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做到的!”
娄平像是预知了答案一样笃定地说道,“我会让一切回归原来的轨道的,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活着的啊。”
说着,娄平的表情又温柔下来,“哥哥别怕,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成为虫王的,哥哥沉睡了那么久,现在也只是再多睡一会而已。哥哥,睡一会吧。”
砰。
伴随娄平的尾音落下,一只枯老的手从娄清的胸膛自后向前地穿透。
这一瞬间被拉得很长。
面前娄平偏执带着温柔的表情,还有余音未绝的“哥哥”;“鸟笼”外闫禹悲绝愤怒的吼声、金色水晶的墙壁被砸得轻微震颤的嗡鸣;已经完全结晶化的身体破开的咯吱声,从伤口处被带出的金色水晶碎屑。
娄清缓缓低下头,看着从他背后穿过来的手。手上的皮肤松松垮垮,生着褐色的老人斑,僵直着,没有丝毫的脉搏,显然并不是活人的身体。
——娄平可以转移到“伴生”的凌右身上,但对小老头的操控却只能以泯灭意识的强占方式。
一滴泪从娄清的眼角滑落。
感知与纷杂的情绪混合成了海水的咸腥味道,烙印成了灵魂里的一个疤。
往事和留在记忆中的影像,终究变得面目全非。
“哥哥。”
娄平松开了娄清的手改为捧着,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地开始掉,嘴角却是笑着的,“哥哥别怕,我很快就会让你再醒来的,我们一家人,都会醒来的。”
娄清重新抬起头看着娄平,他的眼里悲伤一片,却并没有因为“死亡”而产生的恐惧和痛苦。
娄平复杂的表情一愣。
就在这同时,依旧横亘在娄清身体里的小老头的手发出了冰块挤压一般的“咯吱”声——他的手开始晶体化了。
不仅是小老头,还有娄平。
那一抹金色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水,以娄清为中心开始朝外扩散,浸染了小老头的手臂和身体,也爬上了娄平的手。
娄平瞪大了眼睛,表情变得惊慌起来,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但手指染上的金色依旧在朝着身体其他的地方蔓延。
“哥,哥哥!”
娄平慌张地看向娄清,眼里只剩下了恐惧,“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想死,哥哥你别吃我,我不想死。”
他想活下去,他曾经站在死亡的边沿,他体会过死亡的痛苦,他知道无知无觉的可怕,所以他畏惧死亡,他不想死,他想要活下去,哪怕是用定时就要更换的身体活下去也没关系!
娄清看着因为畏惧靠近他而向后缩着身体的娄平,舌尖苦涩一片。
“娄平,我们的命运是注定的。虫王和伪王的确只能活一个,但就算我的身体消失,你也无法吞噬我。虫王注定会是我,因为我认可自己的新身份,我认可自己的变化,但你只想回到过去、只想固守自己现在的权势地位,你厌恶自己被棘虫浸染的身份,所以你无法吞噬我。”
娄平呆呆地摇着头,“不,不会的。”
娄清伸出手,轻轻揽过娄平的肩,把人拉进了他的怀里。
娄平的身体碰到了小老头刺穿娄清的身体的手,咔嚓一声,碎了一片金色碎屑。这些碎屑和娄清身体中掉下来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三个人谁的一部分。
“平平。”娄清叫着娄平的小名,手抚摸着娄平的头发,“别怕,我陪着你。”
娄平被搂在娄清的怀里,身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他能感觉得到,自己扎根在黄金海里的那朵血色花朵,正在快速枯萎、凋零。
当那朵花从黄金海里消失,他也将成为黄金海里的一粒不起眼的梦语花珠。
结束了。
眼泪从娄平的眼眶落下,这一次没有多余的恨或者爱,没有偏执和包藏尖刃的温柔。他像是变回了那个小哭包,靠在娄清的肩上哭得停不下来。
“哥哥。”娄平哑声道,“对不起。”
娄清的嘴唇微颤,耳边尽是碎裂的响动,分不清到底是他们谁的身体在崩裂,又或者是一起崩裂。
娄平继续说道:“其实我猜到了我赢不了你,因为你一直都是那么厉害。我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我也不喜欢,真的,但是我停不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回过神,已经到这一步了。”
崩裂还在继续,三个人的身体像是被水冲垮的沙塔,一寸寸变成了金色的飞灰。
“哥哥,对不起。”
娄平哽咽着,没有说对不起的原因,也不需要多说。
当最后一滴泪落下,娄平的身体转瞬崩塌成了一捧金沙。
娄清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用力闭了下眼,然后他慢慢放下了手臂,回头看着也只剩下肩以上身体的小老头。
