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累了？”停下脚步，叶修回头看着他：“累了就快点走。”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搂住对方的肩膀，靠在孙翔耳边小声说了句：“相信我。”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解释。
孙翔眨了眨眼睛，将疑惑埋入眼底，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却难免有些不爽。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是上下从属的关系了，他认为作为战友应该是互相信任的；另一方面来讲，叶修的隐瞒必然有他自己的用意，可是这还不足以说服孙翔。
要是换以前，他估计早就闹起来了，到了今日孙翔多多少少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闹不愉快，所以只能以沉默告诉叶修，他相信他。
这对于叶修来说，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路程中，孙翔只是暗地里戒备着，却没有再度开口。
沉默再一次弥漫开来，两人间的气氛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味道渐渐发酵，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叶修始终走在孙翔的前方，那个被迷彩服包裹的背影比以往来的更为沉重，始终挺直的脊背绷紧，每一次迈出脚步之前都要再三确认。他像是彻底趁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整个人散发出稳重、谨慎的感觉，少了一份平时的随性，多了一份严肃。
孙翔想，或许这才是叶修真正的样子。
作为‘斗神’的样子。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擦了擦汗，叶修用手遮着眼前的阳光，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在他们拿到第二块地图之后已经走了几个小时，目前地图上的路程完成了有三分之二左右。如果他算得不错，今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拿到第三块碎片了。
地图设计得很精妙，一路上设置了不少隐秘的障碍物。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想要走到目的地可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而比赛的时间只有三天不到。
两人靠着树干坐下休息，喝了两口水。孙翔翻了翻干粮袋，他自己只剩下一块掌心大的压缩饼干了，而叶修那边应该也差不多……囫囵吞下最后的食物，孙翔舔了舔干燥的唇，想到后面的日子他们都要在饥饿中度过，难免有些郁郁。
叶修吃完饼干，灌下了一大口水，摇了摇水壶掂量着剩余的分量，思考着接下来的几天应该如何度过。
然后孙翔就见叶修起身，在附近转了两圈之后带着两把草根回来，将其中一把丢到他面前，自己衔起一根，靠在树根上慢悠悠地嚼着。
“省点水，能不喝就留到最后。”看着对方的表情，叶修含糊地解释着，呸呸地将口中的草屑吐到一旁，重新拿起一根新的，随意抹去根部的泥土放进嘴里。
孙翔悄悄吸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入嘴里，学着叶修那样咀嚼起来。
这玩意真的不好吃，干涩、苦，还带着泥土的腥味，不过现下的条件哪能让他有那么多选择？一脸苦仇大恨地嚼碎嘴里的东西，这样的表情让叶修发笑，难得开口安慰道：“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
孙翔适当地回了他一个白眼，意思是这还用你说。
两人嚼完了一把草根，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便起身继续前进。
一路上，孙翔觉得自己像是吃了口泥巴似的，那股土腥味在嘴里挥散不去，恶心得紧，却也忍住没有喝水漱口。
这还没到最后，他想，叶修的意思应该是暗示他过几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得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想到这里，孙翔还有些小兴奋。
接下来的大半天，始终在赶路的过程中度过。
到了晚上，两人寻了块地势较高的位置坐下歇息，孙翔敲打着自己酸痛的小腿，裹在军靴里的脚几乎没了知觉，僵硬得像是不属于自己。浑身也没有一处舒坦，或许是习惯了，他觉得这并非无法忍受。
叶修坐在孙翔的对面，两条长腿迭在一起轻轻晃荡着，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在四周收集了一些干柴，用背包里的火柴将其点燃……第一个晚上他们没有点起篝火，原因叶修并没有说明，只是现下就这么做了。孙翔按摩着腿，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的火光，只觉得一阵安心。
深山老林里并非没有野兽，只是相对稀少，这一段气候太过干燥，一路过来只是发现了几个已经干涸掉的水塘。叶修转遍了那处，也只能从四周找到一点可以食用的草根，早让他们俩在半路上嚼完了。
