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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古代架空)——疏桐七弦

时间:2020-07-13 11:41:45  作者:疏桐七弦
  平王为消朝廷疑心一生无子,只收了一个养子——那便是如今的戚楚。随后平王身体恶化,病死在四十二岁,戚楚顺理成章地袭了爵。
  戚楚初初继任之时,还只被人称为“小平王”,人人皆以为这不大的孩子坐不稳这个位子。谁知他袭爵两年之内,东南疆域风平浪静,人人皆知这孩子手段毒辣更甚其养父。久而久之,人们便也都恭敬地称一声“平王殿下”了。
  白沧浪握着手中酒杯,冲楚韶一笑:“我与平王殿下有一两杯酒的交情。”
  他似乎已经喝醉,说话都有些飘飘然:“唉……这小平王今年刚满十七岁,手段之毒辣,令我这行走江湖多年之人都忍不住咋舌。”
  楚韶有些惊诧:“何出此言?”
  白沧浪倒是健谈:“定风之乱那年,我有一个朋友独身前往东南,结果在离恨天被困,叫平王把人扣下了。我行走江湖,真心当朋友的人不多,听闻此事之后,便心急如焚地跑到东南去救他。”
  他打了个酒嗝:“平王府外设了七十二道关卡阻人,听闻都是平王一手所建。那孩子当年只有十四岁啊,关卡当中油泼斧砍,稍不留神便会命丧黄泉,我一路过去,所见尸体数不胜数……他见了我却很惊讶,只道我是第一个闯出他关卡的人,喝了几杯酒,便把我朋友放了。”
  楚韶犹有些不信:“十四岁的孩子,当真如此狠毒?”
  白沧浪拍拍他的肩膀,夸张道:“小楚将军是不知道,我自负武力高强,这些年都没怕过谁,唯有这十四岁的孩子让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些畏惧之意,直到现在,我想起他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周兰木托着腮,似乎很忧愁地说:“那他见我做什么呢?”白沧浪叹了口气:“他想起一出是一出,谁知道他在想什么。罢了,到时候他叫你去你便去罢,既是他指名道姓,想必不会为难你,你若不去,他才会想招对付你呢。不过此行凶险,你去的时候,唤我一起便是了。”
  周兰木“哎呀”了一声:“这怎好麻烦沧浪……”
  白沧浪白了他一眼:“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请我喝酒什么意思?怕是早就盘算好了罢,小狐狸。”
  周兰木悻悻地闭了嘴。
  楚韶见周兰木被人噎住,觉得有些好笑,又为白沧浪添了一碗酒:“那我也替四公子谢过白兄。”
  白沧浪喝得眼神有点迷离,随口答道:“不用谢啊,小楚,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哈哈。”
  周兰木掩着嘴轻笑了一声。
  一顿饭吃得尽兴,酒足饭饱后,周兰木将喝得酩酊大醉的白沧浪带至客栈二层休息,楚韶在楼下等待着二人。
  刚刚上了二层,拐过角去,白沧浪的眼神便几乎是立刻清明了起来,他警觉地朝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计划出问题了,”周兰木一手扶着他,淡定地答道,“我本来只想借卫千舸一事除掉碍事的人,不料尸体刚送到逝川来便被半道截胡,扔进了对面那家客栈。”
  他低声说着,面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我刚知道此事时也吓了一跳,春来客栈有何蹊跷,竟值得平王来动手?”
  白沧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道:“戚楚此人深不可测,定有他的缘由。不过他既说了春来客栈一事与卫千舸无关,你便按原计划行事,想必戚楚不会闲到来干涉你。”
  周兰木点了点头,白沧浪推开房门,刚想进去,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便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楚韶动手?”
  周兰木一怔,懒懒笑道:“没玩够呢,急什么。”
  白沧浪恨铁不成钢地道:“夜长梦多,你与他在一起待这么久,万一哪天出了事,你择得清吗?”
  “就这么死了多没意思啊,”周兰木倚着门框,轻声细语地道,“他不是喜欢骗人感情么,不尝尝苦头,岂不是可惜了我当年一片心意。”
  白沧浪用力地关了门,骂了他一句:“有毛病!”
