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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辑咬着下唇来缓解心中紧张，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总有那么一股子执着在那里，更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荣耀，多么高高在上的一个词，它所代表的是无限荣光；如今自己身在荣耀，又凭什么为他抹黑？
弱者不适合荣耀！这句话就像一杆上了膛的枪，黑漆漆的枪口顶在脊椎上，让他们只能挺直腰，向前走，无法回头。
紧张是大部分人的情绪，不过也有特例。比如说一贯脱线的包子，比如说实力拔尖的孙翔和唐昊，还有方锐这种相对比较成熟的新兵。时间让他们来不及想太多，只是本能地按照命令去做。
叶修将队伍分成两组，第一组先下水，游十个来回，最后一名跟下一组一起继续游，其他人则休息，以此类推，最后剩下的人中最慢的那一个，上岸做三组三个一百。
孙翔向来喜欢靠前站，于是他是首先下水的那组。所有人背着属于自己的背包，在岸上摆出准备入水的姿势，等到叶修喊出开始之后，整齐地跃入水中。
现在正是夏天，河水却比想象中的要冰冷许多，厚重的迷彩服灌了水，加上本身背负的重量，游起来更为艰难。黄沙浑浊着河水拍着小浪迎面扑了一脸，罗辑在刚下水的时候就不小心灌了一口，此时胃酸正源源不断地泛出，几欲作呕。
好在这水不是特别深，大概只有三米左右，不过河底都是软趴趴的淤泥，根本无从借力，反倒是一踩就陷了下去。
叶修此时也在大石头上站起身来，他一身轻装，没有负重，还把身上唯一带着点重量的东西丢给了魏琛——此时的叶修是救援的最佳人选，他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视全场，一旦有哪一名队员发生意外，他将立刻下水救人。
无论任何事情，安全第一。
孙翔是第一个触到岸边的，这里没有游泳馆那种可以借力蹬出的墙壁，他只好靠着水性自己转弯。滚滚河沙扑面而来，水流不断地压榨着仅有的氧气，手脚因为之前的长跑有些发软，现在有点使不上力。新兵蛋子们在河流中翻滚着，他们背着厚厚的背包，里面放满了砖块。灌水的军靴让他们无法以正常的泳姿游动，只好在水中扑腾着向前进，体力消耗是平时的几倍甚至更多。
几乎所有人都喝了水，就连孙翔也被这小小的浪花拍个正着，现在满口泥沙，一动嘴便能咬到坚硬的东西，他却没有时间吐出来，因为身后的人都在拼了命的赶超，没有人想做最后一名，在这翻滚的河水中完全没有重心，他们只能靠着本来的水性随波逐流，狼狈地划动四肢游向对岸。
这种感觉很糟糕。
方锐的脸色有些白，随着体力消耗越大，紧张就像是水蛇般缠上全身，手脚僵硬失去平时在陆地上的灵活，不断在原地打转。他挣扎着探出水面呼吸着新鲜的氧气，就像是溺水。
不是一个人这样，大部分新兵都出现了这种状况，背着重物的他们无法自由行动，在水流的中心转着圈，浮力无法支撑他们所带来的重量，他们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在慢慢下沉，想要继续却又因为紧张只能徒劳的挥动手臂。
“放轻松！”叶修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纯黑色的背心。不知何时他也出了一身薄汗，阳光打在略显削瘦的身体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不要慌乱，这里的水不深，淹不死人——你们要做的只是游动而已，不论快慢！只要浮起来！不能随波逐流！”他面容严肃，军姿站得笔直，声音很大很响，雷霆一般穿过滚滚河流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我说过，荣耀不接受弱者，因为他们不适合这里！”叶修很少这么大声讲话，就算之前集合的时候声音也没有这么大：“这只是第一天！今天的训练是为以后打下基础！你们要连这一天都撑不住，最好带着包袱给我滚回家！”他语气严厉，却依旧带着些习惯性的嘲讽：“方锐，你小子不是挺牛吗，这会儿怎么跟个乌龟似的？唐昊，你最好给我游快点，不然待会让你做十组俯卧撑。孙翔，你以为你游个第一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这速度在我这儿直接就是不合格！不合格你懂吗，就是差劲，就是倒数……”
孙翔觉得自己都要燃烧了，被无法遏制的怒火。他在冰凉的水流中挣扎着往前游去，明明已经相当疲惫，四肢在湖水中轻飘飘的如同水草，却依旧执着的摆动，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意志。泥水不断灌入，迷彩服粗糙的布料黏在皮肤上，每一次抬手都好像一次举重，需要咬着牙使出最大的力气。
强忍刺痛努力睁开眼，死死盯着前方，作为目标的彼岸看起来那么遥远。像是被人刻意调慢的手表，时间变得漫长，一分一秒都显得异常艰难，手脚被泡得发麻，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
如果这是个激将法，那么叶修成功了，所有人都瞪着眼在河水中翻腾，像是挣扎不肯翻起白肚皮的鱼。
罗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不行了，却一直没有等到昏迷，虽然他的意识还在，却早已模糊不清。咬紧牙关，平日里用来书写和打字的手抬起、划动！背上的砖块一直将他往下压去，但又一次次挣扎着重新浮起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做到这点，或许是在水中失去主导权的感觉太可怕，激发了人类的潜能。
