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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古代架空)——疏桐七弦

时间:2020-07-13 11:41:45  作者:疏桐七弦
  秦木垂首答了个“是”,大着胆子问道:“怎地这么突然,殿下要不要等小楚将军回来亲自……”
  风歇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事:“宁远将军位高权重,陛下亲赐了府邸,我还要留着他不成?不必等他回来了,现在就去罢。”
  楚韶回到太子府时,风歇已经离开了。
  并没有下人阻拦他,所有人都是熟面孔,他茫然地一路走进去,还未到令暮园,便见妙儿指使着下人自他园子中收拾出几个包裹,见了他赶忙行礼,又小声问:“将军与殿下吵架了么?殿下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定要让我们把你的东西收拾出来……”
  楚韶面色有些憔悴,他眨了眨极为漂亮的眼睛,哑声道:“他还说了什么?”
  妙儿略一思索,磕磕绊绊地说:“殿下说,陛下为您赏了府邸,他也没有留你的道理,将军位高权重,住在这里实在不得宜……”
  她还没说完,太子府中闲暇时为风歇赶车的刘伯便乐呵呵地从背后跟楚韶打了招呼:“小楚将军怎么在这儿,殿下呢?昨日他为我画了踏青的线路,专门让我跑了一趟呢,怎么如今还不走,老奴等了许久啦。”
  眼见楚韶的面色阴得可怕,妙儿冲刘伯使了个眼色,又拽拽楚韶的袖子,悄声道:“将军到殿下的书房去看看罢……昨夜咱们众人听得心惊肉跳,不知道殿下在发什么火呢,我可从来没见过殿下这么生气。”
  楚韶浑浑噩噩地进了他的园子,又推开了书房的门——果不其然,书房已经是一片狼藉。他的兄长向来温柔稳重,什么时候干过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扫了一眼,从前为他寻来的东西,已经被砸了个稀碎,连同他素日小憩的长椅、随手搭衣袍的架子都被推得东倒西歪。唯一还算完好的,是他叫人裱了挂到书房里的那幅字,虽然被砸出了难看的褶皱,所幸并未毁坏。
  他站在门口,怔然地望着那字,除了昨夜开始纠缠不休的惶恐和伤心之外,更弥漫了一层近乎绝望的害怕。
  ——若他知道自己做的不止这些,若他知道一开始自己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接近,若他知道自己私底下的勾结……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原谅他了。
  楚韶扶着门框,手抖个不停,他踉跄地往里走了几步,跪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中央,不可抑制地痛哭出声。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起身耐心地把一片混乱的书房收拾了一遍,扶起了书案,将装裱好的那幅字取了下来揣在怀里,又亲手将地上碎成许多残片的白玉镇纸捡了起来。
  无风歇的吩咐,旁人不敢进这间书房,只有妙儿跪在门口,道:“小楚将军,其实您不必亲手做这些的……”
  楚韶茫然地听着,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妙儿犹在门口跪着,秦木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一脸为难:“宁远将军……”
  妙儿惊呼一声:“你不是跟着殿下进宫了吗,怎地在这里?”
  秦木却瞧着楚韶,欲言又止,最后道:“是殿下遣我回来的,将军,您……”
  他犹豫了半天,才硬着头皮道:“您出来罢——殿下叫我回来,告诉全府上下的人,自今日起,不要放您进来了。您若是想来,便和府外递帖子的一同排长队罢。”
  他本做好了千万次打算,想着此事败露之后该做什么,可是他从未想到,听见这些恍如隔世的、他的吩咐,自己竟是这样的心情。
  从前……身在庇佑之下,总觉得一切都是心安理得,现如今看来,这些所有的东西,都不过是因为他的喜欢而赏下的特权。有一天他伤了对方的心,对方便干脆利落地把所有的一切都收了回去。
  本是来……报复他的啊。
  为何自己的心口却如此地痛呢?
