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驰脚步颤了颤,却没有停顿,反而继续向洞中走去。
越靠近深处,洞穴之中便愈发寂静阴冷,少年心一横,向前飞奔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骤然火光通明。
一个成人高矮的牢笼在空旷的山洞中心格外显眼,一团瘦削的人影被困顿其中,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徐驰远远看了一会,随即再度迈开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铁笼边缘。
看清笼内人影的一刹,他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尖叫出声!
少年赤着上半身,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色泽却不尽相同。徐驰知道原因,因为自己曾经为他被挖去皮肉的伤口涂生肌霜,亲眼看着新肉从风悯之的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来,继续供宫主与长老们挥霍。
徐驰缓缓蹲下身来,便见他灿金色的空洞眸子正直直盯着自己的右手,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喂。”
他试探着喊了少年一声,却好似往一川弱水中丢了一块石头,连水花都未激起便立即沉了底。
见他毫无反应,徐驰叹了口气,却在袖中摸索了半晌,最终掏出一把钥匙来。
“这是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钥匙。”
他抬手开起锁来,边鼓捣边小声道:“我听宫主他们说过你的事,据说你是从魔修手下捡回来的孤儿……其实我也是。”
“那些魔修毫无人性,玷污了母亲又杀了她……还要掐死我,要不是宫主赶到,恐怕我就活不成了……”
随着少年的低语,巨大的玄铁锁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啪嗒”坠落在地。
徐驰松了口气:“幸好宫主他们没在玄铁笼中设置灵力结界,不然我还真开不开。”
他颇有些得意地将手中钥匙在风悯之眼前晃了晃,随即拉开铁笼大门,小心翼翼避开对方手上新生的皮肤,将自他出现便毫无反应的少年从笼中拉了出来。
“我们快跑,”他拽着少年向外跑去,“我知道一条小路,跟正门方向完全相反,师尊他们都在布阵,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风悯之还是一声没吭,乖巧得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任由徐驰拉着便一路跑出了山洞之中。
被洞外轻风吹拂的瞬间,那双仿若冰封的眼眸却骤然动了动,望向了空中圆月。
眼底暗色被照亮的刹那,一缕幽绿色火焰悄无声息地窜起,扭曲跳跃,像是在与原本便存在的鎏金色争夺瞳仁色彩的归属一般。
未央宫中,帐幔垂落。
君无心静静看着刚服下魔核仍在昏迷之中的皇帝,眼底平湖被垂眸时的阴影衬得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然,外殿殿门发出被开启时的吱呀声。
君无心眸光微转,便见一只素白的手将浅金色的帐幔轻轻拨起,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随之出现。
谢长留的眼圈还红着,眼底却再无一丝泪光。
沈知寒立在远处,看着少年走近龙床时笔直的背脊,只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君无心与沈知寒对视一眼,正要开口,龙床之上的中年男子却轻咳几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长留?”
皇帝谢灵轩眸中浑浊终于渐渐消散,倒映出少年薄唇紧抿的小脸来,恍惚道:“……孤没死?”
谢长留没有说话,君无心只好出声回答:“是璃贵妃娘娘救了您。”
谢灵轩闻言,眸光却迅速萎靡下来。一丝泪光毫无预兆地从他眼底闪现,随即顺着已经生出皱纹的眼角流下,没入了已然生出几根白发的发际。
他闭了闭眼,一声叹息响彻内殿:“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是孤负了琉璃啊……”
沈知寒沉默地望着谢灵轩黯淡的神光,谢长留却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一怔,随即不可置信道:“父皇……您是什么意思?”
榻上男子苦笑一声,一直盯着他表情的君无心却忽然缓声道:“陛下,其实您很早就知道秦姑娘是魔女了,对吗?”
谢灵轩沉默半晌,艰难道:“没错。”
他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从长留出世那一刻开始,孤就知道了……”
君无心默了默,道:“……所以才会将她打入冷宫么?”
谢灵轩却摇了摇头:“将琉璃打入冷宫,并非是孤一时起意。”
“当年孤还是皇子之时,曾与一位江湖师傅修行。因此早就知晓有魔女的存在,自然也晓得若要救治被魔气侵体之人,必得魔核才行。”
沈知寒低声道:“所以您早就知道魔女若失了魔核,必然消散世间。因此才会将璃贵妃娘娘打入冷宫,目的便是让她对您心灰意冷,以此杜绝她将自己魔核取出?”