真佩服自己现在还能有时间去想这些……罗辑露出苦笑，身旁的包子扯了他一把，将他从水浪中托起。
包荣兴现在的状态也不咋地，但依旧是一脸不知艰苦为何物的逗比样，就算是叶修也对相当他无语。
安文逸脸色苍白，无数水花打在镜片上，让他看不清前方的状况，只好咬咬牙按着方向感往前游。他深知自己体能不行，此时更是发奋努力。能进入荣耀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如果不能顺理成章的留下，他不甘心。
那种即将跨入一个新的领域时却又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迫而止步，这是对他自尊心的沉重打击。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落在水上金灿灿的，刺眼极了。
唐昊紧跟在孙翔后面，此时也有些体力不支。之前的越野训练消耗了他很大的体力，此时在水下有些找不到方向，但叶修的话就如一根针，深深扎在他们应以为傲的尊严上，虽然明知是激将法却依旧忍不住上火。
最终，所有人都完成了十个来回的距离，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地灌了几口水，特别是落在最后面的罗辑和安文逸。这俩人一上岸就跪在地上抠着嗓子，把刚才吞下的那些发臭的河水全部呕出来，这才白着小脸瘫在地上，犹如一具死尸。
叶修看了看一地尸体，满意地点点头。
这次招的兵大多数是陆军，熟悉水性的人并不多，最好的也只是局限于游泳馆那种平淡无波干净透明的水。叶修主要是想让他们先体验一下这两者之间的差别，至于训练……这个程度，还实在算不上。
“一组休息！”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掏出口袋里一直没用的哨子吹了几声：“二组做准备！一分钟之后下水！”
孙翔靠在一棵树旁，身上的水渍在他身下的土地弄湿，军靴里全是水，走起路来能听见声音。他脱下沉重的外套将上面的泥水全部拧出来后再重新穿上，接着脱下鞋子将水倒出来。
每个人都在这么做，虽然他们现在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但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就好像还泡在水里，让人恐慌。
不远处，叶修重新站回了石头上，他的外套拿在手里，眯着眼，口中大声说着那些嘲讽却又激将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孙翔觉得这个人的身影有些高大，尽管他不肯去承认，心底却依旧燃起一种与仇视不同的东西。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一下一下如擂鼓般涌动着全身血液。
那是兴奋，就像一头狮子终于找到了今生宿敌，准备与他决一死战的那种兴奋。
——那就是我要打败的人。
他这么想着，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第一次不带偏见地去注视那人的背影。
后者仿佛感受到了那股灼热的视线，吼完一句话后微微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孙翔的眼神。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了，两人四目相对，都带着些不同意味的喘息。
叶修挑挑眉，露出一个笑容，带着他一贯嘲讽的风格，看得孙翔眼睛都要烧着了。
真想把他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拖下来，取而代之。
真想……真真正正地赢他一把。
等到一天的训练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新兵蛋子们一个个瘫倒在床铺上，浑身没一处不是酸痛的，再加上各种打滚摸爬，身上有多脏就不用说了，方锐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去洗澡，能在身上搓下一公斤的泥。
这么一想更是难受，于是他翻起身拿着毛巾和脸盆以及换洗衣服、又扯着破锣嗓子嚷嚷道：“有没有人一起去洗澡啊……”
“……都要死了……还洗个屁啊……”邹远将脑袋埋在枕头上，面部肌肉受到压力导致说话时有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难道没有人想陪我去洗生命中最后一次澡吗……”方锐叹口气，再次仰倒在床上：“奶奶的……排长真不是人……”
“他简直就是禽兽……”于锋悲愤地抬起头。
“赞同……”不少人都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不过……排长真的很厉害啊……”乔一帆咽了咽口水，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他今天没有用手就把我们全部撂倒了……”
“小乔啊你不能这样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顾夕夜哭丧着脸：“我当时实在爬不起来了，不然我拼着老命也要上去揍他一拳！”