“我代平平跟您说声对不起。”
娄清看着小老头,愧疚且难过地说道,“如果黄金海真的能有轮回,希望您洗尽这一世的意识,来世不再有我们这样混账的儿子。”
小老头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只有金色的尘埃在金色水晶折射的璀璨光芒中飘飘扬扬。
娄清回头朝着闫禹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两秒后,他的身体也汇入了这金色的河流之中。
而在这片金色中,一颗红色的珍珠悬浮其中,熠熠生辉。
“鸟笼”外,闫禹的双目赤红,白色的甲壳再次覆盖完了他的所有皮肤,他刚硬的拳头正要举起狠狠击碎这“鸟笼”的时候,却见“鸟笼”里又生变化。
——那颗悬浮的红色珍珠忽然晃动了一下,接着和周围金色的尘埃一起,像是被强力的吸力吞没,转瞬坠入了岩石裂隙里的金色水晶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整个黄金岛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两天心情不好到想反胃,感觉精神和情绪上又有点失控了。
这种失控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且浪费时间,但又因为意识到这种失控是在浪费时间却无法控制的时候,会越发无法控制这失控。
整个一恶性循环。
晚安!OVO
第86章
坠落。
在金色的深海。
身体坠入海底,意识融进海里。
狂欢。
在无尽的虚无。
灵魂裹成骇浪,万物汇聚为王。
咚、咚——
黄金岛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心脏,心跳声从冬眠中苏醒,固化的水晶从岩石的裂隙挤压般喷射而出,眨眼形成了一场金色海啸。
轰——!!
万千的透明大鱼从海水中破浪而出,转眼化作飞鸟,在云中碎落成星,落入海里,又散成无数蜉蝣。
裸|露的岩石完全被金色的水晶淹没,喷涌而出的水晶重新固化成了一片高耸的山峰,山峰之中游荡着透明的各种生物,山峰顶上盛开着成片的白色梦语花。
近半个小时后,慑人肺腑的震荡才逐渐平息,一切又归于宁静。
无边的海面上,黑色的飞船放出了紧急气囊漂浮着,闫禹踩在飞船舱顶上,静静注视着那一片突兀耸立在海中的金色大山。
“陛下。虫王卵马上孵化了,我没法靠近。”
白久章化作了机甲状态,张着骨翼狼狈地落在气囊边上,撑着飞船机翼才没有掉下去。他机甲化的状态逐渐褪去,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闫禹没有说话,陆一扬几人则伸手把白久章拉进了船舱休息。
白久章的手都是抖的,但他的眼神却极其亢奋。他跌坐在铁皮的地板上,语速因为兴奋有些快,“你们感觉到了吗?”
陆一扬几人没说话,但他们的视线也都紧紧落在那金色的大山之上。
白久章继续说道:“我现在都想对着那水晶山跪下去。”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颤抖的手,“这就是虫王的威势吗?哈,真他妈的……”
白久章咬下余下的话。
过了一会,陆一扬却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那殿下呢?”
沉默片刻,白久章才答道:“不知道。”
“陛下呢。”
“……不知道。”
大海之上风平浪静,连鱼和海鸟也消失了踪迹。就像是整个大海的生命都被那水晶大山困在了其中,幻化、生长、破碎,不断轮回。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一切的轮回戛然而止,白色梦语花从山顶朝下蔓延,如雪的白色渐渐覆盖了整片的大山,铃铛一样的花在风中发出微微的震响。
那是源自虫王的无声召唤。
这是棘虫一族完成蜕变的最终时刻,所有的子民都将为此激动不已。
哗——!
像是被推到的泡沫堆积的高山积木,白色的梦语花山如融化一般坍塌,露出了被金色水晶填平了裂隙的黄金岛,以及岛上的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颀长的兽,它有着占据了半个岛屿的庞大身躯,身体是接近于白的淡金色,鬃毛是暗金混色,四肢和尾巴都覆盖着白色的鳞甲,头上生着如鹿一样的角,却也是鳞甲质感的样子。
最特殊的是它的眼睛,金色的眼睛里有着六芒星状的瞳仁,一眼望进去宛如深潭,被它盯住的时候,仿佛灵魂都能被吸进去。
虫王。
不需要任何的话语和指示,任何一个拥有棘虫基因的人类、动物、甚至植物都在这一刻从根植于灵魂的意识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他们的王。
砰。
船舱里,白久章几人的膝盖狠狠撞在铁皮地板上,汗水大滴大滴地从他们的额头滑落,最后一丝反抗的意识也被抽离。
心甘情愿的臣服,绝对的忠诚。
哐!