  楚韶抬起头来,惨然一笑:“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木小心翼翼地答:“殿下说,今日可能会夜半才回。”
  “好……”楚韶木然地向外走去,只道,“他既不让我进府,我便在门口等罢。”
  风歇回府时确已是深夜了。
  其实近日来他多是深夜归来,上巳节这日本可以不去,但他照旧到朝明殿去坐了一日,出宫又与周云川桑柘到醉月楼秘密地见了个面,耽搁了许久才回。
  春寒料峭,虽已是三月,夜半的风刮在身上仍会有寒凉之意。下车的时候,风歇便瞧见楚韶窝在他府门之前,已经睡着了,锈红色的披风裹在身上,显得整个人十分可怜。
  他没有多看,指使着手边的侍卫:“把宁远将军叫醒。”
  身侧的侍卫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把楚韶叫醒,楚韶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看清楚面前站的是谁之后,眼睛才亮了亮:“哥哥,你回来了。”
  那群侍卫瞧着两个人的面色,便悄悄地退回了府中。
  寂静的夜半。
  风歇开口,语气并无半丝温度:“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等你回来。”楚韶挠挠头,讷讷地道,“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出乎他意料,风歇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冷笑,只是仍旧面无表情地平静道:“好,你解释罢。”
  他这么一说,楚韶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所听见的一切本就是实情,是他讨巧卖乖地得了他的庇佑,设计在春深书院搏了他的同情心。戚咏安说起让他去刻意撩拨风歇,他心念动过,也没有反驳过,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始,他便发现对方也是喜欢他的。
  他煞费苦心地瞒着,骗着,可他终究会有知道的一天,这感情说到底,就是偷来的。
  见他不说话,风歇反而笑了,楚韶怔然地看着他唇边清浅的笑意,听他说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低头,继续说:“你想知道我近日在忧心什么吗?我去求父皇,赐了你一道丹书铁券。”
  楚韶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
  丹书铁券自大印开国以来只颁过六次,本朝也只有楚老将军得过,可惜楚老将军无子,那铁券也并未传下来。
  见他的面色,风歇心中竟有些许快意的感觉。
  为何要将这些事都瞒下……从前心疼他忧心,现今若不让他知道这些,怎么会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你是烈王世子,但随母姓,烈王故去,楚老将军与你同姓,收你为义子承他的丹书铁券,也是情理中事。”风歇淡淡地说道,“一道恩典,也算是谢你在我府中待了五年——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被我管着,你想必也很不好受罢?”
  楚韶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心都快被他生生撕了,一时天昏地暗,差点昏死过去:“没有,没有,你为什么要……你脸上的伤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怎么这么傻,我不要这恩典,我只要你……”
  他被夜风吹了这么久,脑袋还有些懵懵的不清醒,直到这一刻才敢把心中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哥哥,我,我……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以后一定……我……”
  面上滚烫,说完这句话,他都觉得自己真是极不要脸,做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好意思忝着脸求他的原谅。
  楚韶绝望地想着,如果他是对方,应该早就把自己一脚踹远了。
  可是心底尚有一丝侥幸,倘若他能心软一丝一毫,从今以后,他必定跪在他的脚边把自己整颗心都捧上,尽全力去弥补自己从前的过错。
  那些国仇家恨……父辈的恩怨,本来就跟他没关系,怎么能这么自私,让他去受伤呢?
  风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没有动容,甚至连神色都没变,他微微地退了一步,像是面对朝堂上所有的臣子一样,轻轻地道:“没有以后了,从今日起,我为我的君,你做你的臣。”
  “我不会刻意避你,也不会因此对你失了偏颇,本就该如此,你回去罢。”
  言罢他也不久留,转身便往府中走去,楚韶想去追他,却被门口的侍卫抓住了胳膊:“小楚将军,不要为难我们,先回去罢。”
  楚韶望着他的背影,声泪俱下地喊:“不要,哥哥!!!”