“没关系兄弟过几天你还会有这种机会的。”包荣兴摩拳擦掌：“不过老大真是好厉害啊，完全摸不到他的衣角。”
“……”罗辑艰难地翻了个白眼：“你……闭嘴……”
“喂……你们说，”不知道是谁开了口，问出一个他们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叶修，会不会真的就是嘉世的斗神？”
“……”
然后宿舍中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回答他，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懒得去想。
其实已经有人开始相信了，叶修的身影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一道无法抹去的刻痕，他双手背负在后、只用腿将所有人撂倒时的眼神，与平时判若两人。
如果那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叶修就是嘉世的斗神……那么一定有人会相信。
可惜第一印象实在太重要……现下大多数人还怀疑着那家伙只是某个准备退役的老兵，窝在犄角旮旯的地儿套用别人的名字换取虚荣。
不过……时间会证明一切。
安静之中，所有人都躺平在自己的床上，闭着眼睛休息，这其中有些人还睡不着，累到了极致之后就连躺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感受着那还未完全平复下来的心跳。
孙翔睡在下铺，上面是邹远，那小子早就抱着枕头睡得天昏地暗，呼噜声渐渐传来，让人心烦……他忍不住翻了个身，铁架床发出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音。
从前的孙翔在军营里永远都是拔尖的，此时到了荣耀，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的确还……差了一点。
只是一点而已，黑暗中的少年撇撇嘴，满脸不屑。
自己会很快追上的。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方锐缓过劲来，又开始招呼着洗澡。
这回不同之前，陆续有人爬起来表示要一起，就连莫凡这种孤僻的家伙也默默地端着脸盆和换洗衣服离开宿舍。
孙翔也跟着下了床，收拾收拾准备去澡堂。
结果这一开门，便看到一个熟悉到让他咬牙切齿的身影立在门口，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那人吸了最后一口后随手将烟头丢进墙角的垃圾桶，转过身，看着孙翔也有些意外：“哎呦，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啊。”他这么说着，跨前了一步，眼睛瞥向孙翔脸盆里的肥皂，发出一声嗤笑。
“待会掉地上了千万不要捡……”佯装严肃地拍了拍孙翔肩膀，叶修越过他，直接进到宿舍里面。
孙翔：“……？？？？”
这啥意思？难道这肥皂是个定时炸弹？
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砰的一声，身后的门被人关上了。
整个偌大的宿舍只有邱非还在宿舍里，叶修刚才也是因为没在澡堂的大部队里没瞅见他，这才跑到宿舍来。
邱非正在那收拾东西，一抬头就见一个人影站在床边，吓了一跳：“……前……辈？”话一出口，才发觉哪里不对。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敬了个军礼：“排长晚上好！”
“不用这么正经……”叶修笑笑：“现在是休息时间。”
“……嗯。”邱非点点头，却还是有种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尴尬，干脆站直了。
叶修瞧着对方已经开始站军姿，有些哭笑不得：“行了你坐下吧……”
后者老老实实坐下。
“说吧，今天为什么没有出手？”叶修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我记得你也起身了。”
“……”邱非有些踌躇着，嘴巴张合几下，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找不到机会吗？”叶修说。
“……嗯。”邱非点点头：“前辈很……厉害。”他不敢说完美，只能用厉害来表达心中的敬佩。
看着对方闪闪发光的眼神，叶修头一次有种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感觉，他干咳一声：“这里不是嘉世，你不用叫我前辈……我是你们的排长。”
“排长。”邱非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
“……嗯。”他有些无奈：“以后就这么叫。”
“嗯。”
叶修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叹口气，上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机会，是自己创造的。”他这么说着，手下的力道有些重，按得邱非抬不起头来：“战场上你能因为敌人没有破绽，而放下手中的枪么？尽管你的同伴们还在与敌人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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