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上刻着九尾狐图腾,刀鞘上是熟悉的水波纹,微微露出一截的刀身则湛蓝如一泓秋水,倒映出其上少年乌黑双眸。
“啪嗒。”
一滴冷汗沿着长灵鬓角碎发滑落到刀柄与刀身连接处,仿佛月夜凝铸在草叶上的露水。长灵想伸手抹去,然而手指一靠近刀身,立刻被其中散发出的强大灵力割出细细一道血痕。
“少主可是不适?”
卧室内突然亮起的蓝色灵光还是惊动了青鸾,虽然只有极细的一线。
长灵摇头道“无事”,便将短刀合入鞘中,只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抚摸刀鞘上的水波纹。
青鸾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长灵吩咐:“明日我去拜祭母后,麻烦姑姑将祭品备好。”
**
两日后,四族果然准备拔营启程。
拔营在即,众人都了无困意,一大早就起来检查装备,昭炎简单用冷水洗了把脸,未及用膳,博徽便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内侍,捧着两套龙凤呈祥的喜服送来了。
昭炎只略略扫了一眼,夸了句用心,便让人把喜服搁进了营帐里。
近卫这时回来,在昭炎耳边轻声禀了一番。
昭炎略意外的挑眉:“你说那小东西只去拜祭了狐后姜音的墓,没有拜博彦的?”
“是。”
“姜音与博彦的墓不在一起?”
“禀君上,挨着的。”
昭炎眼睛一眯,更意外了。
不多时,逐野等人也赶来送行,几杯送行酒喝完,逐野道:“君上,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咱们那顿酒……”
逐野说着,视线里忽然掠过一道青色,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少年通身隐在一件天青色的斗篷里,颈间血玉项圈与露在外的一小片雪白肌肤交相辉映,此刻正立在营门口的位置,睁着乌黑双眸,怯怯望着昭炎。身后跟着一个佩刀的侍卫和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内侍。
小内侍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两臂还挎着两个。
虽然并不能看清少年的容色,但光是那雪腻腻的一小片宛如凝脂、比女子还要白皙的肌肤,就足以令逐野遐想无限,一阵心悸。
至于那只在逐野这种风月老手眼中暗喻着无数妙用的血玉项圈,此刻更显得颜色旖旎,任是静静悬在颈间也动人。
逐野不自觉的就想驱着牙獠往营门口方向走。
然而刚一动,麒麟兽已四蹄雷动,迅若闪电的从他身边飞掠了过去,在营中扬起一片飞尘。
昭炎把着鞭柄,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下面的小东西,冷道:“回帐换衣服去。”
“大早上就站在这里招人,又欠收拾了是么?”
长灵不吭声。
昭炎又朝后面挑了挑眉:“他们是谁?”
长灵道:“我的侍卫,和我的贴身宫人。”
“贴身宫人呀。”
昭炎一挑眉,笑得阴晴不定:“有本君在,你还用得着旁人贴身伺候?”
大庭广众,这话可谓暧昧至极。
斗篷下,少年终于恼怒望他一眼,像被逗出爪爪的小猫。但也只是一瞬,少年便又抿紧嘴巴不吭声了,重新变回了乖巧顺服的模样。
昭炎哂然,一探手,在那侧柔软腰肢上揉了把权作惩罚,才道:“自己回帐子里换喜服去,不许假手他人。”
“敢不听话,看本君怎么收拾你。”
他幽冷目光扫过,棠月与石头都低下头,不敢触他逆鳞。
逐野视线一直追随长灵进了中军大帐,方意犹未尽的滚了滚喉结,又嫉妒又羡慕又不甘的道:“真没想到,博彦的血脉竟是这等尤物。我当时怎就没瞧出来!”
云啸在一旁冷笑:“可惜再好的尤物都是别人的了。二王子,君上的人,你也敢觊觎?”
逐野被戳中心事,怒剜她一眼。
这时昭炎过来。逐野又恢复了嬉皮笑脸:“都说狐狸多狡诈,还是君上好手段,竟能将那博彦的血脉治的服服帖帖。我看那小狐狸吓得不轻。”
昭炎道:“不过一头半开灵的小玩意而已,吓唬吓唬足够。”
逐野心中酥酥痒痒的,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那一小片雪腻腻的白,为防在昭炎面前露出过多端倪,只能佯作看风景缓解燥意。
环顾一圈,还真想起一事:“诶,怎么不见禹襄,这一大早他跑到哪里去了?连给君上饯行这么大的事都不露面。”
**
“砰!”