谢灵轩又沉默下来,随即低声道:“可孤还是没有拦住……”
进殿后一直沉默的谢长留终于抬了起头,直直盯着皇帝突然有些苍老的面容,艰难道:“既然母妃牺牲自己救了您……还请父皇珍重自身,莫要辜负她。”
谢灵轩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红衣少年却转了身,直接离开了。
皇帝似乎又憔悴了许多,他长叹一声,再度合上了双眼。
“二位都出去吧……让孤一个人静一静。”
君无心与沈知寒再度对视一眼,双双离开了内殿。
天已将明,一线天光从皇宫瑰丽的屋檐冒出,映亮了昏暗的宫殿。红衣少年的身影便在这空旷的殿宇之间茕茕孑立,看上去格外单薄。
沈知寒走出殿门,谢长留的背影便倒映在他清澈的眼底。
他想了想,正要上前,抬脚的动作却倏然一顿。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留给风悯之的玉坠被触动了!
玉坠之中有他的一缕神识,可就在刚刚,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却直接毁坏了玉坠!
见他动作僵在原地,君无心也眉头一蹙:“清昀道友,你怎么了?”
神识之力被毁,沈知寒有些头痛地捂住了额角,却一伸手,直接抓住了君无心的手臂:“漱月道友,我现在要离开一下,可否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太子殿下?”
话音甫落,君无心一愣,谢长留也拧着眉头回了身:“你要去哪?”
沈知寒微微摇了摇头:“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上前扶了扶谢长留的肩膀:“太子殿下,还记得月前我回来与您说的话吗?”
见对方点头,他又扯了扯嘴角:“若我后日还未回转,你便自行去方家找方律,好不好?”
谢长留抿了抿唇,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答复,沈知寒再度深深望了君无心一眼,随即立刻飞身离去。
离开无极宫的小路根本便是硬生生从斜生的树丛中硬辟出来的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风悯之被徐驰拉着一路穿林过叶,赤|裸的上半身却被锋利的叶缘割出了细细密密的小伤。
然而他却似乎毫无所感。
从未有过任何表情的脸上,细长的双眉竟罕见地蹙在了一起,眸中幽绿火焰时盛时衰,诡异非常。
“快些走,马上就要到山下了!”
徐驰低声催促道:“先说好,我放你走,你可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除了无极宫我没地方去了!”
风悯之机械地被他拽着,眸光却一直盯着他身上的蓝白弟子袍,以及长袍后心处一株巨树的图纹。
幽绿火光越来越盛,他的表情也越来越诡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终于,火焰猛然一盛,倏然将他眸中灿金色全数覆盖,一鼓作气占据了整个瞳孔。
荧绿色瞳孔似乎带着缓缓幽光,即便在繁茂树叶将整座树林遮得没有一丝亮光之时也活像是两颗夜明珠一般。
前方便是山下,徐驰心中一喜,正要再催促一下身后少年,整个人却陡然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
他惊呼一声,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颈侧便一阵剧痛传来。他感觉到有温热液体从自己体内喷薄而出,下意识抬手想捂,手臂便骤然失去了知觉。
少年被捏着脖子,只能用眼角余光瞥见一只手臂被一只腕部满是伤疤的手抛出,远远地落在密林之中,发出与落叶相击时的沉闷声响。
身体温度极为快速地冷了下来,徐驰瞳孔紧缩,下意识挣扎,大脑却再也不能连接自己的身体。
瞳孔幽绿的少年仿若只知杀人嗜血的魔兽,瘦弱的小身板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怀中少年的脖颈“咯啦”一声拧断,随即丢垃圾一般手一松,直接扔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坐在阵法中央的无极子面色倏然一白,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宫主!!!”
阵法另一侧的四人一惊,齐声道:“您怎样了?!”
无极子抬袖将嘴角血液抹净,目光却极为阴鸷:“混账!徐驰被杀了!”
戴殷一惊:“怎会?!难道那人从后山来了???”
无极子吐了一口血痰,阴狠道:“不知道!”
他收起灵力,立即起身,随即运气全身灵力一把捏碎了手中玉坠:“呸,没用的东西!”
随手将玉坠粉末一抛,无极子冷冷道:“老大老二老三,你们两个随我去后山看看!老四,阵法已完成,只待输入灵力即可,你在这看着!”
