叶修，带给他们一身愤怒以及温柔的也是叶修，叶修是他们来荣耀的第一个教官，是亲手将他们一群尖子生融合成一柄利刃的排长。
现在，就算新兵连一排已经不在，就算叶修本人已经离开，但大家依旧是一排的一份子，身上流着的，是一排的血！
他们是一家人，是兄弟，是战友……
是一个团体，一个有力量，如钢铁般坚硬的团体！
“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咆哮嘶吼般的歌声响彻天空，混杂在直升飞机的噪音里，传入叶修的耳朵。
那一下下震动鼓膜的呐喊，连接着心跳的频率，血液的温度。
有人已经唱红了眼，有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有人满脸通红，双目充血——孙翔瞪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几乎要将那句窝在心底里一整晚的话通过这嘹亮的歌声一起传达过去。
可是始终，他没有这么做，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了一排的一份子，这会儿正对着冷风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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