帐内。
长灵刚穿完一件红色里衬,便被暗处伸来的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按在了帐壁上。
少年乌眸漆黑而冷情,隔着一柄沉重古老的大刀,与偷袭者静静对峙,对望。
“你不能去天狼!”
在双方对视了接近半盏茶功夫后,来人终于打破沉默。
“不去天狼。”长灵歪头,极认真的打量对面人,轻蔑一笑:“难道跟你去禹吗——禹、族、长。”
握刀的手轻不可察的一颤。
好一会儿,禹襄道:“去禹,我至少能护你性命。去天狼,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天狼对狐族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长灵问:“那禹族长打算如何护我性命呢?”
禹襄以为有希望,激动道:“只要你肯说出……”
“只要我肯说出秘密。”长灵歪头笑:“天狼说不准也会考虑留我一命。我为何一定靠着你?”
禹襄有点急了:“天狼对狐族对涂山博彦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昭炎此人,性情阴鸷不定,冷血暴虐,刻薄寡恩,他娶你纯粹是为了羞辱你的父亲,掠夺灵碑里的灵力。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执意要将你带回天寰,到时你就是笼中兽,困中鸟,任他欺凌折磨。一旦他目的达成,你对他将毫无用处,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为仇风报仇雪恨!”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些,谢谢支持^_^
第22章 力量
长灵依然歪头看着禹襄,似在认真思考。
外头已传来出发的号角声,禹襄知道这是用最小代价把人带走的最后机会了,不免有些急切道:“你该明白,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长灵像听进去了,眼睛轻弯,道:“你说得对。”
“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禹族长。”
“这世上,价值分很多种。怀揣秘密是价值,怀揣仇恨也是价值。于天狼而言,我两者兼有。我毕竟是涂山博彦的血脉,天狼为了报复泄愤,兴许会留我性命慢慢折磨。但于禹族而言,我只有一个价值,若我说出秘密,禹族还有什么理由留我性命呢?”
禹襄道:“当然有。我与你父亲博彦君上也算有些交情,就算为了全故人情谊,我也不会伤你性命。”
“是呀。”长灵眼睛更弯了,月牙儿似的闪着碎芒:“一直以来,禹族长所作所为,的确都未伤我性命。我想,我父君在下面一定会好好感念禹族长的大恩大德,也会为有禹族长这样一位故交而感到高兴的。对吗,禹族长?”
禹襄面皮有些发涨,含混道:“言重了。博彦君上霁月光风,岂是老朽能够高攀。”
“可惜呀。”
少年悠悠感叹:“我与父君不同,我这人,最怕别人与我谈感情。说来说去,禹族长,你并不能给我什么实际的保障。”
禹襄见这小狐狸又要改主意,急道:“孩子,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我——”
“嘘。”
长灵轻竖一指,打断他:“先不要急着回答。”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天狼对我势在必得。即使你此刻能把我带走,也不可能把我藏住一辈子。倘若有一日天狼大军压境,逼你交人,禹族长,你会杀我,还是拱手把秘密让与别人?”
帐内忽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长灵摊了摊手,仿佛预料到了,歪头笑道:“看吧禹族长,你的能力根本无法匹配你的野心与贪欲,既然什么都做不到,就不要痴心妄想,随便许诺了。”
“我涂山长灵,只追逐力量。”
“你的刀,可以收起来了。”
被一个后辈如此直白的轻视,禹襄脸色青白交加,阵阵发烫,心一横,直接把刀逼近了半寸,哼道:“就算你不同意,我依然可以将你带走!”
长灵笑道:“那禹族长大可以试试。看是你的刀快,还是——”
少年笑意化雪一样消失,突然握住他手往前一拉,毫无预兆的往刀刃上撞去。
禹襄大惊失色,吓得急忙撤刀。电光火石间的一息功夫,长灵倏地调转方向,化作狐形灵巧避过刀锋,往旁边屏风上撞去,带起一阵重物倒地的声响,继而闪电般窜进了垂着绡纱的床帐内。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显然预谋已久,禹襄在屏风倒地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被耍了!床帐已是极私密之地,万一被发现,他怕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这狡诈的小狐!禹襄咬牙收起刀,想循来时路线逃出去,可惜为时已晚。麒麟兽奔鸣如雷,直接冲破帐门跃了进来,带起的强大神力几乎将整个中军大帐掀翻。
“禹族长,你在做什么?”
