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秦玖凑到正在买马的那修士身周，问那修士。
那修士缓了缓，回答道：“言齐。”
呵，这名字……
秦玖在隔壁摊拿了两枚野果，扔了一个给那修士，故意扔得有点偏，那修士接得很狼狈。
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实在是……
秦玖虽说多年不见阳光，也不触碰空气，身上的衣物也没有太大程度的损毁，但毕竟是穿了二十年的衣服了，他总觉得有股子潮味，便也在山下的小镇买了身新衣服，乡下小镇没什么正经的衣店，但秦玖身形挺拔，多朴素的衣服穿他身上都端正得不得了。
正好天色已晚，两人也在小镇的客栈上开了两间房住了一晚。
清晨，秦玖如从前一般，醒的比鸡早，天不亮就爬起来了，说实在的，都在土里睡了二十年了，现在其实也没什么睡意。
伙计开门后，秦玖便起床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游哉的品了品，小店里的碎茶叶着实没什么滋味，但这会他却喝的津津有味的，因为此刻的他，正在思量一些东西。
没多久，隔壁房的言齐也起床了。
没了昨日的那顶斗笠，秦玖看全了这人的样貌，确实是很普通的长相，偏柔和的脸，很年轻，约莫二十岁，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最显眼的，便是他脸上那两处伤疤。
看到他的一瞬，秦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起因便是在他额头两侧的那两处伤疤，伤口艳红，应该是不久前才划伤的。
秦玖放下茶杯，问道：“你脑袋是怎么回事？”
言齐有些尴尬的碰了碰伤口：“被树枝刮的。”
“树枝刮的能这么对称吗？”
言齐干笑两声：“哈哈，对啊，就是这么对称，我也觉得好有意思……”
秦玖板下脸，满脸的不满，却不再说些什么。
言齐叫了两份早点，秦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便借口解手离开了一会。
回来时，言齐已经吃完了早点，乖乖的坐在原处等他。
秦玖取出一份膏药，这是昨天他买衣服后言齐还剩下给他的一点散碎银两买的。
见到秦玖要给他上药，言齐便慌忙要躲。
“别动！”
秦玖的语气很是生硬，他一开口，言齐果然就不敢再动了，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上药的时候离得很近，秦玖的呼吸打在那修士的脸上，弄得修士满面通红。
秦玖觉得有些好笑，还故意慢悠悠的在那修士伤口处摸索，指尖甚至能够感受到修士太阳穴筋脉的跃动，这伤处可不是个好地方，要再稍微重点，可就容易没命了。
可真是，不要命……
秦玖的眼神暗了暗。
上好药后，秦玖冷着脸将那盒药膏扔给了言齐：“下次自己来。”
那修士红着脸点了点头，收起了药膏，那动作僵硬的就跟木头人似的。
虽说气人，但……又确实挺可爱的……
骑马比起曾经的步行确实快了不少，照这个架势，他们只需要七天左右就能赶到洛家仙门，想当初四处躲避追杀的时候，他们花了一个多月，但主要原因还是没钱，马匹的动静又太大，所以才耽搁了。
必然会有在山里的时候，进了山就只能啃干粮，秦玖觉得干粮吃着没味，进山打了几只野兔啃着吃，可惜了没调料，还是没什么味，一旁的言齐则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块大石上小口小口的啃着干粮。
“要吗？”
秦玖将一只兔腿递给言齐，言齐看了一眼那烤得油光发亮的肉，马上摇了摇头：“腻。”
秦玖笑了，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言齐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浑身僵硬的看着秦玖。
秦玖解释道：“饿得要死的时候都宁愿吃果子也不愿意吃肉，嫌腻，这一点挺像的。”
咕噜。
言齐咽下了喉咙里的那口干粮。
