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便将脸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好似雪后初霁的清新气息,耳尖微微泛了红。
“师妹,”沈知寒对着不远处抱着娃来回溜达说笑的窈窕身影扬声一唤,“这个孩子,我收了。”
韩念身形一歪,立时一脸吃了翔似的表情,惊呼道:“大师兄!你这么懒能收徒弟吗?!”
沈知寒脸一黑:“你这么皮,不也收了?”
韩念:“……”
第6章
虽说二人已经商量好,可收徒却不仅仅是嘴皮子动动这么简单。
修真界的规矩,乃是提前三日沐浴熏香斋戒方可向师尊奉茶叩拜,这规矩本来繁琐,无为宗又一门懒癌,经历代掌教减来减去,便只剩了一项奉茶了。
可话虽如此,一门首徒与三徒出门一趟便各自领了个徒弟回来这件事总是要知会一声师尊才像话。
思及此,即便韩念再想溜,沈知寒还是提着领子将人连拉带拽硬拎去了清静峰。
陆止澜的伤势若不棘手,也无需沈知寒去寻那一缕红莲业火来救。因此二人离开这小半日的光景,君无心却还未曾从殿内踏出半步。
交代好两名少年候在殿外,沈知寒便带着韩念进了清静殿。
甫一进门,一股强烈的灼烧气味便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对沈知寒来说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下意识便心生不祥预感,同时回眸瞥了韩念一眼——这一百年里那些被她燎掉的物事,大部分都是散着这种味道死无全尸的。
一个念头无可避免地涌了上来,虽然师尊也是天灵根,可万一他不擅控火之术呢?红莲业火可是神火,二人会否有何意外?
心系两个男主化体的沈知寒二话没说,立时快步进了后殿。
韩念本来心大,可前者那一瞥加上这灼烧味却也令她莫名有些心虚。再三确定自己回宗以后还没来得及在任何东西上点火玩后,她想了想,也一抬脚跟了进去。
一进门,二人脚步便齐齐一顿。
沈知寒立时转身便将身后眼睛恨不得黏在陆止澜身上的韩念搡了出去,随后一把甩上了后殿大门。
“师尊!!”
他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家师弟穿着一条亵裤的精瘦身躯,话却是朝一旁手揣袖中闭目养神的君无心去的:“您明知晓徒儿与三师妹前来,怎未出声提醒一下?阿念可是女子!”
亏得他反应快速,可看韩念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便能猜出她那一眼已然看了个七七八八,即便立刻推出去估计也是没什么用了。
一天之内,师兄弟居然前后都被小师妹撞见了衣冠不整的模样,这一点认知令沈知寒难免生出些绝望来——不知道明日,名动修界的“无为双壁”会不会直接改为“无为双艳”就出道了???
君无心却显然没考虑过这一点,听了爱徒的“控诉”睫毛微颤,双眸蕴含的却是少见的诧异之色:“啊?老三何时成了女子?”
他声音未刻意压低,甚至还提了几分,就在门外仍未走远的韩念自然听得到。
因此未待沈知寒为师尊这一招“杀人不见血”心生赞叹,身后陡然一阵呼啸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沈知寒缓慢回头,便见朱红剑鞘被人由外向内掷了过来,力道之大,甚至直接将檀木门框钉穿了。最尖端那枚鸽子蛋大的红宝石便这样暴露在室内空气之中,仿佛还流动着金红火焰。
君无心笑得轻快,抬手一个响指,便将寄存于剑鞘中立刻便要燎上殿门的凤凰火掐熄了:“唔……下次还是给阿澜弄个结实点的殿门比较好。”
沈知寒:“……”
幼不幼稚???无不无聊???
“那个,师尊……”
他装作没听见韩念气急败坏的凿门声,下意识捏了捏耳垂,有些尴尬道:“不知师弟伤势如何了?”
后者靠着躺椅,仍旧是一副万事不入眼中的慵懒之态,手指却指了指地面一滩焦黑粉末,神色温和淡然。
“刮骨驱邪,再躺个两天,下山蹦蹦跳跳大概不是问题了。”
沈知寒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实实在在为先前居然怀疑“仙道顶峰”的能为而忏悔起来。
见他眉眼舒展开,君无心更是笑得仿若柔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寒寒,”他抬起骨节匀称纤长的手招了招,“来。”
沈知寒闻言便乖顺地靠了过去,直到站定才回过神来。
——他居然又没架住对方无形之中发动的颜值攻击,连师尊不知怎的突然又叫起了幼年时的称呼都未注意到!
乖乖,这可有点猛了吧?他上辈子有这么花痴的???