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孙翔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从背包里掏出水壶，将壶口对着嘴轻轻湿润了那么一下后便收起，却也忍不住回味着浅尝即止的甘甜。
叶修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剩下的半根草咬在唇间含着，那姿势让孙翔想起了那人抽烟的模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有见过叶修抽烟了。
“为什么戒烟？”或许是想打破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孙翔问。
“因为烟有味道。”叶修眨了眨眼睛，解释道：“嗯……烟的味道，会让人发现。”
原来是怕烟味会暴露隐藏之处？那为什么还要抽烟？
孙翔动了动眉梢，疑惑写在脸上。
叶修倒是笑了，笑容里有些无奈。
“习惯了。”他说着，语气更像是叹息：“不过到了想要戒掉的时候，却发现不是那么难。”
“……”
孙翔沉默。
自从比赛开始，他的话就真正变少了，并不是代表无话可说，而是他想要说的话，都留在了比赛之后。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反而变得沉默。
叶修没有在意这些，他一手用树枝摆弄着篝火堆里的枯叶，试图让它燃烧得更旺。
看着对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孙翔咬了咬嘴唇。他伸出手，越过篝火，抹掉了对方额角的草屑。
透过厚厚的油彩，他清楚地看见了叶修眼中的错愕，一直沉稳的手指僵硬了一瞬，树枝一下子掉入火中，劈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慢悠悠地收回手，孙翔靠在树干上继续休息，嘴角是藏不住的笑。
倒是叶修的眼神在一瞬间复杂起来，他垂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瞬间凌乱的心跳。
半晌后，叶修轻轻啧了一声，伸手将那根已经烧起来的树枝彻底推进火里。
第48章
两人在原地轮班休息了一段时间，天刚蒙蒙亮就继续上路。
离比赛结束还有二十四个小时……孙翔眯起眼睛，注视着东边天空上微弱的晨光，半晌后揉了揉脸打起精神。
今天将是至关重要的一天。
叶修手里拿着根之前捡到的粗树枝，趁着休息的时候用刀稍微修整了一下，现在他正用这根自制拐杖拨开路上的杂草丛。越往深处走，树林就更加茂密，不过也可以代表供他们生存的资源也变多了，一路上两人还发现了一处没有干涸的水塘。可惜里面的水太脏，在没有烧开之前根本无法饮用，他们只好将水塘周围的草根拔出来弄干净，大口咀嚼着其中的水分，虽然酸涩难吃，却也补充了没有水的尴尬。
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三块碎片。那玩意儿埋在地底，而且埋得很深，四周也没有标志性的东西。两人在正午时分到达这里，足足花上了整个下午，总算在一大片杂草从下方一两米深的地方，挖掘到了装着地图的盒子。
抹了把脸上的汗，孙翔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了老半天的气，叶修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地图展开看了一遍之后就收回包里。他拄着树枝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用沾满泥土的那端戳了戳孙翔的大腿，示意他继续前进。
最后一块地图花费了太多的时间，离终点的路程还有不少的一段距离，趁着现在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他们必须赶路。
腹部传来一阵哀鸣，孙翔咬咬牙，撑着剩余的体力继续前进。饥饿导致疲惫加剧，若是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和心理素质，这种高度压力很容易让人精神崩溃。叶修看了一眼对方藏在油彩下苍白的脸色，将手里的水壶丢了过去。
沉甸甸的物品一入手，晃一晃发现里面几乎是满的……孙翔愣愣地望着叶修，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这家伙，难道这么多天基本没喝水？
后者却别开了脑袋，自顾自地提醒：“不要这么快倒下。”
他的嘴唇干裂，嗓音也比之前哑了许多，孙翔挑了挑眉，上前几步以强硬的姿态将水壶塞回叶修手里，接着从包里取出自己的，仰头灌下一口。
冰凉的水源涌入口腔的一瞬，就像是干旱中天降的甘霖，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带着些无奈的，叶修看着对方的举动，又有点好笑那人瞪他的眼神，只得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抹去唇边的水渍，孙翔沉沉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叶修。”他唤着他的名字，眼神清亮，似乎要透过厚厚的油彩看透那人的表情：“我不是你的兵。”
“我是你的战友。”
叶修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得的，他没有不动声色地避开孙翔可以说是火热的视线，也没有刻意开口说一些岔开话题的垃圾话，而是选择了响应对方的认真。
他认认真真地将面前这个不知不觉中比自己还要高出小半个头的青年打量了一遍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的错。”耸了耸肩膀，叶修转过身：“没有下次了。”
孙翔盯着那人的背影，眼角微微弯起。
