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慨然,这史天王果然不可一世,一个烧杀抢掠的海寇,在沿海岸为恶多年,自封天王,还意图娶得一位公主为妻,得愿后态度仍旧如此轻狂自负,怪不得朝廷不能容人。
梅惊弦出神间,西门吹雪和追命那边的局势又有了变化。
追命孤身一人,到底是挡不住来势汹汹的西门吹雪和明面劝阻实则襄助的陆小凤,没过几招,就被失了耐心的西门吹雪打入水中。
解决了追命,西门吹雪目标明确的踏过湖面水波,直直朝梅惊弦所在的画舫而来。
见到西门吹雪的身影渐渐逼近,梅惊弦登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心中碰碰急跳,仿佛要跳出胸口。
他抖着手拉过发髻上垂着的白纱,将下半边脸掩住,转身要往船舫里走。
西门吹雪脚尖一点湖面,飞身而起,就要落到船板上。
未免这忽然出现的家伙唐突了佳人,另一艘画舫上的白云生猝然出手,手里的折扇如风车一般飞出,直取西门吹雪的腰腹。
西门吹雪身形在半空中利落翻转,躲过这飞来的折扇,一脚踢出,只将那折扇踢回。
折扇旋转着飞回主人面前,白云生伸手去接,不料那折扇旋转不停,不仅将他虎口割出一道血痕,接扇的几支手指也被摩擦的火热生疼,已然是破了皮。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个好对付的,双眼染上了戒备,紧紧盯着西门吹雪,“你是谁?”
西门吹雪已然落到了船板上,双目扫过船头摆放的瑶琴,冷冷望向舫门边守着的两个侍女,“弹琴的人呢?”
被西门吹雪这样明晃晃的无视,白云生面色一变,一张脸涨得通红。
陆小凤慢了西门吹雪一步上了船板,见到那两位侍女在西门吹雪的逼视下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忙扬起了一抹笑,上前道:“两位姑娘莫怕,我这位朋友是来找人的。”
两位侍女还未开口,后面画舫上的白云生出声道:“擅闯舫舟,扰人安宁,这算哪门子的找人?”
陆小凤小心的瞅了一眼浑身散发着冷寒气息的西门吹雪,转身看向白云生,“不知阁下是何人?”
白云生这回没有再念那句诗,收起折扇,直接道:“我姓白,白面书生的那个白,也就是白雪、白云、白玉的那个白,我的名字就叫白云生。”
“哦、我……”
西门吹雪的声音蓦地掩盖了陆小凤尚未出口的话语。
“弹琴的人呢?”
他的目光扫过两个诚惶诚恐的侍女,落在了舫门垂掩的重重纱帘上。
被再一次忽视,白云生的目光落到西门吹雪身上,眼中满是掩不住的羞辱。
陆小凤本想自报家门,被西门吹雪一打断,忽然想起如今情况不明,在不知梅惊弦和追命在进行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还是低调些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瞥见白云生的眼神,他摸摸胡子,干脆不说话了。
两位侍女纵然骇得发抖,还是坚持的守在了门外,个子稍高些的侍女不敢直视西门吹雪,嗫嚅道:“弹琴的是我们小姐。”
西门吹雪眉头一皱。
他方才听到的明明是惊弦的琴声,怎么会是一个女子?
这时,全身湿淋淋仿佛落汤鸡的追命也落到了甲板上,闪身挡在西门吹雪面前,沉声道:“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请回吧。”
西门吹雪凝眉看了他一眼,“让开。”
追命纹丝不动,“里面的人是位女眷,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女眷?
西门吹雪神情一沉,“我听到了惊弦的琴声。”
第78章 花与剑
追命唯恐坏了事儿,一心想让西门吹雪离开,闻言想也不想道:“这湖上船舫行舟这么多,也许是你听错了。”
西门吹雪面色更沉,“我不可能听错。”
这怎么就说不通呢?
追命心下微微焦急,“我说过了,里面是位女眷,还是位身份特殊的女眷,轻易冒犯不得,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西门吹雪神情阴沉。
方才他急掠而来时,确实隐隐看到了船上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而梅惊弦的琴声也确实是从这艘画舫上传出来的。
思及此,西门吹雪眼中更添了一抹冷意,“我若是不走呢?”
追命劝服不了他,不由瞅了瞅陆小凤,视线中含着些求助之意。
陆小凤摸摸胡子,默默移开了目光。
梅惊弦不告而别月余,让西门吹雪担忧许久,结果再出现却是和某一个女子待在船舫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一副避而不见的态度,西门吹雪心中还不定怎么憋屈呢,他又哪敢上去撩虎须?
