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说了些什么,最终决定权都在他。”关卿伊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又重新挂上笑脸,“纯儿,如若我当真失去了昭儿的信任,你觉得春意楼会有我的容身之所吗?”
沈纯大惊失色:“你在说些什么呢!什么春意楼!胡说八道!”
关卿伊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在想什么呢。我是说,以后你在春意楼做了东家,能不能请我做个谋士之类的?”
沈纯这下缓过神来,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道:“那我得是有多荣幸啊,居然能请到长公主殿下作为谋士。”
“到时候我就不是什么长公主了。”关卿伊微笑着说,“到时候呢,咱们就把春意楼做大。不过呢不叫咱们的姑娘们卖身,教她们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且,越是矜贵的反而越会受追捧呢。”
沈纯抿嘴笑道:“你这想的倒是长远。”
“是啊,还有更长远的。”关卿伊继续说,“我就算被赶出宫,手里头肯定也还是富裕着。然后咱们再办一个学堂,教小姑娘们念圣贤书。”
沈纯点头笑道:“那好啊,我也可以做女先生,教她们算数呢。如果运气再好点,我还可以带她们做有趣的小实验,没准搞出个珍妮机出来。”
“珍妮机?”
“啊,没什么没什么。”
关卿伊轻笑一声:“总而言之呢,就算我离开朝堂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对吧。所以,结果如何我已经不甚在意了。”
沈纯抿抿唇,牵起关卿伊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关卿伊挑眉:“好啊,一言为定。”
第45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想在金龙殿中。殿中的群臣纷纷下跪,山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关克昭身体还是有一些虚弱,此时由旁边的太监搀扶着慢慢走上阶来,再轻轻地坐在龙椅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提起中气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关克昭看着台阶下面的这群大臣,颇有一种时移世易的沧桑之感。这次是他大病初愈之后的第一次临朝,虽然只过了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也给人以物是人非的变迁感觉。
他轻咳了两声,旁边的太监赶快又拖长了嗓音高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阶下有人横跨出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关克昭道:“爱卿请讲。”
“臣今日所奏,与我朝大长公主殿下相关!”
“哦?还请爱卿具体道来。”
那人又是一揖,这才稍微直起来一点身子继续侃侃道:“回禀陛下。之前您重病在身,一直是由大长公主殿下代为临朝。本也无甚不妥之处,然在大长公主殿下把持朝政期间,不仅太后娘娘深锁宫中,齐王妃殿下甚至八长公主殿下也都身陷囹圄。我朝皇室均可谓是坎坷波折。”
关克昭眯了眯眼:“你这些话说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臣惶恐!臣只是斗胆想提问大长公主殿下,这一切是否是早有预料呢?”
关克昭冷哼一声:“你这话倒是稀奇得很。前几日齐王妃邱荷同八长公主关卿玐合谋逼宫造反,难不成还会是大长公主殿下逼迫她们所为?倒是你在此信口开河挑拨离间,到底是何居心?”
那人立刻下跪叩头道:“臣不敢!臣只是心中有所疑虑,这才冒死劝谏,以期以正圣听,还望陛下明察啊!大长公主殿下当初便不肯听从臣等的劝谏于半阶上设座,宁可选择站立也要站于龙椅之前。其狼子野心是一目了然啊!”
“放肆!你以为你在说的是谁?你口中所说的‘狼子野心’可是我大陈的大长公主,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姐!”关克昭拍案继续冷冷道,“你若当真如此忠心,为何当时不直言上谏撞柱劝阻,非要等到朕重新临朝再翻拣出来搬弄是非吗?”
“陛下!”那人痛呼道,“臣当真是一篇真心!臣虽死无所惜,但大长公主觊觎皇位之心确实昭然若揭,陛下不可不防啊!”
关克昭站起来,朗声道:“朕不管皇长姐是不是觊觎朕的皇位,便即使是她觊觎,终究也是我关家的皇位!今日朕就把话说给诸位爱卿听了,以后不必再来朕的面前嚼朕的皇长姐的舌根。这次便作罢了,以后此事不必再提了!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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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卿伊还在与沈纯一同用着早膳,外头的小宫女突然快步走进来:“殿下,陛下下朝过来了!”
