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衣而上,躺在梅惊弦身边。
刚一躺下,胳膊便被一双手环住。
梅惊弦抱着他一边胳膊,侧脸埋在他的肩头,睡颜安然。
寒星般的双眸染上两分暖柔,西门吹雪轻轻垂首,双唇轻轻印在了对方额头。
同时手一抬,指劲便熄灭了桌上的烛火,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片刻后,窗外的呼吸声渐行渐远,他嗅着身边熟悉的梅花香,缓缓闭上了眼。
——
梅惊弦醒来的时候,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顺着眼前离得极近的一截脖颈与白色衣领将视线缓缓上移,顷刻间便对上了西门吹雪平静的双眸,登时全身一僵。
西门吹雪偏着头看他,淡然道:“时辰尚早,你可以再睡片刻。”
两人身体几乎全然相贴,说话间,梅惊弦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倾洒在自己额头发间。
他脸上直发热,虽立即强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出卖了心思,局促的四下乱转,生怕与西门吹雪的视线对上。
“西、西门庄主,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西门吹雪眉头微蹙,“不是唤吹雪吗?”
“吹吹吹吹雪,”梅惊弦心跳急促,十分慌张,出口的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他心中极力想要令自己镇定下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紧张和赧然,“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还和你同睡一张床?
西门吹雪盯着他脸上逐渐蔓延开来的绯色,眸光微沉,缓缓道:“昨夜你倦极而眠,便留在此处就寝。”
梅惊弦仔细回想了一遍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听人讲解医术实在是太助眠了,他似乎迷迷糊糊中睡着了,醒来就是眼前这番局面,可……他是如何从凳子上移动到床上的?
梅惊弦心中越想越慌,眼角余光偷偷扫视一遍,确认自己与西门吹雪身上还好好的穿着昨日的衣物,连外衫都不曾脱下,猜测昨晚应该是没发生其他旁的事,这才松了口气。
西门吹雪却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忽然道:“且莫担忧,昨夜并未发生什么。”
闻言,梅惊弦心中急跳了下,不知他所说的是指白云生并未做出什么事来,还是指他们二人之间并未发生什么。
若西门吹雪指的是后者……那岂非表示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方才心中所想?
让西门吹雪猜到自己方才在怀疑昨夜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这也太羞耻了。
然而事实告诉梅惊弦,事情发展果然倾向于令他困窘的一面。
只听西门吹雪的声音又沉又缓的道:“此地……并不适宜。”
不适宜什么,已然很明显了。
梅惊弦以手掩面,内心长长哀叹了一声,衷心希望地上能开条缝,好让他立刻跳下去藏起来。
西门吹雪见他紧紧捂住脸耳根红到脖颈间的模样,抬手挑起他一缕黑发在指尖旋绕,神情平静,语声中却仿佛带上了两分悠然,“可是又羞了?”
昨夜才因为这个话题而被西门吹雪戏弄过,梅惊弦告诫自己要淡定一点,沉稳一点,都是成年人了,这么容易不好意思算是怎么回事?
再者,自从和西门吹雪挑明了关系后,他就渐渐领略了一个道理——脸皮太薄,可是会吃亏的。
如此在心中强调了几遍,梅惊弦面上终于勉强镇定了下来,放下捂脸的手,坐起身来理了理有些微凌乱的衣襟,神情自若道:“没有。”
西门吹雪眸光微闪,跟着坐起身来,沉黑的眼眸在他脸上细细梭巡。
“怎么?”梅惊弦心中忐忑。
西门吹雪气质清冷锋锐,正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如今剑道大成,已至无剑之境,平素光华尽敛,平淡沉稳,仿佛利剑藏入了鞘中。
可剑其冷锐犀利的本质未变,当他认真看一个人时,其目光如有实质,剑意涌动之时,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其锋芒,从而心生胆寒。
而此刻,他双眸沉沉,浓黑如墨,打量梅惊弦时,眼中虽无剑意亦无战意,但其目光存在感太强,带着深沉的探寻执重之意,仿佛已经透过梅惊弦的皮/肉看到他的内心,一时间竟令梅惊弦有些发慌,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兔子,浑身发软,心中直发寒。
梅惊弦在大唐之时也并非不曾见过如西门吹雪这般气势浓重性情冷僻之人,因而一直以来都对对方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深沉寒意视若无物,只将对方视作常人一般。
可自从得知西门吹雪对自己的心思后,他就仿佛从对方素来冷沉的眼眸中发现了另一种更深更沉的情绪,有时竟让他感觉战战兢兢手足无措。
这种感觉同单纯的羞赧与不自在不同,而是感觉到某一种浓烈到难以忽视的威胁时,生出的浓浓危机感。
西门吹雪打量了他片刻,沉声道:“没有,是最好。”
梅惊弦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这句话是对自己之前所说的话的回应,他轻咳一声,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此刻有些沉滞的气氛,却听到对方忽然又接了一句。
“总归要习惯的。”西门吹雪神情平淡道。
梅惊弦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认同的点点头。
面对情缘时总是害羞可不好,不仅会被西门吹雪戏弄,还会被陆小凤取笑,在这方面他应该更沉稳淡定一点才是。
梅惊弦自己也不明白,过去的自己一向沉着有度,平素不说理智冷静吧,但也算端持自若,怎么如今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易羞易怒,难道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恋爱使人犯傻?
