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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古代架空)——疏桐七弦

时间:2020-07-13 11:41:45  作者:疏桐七弦
  他转头看去,楚韶会意,拎起那生死不知的于老板,同他一起轻巧地跳上了屋檐。
  老鸨瞪着眼睛,冰凉夜风中只能听见二人的言语——
  “为什么这次还是我拎,你轻功明明比我好!”
  “……那麻袋材质太粗糙,过敏,没力气。”
  陈平把这两人送走之后总觉得不太对味儿,他回想起那眼下长了颗朱砂痣的“哥哥”,心神不宁,夜半睡不着觉,在屋里来回踱步,思索一番后决定摸出门去寻他相好的姑娘。
  只是他还没走到自家府门口,便感受到额头一痛——有人拿石子砸在了他的头上。陈平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掉下个人来,正是同他告别不久的于老板。于老板方才还是好好的,此刻却半身都染了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听见有人在他头顶上吹了个口哨。
  抬眼便看见他刚刚收了一大笔银子卖出去、那脑子不好使的“弟弟”坐在屋檐上看着他,夜色之下剑眉星目,笑得肆意张扬,还带了些嚣张的痞气。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梦游,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跑,不料刚刚转过身来,一把匕首便深深地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剧痛席卷而来时,他听见面前人珠玉入壶一般美且冷的声音:“大人,我来还礼啦。”
  *
  昭罪司的停尸房设在城郊处,堆了许多冰块,本就是在冬日里,乍一走进这地方,便更冷了几分。
  楚韶见身边的周兰木冷得一哆嗦,手边却也没什么御寒衣物,只得语气别扭地提醒了一句:“这屋里寒凉,恒殊身子不要紧么?”
  周兰木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妨。”
  他手边还拖着陈平,陈平腹部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虽隐隐还在往外渗血,但不足致死——他方才下手时留了心,没有捅到要害。
  毕竟这人说不定还知道些什么,不好直接灭口。
  昭罪司的停尸房中只有十五具尸体——正是春来客栈出事时留下的,这陈平知道有人要来查,提前把其他的尸首都清了出去。
  两人之前来过一次,粗略看了几眼,只是看得不仔细,并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
  楚韶在离他最近的一具尸首前蹲下,伸手摁了几下,“啧”了一声:“我记得平王曾经告诉你不要管春来客栈的事儿了,真有意思,方才那老鸨说这是寻仇,莫不成,真是平王来寻仇?”
  周兰木却径直走到了最靠里的卫千舸尸首之旁,躬身仔细看着:“唔,平王都叮嘱我不要管春来客栈的事了——说实话我也没有闲心去管,我现在只想知道,卫千舸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抬眼招手,示意楚韶走过去:“昨日下午来看的时候仵作便说了,虽然尸体现今已经验不出具体死去的时间,但卫千舸死得比这群人都早,死因也不一样……”
  楚韶摸着下巴,思索道:“你的意思是……平王派来的人之所以不让你插手春来客栈一事,是因为他们与卫千舸之死,根本就是两个案子?”
  周兰木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帕子,微微扶起了卫千舸的头:“幸亏是在冬日里,若是夏天,放进这停尸房的冰窖之前,尸体便该腐朽了——元嘉,你看看这刀口。”
  楚韶凑过去看,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刀口怎么了?”
  周兰木深深地看他一眼:“你当真没看出来?”
  楚韶一头雾水:“没有。”
  周兰木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道:“这是……银雪刀的伤口啊。”
  他缓缓起身,走向卫千舸身旁的女子尸身,边走边道:“银雪刀出刀极快,伤口浅,却精准致命,卫千舸颈间这一刀……不是大内鹦鹉卫的高手,决计杀不了人。”
  楚韶一惊,又去看了一眼:“我、我从前跟……我从前去鹦鹉卫训练的长明堂瞧过,都没看出这个来,你怎么知道的?”
  周兰木一怔,随后无奈地苦笑道:“元嘉忘了你我初见时是因何事么?我同两个鹦鹉卫交过手,还受了伤,自然更明白些。”
  他顿了顿,一边隔着帕子检查那女子的口鼻,一边转移话题道:“对了,中阳卫氏派来迎卫千舸尸身回去的人,什么时候到逝川?”
  楚韶盘算一番:“他们比我们走得晚,不过想必就是这几天了。”
  “我们便和他们一同回中阳去罢,”周兰木摸到手指,顺口答道,“卫叔卿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在送灵的途上杀人——啊!”