后面画舫上的白云生冷冷道:“不速之客还是尽早离去的好,里面的人不是你们能得罪的。”
西门吹雪未做反应,双眼盯着舫门的纱帘,视线仿佛要透过那几层帘幕看清里面的情景。
追命沉下心,知道自己不是西门吹雪的对手,更何况和对方同行的还有一个陆小凤。
他缓了缓口气,话语中添了两分恳求,“我说过,里面的女眷身份非比寻常,我此行公务便是护卫她周全,还请两位行个方便,莫要纠缠。”
西门吹雪面色不变,“我给你方便,你让里面的女人出来,我自去一探。”
追命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让梅惊弦出来是不可能的。
西门吹雪与梅惊弦相交甚深,谁知道他会不会认出男扮女装后的梅惊弦。
如今这片湖云龙混杂,暗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人的眼线,白云生也还在场看着,若是露出了一丝半毫的破绽,他们一番筹谋就都白费了。
这时,画舫右边原本离了几丈远的另一艘画舫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舱房里走出了一位身穿银白衣裳的年轻人。
他一身银白,面容苍白而英俊,若非嘴角扬着一抹邪气又冷酷的笑弧,乍看之下竟和西门吹雪有几分相似。
年轻人不屑的看着西门吹雪,嗤笑一声道:“这里没有人欢迎你,你最好还是立刻离开这里。”
西门吹雪转身,视线经过白云生,落到开口的年轻人身上,缓缓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了。”
他看了一眼年轻人的手,忽然道:“你用剑?”
年轻人浑身一紧。
一股森寒无比的剑意将他笼罩,浓浓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化为冰冷彻骨的恐惧。
陆小凤看了一眼寒意森森的西门吹雪,再看看几乎呈三个方向或远或近的围着西门吹雪的追命白云生三人,不知该如何阻止这场不必要的争端。
三艘画舫紧靠一处,气氛安静而肃杀,连湖面上的风仿佛都冷了几分。
一边的两位侍女几乎要晕过去了。
蓦地,她们身后的舫门中传来一声轻响,在这一片寂静中,这丝轻响仿佛直接敲打在了现场诸人心上。
众人不由将目光投注而去。
西门吹雪眸光一闪,也随之转身。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纱帘后探出。
西门吹雪目光一凝,眼神微热。
探出的这只手五指修长,白皙细软,柔弱无骨,指尖还透着淡淡的粉色,是一只极为好看的手。
此刻,这只柔荑素手正随意的撩开纱帘,从中露出一抹高挑纤细的身影。
美人凤眸清泠,青丝半挽,眉眼间冷傲而端方,纵然脸上蒙着白纱,也丝毫难掩其风姿丽色。
她自舱房中走出,淡青色的裙摆在木阶上迤逦而过,仿佛悄然绽放的花朵,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中。
西门吹雪的目光定住了。
将目光停驻在眼前美人身上久久不能转移的人不止他一个。
除了追命和两位侍女,陆小凤白云生和那后面出现的年轻人也紧紧盯着这女子,目光仿佛要穿透她脸上的白纱一探下方遮掩的容颜。
顶着在场众多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目光,梅惊弦表面镇定自若,实则恨不得立刻施展轻功跑得远远的。
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躲在舫房里做一辈子的鸵鸟。
可他深深的明白西门吹雪的性格,这人的性子说好听点叫刚直坚定,难听点叫固执冷僻、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对,即使碰到墙,西门吹雪也会坚定不移的撞过去,城墙也给你撞出个口子出来。
但凡是对方想做的事,必定会一条道走到底,谁劝都没有用。
他躲在舫房里,听着西门吹雪丝毫不让步,坚定不移的认为他就在这艘画舫上,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离去的模样,一颗心逐渐往下沉。
以西门吹雪往日的作风来看,若追命等人再行阻拦,他极有可能不管不顾的闯进来。
这苏州城表面一同往昔,底下却多方势力混杂,暗潮汹涌,若是事情闹大,必然不好收场。
梅惊弦不想让众人筹谋许久的计划在自己身上出现纰漏。
唯一能补救的办法,就是他出去和西门吹雪见一面。
为了大局,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了。
……再者,他如今这副模样,脸上还蒙着面纱,西门吹雪还不定会认得出来呢。
……就算西门吹雪当真火眼金睛认出了他,以他们相交许久的默契,对方应该也能猜到自己做女装打扮背后自有隐情,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么多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将他的身份说开。
