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圣上口谕,沈氏女纯蕙质兰心、才艺卓绝,特恩赐择吉日入宫侍奉长公主,钦此。”
外头围观的群众听了这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一串发言,立刻爆发出难以抑制的讨论声。沈纯本人也是一愣,她呆呆地抬起头,对面两位宦官笑得和蔼可亲:“沈姑娘,接旨吧!”
沈纯这才稍微醒了点神,再次把头叩下去:“民女沈纯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翠珠跪行来扶着她站起来。那边两位天使又笑着对沈纯说:“沈姑娘这两天便收拾收拾东西,随时准备好进宫。等到宫里头那边把黄道吉日算出来,自然就会再派车马来接姑娘进宫了。”
沈纯点点头:“有劳二位天使。”
沈娘从后头迎上来,掏出两颗玉珠子说:“咱们这儿也没什么稀罕物什。这两颗珠子还望两位大人笑纳,就当是咱们请您喝茶水的钱。”
那两人却摆摆手道:“这倒不必了,我们这就回宫去了。”说完也不管沈娘仍在殷勤,直接转身离开。
沈娘把珠子重新放回口袋里,几步走到女儿面前,面色似忧似喜:“纯儿啊,这也不知是你的福分还是你的劫数啊!”
沈纯安慰她:“天家青眼,哪里会是劫数呢?娘且宽心,无非是长公主在深宫中烦闷,寻我进宫找个乐子罢了。”
翠珠在一旁也劝解道:“纯儿说的不错呢。进宫得见长公主玉颜也是纯儿的福分呢。您也别在这儿一股脑地徒添烦恼,早早为纯儿打理行装才要紧呢。”
沈娘连连点头,把眼角沁出的几点眼泪擦了个干净:“好纯儿,娘这就为你打理。”
沈纯忙拦住她:“母亲也不必心焦了。这种事情女儿自己来做就好了。”
她说完这话,把自己娘让翠珠扶着回去休息,自己则转身上楼回屋去做好入宫的准备。
既来之,则安之。事情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心里安慰着自己。只不过是入宫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吧,这个还选黄道吉日入宫侍奉长公主就离谱。
好像是自己要嫁给长公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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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皇宫里的马车如约而至,声势浩大地来到了春意楼的楼下。
沈纯一大早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大群姐姐妹妹们拎起来描眉点唇。这群姑娘们平日里就是靠打扮自己取悦于人,如今给别人打扮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没过一会儿,沈纯就在铜镜中看到了一张与自己又像又不像的脸。此情此景让她不由得感慨华夏的化妆术果然从古到今……从古到未来都是一大邪术啊。
沈娘在这场热闹当中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她含着泪给沈纯绾好的头发上插了一根玉簪,又给她的手腕上套了一个镯子。
她一边捯饬着自家闺女一边语带哽咽地说:“纯儿啊,这是娘的两件传家的首饰,今儿个就全给你了。”
她这一个哽咽,姑娘们也都仿佛被勾起了伤心事,纷纷抽泣起来。弄得沈纯的小屋子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好家伙,沈纯心中不由得暗想,怎么这个气氛越来越像是我要嫁人了呢。
但她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挨个儿安慰这群春意楼里的姑娘们。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两声叩门声。一众姑娘们回头去看,门外声音道:“小姐可准备好了吗?门外头马车已经候着多时了。”
翠珠擦擦泪道:“可不是,咱还是快送纯儿走吧,可别耽误了好时辰。”
说完,她又忍不住含泪笑道:“今儿个大家伙儿这是怎么了,仿佛以后都见不到了似的。咱们纯儿只是入宫侍奉长公主,还没到嫁人的时候,大家就已经都这么舍不得了。”
“今日尚且如此,来日纯儿若从这楼里嫁出去,妈妈还不得哭晕在这儿?”又一位姑娘打趣道。
沈纯抱了抱她这个世界的便宜娘,也玩笑道:“这还不好办?我只让娘为我‘送嫁’这一次。只要没了下回,娘哪还会难过伤心呢?”