西门吹雪见他点头,眸光微动,仿佛带了一丝笑意。
梅惊弦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应了什么,耳尖微动,听到了屋外由远及近传来的凌乱脚步声。
陆小凤刚刚起床,连口饭都没吃上,刚打开门就见着白云生带着几个人匆匆而来。
他见白云生脸上没了笑意,一双眼睛仿佛还带了些阴郁与怒恨,又见他们往西门吹雪的房间而去,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对。
忙三两步挡在这一行人面前,打了个招呼道:“白将军起得这么早啊,到这儿来不知有何贵干?”
白云生面色稍缓,却掩不住神情的僵硬,沉沉道:“说来还得怪我处事不周管教不严,这才让西门吹……西门庄主受了伤,以致贻误大帅与公主的婚期。为加紧促成大帅与公主的婚事,也顺便补偿西门庄主一二,我专门寻来了最好的伤药,还有这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特意来为西门庄主上药。”
端看白云生僵硬的脸色和他生硬的口吻,陆小凤对他的话是一个字都没信。
他盯着白云生眼底暗含的隐怒与妒恨,再想联到昨夜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的西门吹雪与梅惊弦,以及此刻白云生的来势汹汹,心中登时生出了一个猜测。
“咳,白将军有心了。”陆小凤心中因为忽然生出的猜测而惊涛骇浪不止,脸上却带着笑,身形丝毫不让的挡在白云生前面,“可西门吹雪这人啊,有那么点起床气,最不喜旁人在早上去打搅他,就连我去了也是要被打出来的。不如这样,白将军把药留下,等会儿由我转交给西门吹雪,如何?”
第108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不必烦劳陆大侠,”白云生勉强扯了扯嘴角,“此事既是我的过失,纵然西门庄主惩戒怪责,也是我应受之过,无须陆大侠费心。只是这药,还得我亲自送到西门庄主手里。”
话落,他往旁边走了一步,就要绕开陆小凤。
陆小凤脚步一移,接着挡住他的去路,“西门吹雪的起床气很可怕的。”
白云生往另一边一动,“我自无所惧。”
陆小凤接着去挡。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挡了几回合,就连旁边屋里的追命与楚留香及胡铁花都被这动静给引了出来。
屋中,梅惊弦听到动静,与西门吹雪对视一眼,轻叹道:“这可真是……”
先不提那白云生,陆小凤那鬼精鬼精的家伙定然猜到了什么,也不知过后会如何取笑他们。
明明他和西门吹雪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啊。
西门吹雪淡漠道:“无须理会。”
“不可。”梅惊弦摇头,“这白云生一看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万一动静闹大引来了史天王可就不好收场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他利落的越过西门吹雪下了床,四处梭巡一番确认没有遗漏下什么不该落下的东西后,走到一边开了窗户,轻巧的跃了出去。
前面白云生还在与陆小凤纠缠,梅惊弦已经绕到后面,悄然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随后的发展如他所想,白云生屡次被陆小凤所阻,心中沉积的怒火逐渐上涌,最终忍不住动起了手来。
陆小凤无心伤人,因而武功虽在白云生之上,却并不还击,只一味的躲闪防守,一边牢牢守住了西门吹雪的房门。
追命三人虽一开始心有困惑,但看出他们各自的意图后,也明白此事的缘由必然出自屋中的西门吹雪,心中皆有了几分猜测。
但见白云生在陆小凤的阻挡下屡次突进皆未得逞,心中也并不担忧,只在一旁作壁上观。
不久后就有人通报了史天王。
被喝止后,白云生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他也不说自己昨夜所见,只将自己诚心前来向西门吹雪送药赔罪却被陆小凤所阻的事情说了一遍。
史天王何等精明的人物,见他神情有异,又见这许久都未见西门吹雪踏出房门,心头顿生疑窦。
七位史天王一字排开,气势攒得很足,中间的那一个朗声笑道:“陆大侠,你和云生在外面闹得动静这么大,西门吹雪怕是早被你们吵醒了。这样,云生的面子不够大,进不了西门吹雪的门,那么就由我亲自前去,将伤药送到西门吹雪手上,你觉得如何?”