  周兰木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转头往楼下走去。楚韶抱着剑,老老实实地在楼下等着他,客栈门口挂了一盏灯笼,摇晃的光影投在他脸上,竟叫周兰木生出些恍惚的错觉来。
  *
  戚楚抱着琴走在一楼密室长长的台阶上,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发抖。
  春来客栈修建数年,但他少时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它的内部构造也算是了解,加之后来的无数次翻新,更让他有了机会在四处环绕的各个房间之中秘密地建了密室密道,无论是杀人,还是躲避,都得心应手。
  只是如今……
  “平王殿下,”行至台阶尽头,早有一个蒙面女子在那里等候,她伸手触发了一个机关,并恭敬地低首,“主人正在里面等你。”
  戚楚冲她僵硬地笑了笑,他本是受上天眷顾的男子,生得眉目如画,精致无双,眉目之间带了些天真的稚气,看起来有些病弱,像个瓷娃娃一般。这么多年,谁人见了他不心生怜惜,除了他——
  门在身后关上,戚楚走了几步,便不太敢继续往前走了,他抬头看了看烛光中那个人的背影,怯怯地开口道:“主人……”
  “跪下。”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却只冷冷回了他两个字。
  戚楚连忙跪下,抱着琴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男子转过身来,也没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戚楚便被他席卷而来的内力重重地甩到了一旁的墙上。
  他头昏眼花地爬起来,咬紧了自己的下唇,连半声闷哼没敢漏出来,只乖巧地重新跪在了地上。
  “阿楚……”男子叹了口气,语气终归变得温柔了些,“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主人不要生气,是我……是我办事不周,让主人费心了。”戚楚慢慢地抬起头来,嘴唇被自己咬得惨白一片,因为疼痛和恐惧,眼泪不受控制地从脸颊处接连滑落。
  “唉,别哭了,”男子蹲下,伸出修长的手指为他擦着眼泪,像是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一般,“你这次太让我失望了,春来客栈之事做得太急,还在极望江上搞装神弄鬼的把戏……你想做什么?”
  戚楚抬起头来看他,眼泪却留得更凶,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有点哽咽:“我……我想杀了他们两个人,主人不是一直在为他们烦心吗?”
  男子轻笑一声,伸手勾住他的下巴:“你想杀他们,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戚楚避开了他的眼神,良久才小声道:“我讨厌他们。”
 
 
第24章 逝川行
  “下次不要这么孩子气了,这两个人我留着有用。”男子拍拍他的背,说道,“你修书一封给中阳卫氏,便说春来客栈一事是东南的私事,至于那个卫千舸……你毫不知情,让他们查去便是了。早些把自己择干净,以后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知道么?”
  “是。”戚楚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小声说,“那主人,你什么时候回东南来啊,为何要天天——”
  “其他的事,不该你问,便不要问了。”男子温柔地笑着,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好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有事的时候,再给你传信。”
  “是,”戚楚看着男子从地上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忍不住问道,“主人,您现在就要走了吗?”
  “别让我失望啊,阿楚,”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向密室另一个出口走去,“下次有空,再让你来为我弹惜生——”
  戚楚跪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良久,他才从密室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跪的时间太久,刚一起身,便感觉自己头脑一阵发昏。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抱起地上的琴,又变回了那个仆从与世人眼中阴晴不定的平王殿下。
  只是出门入轿的时候,他才发现手心被自己掐破了,渗出丝丝缕缕的红来。他把手放在唇边舔了舔,露出一个虚弱但带了些腥气的笑容。
  他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有阴风吹过冬日的天空。
  *
  第二日晨起,周兰木便和楚韶一同去往了当地的昭罪司。
  二人从中阳出城后轻车简行,当地官府只听说中阳派了人来查案,却没说派了谁、什么时候到。
  为了不漏踪迹,两人摘下了身上华贵的配饰,连显眼兵器都没带,换上了一身路边顺手买来的粗布衣裳,瞧着与寻常老百姓无异。路过城楼下的桥洞时,两人瞧见有一群人正围着一张告示。
  楚韶不喜热闹,周兰木却对这样的热闹事最感兴趣,拉着他去看。不料那告示栏上贴的却是一张悬赏,只道春来客栈一案关系重大,若有人有什么线索,可提供给昭罪司,昭罪司必重金奖赏。
  周兰木一手扯着楚韶胳膊,一手指着告示道:“元嘉,你说这样的告示有用么?”
  楚韶看了一眼,嗤笑道:“有用才怪,这要是有人为了赏银去胡说八道,昭罪司如何判定是真是假?”
  周兰木点点头:“说得是啊。”
  他拨开人群往前走了两步,竟突然伸手揭下了那张告示。
  围观的百姓一阵“啧啧啧”声,有好事的大娘还问道:“后生,你可是看见了什么?”