  可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主修:精准扎心
  小楚对此课程的评价是:玩脱了,人间不值得,我死了算了
 
 
第52章 定风·一
  太子歇与宁远将军楚韶决裂,倒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对外只说是将军要开府住到陛下赏的宅子去。楚韶无力去在意流言纷扰,在方子瑜为他收拾了一番之后,浑浑噩噩地搬了出去。
  甚至没有再见到他一面。
  他搬出去之后风歇一切如常,进宫越来越频繁,回来得也越来越晚,倾元改革正是水深火热之际,他实在分不出心来思索旁的事情。
  直至这日久违地早早出了宫。
  正是清明,却未落雨,残阳在天际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色,风歇从轿中掀起帘子,突然出神了。
  他想起两个月前,或许是三个月前,他和楚韶乘马车自玄乐大道经过,也是傍晚。楚韶趴在他的膝上,罕见地没有说话,风歇良久低头去看时,才发现他睡着了。
  手指自对方深邃的眉眼处拂过,他知道楚韶近几日常常往玄剑大营去,但总会赶在他回府之前回来,有时甚至会到宫门口去接他。
  人跑多了,自然是累的,要不然也不会趴在他腿上也能睡着,而且是以这样全心依赖的姿势。
  恍如隔世。
  秦木正驾着车,突然被风歇从背后拍了拍,转头便听见他的声音:“阿木,你先回去,不必跟着我了,我随意走走,很快便回府。”
  “殿下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秦木低声道,“此地虽不偏僻,但我担心……”
  “无妨,今日无人知道我到此来了,你且去罢。”风歇下了车,回头说道,“放心,我若有事,自会吹鹦鹉哨叫你……”
  鹦鹉哨是鹦鹉卫为防卫特制的信号哨,皇室之人几乎人手一个,挂在身上,在紧急之时鸣哨示警,召唤援助。秦木自知再跟着他也无用,又兼有鹦鹉哨,便也点了头,由着他自己去了。
  风歇有些出神,便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夕阳渐沉,周身已经笼罩上了一层昏昏暗暗的灰色,他又走了几步,视野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露天酒肆,似乎快要打烊了,衣着朴素的老板正在收拾桌椅。
  风歇走过去径直坐了下来,从衣袖里摸出一叠金币放在桌上:“老板,给我上些酒罢。”
  他早先脱了进宫衣饰,如今只着常服,瞧着与寻常人家的贵公子无异。那老板被他吓了一跳,看了金子也有些瑟瑟缩缩的,陪笑道:“贵客,咱们这是小酒铺子,没什么好酒,您这钱……小的不敢收啊。”
  “什么酒都可以,”风歇把金币往他面前一推,冷道,“上罢。”
  老板忙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给他抱了几坛酒上来,风歇也不在乎,拎起其中一个小酒坛,倒了一杯,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放纵自己。
  辛辣的酒水流淌过喉咙,给他混混沌沌的脑子带来了一些刺激,风歇红着眼睛放下酒坛,喘了几口气,觉得眼睛有些酸。
  本以为忘记他很容易。
  但生活中时时处处都是他的痕迹,要怎么忘呢?
  风歇又喝了一杯,他一向沉稳,知道自己的酒量,也知道喝多少才不会醉,即使放纵自己,他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喝醉的。
  他想着,忽而觉得有些东西不对,酒水顺着食道滑下去,带来一阵冰凉的颤栗。
  肠胃之中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风歇面如金纸地捂着胸口,欲呕而不得,他皱着眉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刚刚那个老板坐在了自己面前。
  “太子殿下,上次春洲台的事,您竟然没有吸取教训啊,”那老板脸上似笑非笑,与方才瑟缩的神情全然不同,“鹦鹉卫查了两个月,也没能查到是谁想要刺杀您,您如今真是心宽呀,居然还敢一个人出来。不过,也谢谢您给我这样的机会了。”
  “你是……是谁?”风歇眼前一阵发黑,他努力去抓胸口的鹦鹉哨,却不慎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他跪在地上,胸口处的滞闷感越来越重,“为何杀我……你……”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轻笑一声,蹲下来摩挲他的脸,“你迟早都会认识我的……为了你,我还要往脸上贴一张难受的人皮面具,讨厌得很……”
  “什么……”风歇眼前一片漆黑,胸口炸裂一般的疼痛,让他几乎很难说出话来,“杀我何用?造反?你以为杀了我,就能……”
  “其实啊,我也不想杀你,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吗?”对方似乎是变了声,声音飘飘忽忽,听不真切,“春洲台一剑,这里一杯酒,都只是为了让你吃点苦头罢了……”
  冷汗一层一层,风歇抓着他的手臂,紧紧咬着牙关,不肯泄露自己的痛楚。对方继续摸着他的脸,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你呢……”
  “你是……谁?你是谁?”风歇痛得不能动弹,只感觉他的手上有很多茧,摩挲间一阵生硬的痛感。对方没有回答他,又笑了一声,随即风歇感觉自己的手臂处被刺入了一根针。
  “啊,美人儿连血都这么红。”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针挑破了他的皮肤,随即很快又退了出来,风歇感觉那人在他手臂上仔仔细细地画下了一个图案,他的痛楚随之减轻了几分,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你想干什么?”
  “这可是上好的‘沧海月生’……行了,你现在只要回去找个太医给你治治,就暂时没事了,”对方置若罔闻地笑道,“我也不想干什么,只想让你受点和我一样的苦罢了……对了,你一般怎么叫人,是吹这个哨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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