昭炎高踞兽背,眉目冷峻。
逐野紧随着进来道:“我说禹族长,就算你急着打探灵碑的秘密,也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啊。那小狐狸正在换喜服,万一你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置君上于何地!不知道的还当你要与君上抢人呢!”
他一边煞有介事的叫嚷,一边往床那边瞄去。
可惜琥珀色的绡纱床帐挡住了所有东西,包括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小尤物。
逐野好不失望。
禹襄汗都流出来了,硬着头皮道:“君上,我只是……”
昭炎一晒:“怎么?禹族长对本君的战利品很感兴趣?”
他口中的“兴趣”指哪方面的兴趣,自然不言而喻。
禹襄一下从脸涨到脖子,愤怒的望着逐野道:“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我……”他气结,实在说不出那种污言秽语,便道:“君上于我禹族有大恩,我怎么敢对君上不敬。”
“得了吧禹族长。你既无不敬之心,怎会这时候偷跑进君上的中军大帐里。”
逐野望着床帐方向,扬声道:“小狐狸,你别怕,当着咱们大家的面,你告诉君上,禹族长来帐子里找你做什么?”
逐野不过是为了气气禹襄,随口一问,没想着得到回应,因为在他看来,小狐狸恐怕早就吓坏了,魂儿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别说开口说话了。不料顷刻后,绡纱帐内真传出一个弱弱的少年声音:“禹族长他、他说要我跟他去禹。”
少年声如击玉,十分悦耳,让人无端联想起月下的松,石上的泉,听得逐野又是一阵心旌摇荡。听到其他人耳中就是惊雷了。
禹襄百口莫辩,只能恳求的望向昭炎:“君上我……”
“本君只问一句。”
昭炎并不看他,只盯着床帐方向,饶有兴致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对方分明是信步闲庭般的散漫态度,可禹襄却被那无形气势摄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半晌,艰难开口:“是……可绝非君上想的那样!”
“是么?”
昭炎轻晒:“本君不管你目的是什么。”
“敢觊觎本君的东西,下场只有一个。”
他修长手指轻轻一拨,赤色长剑如血玉出鞘,翻涌剑气瞬间将整个大帐灌满,直冲云霄,等众人从惊呼中回神,禹襄右臂淌血,手中那把在仙州兵器榜上赫赫有名的“浩然刀”已碎裂成无数晶片散落下去。
逐野和云啸都吓得面色发白,不敢吱声。
禹襄捂着臂,冷汗涔涔滚落,咬牙道:“今日是我禹襄理亏,君上不杀之恩,老头子铭记在心!那两城我……”
“那两城仍是你禹族的。”
昭炎神色淡漠的把玩着浴火:“本君既说要送你,便会送你。”
禹襄难以置信,眼眶倏地一红:“我代禹族,谢君上大恩大德。”
昭炎冷冷一晒,没再搭理他。
禹襄也没脸再留下去,嗫喏着道了声谢,就退了出去。
逐野和云啸哪里还敢留下去,也忙跟着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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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中军大帐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昭炎一张俊面这时始阴怖下来,往胡床上随意一坐,命令的语气:“出来。”
好一会儿,绡纱帐后才有了一点窸窣动静。
长灵从里面爬下来,光着脚,站在床前睁着乌眸怯怯的望着他。
这套喜服博徽显然是用了心的,单一件红色里衬就做工精致,裁剪的极为合宜,将少年身材与腰身勾勒的一览无余。
昭炎倒笑了:“怎么?回回都马后炮,事后才知道怕?”
他直接走过去,钳着腰侧把人按在床柱上,轻呵一口气,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方才没本君的命令,谁准你擅自答旁人的话?”
“嗯?”
他手上使力揉了一把。
长灵吃痛要推开他,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又慢慢把手缩了回去,只虚虚抵在那具结实的胸膛上。
少年生得精致,连蜷在一起的手指都格外雪白诱人。
昭炎见他如此识趣,果然松了些手劲,问:“除了那句话,他还与你说什么了?”
长灵小声道:“他说,到了天寰城之后,你会杀了我。”
“哦。”
昭炎眼睛一眯,很有兴致的一挑眉:“既如此,你怎么不跟他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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