  楚韶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周兰木仔细看着那女子的指尖,她的食指指尖上染了几分血色,竟有一个细小的伤口。他眼睛一转,回头向楚韶道:“元嘉,你把那姓陈的弄醒。”
  楚韶不知所以,但还是老实地听话,从手边鞠了一捧碎冰,粗暴地拍到了陈平的脸上。
  陈平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被那些冰渣子刺激得清醒了过来,他清醒过后先看见了面前站着的楚韶,下意识地开口:“救……救……”
  “别喊了,没人来救你,”楚韶拎着他,拖到了周兰木脚边,微笑着道,“陈大人,你在逝川过得真是逍遥快活啊。”
  周兰木失笑,低头看着脚边的陈平,温和地道:“陈大人有礼了,我便是奉旨来查春来客栈一案的典刑寺四院侍郎。”
  他说完还补了一句:“新封的。”
  陈平陡然一惊,疼痛和恐惧让他顷刻之间便流了一身冷汗:“大……大人……”
  “这女尸发现的时候,身边可有什么旁的东西?”周兰木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道,“譬如,手帕、衣角什么的。”
  陈平不敢不答,费了半天力气才微微抬了手,指向停尸房最内侧的橱柜,口齿不清道:“都在……都在……”
  楚韶越过他走向墙边的橱柜,借着光看清了上边的编号,他仔细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那个女子的东西。
  那女子尸身上着桃红色衣裙,橱柜里只有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周兰木凑过去看了一眼,除了她没有摘下来的首饰外,搜出来的还有一块牌子、一截白色的中衣衣角,并一盒洒了大半的香粉。
  周兰木嗅了嗅,赞道:“这香粉是中阳宝榷阁上好的冬梅粉,据说每年只造五十盒,供不应求,引得中阳女子趋之若鹜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拾起了那截衣角,果不其然,那衣角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必是女子情急之下,咬破手指写下的。
  楚韶凑头过去看,皱着眉分辨道:“秦郎……救我?”
 
 
第27章 逝川行
  周兰木没作声,又拿过了那块牌子,楚韶瞥了一眼,立刻认了出来:“这东西是容音坊青楼姑娘们的恩客令。”
  他沉吟道:“能拿到恩客令,必是有头有脸的姑娘,低等妓子鱼龙混杂,手里不会有这东西。”
  周兰木没理他,却突然笑了一声。
  楚韶便问:“你笑什么?”
  “这字写的是‘秦郎救我’,卫千舸颈间是银雪刀痕,”周兰木喃喃道,“鹦鹉卫当中姓秦的高手,一共有几个?”
  楚韶垂眸一想,吓了一跳:“秦木?”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牌子,说:“不至于罢,秦木是鹦鹉卫督行,难道会蠢到用佩刀银雪来杀人?这不是暴露自己么?”
  “正因为他是督行,是高阶鹦鹉卫,才会自负到用银雪刀杀人。”周兰木淡淡地道,“银雪出刀极快,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它与寻常刀具的不同之处,若不是我受了那一刀,想必也看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突然道:“元嘉,秦木是长公子的人么?”
  楚韶一怔,答道:“是。”
  “那此事便只能这样了,”周兰木顺手将那块衣角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无奈道,“刀口这东西,我瞧得也不大准,卫千舸与秦木素无关联,我们上哪儿找证据去呢?”
  “可是……若是包庇了他,该如何向卫氏一族交待?”楚韶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秦木是戚琅手下的人,他便要替戚琅保下此人,以表忠心,“你要去别处寻个替死鬼?”
  “左不过就是卫千舸瞧上了这个女子,被她哄骗出中阳,却不幸死在逝川了呗。”周兰木摇摇头,起身向外走去,“卫公子真是倒霉得很,红颜祸水哪。”
  “不过,若真是秦木杀的,他二人是怎么来的逝川?”楚韶快走两步追上他,“为何要来逝川?”
