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05点32分43秒,从美国lsj飞往中国sh的客机……乘客包括机组人员共189人全部遇难……”
“……唉,老莫两夫妻那么好的人,怎么就……他们俩要是没有上那飞机就好了,留下晋闲这孩子孤零零的,日后可怎么办哟……”
“怎么不是呢?诶,我听说那家航空公司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事儿了……”
许许多多深藏于记忆深处的画面一帧帧在他脑海中飞快闪现,无数声音在耳边回荡,爆炸般的胀痛令他恨不得嘶喊出声,张张嘴却迎来汹涌的海水灌入,喉咙与肺部烧灼般难受,令他吐不出一个字来。
眼前似乎有两道熟悉的身影相携着从他眼前经过,缓缓往海面而去,他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哀求他们不要离开。
然而海水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的挽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看着他们渐行渐远,逐渐消失。
梅惊弦双目无神的望着上方不透一丝光线的晦暗海水,恍惚间觉得自己早已死去。
什么重生、穿越,不过都是一场梦,是溺毙的亡魂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做出的一场荒诞而美好的奢侈幻梦。
真实的他其实早已葬身在太平洋冰冷无边的海底,腐败的血肉也早已被鱼群啃食殆尽,残余的白骨被掩埋在海底污秽的泥沙中,只余下孤寂无望的灵魂徘徊在深海,仰望着永不可见的天日。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沉下下方那黑暗而冰冷的无底深渊。
意识迷蒙间,腰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箍住了。
有一只手握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往侧上一抬,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容。
西门吹雪。
梅惊弦双唇微微动了动,失神的望着对方脸上掩不住的焦急忧虑之色,被海水浸染的双眸忽然传来一片酸涩的热意。
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的话,能遇见西门吹雪,或许是这场梦最为美好之处了。
剑吹白雪,袖拂春风。得遇君子,云胡不喜?
梅惊弦是被热醒的。
他感觉到身下一片晃晃悠悠的不平稳,背后被炙热的温度烤得发烫。
睁开眼看到的是身下的木板和离自己只有三掌之距的海水,腰部以下是微温的柔软感觉。
他撑着木板想要起身,身下的木板却不堪受力,一头立即陷进了水里。
梅惊弦这才惊觉自己所栖身的木板其实并不大,只够他一人趴伏在上面,甚至两条腿还只能浸泡在海里。
一只手扣上了他的腰,将他稳稳的按在木板上,“别动。”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梅惊弦微微转头看向另一边,正看到西门吹雪大半的身体陷在海里,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位,另一手做桨,在海里划拉着,露出的手掌已经泡得发白。
他面色苍白,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却仍旧明亮无比,发上沾满了白色的颗粒,那是海水蒸发以后形成的海盐。
“西门庄主……”
梅惊弦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之前他看到的并不是幻觉,是西门吹雪救了他。
对方在救了他后找到了这一块木板,将他放在上面,而自己则泡在海里推着这块木板游移了不知道多久。
落入这茫茫大海之后,所有人皆生机渺茫,他在落水那一刻更是失去了意识,几乎已放弃了生的希望,然而却有这样一个人,正在为了他的生存而竭尽全力,至今仍未放弃。
在他陷入绝望抓不住一丝生机的时候,这个人抓住了他的手,并且从不曾放开过。
梅惊弦在这一刻想到了许多,劫后余生,似乎以往桎梏着他的枷锁全都因为西门吹雪所做种种而脱开了。
他想起自己在海里昏迷前的那个念头。
即使这二次的人生是一场奢侈的美梦,西门吹雪却一直都是他触手可及的美好。
梅惊弦低低笑了两声,心中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巨大喜悦,眼角却溢出了泪水。
他又哭又笑,忽然一翻身落入海中,抬手一掌将那块赖以托身的木板击碎。
一声轰响过后,那块木板化为片片碎屑,随着水流漂走。
迎上西门吹雪愕然的目光,他双手摆动着浮在水面,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其实会水,我还把我们托生的木板毁了,如何?你此刻是不是非常愤怒,想要一剑杀了我?”