被点名的四人对视一眼,立即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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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晚了……今天上了一天课,现在才放学qwq
第44章
“仙君大人,您终于来了!!!”
沈知寒甫一在山门前落脚,便见一名身着蓝白长袍的少年涕泗横流地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心底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后者一跪,蹙眉道:“你是?”
少年嘴一扁,眼泪便再度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落了下来:“仙君,当初您从天而降晕倒在小村之时,是我先发现您的!我是小成子啊!!!”
沈知寒闻言立即在脑海记忆中搜索了一圈,却对对方没有丝毫印象,只疑问道:“你是在等我?”
小成子立即拼命点头,眼圈通红道:“您带回来的孩子被宫主他们押去殿前广场了!我偷听到他会被放血杀死!您快去救他吧!!!”
“什么?!”
沈知寒惊呼一声,脚下轻点,立即飞身而起,向着正殿所在疾飞而去。
“仙君,仙君小心啊!!!”小成子追了几步,向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嘶喊几声,随即面上表情瞬间消失。
他似笑非笑地抬袖将面上泪水拭净,脚步再次迈开,向着同样的方向小跑过去。
正殿广场之上,戴凡原本正在阵法之后盯着上面鲜血勾勒而出的符文发呆,倏然一道迫人气息袭来。
他抬起头,便见一道白衣身影疾飞而来,风姿绝世——是清昀!!!
这一认知让他立即精神抖擞起来,立即抬手想将灵力打入阵法。
沈知寒远远发现血阵,只觉其中凶煞之气异常浓厚,立时便觉情况有异。
就在他逐渐接近的同时,玉坠的残片与其中蕴含的神识之力倏然出现在大阵中央,沈知寒见对方动作心中一凛,琼华飞手而出,几乎是眨眼间从天而降并将戴凡的手齐腕斩断!
惨叫声响彻天际,沈知寒冷哼一声,眸中清光冰冻三尺。
白衣身影从原处消失,一息之内,再出现却是出现在满地打滚的戴凡面前,冷声质问:“悯之呢?你们将他带去何处了?!”
见对方一味只知道惨叫,沈知寒气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我在问你,风悯之哪去了!!!”
许是他的眸光太过凌厉,又许是他身上毫不掩饰的威压与剑气太过强横,戴凡不过金丹期的修为,已经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只会双臂乱挥,大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知寒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滋味,愧疚与愤怒像股邪火,从心底燃起,又窜上识海,几乎要烧得他发疯!
为什么要将风悯之留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当初听了方弃羽的话没有对无极宫心生警觉?!
为什么两个月都没回来瞧上一眼?!
——这三件事,但凡他做了一件,风悯之又怎会下落不明???
“心术不正,枉为正道!真不知无极宫一门上下这一身身精纯仙力是如何修出来的!!”
沈知寒怒极,长剑一挥,剑气爆发,瞬间将趴在地上边哭边求饶的戴凡劈成了两半!
他躲垃圾似的避开倒地的尸身,目光极快地四周逡巡一圈,随即向前方正殿投去,如剑目光便直直落入了殿门后的黑暗之中。
大张的殿门仿若一张血盆大口,沈知寒却眸光微凝。
——漆黑的大殿深处,不知为何竟蕴着一缕极为熟悉的灵光。
“仙君!仙君!!!”
小成子的声音再度由远及近,乍然响起。沈知寒正在气头上,立即一转身,琼华剔透的剑尖堪堪停在少年鼻尖处:“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被剑迫得不得不停了前行脚步的少年小脸瞬间煞白,竟又是“噗通”一跪,哭诉道:“仙君!我是无辜的!我也是被他们掳来的啊!!!”
沈知寒一怔,剑尖却向下沉了几分,蹙眉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少年语带哭腔,见他放下杀机,也不敢耽搁,立即口齿清晰道:“我本是黄金台家主的私生子,姓墨的都觉得我是个野孩子,根本不愿承认我的存在!母亲被赶出家门郁郁而终,我外出祭奠却正巧碰上外出的无极子和戴凡!”
他一撸袖子,触目惊心的紫红色伤痕赫然坦露于白皙皮肤之上:“您看!去大门处诱您来此就是他们逼迫我做的,若是不照做我会被打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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