随后，他夺过了秦玖手中的那枚兔腿，开始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好似刻意在隐瞒什么，想与什么划清界限似的。
但还是太过拙劣了。
秦玖突然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没有看这人那般艰难，却又不得啃着手里的兔腿时的样子香。
秦玖停下进食，胳膊支着脸，一脸玩味的望着言齐。
言齐察觉到了秦玖的视线，也停嘴转头望向秦玖：“干嘛？”
秦玖摇了摇头：“没干嘛，就觉得你这样挺有意思的。”
“嗯？”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勉强？”明明喜欢，为什么又不去争？
“这个……”言齐擦了擦嘴，犹豫道，“也没有很不喜欢啦……”
秦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那笑里似乎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登时便让言齐的心一揪。
片刻的沉默后，秦玖忽然开口：“你不怕我吗？”
言齐那时正在喝水，似乎被秦玖这句话呛到了，咳了几声，疑惑道：“为什么要怕你？”
秦玖耸耸肩：“我离开以来，周围的人都在谈论岱山跑出来的魔修，我是没想到我这些年来已经被传成了这幅模样，你呢，你怎么想的？不怕我吗？”
言齐低下头，抓紧了手中的水壶：“因为我知道你不像他们说得那样。”
“你跟我很熟吗？怎么就知道我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言齐玩命的搅着手指，道“我……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自然知道你人不坏，你是好人。”
秦玖身体往后一仰，看起来似有满腹的自信，他眯着眼睛，说：“算算看我们也就认识了三天吧，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吗？没有想过这都是我表现出来的表象？”
言齐手顿了顿，沉默了片刻，随后，他说：“就算是你表现出来的表象，也比道听途说来得真切。”
这回轮到秦玖手顿了顿了：“也就是说，你并不讨厌我？”
言齐满脸疑惑：“为什么要讨厌你？”
秦玖摇摇头，不说话了，沉默半晌，拍了拍衣服起身：“上路吧。”
既然不讨厌我，又为什么要……
原先以为很快就可以到达的地方，却遇上了一点阻碍。
今时不同往日啊，只有在这时，秦玖才明白了，言齐所说过的天下大乱到底是怎样一副景象。
二十年前的他们，除去他人的追杀，从鹤壁一路到达岱山，几乎是畅通无阻，但这一回，没有任何人追杀他们，但，他们的行程却相当不顺。
江湖，朝廷，四处打仗，不是说着玩的。
这回江湖还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虽说四处都是揽兵，但好歹没有正式打起来。这回闹起来的，是朝廷。
饿殍遍野，死尸横步，瘟疫四窜，这幅景象并不是说着玩的。
言齐看到那些原野里的死尸便紧皱眉头，看到一些生满蛆的尸体，几乎就要吐了。
秦玖倒不觉得有什么，这很正常，几乎每一代人的生命里都会经历至少一次战争的，他出生那会是运气好，没赶上什么大乱，只有一些小规模的战争，所以才能活到这么大。
曾经的中原大地如今分出了好几块小国，虽说是国，其实也不过是某一方势力拥兵自重而已，但这些小势力却给百姓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江湖与朝廷的势力各自牵制，这会，因着修仙界都在枕戈待旦那最后一战，朝廷的战事也暂停了，虽说小面积的战事还是有，但大战事这段日子倒是都没有。
行至中途，言齐拉了拉要朝前走的秦玖，忽然说：“不能走那条路，我们得绕过这座城才行。”
“绕？为什么？”
秦玖记得，明明是走直线更快啊，已经因为不能御剑飞行慢上了不少了，现在再不走直线，那要何时才能赶到太行山？
言齐解释道：“不是的，这座城池现在成了花家跟洛大人势力的交界点，是花家的势力，我们如果要直着走，需要经过花家设下的关卡，起码还得过两次，绕开反而安全又快些，我当初光是从对面赶过来就花了好长时间。”