他很难不去得意，这算是叶修第一次肯定他作为‘战友’的存在，而不是那个一直需要对方护着的兵。
这样很好，他想，自己这是算离那人更进一步了。
心情变好之后，连饥饿感都被无视，在沉默中完成了两个小时的路程，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第四块碎片的到来让他们大大松了口气，稍微商量了几句，两人选择原地休息。
篝火升起之后，叶修盘着腿坐在火堆旁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借着火光研究手中的地图。
孙翔抱着一堆干柴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也跟着坐下，将手里的柴火一根根投入火中，然后倾过身子去看叶修手里的地图——那张两个巴掌大的图纸上，最顶端有一个画着红色五角星的地方，孙翔知道那是他们离终点最后的一步，想到这儿，还难免有些兴奋。
倒是叶修拧着眉头，修长的手指在那个红星处划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他开口：“不对劲。”
“什么？”孙翔愣了愣，追问：“怎么了？”
“时间不够……”叶修偏了偏头，主动靠过去，将路线指给孙翔看：“这里到这里……加上我们之前走过的路，如果真的有第五张碎片，那么已经超越了考核的范围。”
“也许，教官告诉我们的信息中有盲点。”叶修说：“我有种预感，我们手里的这张地图，才是最后的终点。”
孙翔盯着对方，似乎还是有些疑惑，他抱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正欲开口，就见叶修伸了个懒腰，将地图碎片收回怀里：“算啦，这种事情以后再想……现在，我们先好好休息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捡起边上的拐杖将枯枝全部拨拢到篝火堆里。
孙翔瞪着叶修，只好将想说的话统统咽回肚子里，然后合眼休息起来。
这一觉睡了三个小时，孙翔睡得香甜，但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依旧是劈里啪啦燃烧的火堆和黑漆漆的森林，却唯独没有叶修。
孙翔坐在原地愣了十几秒，突然像是被人点着了那般跃起身，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咽了咽口水，夜风呼呼地穿梭在树林间，衬着气氛更加阴森可怖。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寒毛倒立，整个人就如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般弓起身子，缩在树干后小小的阴影中。面无表情地拔出腰间的武器——那是一把黑色的军刀，小臂长，从刀柄到刀刃都是黑色，此时正握在他垂下的那只手中。
这是孙翔抽到的武器，很常见，很普通。
既然他和叶修都抽到了这个，那么敌人也肯定有……
或者还有枪械。
想到这里，孙翔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四周的动静。
从之前开始，他就可以肯定有人跟在他们的后面，而且人数一定不少，那就是除去他和叶修，剩余的十一名考核者。
最初的行动没能彻底甩掉他们，而叶修一定是发现了这点，才会在两人谈话间屡屡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孙翔知道这或许是那人计划中的一个环节，所以一直全力配合着，他本来因对叶修不坦诚感到有些不满，而现下小情绪却在对方承认了队友的身份之后烟消云散——他们之间需要的是无条件的信任，孙翔愿意信任叶修，他信任叶修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他没有选择追问，而是沉默。
光这一点上，孙翔就要比以前成熟许多。
不过现在叶修的莫名消失……也会让他感到不安。
但如今并不是去想这些的时候，孙翔按捺着自己的情绪，重新冷静下来。他悄悄吐出一口气，考虑了几秒后，悄然无息地选择了暂时离开。
篝火依旧燃烧着，四溅的火星散落在四周，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离开了原地的孙翔没有走远，他刻意隐藏了气息，躲在足够可以看见火光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黑暗包裹了他的身影，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伴随着夜风的节奏，消散在空气里。
就这么沉寂了不知多久，突然的，一阵细碎的声响震动着耳膜。两个出现在篝火堆周围，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孙翔眯起眼睛。
是刘皓。
准确说，是刘皓和一名叫做陈夜辉的特种兵……看来这些日子，这些家伙果然跟在他们身后。心里暗暗盘算着，孙翔握紧了手里的刀，考虑要不要先发制人。
就在这时候，那边却突然出现了新动静。
不知道是谁开口骂了句脏话，一脚踢翻了火堆，火星飞溅着散落在四周，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叶修和孙翔都不在。”有人压着嗓子开了口，孙翔听出那是刘皓的声音：“不过他们肯定就在附近，叶修那混蛋不知道玩什么花样，竟然拿了队友的水壶自己溜了。”说着他重重啐了一声，讽刺意味十足地笑了笑：“那个跟他一起从荣耀过来的傻小子还睡得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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