“数你没个正型!”沈娘轻声嗔怪道,“还‘送嫁’?你还能真嫁进皇宫去不成?也罢,这次入了宫,也算是长了见识,日后嫁人的时候也更有点底气。”
沈纯不想听她谈及自己的婚事,打了个岔就说:“我们也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娘,姐妹们,你们善自珍重,等我从皇宫里平安回来。”
说完,她不再管顾身后女人们的表情,挺直了背,端庄而优雅地转身离去。
沈娘倚在门口看着她,知道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方收回目光,又几步向窗边走去向外张望。
在她的视线里,沈纯由着宫人殷勤地搀扶着出了春意楼的大门上了皇家的马车。然后马车旁边的布帘被掀开,她看见自己女儿向自己投来一个安抚的微笑。紧接着,车夫吆喝了一声,布帘被放下,隔绝了母女间最后依依不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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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沈纯拜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芳草,为沈姑娘赐座。”
“谢长公主殿下。”
沈纯由小宫女们扶着站起来,引到一边儿的椅子的位置坐下。
关卿伊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她。这位春意楼出来的小姑娘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出色。若只是单单瞧她的行为举止,根本不会觉得她竟然是出身于那样的门户。
这倒不是说她的礼数有多么的完美周全,只是这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出一种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在这皇宫之中也毫不露怯,反而仿佛她本身就是这皇宫里的人似的。
这样的沈纯,愈发地让人觉得有趣。
而在关卿伊打量着沈纯的同时,沈纯也在悄悄打量这位大陈颇具传奇色彩的长公主。
她今年二十八岁,虽然在宫中保养得体,但浑身的气质也绝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以她的年纪,放在旁的同时代女性身上,早就是儿女绕膝,甚至可能都已经开始为女儿的嫁妆谋划。
而关卿伊依然是一位单身女性。
这在别人眼中看上去很怪,但对于沈纯来说却有一种久违的舒适感。
“沈姑娘,你今次入宫,明面上说的是侍奉本宫,实则是本宫的客人。”关卿伊微笑着率先开口,“本宫已叫人将侧殿洒扫干净,只待沈姑娘进去下榻了。”
沈纯连忙起身施礼道:“有劳长公主费心,民女受之有愧。”
“本宫既然给了,便是你担待得起,所以你倒也不必有愧。”关卿伊直视着她,笑容温和,“沈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们便开门见山。经历了这些,大概也明白了本宫的婚事……不过是一场幌子。”
沈纯没想到她说话竟然如此直白,不由得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民女不敢妄言,不过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确实不简单。”关卿伊说,“本宫原不想将你牵扯如此之深,然而天不遂人愿。此番接你进宫也属无奈之举。从你的角度,是使你免受无妄之灾;从本宫与皇帝的角度,是不想让你成为反过来捅我们的刀子。”
沈纯点头:“民女明白,民女感激长公主回护。”
关卿伊轻笑道:“你倒也不必装傻充愣。你我本就是互利的关系,无须什么感激。说起来还是本宫拉你入局,还望你莫生怨怼。”
沈纯连忙回复:“民女不敢。既来之,则安之。起初也算是民女为殿下做了这把刀,殿下既然接过来用了,也是民女的福分。”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你是本宫的客人,也是本宫的盟友。待此事过去,什么赏赐都是少不了你的。”
“民女明白。”
“好了,”关卿伊挥了挥手,“想来沈姑娘舟车劳顿也该乏了。香兰,去带沈姑娘下去休息吧。”
站在沈纯旁边的宫女答应了一声。沈纯这也起身施礼告辞。然后前者便引着她离开了殿内。
见二人离开,芳草笑着对关卿伊说:“殿下也疲累了吧。今日为了见这位沈姑娘,殿下难得花了好些功夫画了如此庄重的妆容,也不知沈姑娘看没看出来殿下对她的重视。”
关卿伊微笑道:“哪就是重视了?本宫不过是尽了待客之礼罢了。”
“殿下说是便是吧。可奴婢记得上次那几位诰命夫人们进宫,殿下可也没这么早起来梳妆呀。”
“数你多嘴。”关卿伊轻哼一声,目光遥遥望向殿外,“不过算你说对了。这位沈姑娘,着实是处处给人以惊喜呀。”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开启同居生活了!
前期权谋的铺垫基本已经结束了,这场政斗真的好简单不会再有其他新角色了。
毕竟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帮助主角谈恋爱嘻嘻。
第9章 踯躅闲开艳艳花
清晨,沈纯拖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身体慢慢蹭着坐起来靠在后面的软垫上,无意识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还没等她彻底缓过神来,床帘外迅速出现了一个人影,然后是柔柔的女声:“沈小姐醒了吗?”