却见君无心左手一翻,一朵拇指尖大小的红莲便悬空而现,细细看去,却是那簇红莲业火。火苗颜色比起上次瞧着更纯净了些,大约是被剔除了火毒与杂质之故。
“为师抽空清了火毒,如今这红莲业火已可再度被你吸收。”
他眉眼舒展,眸中依旧噙着三分笑意:“不过为师建议,莫再将其置于眼中了。”
光是想起谢长留那句“这只眼睛归我了”都要打个寒战的沈知寒深有同感:“那师尊觉得应将它封于何处?”
君无心闻言,却抬起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眉心,淡笑不语。
那里,有一枚食指指腹大小的银剑纹,乃是无为宗宗主刻印,不论何时都流光溢彩,仿佛活物。而在沈知寒眉心同样位置,却是一点莹白灵玉。
无为宗修行功法有两套,一悟心,一悟剑。
《悟心篇》练到分神境,便会依据修炼者灵根属性在其眉心结出一颗灵玉,自此可使此人时刻保持灵台清明,能看透世间诸多迷障。
见沈知寒发怔,君无心慢悠悠道:“灵玉所在,为守灵台。驱除火毒后,红莲业火便可认你为主,于你神识修炼有益无害。”
沈知寒点点头,伸手接过了前者手中火苗。
纯灵体灵力没有属性且最为纯净,因此在他将灵力探向红莲业火的瞬间,后者便化作一股热流汇入经脉之中,又被沈知寒引着与灵玉融合,最后在眉心化作了一枚火焰状的灵纹。
睁开双眼的刹那,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君无心眸中一晃而过的怔忪。
“师尊?”
君无心却好似刚刚梦醒一般,垂眸摆了摆手:“……无碍。”
沈知寒还想再问,对方却再度望了过来,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恍然是他的幻觉一般。
“乖徒啊,”他眯了眯眼,“和老三出去一趟连孩子都抱了?”
沈知寒扶额,经君无心这么一提醒,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的正事,忙道:“三师妹从魔修所办风月场中救了两个孩子出来,徒儿见他们根骨不错,因此想与三师妹各收一人为徒教导。”
君无心无所谓道:“喜欢便收,宗门这么大,再来百十来个也不占地方。”
沈知寒点点头:“那……师尊可要见见他们?”
君无心闻言,却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不必,老人家也不管什么事情,真有生死攸关之事再来罢。”
“是。”
“既已回转,便看顾阿澜吧,”君无心摆摆手,“为师琴谱还未看完呢。”
沈知寒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见靠在榻上的玄衣人影突然化作光点,悠然飘散了。
门外声音早已消失,想必韩念早带着韩意气冲冲地回一心峰了。他思索着踏出殿门,一抬头,便见少年于一片翠竹前抬起头来。
即便只有舞勺之年,亦能从线条柔软的面貌中看出几分凌厉的俊美与贵气,少年眸似黑玉,纯粹光华之下是浓浓的亲近之意与极难发觉的怯色。
二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墨宁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住了袖角,声若蚊鸣:“师、师尊……”
沈知寒望着他用力到有些发白的指尖,心中乍然柔软下来,眸中光华潋滟。
他向着那边招了招手,笑道:“阿宁,过来。”
第7章
即便拜师之礼已被简化又简化,可拜师后瞻仰先辈的习俗却是约定俗成。因此饮了拜师茶后,沈知寒便喊上韩念,带着两名少年到了经楼门前。
玉楼高百尺,却不仅仅作藏书之用。
沈知寒拉着墨宁小手带头走向一处隔间,抬手一道剑印打入玉璧之中,便见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赫然打开。
焚香气息扑面而来,四人缓缓下了玉阶。
这地底乃是祠堂一般的存在,正八边形的冰室之中,几乎每面墙之上都挂着一幅画像,而画像之前,则各有一柄长剑置于前方玉案之上。
“这些是无为宗历代掌教的画像,与他们陨落后遗留的本命剑。”
沈知寒见两名少年面带惊奇之色,先是领着几人站在冰室门口遥遥一拜,又拉起墨宁向一处最为特别的墙壁行去。
其余画像面前,长剑或完好无损,或寸寸断折,无一不彰示着其主的功绩,可面前这面墙壁之上虽挂着两幅画,却只有一幅面前卧着长剑。
“此乃前代掌门,你们的曾师祖,玄玉仙尊慕凌云。”
画像之中,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掌门服制,一派仙风道骨。
沈知寒带头对着前方有剑的画像行了弟子礼,随后直起身,转向另一幅,轻声道:“此画所绘,乃你们曾师叔祖,玄光剑仙慕逸尘。”
初次接触仙途的韩意终于忍不住了,懵懂问道:“大师伯,剑仙和仙尊有何不同吗?”