西门吹雪凝眉看了他片刻,忽然上手扯下了他的腰带,在梅惊弦不解的目光下,一头绑在了对方一只手腕上,另一头绑在了自己手上,接着径自往一个方向游去。
梅惊弦被带着游了一小段距离,终于回过神来。
他觉得是这海给了自己太多的冲击,令他完全无法压制内心的激荡,导致他做出了过去从不会做出的举动。
他埋头沉入水里,急速游到西门吹雪前面,蓦地冒出头来,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肩膀。
“西门吹雪,你既已抓住了我的手,那就永远都不要放开。”
下一刻,他将自己的双唇印上对方的。
西门吹雪本欲推拒的手立即僵住了。
梅惊弦没再有其它动作,只在对方唇上贴了一会儿就稍稍往后退了些。
他揽着对方的脖子,发红的双眼迎上西门吹雪眼中鲜见的惊愕与呆怔,忽然笑了笑,沙哑道:“西门吹雪,其实我是水鬼呢,是能将你扯到海里溺死的水鬼,你怕不怕?”
西门吹雪眼中一一闪过诸多情绪,最终尽皆沉淀在眼底。
他伸出双手,一手揽过对方的腰,一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双唇贴近,重复了梅惊弦前面做过的动作。
口舌相交间,吐露出仿佛气音般的两个字,“不怕。”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梅惊弦脸上发红,久违的羞耻再次袭上心头,还未喘匀气,整个人又被西门吹雪带着往前游了。
“等等!”
他一扯手上绑着的腰带,在对方回头的那一刻,手上一扬。
一艘带顶盖的小船凭空出现,雕琢精致的船身刷了红漆,顶盖檐下挂着精美的灯笼,上面还摆放了一支开满白玉兰的树枝。
这艘精致小巧的小船最适合闲暇时约三俩好友游湖之用,在微风徐徐日光正好的湖上泛舟,喝上几杯美酒小醉一场偷得浮生半日闲,任由身下的小船晃晃悠悠的在水面飘荡,何其悠哉。
而今放到这广袤无垠风雨难测的大海,未免十分格格不入了。
但梅惊弦觉得,比起那块小得可怜的破木板,在这个时刻,还是自己的小船更得用些。
他拉着怔愣的西门吹雪爬上船,往遮阳的顶盖下一趟,登时觉得活过来了。
转头看向坐在一边仍旧回不过神来的西门吹雪,他竟觉得对方如今的模样有些可爱。
梅惊弦未去惊扰西门吹雪,又从背包里取出泉水,往对方手里塞了一杯,接着将船中央的茶案拉过来,从背包里取出饭菜摆上。
第93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热腾腾的饭菜香终于唤回了西门吹雪的注意。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案上的饭菜、手上杯中的清水,以及栖身的船只,最后定定的落到梅惊弦身上。
梅惊弦抬手将湿漉漉粘了盐粒的长发撩到身后,又拿了双筷子往西门吹雪面前一递,“吃吧。”
西门吹雪丝毫微动,片刻后,哑声道:“方才那是袖里乾坤之术?你……莫非是天上谪仙?又或是山中精魅?”
若是以往,西门吹雪绝不会说出如此荒诞无稽的话来。
但他亲眼所见梅惊弦挥手便变化出他们身下的小船与这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与清水,这一切皆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也令他对眼前人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见西门吹雪一脸正色的问出这句话,梅惊弦微微愣了下,心中有些好笑,“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他倏地眸光一闪,狭长凤眸睥睨而视,唇角扬起一抹神秘而诡秘的微笑,配着一头沾湿后服帖在身上的蜿蜒青丝,愣是在这日头高照的大白天里透出了几分鬼气森森。
就连那往日清朗平和的声音,此刻也低柔幽冷得仿佛鬼魅耳语:“我是水鬼啊,能将你扯到水里溺死的水鬼……”
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被抓住了,紧接着脸上也多了一只手。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从眉上的粉红桃花摩挲到柔软细嫩的双唇,微用力而放肆的动作硬是带出了几分狎弄的意味。
“你的身体是热的。”微带薄茧的指尖在那张淡色的唇上用力辗了辗,直将那双唇辗压成一片殷红,他才低低的道:“不久前我才碰触过,这里的吐息……也是热的。”
最后,西门吹雪沉声总结,“你不是鬼。”
梅惊弦:……
正如西门吹雪所说,他是热的,此刻甚至热得几乎要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梅惊弦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方才在海里,他还有勇气主动亲近对方,做出以往的自己从未做过的举动,可如今面对对方随手的一个举动,居然连话都憋不出一个字,真是太不争气了。
他眼尾发红,被西门吹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可刚刚是自己先起了坏心吓唬人家,对方要以这种方式确认他的身份似乎也并无可指摘的地方。