  周兰木想了想,转过身来答道:“为何是逝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曾经听闻,秦木似乎出身逝川,说不定他在逝川还有亲故,本打算运来处理尸体呢。毕竟卫公子在中阳可是大红人,若死在天子脚下,此事便没现在这么容易解决了。”
  他说完这句,恰好走到奄奄一息的陈平面前,便好心地又补了一句:“啊,差点忘了,陈大人放心,尸身留在这儿,一时半会腐坏不了,定能让你体体面面地下葬。”
  *
  逝川最近很不太平。
  昭罪司的陈大人一夜之间离奇死在停尸房,据说是被人暗杀了,而同他交好的一个姓于的则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府里,被列为首要的怀疑对象,下了大狱。
  卫氏族人两日后姗姗来迟,楚韶和周兰木低调地去城门口迎人,却没想到卫成居然亲自来了逝川,要迎他的独子回中阳。
  卫成十分客气地跟着二人寻到了爱子尸首,又悲痛欲绝地询问了两人的调查结果。得到的结论与在中阳听到的无异,他便也没有继续纠缠。
  毕竟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有数,更不能撒气到面前两个人身上。
  虽说他从前很看不上周氏族人,但如今他们全族只剩下一个人,犯不上计较。至于楚韶……这人随心所欲恣意妄为,自然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只不过当他老泪纵横地指使人将卫千舸的尸首抬回客栈,打算第二日直接启程回中阳时,周兰木居然凑到他身边,盈盈地行了个礼。
  卫成知道卫叔卿深恶此人,语气便也有些轻慢:“周大人有何事啊?”
  周兰木瞥了一眼同旁人说着话的楚韶,低声道:“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卫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一脸郑重,不由得同他一起走了两步,找了个僻静地儿:“有事不妨直说。”
  周兰木悄悄地从衣袖里取了一截衣角,含糊不清地说:“我在卫公子旁边女子的尸身上搜到了这个,没敢让小楚将军看见,如今交给您。”
  卫成看了看衣角上的血字,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令公子致命的伤口我看了,若我没认错,那是银雪刀的伤痕,而且必定是高手所为。我找到这衣角,想到了是谁,却不敢让小楚将军知道。”周兰木又回头看了一眼,才恳切道,“您中年失子,我瞧着心里难受得很,不把凶手告诉您,我于心难安。您知道了,也不要张扬,万一让戚长公子发现,令公子的仇可就报不了了。”
  “你是说……秦木?”卫成顺着他话间意思一想,便想到了是谁,“可秦督行与我儿无冤无仇……”
  “这古来为情为爱杀人者比比皆是,关键在于令公子旁边的尸首,”周兰木飞快地答道,“我嗅得那女子尸首上有冬梅粉的气味,您若不信,回去让人查查——冬梅粉五十盒,有没有秦督行一盒,或者秦督行某件衣服上有没有沾这东西的味儿,这东西幽香不易觉察,想必他自己也发现不了。”
  卫成瞧他笃定,心中不禁信了几分,面色也沉了下来:“我可怜的儿,若真是他做的……”
  “这人是长公子心腹,您千万别漏了消息,要不然便报不了仇了。”周兰木情真意切地道,“我如今在长公子手下讨生活,不敢为令公子说话,但求您看在这一番话的份上,在卫公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卫成握紧了那截衣角,拍拍他的肩,“若此事不假,你放心便是。”
  周兰木走后,他左右思索,觉得此人说的话极为可信,正在气恼之间,楚韶却也凑近了些,伸手塞了他一盒冬梅粉。
  “千舸是我好兄弟,这玩意儿也算我对他尽一份心。”楚韶压低声音道,“秦木虽是长公子手下的人,可与我素日不和,伯父可万万得替千舸报仇。”
  若说从前还有几分不信,楚韶一说便不由他不信了。
  卫成思索一番,恍然大悟,这两人虽是同行,又都是长公子手下的人,却也各怀鬼胎——周兰木想两边不得罪,卖他面子在卫叔卿那儿讨一分好;楚韶则是记恨着秦木,想借机报私仇。
  如此一来,倒让他意外知道了真凶。
  卫成面色阴沉地唤来了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手下领命而去,身手敏捷地掠出了房间。
  解决了此事,周兰木心情颇好,晚间更是带着楚韶溜出了卫氏族人下榻的驿馆,同白沧浪一起喝酒去了。
  白沧浪得知两人要回中阳,终于又寻到了一个喝酒的借口,在逝川最大的酒楼折腰楼喝得酩酊大醉,兴起还拔出了自己的剑。
  亏得二层人少,若是在人头攒动的一楼大厅中,濯缨剑一出,恐怕三人便无法自如聊天了。
  楚韶今日心情不错,陪着他多喝了些,此刻眼神也有些迷离:“果然同好喝酒之人总有许多话聊——白兄,今日你我投契,可有助兴之法?”
  白沧浪狭长的双眼一眯,纤长手指在剑上一弹,发出一声悠悠荡荡的声响,他颠三倒四地说着:“你二人……投缘!今日吾为你二人弹剑而歌!”
  他本是最为洒脱之人,兴起便不管不顾地念道:“君不见……逝者斯夫无昼夜,吾本孤清天上客,缘何为君下穹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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