沈知寒心情复杂地望了一眼垂眉静听的墨宁,缓缓道:“世人皆云修真界由一千年前正式进入末法时代,但世间灵气却早从久远前开始便愈发稀薄。早在一万年前,便再也没有能够成功飞升之人。”
他转眸望向画像之中单手持剑的身影,话锋一转:“而这一位,便是万年来唯一突破界限迈入大乘之人,因此被世人尊为剑仙,受永世推崇供奉。”
——也是他致力于复活的主角本体。
剑仙其人,曾被傻逼室友夸到天上有地下无恨不得掰弯自己嫁过去,当初沈知寒只是随意一听,心中始终不以为意。
可五岁那年拜入师门被君无心带着前来拜见之时,他才发现室友诚不我欺。
更何况,卷中所绘并非这位主角本体的正脸,只是对方持剑而立的侧颜。
他带着一方白玉面具,堪堪遮住了上半张脸,眼眸位置隐约可见流光溢彩的鎏金瞳仁。一双薄唇在高挺的鼻子轮廓下轻抿,唇角却勾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
剑宗校服将他身形勾勒的极为挺拔,这位剑仙整个人立在那里,便好似一柄夺目耀眼的仙剑,却不给人凌厉的侵略感,只觉风采绝伦、超诣非凡,令人仅远观便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不露脸的侧颜都这般,除去面具的正脸还能了得???
饶是沈知寒已看了不少次,此刻面对慕逸尘的画像仍会心跳加速、呼吸微滞,遑论身后满目惊艳的另外三人了。
“大、大师兄……”
韩念吞了口口水,艰难道:“这幅画像,一直都在这里挂着吗?我怎么……”
前者无奈道:“你只十岁那年拜师之时见过一次,又没仔细看,自然毫无印象。”
其实沈知寒一点都不希望她想起来。
当初小韩念险些将整个祠堂画像一把火燎了的事迹他直到如今还记忆犹新,不想回忆。
韩念迟疑地点点头,疑惑道:“那这位师叔祖现在去哪了?”
沈知寒摇摇头,低声道:“破界飞升,自然是离开这个世界了,谁知道会去哪?”
如此绝伦之人,若被人知晓他不但回来了,还精分成了六个人,失去了所有本该属于自己的记忆,不知世人又会作何感想?
他摸了摸墨宁的发顶,面上却很平静,待两名少年回神行过了礼,四人便随原路离开了石室。
韩念一出来,就瞥见了密室桌案上二人离开前留下的二十本经文,神色顿时奇异起来。谁知足尖刚刚方向一转,沈知寒便立时错身一步,挡在了她离开经楼的必经之路上。
“师妹,”他似笑非笑地伸手隔空一点桌案,“说好了回来抄经的。贪玩可以,毁诺不成。”
“大师兄……”
前者眸中神光立刻蔫了下来,委屈巴拉泫然欲泣的样子却瞒不过看着她长大的大师兄。深知师妹究竟有多皮的沈知寒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安心,小意我会替你看顾,二十本而已,很快的。”
韩念生无可恋地瞥了一眼每一本都有一块砖头厚的道经,深知若不抄经只怕要被师尊试剑,终于认命留下。
沈知寒一手牵一个,刚上了召来的清云,便察觉到一边袖子重了重。
“大师伯,”却是韩意有些懵懂地拉了拉他的袖角,“师尊为何要留在经楼呀?”
沈知寒带着二人腾云而起,闻言下意识应道:“因为她要修身养性。”
韩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修身养性就要抄经吗?”
前者失笑:“……大概吧。”
陆止澜伤势未愈,沈知寒只能带着两名少年再度回到了清净峰。
坐忘、清静、一心三峰各有不同,坐忘峰遍植白梅,一心峰遍植红梅,而清静峰则满眼雪竹,置身其中,却不似仙门洞府,倒像是隐士居所了。
沈知寒带少年们绕过前殿,来到竹园之中,便寻了处避风又能晒到太阳的所在,手一挥便召了一堆零零碎碎出来。
一直沉默的墨宁眉心微蹙,韩意则直接问出了口:“大师伯,这些……桌子靠椅额……还有茶点是干嘛用的?我们不用从今日便开始学艺吗?”
沈知寒点点头:“要啊。”
“那这些……”韩意难言地指了指案上喷香的茶点,“莫非是要锻炼我和小师兄的定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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