沈纯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刚才说话的宫女立刻向外吆喝着:“沈姑娘起了!”然后床帘被缓缓拉开:“沈姑娘请起床,长公主已经吩咐了等您起床要一同用早膳呢。”
听了这话,沈纯才彻底清醒过来,恍然想起自己已不在春意楼。甚至等一会儿还要和长公主一起吃早饭。
人生真是此起彼伏啊。
从床上站起来之后,早就恭候在一边的其他宫女便殷勤地为她擦脸擦手。
沈纯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受到过这样上上下下完完整整的伺候,初时是有些不自在,但漫漫地也体会到了封建主义剥削阶级的快感。
总而言之,一番梳洗打扮过后,本来不觉得如何饥饿的沈纯渐渐感到腹中隐约咕咕作响了。剥削阶级的快感如此下来又冷却了不少。
现在就看这顿饭吃的怎么样了,看能不能让我的愉悦回温。沈纯心下暗想。
终于可以开饭了。
关卿伊坐在小桌后面,把持住了身为皇家长公主的礼仪典范。眼见沈纯终于磨磨蹭蹭地过来,她偏头看了看芳草。后者会意,直接去小厨房催上菜去了。
“沈姑娘昨夜睡得可好?”沈纯屁股刚挨上凳子,关卿伊便先笑吟吟地提问。
沈纯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多谢长公主殿下。”
“那就好。”关卿伊微笑着颔首,“沈姑娘是本宫的贵客。既是贵客,可不能轻易怠慢了。日后若还有些什么不足之处,还请沈姑娘早日告知本宫才是,本宫也好再为你准备。”
“长公主殿下言重了。沈纯入宫是为侍奉长公主,哪还有向长公主挑三拣四这般不识好歹的道理?”
关卿伊但笑不语,慢悠悠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她看着沈纯也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有滋有味地大快朵颐,心下莫名升起几分满足感。
她心下一时玩心大起,又接着说:“昨日未曾与沈姑娘讲。自今日起,沈姑娘的那些学生们便会陆续进宫来了。师生重逢,沈姑娘可会喜极而泣?”
沈纯嘴里的粥还没咽下去,听她这话险些呛到。她心有余悸地把粥碗放下,勉强挂起笑说:“长公主殿下说笑了。沈纯只会在殿下的宫中,哪里还会见到他们呢?”
关卿伊笑容更深,她挑着眉又说:“怎么不会见到?本宫选驸马,你作为驸马们的恩师,可不得跟着本宫这位考官一起验收一下成果?”
见沈纯还有点愣怔,关卿伊继续说:“本宫已经与皇帝说好了,到时候本宫与你就在帘后观望。嗯,名师出高徒,想来这些表演不会让本宫失望的。”
沈纯呆呆地看着关卿伊面如桃花的笑脸,终于体会到了这位长公主殿下亲切表象下面深不可测的恶意……
这分明就是羞耻play!就是公开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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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沈姑娘,你过来,就坐在本宫旁边。”
沈纯麻木地走过去,由宫女扶着坐到关卿伊旁边的位置上。她的面前垂着一道珠帘,只能隐隐约约窥见外头,却也是什么都看不清。
就说为什么这么奇怪。原来什么选择良辰吉日不是为了接我入宫,只是正儿八经寻个好日子开始选驸马啊!
沈纯腹诽着,好奇地努力向珠帘外望去。
这偌大的一个宫室,等下是进来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这舞台未免也太大了;若是一群人的话,这互相见着面岂不是都非常尴尬?
靠……她已经提前替即将进来面试的学生们感到羞耻了。
“沈姑娘这样来回张望,是在看什么?”
沈纯回过神偏头看向关卿伊,对方也正在看她。
刚才的吐槽实在是没法直接说出口,沈纯转了转眼珠,急中生智道:“民女想着,这场考核……陛下怎么没来呢?素来听闻殿下与陛下姐弟情深,故而有此疑问。”
“皇帝政务缠身,本宫便不让他来了。”关卿伊说,“何况不过是走个过场由本宫挑剔两句,又不是真的为他选个姐夫,他也没必要来。”
沈纯一听这话心中一惊,不想让关卿伊有任何顺势继续说起这“过场”背后的皇家密辛的可能。
她提起精神,打了个哈哈道:“殿下既然说是‘走过场’,便是不相信民女教学生的实力了。”
关卿伊看出她有些紧张,心下大抵明白了她的顾虑。
然明白归明白,一时恶趣味又起,便又故作意味深长道:“本宫是大陈的长公主,向来要的都是最好的。有老师在,本宫为什么还要给这群半路出家的徒弟们施舍目光?”
沈纯表面上面无表情,内心深处却是疯狂炸烟花。
这位长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她沈纯上辈子什么沙雕段子土味情话没看过,今日竟然连续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古代深宫中的女子连环调戏。
简直是对她业务能力的极大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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