史天王脸上虽带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陆小凤心知对方已经起了疑心,再横加阻拦的话怕是不好收场。
想着拖延了这么久,西门吹雪就是再慢也应当做好了准备,陆小凤往旁边让开一步,笑道:“史大帅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白云生见他此刻如此轻易便让开了路,与之前动手阻拦自己的模样大不相同,只以为是陆小凤看自己不起,一时间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此刻却没有人有心情去注意他的神色,一位史天王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扣门,手下的木门却忽然从内打开了。
西门吹雪立在门后,冷漠的视线扫过众人,“何事?”
史天王道:“西门庄主,昨日我手下的小娃顽劣,致使你为护公主而受了伤,我儿云生特意寻来了最好的伤药,还请你忘了昨日的不愉快,把东西手下。”
白云生站在他身边,双眸透过西门吹雪双肩上的空隙往里看,意图找到那道不该出现在这房中的身影。
然而西门吹雪的身形将房中的情景遮挡得严严实实,饶是白云生微微侧身探看,也不能看得更多。
“不必。”西门吹雪冷冷的瞥了白云生一眼,“我从不用别人的药。”
话落,他径自转身进了屋。
西门吹雪并未关门,他这一走开,屋中的一切便尽皆收入众人眼底。
此处岛屿仅是史天王的一处据点,因条件所限,屋内家设简单朴陋,床铺桌凳都是简单的木质结构,一眼便可尽览无余。
白云生的面色登时变得更为难看。
——
与西门吹雪的房间不同,玉剑公主所居之处,外表看去虽朴实无华,但其内家什装饰摆设,无一不是精品。
陆小凤惬意的坐在红漆六足杉木桌边,抬手倒了杯茶,闻着洞庭碧螺春扑鼻的香气,想起自己房里的凉白水和一碰就摇晃的旧家具,不由在心中抹了一把心酸泪。
梅惊弦手上提着一串贝壳做成的风铃,轻轻一晃,垂落的贝壳三三两两的碰撞相击,发出轻灵悦耳的声响。
西门吹雪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道:“万梅山庄听风院中,正卧窗外的檐角下颇为空旷,此物挂在那儿极好不过。每当风起之时,你尽可于室内尽闻其风振之声。”
梅惊弦上次去万梅山庄之时所居的院落是落梅苑,而听风院离落梅苑颇近……是西门吹雪的居所。
听懂了西门吹雪话中潜藏之意,梅惊弦垂眸,敛下眼底几许羞赧,低声道:“北地的风又猛又急,不如江南的风轻缓绵柔,这风铃还是挂在我于扬州的住处最佳。”
西门吹雪沉吟少顷,不知想到了什么,微一颔首,道:“你生于江南,不耐北地冬日严寒,不如春末之时我们回往万梅山庄,每至秋后再移至扬州安居,如何?”
他这话仿佛已然将日后二人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梅惊弦成功被他带歪了,脱口而出道:“这可不行,冬日若待在扬州,岂非看不到万梅山庄的梅花了?”
万梅山庄那一片梅花林,可是他最为钟爱之地啊。
话一落下,梅惊弦这才意识到不对,脸上一红,心中羞耻至极,意图收回之前的话,“什、什么回万梅山庄?我为何要同你回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伸手牵过眼前人的手握在手里,平静道:“你不愿同我回万梅山庄,那我便随你待在扬州。若是待得腻了,大可再换个地方。总归无论去何处,我都随你去便是。”
对方分明是有意曲解了自己的话,梅惊弦此刻却无暇再去计较。
他缓缓回握西门吹雪的手,心中一片安然。
汝之所在,即吾心归处,不若西门吹雪要去何处,他也是愿意随他一起去的吧。
陆小凤面无表情的放下茶盏,冷漠道:“他们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还在这里?”
连陆小凤自己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当初看着西门吹雪单相思求而不得之时,他一味的替西门吹雪着急,衷心期望着梅惊弦能开窍好接受西门吹雪,二人就此相伴携手,西门吹雪得了心爱之人,生命中也便有了最为重要的牵绊与桎梏,不会抛却人情,最终变成一柄冷冰冰的剑。
可如今西门吹雪当真得偿所愿了,他每每看着对方和梅惊弦的相处,却时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十分多余,更加觉得眼前的两人十分碍眼,从而发现在一旁孤单寞落的自己竟是如此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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