关卿伊闻言一怔,沈纯反而反应得更快了一点。她匆忙地站起来擦擦嘴,嘴里还有一口粥没来得及吞咽进去,含含糊糊地说:“我现在就躲进去。”
关卿伊摇了摇头拦住她:“不必了,他又不是第一次要见你了。上次在他寝殿那边你们俩不就已经见过一次了吗,上次既然没有避讳,这次自然也没有什么避讳的了。”
沈纯想了想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了。
就是一会儿的工夫,随着一声拖长了音的“皇上驾到”,关克昭被搀扶着跨过门槛进到殿内。沈纯想了想,还是站起来福了福身:“见过陛下。”
关克昭似乎不是很想理会她的样子,只是随便挥了挥手做了个让她起身的示意。沈纯自然立刻站起来,觉得自己再坐下去似乎不太合适了,于是默默走到了关卿伊的身后。
关卿伊不紧不慢道:“皇帝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关克昭走到刚才沈纯坐的位置上坐下,涩声唤了一句:“长姐。”
“嗯,怎么了?”关卿伊拢了拢鬓角的头发,“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陛下此来肯定是有事情要同我商量的,难道不是吗?”
关克昭摇了摇头:“长姐,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来同你随便说说话的。”
关卿伊不为所动,只冷淡道:“我该说的话已经同陛下说的差不多了,不知道陛下如今还有什么话要同我来讲呢?倒也不满陛下您说,前几日呢我也想了很多,本来是忧虑着若是来日做不得这大陈的长公主,后来想了想凭借我这丁点儿的本事倒也应该能在宫外头安身立命了。”
“长姐!”关克昭提高了一点声音,又迅速地软下声音,“长姐,你不会离宫的。你依旧是大陈的大长公主,也将永远是大长公主。”
关卿伊轻笑了一下:“这话说的我也未见起要开心啊。”
关克昭听得他语气似乎有所松动了,心下也是一松,轻叹了一声道:“长姐,之前都是我一时糊涂了。后来朕想了想,这个皇位本来就也算是皇姐赠给我的……”
“那如果我要收回来了呢?”
关克昭低下头:“长姐……即便如此,我现在还是不想还皇位给你。”
关卿伊不由得低笑了两声:“昭儿你倒是真的诚实。刚才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我倒也没有要皇位。不过,我确实也有一个要求要向你提。”
关克昭赶快点头:“长姐但说无妨。”
“为我在朝堂上设一个位置。”关卿伊说,“就设在在你的龙椅旁边,明白吗?”
第46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沈纯下了马车,望着春意楼的牌匾,心底不免还是油然而生物是人非之感。
她人生的前十六年一直都在这里度过。她曾想在这楼里消磨时光平静度日,最终却还是一念之差,卷入了一场惊险异常风云诡谲的争斗当中。虽然这些经历与她曾经的理想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但惊心动魄地走上这一遭之后,却又觉得其实倒也并不赖。
两个护院正坐在门口打着盹。沈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那人瞬间被惊醒,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回了好一会儿的神才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笑眯眯的沈纯,连忙挂起一个灿烂讨好的表情讪笑着说:“原来是小姐回来了!只是几个月不见,小姐出落得愈发漂亮气派了。”
沈纯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好啦,还有什么赞美之词你就放到以后再说吧。还不赶快给我把门打开?我这等着赶快见我娘和姐妹们呢。”
护院赶快点头哈腰地答应着,殷勤地转过身来把门打开。
沈纯一步跨进来,径直往楼上走去,嘴里还叫着:“娘!娘!我回来了!”
没一会儿,她娘的门就嚯地一下被打开。沈娘满脸疲惫,此时却也努力表现出了喜悦,两行清泪不自觉便自眼眶当中流淌而出,声音沙哑又欢喜地叫道:“纯儿!上苍保佑,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您这是做什么呀,我这好端端地回来了,你反而还哭了。”沈纯赶快走上去,掏出手帕给她娘擦眼泪。
沈娘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是不该哭的。娘就是担心你,之前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娘都要吓死了。什么皇帝重伤啊,什么长公主当政啊,对了,还有那什么谋反逼宫的!你在宫里一切都还好,没受过伤对吧?”
沈纯说:“都说了,我这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当然是一切都好了。你就放心好了,长公主殿下人很好的,她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别的了。”
“长公主殿下待你很好?”