静默中,飞船上方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接着一台白色机甲从飞船上一跃而下,朝着黄金岛飞一般踏着海水掠出。
他虽然没有白久章那样的骨翼,但动作却非常灵活轻巧,只是快到岛上的时候,像是忽然被施加了百倍的重力,如同被扯着线的风筝,狠狠拽着撞上了黄金岛。甚至都能听到甲壳被撞击破裂的咯吱声。
闫禹直直摔在那只巨兽的跟前,破裂的甲壳缝隙里涌出猩红的色泽,在灰白的岩石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痕迹。
而巨兽却也只是微微偏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金色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虫王的威压犹如实质,闫禹只觉得身上像是压着成吨的不透气的海水,要他曲了脊梁、跪下双膝、低下头颅,向王臣服。
闫禹咬紧了牙关用力抬起头,直视着那只巨兽的眼。
“娄清。”
他叫着。
巨兽没有丝毫的反应,但压在闫禹身上的威压却又重了一倍。
噗通!
这根本是无法抗衡的力量,闫禹刚撑起的手臂再次瘫软下去,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手摁平了趴在地上,连头也无法转动。
但闫禹的声音还能发出。
“娄清。”
他的声音也像是从缝隙里挤压出来一样沙哑涩然,粗听上去就像是带着哭音,“娄清,我知道你在,你答应我的,娄清!”
白色的巨兽垂下眼睑,威压的重量再次翻倍。
噗!
闫禹身上破裂的甲壳中都同时涌出了大量鲜血,宛如盛开在黄金岛上的红色鲜花。
臣服于我。
无声的呼唤指引着闫禹。
闫禹喘着气,却还是没有松口。
他知道自己无法抗争的,如果要论个先后顺序,闫家一脉是最受虫王恩惠,也最无法反抗虫王的存在。
可是。
闫禹已经无法动弹了,视野里只有一片金色的海,但他的意识却还很清醒。
娄清。
闫禹一遍遍在心里喊着这个名字,这是他最后的执念。
哎——!
风中传来谁的一声叹息。接着闫禹身上的威压尽数收回。
闫禹喘着粗气抬起头,看向跟前的巨兽。
巨兽低着头,鼻尖抵在了闫禹的眼前。
“臣服于我,就这么难?”
闫禹咳出了一点血沫,却是笑了起来。
“娄清。”
巨兽眨眨眼,又是一声叹息后,庞大的身躯消散成了白色的梦语花;花瓣被海风吹散,露出蹲在闫禹跟前的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一米八左右的个子,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户外运动裤、登山靴,露出的胳膊肌肉轮廓很明显;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凌乱支棱在脑袋上,胡茬没刮,浅浅冒了一层。
看上去男人有三十来岁,精神很好,眼里是带着笑的。
男人朝着闫禹伸出一只手,五指温柔地落在闫禹破裂的甲壳上:“说好的要当我的骑士,怎么临阵反悔了,陛下?”
闫禹看着这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男人,眼里的温柔和笑意却满得要溢出来。
他用力撑起身体,单膝跪在男人的跟前,单手执起男人抚摸着他甲壳的手,然后低头在男人的掌心落下虔诚的一个吻。
“我,闫禹,德源卡的王,愿将一切献予您。包括我的忠诚,与灵魂。”
男人在闫禹的注视下一愣,接着有些不自在地哼哼了一声,视线微微挪开:“真大方啊,不怕认错人了?刚才我可差点摁死你啊。”
闫禹看向男人,语气里满是纵容:“你不会。你知道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会努力回来的。娄清。”
男人,也就是娄清沉默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笑来:“有陛下这番话,不枉我刚才在黄金海里拼死拼活地保留意识——那些意识汇成的洪流可真不是人能承受的东西。”
闫禹温柔地看着娄清,笑了笑:“辛苦了,我的王。”
娄清眨眨眼,随即一笑,然后从闫禹的手中抽出手,食指点在闫禹的额上:“那么,我的骑士,你是否愿意接受新的生命,抛弃人类之名,屹立于我的身侧,不死不休。”
闫禹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我愿意。”
哗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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