他飞快偏过头躲过脸上的那只手,一手捂住发烫的脸,恨不得立即跳进海里降降温,面上却强自镇定的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饭菜要冷了。”
看见他发红的耳尖,西门吹雪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两人沉默着用完了饭,高温炙烤的空气微微和缓,显见着再过不久就要黄昏了。
小船在海面晃晃悠悠的漂流,梅惊弦此刻也不着急寻找方向。
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不管再华美整洁的衣服被海水泡过之后都变得皱巴巴糊成一团,身上沾满了盐粒,西门吹雪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更是已经发黄。
梅惊弦有些耐不住身上的不洁,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木桶注满了水,又取了洗漱的香露澡豆毛巾等物一一放进顶盖下,又取出一条白绸在顶盖前搭好遮掩。
他与西门吹雪推让了一番后,自行先进去清洗换衣。
片刻后换了一桶水,换西门吹雪进去清洗。
等到对方更衣后撩开垂下的白绸走出来,梅惊弦登时有些无言以对。
西门吹雪如今穿的衣服是他以前放在背包里的备用衣物,可明明在他自己身上无比合身的衣服,穿在西门吹雪身上却愣生生的小了一个号。
对方拉了拉青色的立领,眉头微蹙,“有些紧。”
梅惊弦扯了扯嘴角,将他那身白衣和自己那身华丽的女装一把捞起来放进木桶里,打算洗一洗再换上。
不说西门吹雪此刻穿着小了一号的衣服有多么不舒服,就说他如今还在扮演玉剑公主,之后若遇上搭救的船只,他如今这一身男装就极为不妥,所以这唯一的一套女装现在还得留着。
他将木桶里注了水,正要动手洗衣服,手上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见到西门吹雪微皱的眉头,他无奈一笑,“西门庄主,我们如今虽漂泊大海,却也不是没有可能会遇上前来救援的船队。若被人看到我们如今的衣着,怕是会引人疑窦,为防横生枝节,最好还是尽快换上原来的衣物。”
西门吹雪拉过木桶,“我来。”
梅惊弦抓住木桶另一边,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会洗?”
不怪梅惊弦怀疑,而是西门吹雪在追求剑道方面虽然跟个苦修士没什么两样,但对方到底是拥有一整座山头梅花树和几十家糕点铺分店的富豪,家中还有一群周到的仆从,这样的富家公子会洗衣服吗?
西门吹雪不答反问:“你会?”
梅惊弦卡壳了。
他当然会洗衣服。
用洗衣机和洗衣液的那种。
——可这里没有洗衣机和洗衣液。
他开始回想自己之前的衣服是怎么洗的。
在大唐的时候,相知山庄有专门的仆妇洗衣服,到了大明,他在扬州的家中也请了一个定期前来洒扫的妇人,只要多付出一些工钱,那周到的妇人就会把他的衣服也一并洗了。
梅惊弦这一迟疑,手中的木桶就被西门吹雪夺过去了。
他愣愣的看着对方将澡豆掰了一半扔进木桶里,紧接着取过一旁的船桨往桶里一杵,迅速画圆搅动起来。
梅惊弦看着桶里的衣服几乎都被搅出了风车的残影,不由暗自为西门吹雪牌洗衣机暗自叫好。
片刻后,西门吹雪将桶里的衣服取出,桶里的水则倒进海里。
梅惊弦看着那浅红色的水流倾泻入海,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极不好的预感。
他取过西门吹雪原来的那件白衣展开,只见原本雪白的白衣上已然出现了一团团红色痕迹。
梅惊弦:……
——他竟然忘记了以前妈妈说过的话,红衣服和白衣服不能放在一起洗。
西门吹雪也看见了这刺眼的红色,一时间默然无语。
梅惊弦沉默着将这件大变样的白衣挂到顶盖翘檐下晾晒,又取过西门吹雪手中剩下的那件金红色女装。
华贵的绸缎衣裳颜色依旧鲜亮,然而上面精美的金线刺绣已然勾出了道道毛丝,就连那条做工精致的腰带也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只剩下边缘的收边织绣牵连着。
梅惊弦无声的将这套女装也挂到了檐下。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灼热的日头逐渐和缓,梅惊弦在船板上坐下,伸手倒了杯茶,“你觉得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往东。”西门吹雪在他对面坐下,因为身上的衣服有些紧,只好稍稍换了个姿势,继续道:“这片海域离岸边太远,史天王的势力在东南。”
梅惊弦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出海好几日,虽然后来白云生几乎一直在带着他们兜圈子,但显然也正朝着史天王所在的地方接近着。
史天王的势力范围内少有船只航行,在豹姬的策划下,陆小凤等人也落了海,若他们安然无恙,此刻不是还在海上漂着,就是已经落入了史天王或豹姬的手上。
他们必须尽快与追命会合,那么就只能按着原来的路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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