  周兰木不动声色地胡说八道:“正是,我那夜恰好经过春来客栈,瞧见了几个蒙面大盗,本还愁如何将此事告知官府,官府竟贴出了告示——大娘,昭罪司怎么走?”
  那大娘十分热心地为他指了路,周兰木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拉着楚韶顺大娘指的路走去。
  楚韶回头看看方才跟着他们想要多问两句的好事者,哭笑不得:“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哪有什么坏主意,我想看看春来客栈的尸体,现在又不好表明身份,只能先揭了这个,糊弄他们一番。”周兰木笑道,“走走走,我们先去瞧瞧再说。”
  逝川昭罪司的司长陈平是行伍出身,后来嫌弃当兵太苦,塞了不少钱才来到逝川,费了二十多年才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如今他已年过半百,平日里对这些案子很是头疼,几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春来客栈一案关系重大,中阳都亲自派了人来,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影响仕途的。
  况且……他同逝川黑市里勾结的那些事若被上边知道了,就是有十条命,他也难逃一死。
  陈平正是惴惴不安之际,手下忽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揭了告示。
  揭告示的是两个年青人,大一些的那个是个美人,他在逝川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姿色的男子,小一点的扎着马尾,瞧着很是精神,只是……
  身上的衣裳太过普通了,便是家中稍微有一些产业的人,都不屑于穿这样的衣裳。
  周兰木却全然不知自己在路边顺手买的两身衣裳被人这样编排,见有人来,他便起了身,客气地行了礼:“想必是昭罪司的大人,草民这厢有礼了。”
  楚韶见他行礼行得自然,便也跟着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随后就站在他身后不肯说话了。
  陈平见他如此恭谨,心中便暗暗推测这是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年青人,不由得摆了一副官腔,慢吞吞地坐下了,才道:“不必行礼了。”
  他虽摆着谱儿,目光却黏在周兰木脸上不肯移开,楚韶懒得看他,只听周兰木在他身前顺口编造道:“大人,草民原是东境那边的人,头年里死了父母,不得不带着弟弟四处辗转讨生活,这才有机会瞧见……”
  陈平却直接打断了他,对他想说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反而和颜悦色地问:“带着弟弟想必生活辛苦,小哥儿却是靠什么谋生的呢?”
  周兰木顿了一顿,飞快地答道:“我平日里会认几个字,便替人写信定契,我弟弟生得壮些,平日里便给人送送信跑跑腿,逝川江湖客多,这才能勉强度日。”
  楚韶在他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人简直太会编了,胡言乱语信口拈来,说谎话都不用打腹稿,要是他再傻一些,定会被骗得团团转。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平了然地点点头,笑得一派和善:“那小哥儿便说说,那日都看见什么了?”
  周兰木垂着眼睫,老实巴交地答道:“春来客栈血案前一夜,我在春来对面那间客栈为客人抄书,夜半才和弟弟一起走,谁知道啊……”
  他抬眼装了一副惊悚的样子,绘声绘色地道:“我二人走到春来客栈门口,突然看见两个黑衣人从客栈大门出来。我和弟弟吓坏了,连忙躲起来才没让他们看见,然后,然后……我吓得厉害,没敢多看,只听见有一群人的脚步声,随后就没声了。”
  昭罪司将尸体移出来之后,逝川的江湖组织便将春来客栈封了。逝川江湖人多,兰阁声势浩大,官府都不敢管,再说本就是案发现场,他们替官府封了,昭罪司倒是乐得自在。
  封客栈之前他进去瞧过,那里面血印子极多,不难看出有许多人,周兰木说的这一大通,几乎全都是废话。
  莫非此人……是贪图悬赏的那几两银子?
  陈平心念一转,目光移向他身后的楚韶:“那这位小哥儿的弟弟呢,可曾看见什么?”
  他在行伍里时间太短,后来一直在逝川,只听说过楚韶的名字,认不出人来。
  楚韶懒得跟他说话,又怕自己说多了露馅儿,干脆一言不发,周兰木回头看了他一眼,陪笑道:“大人,我弟弟少时伤了脑袋,现在是个傻的,您有什么事还是问我罢。”
  他说完,还惴惴不安地补了一句:“不知告示上所说的赏银……”
  虽说是读书人,摆着假清高的架子,最后还不是来骗那几两赏银。陈平内心了然,这几日来骗赏银的人多着呢,个个都是这样一套说辞,真当昭罪司的钱这么好拿么。
  若搁着之前,他便找几个仆役来把人揍一顿,打发走了了事,但……瞧着面前这一对兄弟的容色,倒可以做些别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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