“那是自然的了。您忘了,上次她不也陪我一同回咱们春意楼来了嘛。”
她们娘俩说话的工夫,翠珠红袖几个也一个个打着哈欠推门出来了。翠珠迎上来,嘴角还挂着懒洋洋的笑容:“瞧咱们纯儿,这连个好觉都不让姐妹们好睡呢。”
沈纯嘿嘿笑道:“翠珠姐姐又取笑我了。这不是我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嘛,好不容易能见到娘和姐妹们了,那自然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雀跃。”
翠珠笑着掐了掐沈纯的脸,跨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行了,咱们几个也别傻愣愣地站在这里了。还是先进你房间里坐下慢慢说吧。”
沈纯点着头答应着。沈娘加上沈纯,连同这几个姐姐妹妹一起涌进沈纯那小小的房间当中。
沈纯的房间尽管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却仍然被定期打扫,所以此时仍然是干干净净的。屋子里面的凳子还不够,所以有几个姐妹去自己的屋子里搬了几个,这时候就满满登登地坐了一屋子的人。沈纯不由得笑道:“这怎么坐得这么满?本来是个挺凉快的天气,这挤了一屋子的人反而都热起来闷起来了。”
翠珠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进宫不过这么些时间倒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还沾染上了这大贵人的毛病,学会了挑三拣四的。”
一旁另一个姐妹赶快说:“咱们聚在这里,不就是想听一听咱们纯儿在宫里头到底都有哪些新鲜事吗?”
有人附和着:“是啊是啊,这几天姐妹们几个瞧着这京城里头事一个接一个的,怪叫人害怕的。纯儿是不知道,那段时候妈妈简直是丢了魂儿了,咱们生意基本上都差点做不成了。”
沈纯连忙安慰道:“你们瞧着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怪可怕惊险的,实际上在宫里头才没有那么多事儿呢。我身边一直都跟着侍卫,半点儿危险都没有的。总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好了,也别总说我了,咱们楼里头这段时间还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儿吗?”
“你这孩子真是的,还说没什么可说的……”沈娘嗔怪道,想了想又说,“要说咱们楼里的新鲜事儿……咱们这小小的春意楼,还能有多少新鲜事儿可说?”
一个姑娘打趣道:“哪就没什么新鲜事可说了?纯儿好久不在楼里头,肯定也不知道,咱们翠珠姐姐是要嫁人了!”
沈纯愣怔了一下,偏头看向翠珠:“翠珠姐姐,这话是说真的?”
翠珠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纯赶快追问道:“你决定是要嫁哪户人家?”
翠珠稍稍低着头浅笑着说:“嗨,其实说嫁也不够贴切。我这个身份这把年纪,也就只不过是被收入房内做个贱妾罢了。要说是哪户人家……说了你也未必是认得的,也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商户家。日后虽然算不上能是锦衣玉食,但也算是能温饱踏实了。”
沈纯又问:“那,那个人会待你好吗?”
翠珠摆摆手道:“什么好不好的。这些都是往后的事情了,现在说又有什么用呢?”
另一旁的姑娘笑道:“咱们纯儿还是年纪小,还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呢,以后岂不是轻易就会被花言巧语地骗了去?”
翠珠点点头:“是啊。他现在要娶你,自然是什么好听话都说得出来。所以说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必听不必信,就随口答应着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日后自己过的什么日子就自己挣自己讨,好的赖的都自己受着。若是运气了,能从当家主母那里讨点好处,这样也算是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下辈子了。”
沈纯说不出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她从前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也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无所谓地淡然以对。她当时想的是什么理由来着?是了,她曾经觉得这些女人们就是命运不济生于这封建王朝当中,又被迫在此沦落风尘。她觉得自己仅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改变这一切,所以只能选择默默接受。
是了,她曾经一直就是这样想的。
但她现在看着翠珠这副温柔又忧伤的表情,却还是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就像卿伊说的……
她突然抓住翠珠的手,把翠珠吓得抖了抖,另一只手抚着胸口笑道:“哎呀,纯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难道是舍不得你翠珠姐姐我?”
“把他的聘礼退掉吧。”
翠珠一怔,随即笑道:“哪里有什么聘礼呀,只是口头说好的。我只是去做贱妾,哪来的什么三媒六聘。”
“那就反悔!”沈纯抬高了音量,“下次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你反悔了。你不要嫁人。你,你再等等,再等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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