梅惊弦站定,心中怀着一丝侥幸,平静的看向西门吹雪。
不料,却撞上了对方专注凝望的目光。
他心中蓦地一抖,沉默片刻,定下心来,开口道:“这舫房中只有我一人,怕是没有你要找的人。”
如涓涓细流般清冽而幽婉的声音落下,众人都回过神来。
追命以手掩面退后一步,心中哀叹不已,决定暂且静候事态发展。
白云生看着梅惊弦,温和道:“本想替你打发了这不速之客,没想到还是惊扰了你。”
银白衣裳的年轻人收回流连在美人身上的目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因方才被西门吹雪的剑气震慑,此刻便没有再莽撞开口。
陆小凤看着美人露出的眉毛上的桃花,心中复杂又忧虑。
他一直隐隐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梅惊弦身边出现了别的女子。
虽然梅惊弦至今仍未露面,但西门吹雪确信这艘画舫上传出来了他的琴声,此刻舫上又出现了一个眉上描着和梅惊弦一模一样桃花的美貌女子,这其间种种,足以显露梅惊弦和这女子之间的亲密联系。
以西门吹雪的为人不会同一个女子为难,但这个女子的出现,必然会令西门吹雪和梅惊弦的关系失和,从而渐行渐远。
梅惊弦此后自可娶妻生子家庭美满,但西门吹雪呢?这人难得入情,经过这一遭,恐怕又要斩断情丝重新变回一柄无心无情的剑了。
陆小凤哀叹一声,恨不得回到几天前阻止西门吹雪来苏州,也就不会遇上这件事了。
梅惊弦自然不知晓此刻陆小凤的脑洞已经突破天际。
他没有理会白云生的示好,顶着西门吹雪丝毫不移的专注目光,心中不安又慌张。
见西门吹雪没有回应,他忍不住再次开口道:“这里当真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若不信,大可入内一探。”
西门吹雪眸光微动,如冬日冷潭的凝寒之下仿佛暗藏熠熠灼火。
他沉默的望着眼前的人,出口的话语带着些微低哑的重涩,“你是谁?”
旁观的陆小凤长长叹了口气,不忍再听下去了。
西门吹雪都开始问名字了,恐怕下一句就是问对方是不是用剑了。
他偷偷瞧了一眼那女子的手,没在那双光洁如玉的无骨秀手上看到什么茧子,心中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大幸,这女子没有练剑。
梅惊弦垂眸,心知西门吹雪约是认出自己了。
他心中叹息一声,为自己丢失的脸面,口中淡淡道:“玉剑山庄,杜新月。”
西门吹雪眼眸一凝,深深皱起了眉,语声微沉,“玉剑公主?”
梅惊弦想到玉剑公主将与史天王联婚之事已然传遍整个江南,西门吹雪必然也有所耳闻,而他现在却是(即将嫁人的)玉剑公主……
感觉到西门吹雪身上沉冷气息下隐藏的愠怒,他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梅惊弦觉得,自己两辈子丢的脸加起来都比不上今天。
追命在一旁暗搓搓观察良久,见事态似乎稳定了下来,一颗提起来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抹了把冷汗,走上前对梅惊弦道:“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梅惊弦点点头,看了眼西门吹雪,犹豫道:“我们已打算回程,不知这位……”
西门吹雪深深望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深记于心,随即轻身一跃,离开了这艘画舫。
第79章 花与剑
“等着我。”
西门吹雪虽然离开了,但他临走前留下的轻语仍回响在梅惊弦耳边。
他心中苦笑一声,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然被西门吹雪看穿,那有关这件事的计划也没有再向他们隐瞒的必要了。
他没有心情再与旁人周旋,直接让船夫将画舫划回湖岸。
见过白云生之后,梅惊弦算是完成了“相看”的任务,倒是不必再顶着女装出门行走了。
再者,再有两月就是玉剑公主与史天王正式成婚之期,如今不说江南这块地,就连海上也是风浪不息,暗潮汹涌。未免多生事端,玉剑公主还是静静在家中待嫁为宜。
游湖后的第二日清晨,梅惊弦方才在侍女的服侍下梳妆打理好,就有杜先生身边的侍女前来通报,让他去前厅见几个客人。
自从梅惊弦代替玉剑公主的计划进行开始,真正的杜新月便换了衣服变了容貌隐入玉剑山庄的侍女当中,除了杜先生梅惊弦及追命,无人可认出真正的玉剑公主。
而梅惊弦也一直做女装打扮,一言一行饮食起居都仿若一个真正的闺阁小姐一般,除了少数的几人及身边服侍的两位侍女,无人知晓玉剑公主已被悄然替代。
梅惊弦今日身着一身青白二色的宫装,纯白的长裙垂直而下,裙摆绣着精致而清雅的青竹纹样。飘逸的广袖外衫迤逦于身后,行走间仿佛盛开的花朵。腰封与衣袖结饰淡青丝带,袖口裁剪成荷叶状,更显清新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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