秦玖抬眼看了一眼那城池，明明也没有任何人把守，为什么还要绕开？
秦玖邪邪一笑：“有必要吗？”
？
还未等言齐反应过来，秦玖便一把搂住了言齐，随后身后魔息化作一道黑翅腾空而起，笔直的朝着那城池冲了过去。
果然是有阵法在天空盘亘着，但，秦玖眼前所过之处，在那黑色魔息的作用下，那些金色的阵法如玻璃一般应声破碎，就跟切瓜砍菜一般容易。
但没过多久，察觉到阵法破碎后，一队花家的修士们便追上了他们。
看着身后那一队乌泱泱的修士，言齐急了：“你看，都说了不能随便上天的——”
秦玖冷哼一声，自身后又散出一道冲天魔息，轻轻松松就弹开了一众冲过来捉拿他们的修士。
既然不是洛轻霜的势力，那他就没必要跟别人客气了！
随后，他一拍衣袖，仰头对跟个狗儿一样被他揽着的言齐，得意道：“很难吗？”
言齐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尴尬的假笑。那个神情，几乎就要哭了一样。
怎么形容那个感觉呢？就好像是，你花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解出来的谜题，别人天才一提笔就给你解出来了，甚至答案还比你解的不知道好多少倍，那种怄人的，欲哭无泪的感觉。
随后，秦玖看似轻佻的拍了一下言齐的屁股，就像是拍自家不听话的小孩似的，然后猛的一提劲，道：“准备好——”
“啊？”
还未等言齐反应过来，秦玖背后由魔息化成的翅膀便猛的变大，直是他人的两倍，翅膀完全张开后，行进的速度飙升，那一瞬，风剐到脸上的感觉，让秦玖久违的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他还活着，切切实实的活着，不是在那阴暗的地底等着一个不知何时能回来的人，不是封闭着内心逃避现实。
这天，这地，这风，这天下，都是他的，只要他想，天高任鸟飞！
但，这份自由的欣喜并没能持续多久。
很快，怀里的言齐开始惨兮兮的叫了起来：“等等，等等，放我下来……”
秦玖一低头，止不住就噗嗤笑了。
原来是速度太快，这人的身体承受不住，脸都被风吹变了形！
眼看着这人脸上涕泗横流，五官都要被吹歪了，秦玖是止不住的偷笑。
听到秦玖的笑声，这人更加尴尬了，脸也别扭的偏向了一边。
随后，秦玖的魔爪伸到了这人脸上。
原先是想用他独门的按摩功法帮他按按脸，稍微舒缓一下那僵硬的脸的，但，不知怎么搞的，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帮他按摩，但后来，就开始沉醉于那手感了。
还别说，年轻的脸皮还真就不能比，滑腻腻的。
言齐一开始还仿佛熟门熟路般的任由秦玖按着他的脸，但随后，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略带委屈的往后伸着脖子，逃避道：“好了好了，疼！”
秦玖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然后说：“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赶路吧。”
言齐摇了摇头：“不必了，这次不严重，你速度稍微慢一点我就没问题了。”
随后，二人再次踏上了征途。
绕过了前方那条河，就又回到了洛轻霜的地盘，这一次，有了上次的经验，秦玖显得那般熟门熟路，又是直接莽过了天空的结界，随后，安然无恙的落到了洛轻霜的地盘上。
说实在的，飞的就是比跑的快，曾经需要一天的路程，秦玖半个时辰就飞到了，要不是顾念着言齐的脸，秦玖还能再快点。
第81章 第 81 章
茶馆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在这里，八方来客汇聚一堂，熙熙攘攘，谈论着那些人间事。
江湖事是人们最爱的谈资，不像谈论官府，一不小心就会被有心之人听去告状了，要是碰上一些特殊的时期，谈论那些事是极有可能因言获罪的，但江湖事可就不一般了，你碰上修士的概率是非常低的，江湖中人也不会因为你背着说了他们几句坏话就千里迢迢的找上门来寻仇，因为他们就爱泛泛而谈些身正不怕影子斜之类的自我安慰之话。
街头巷尾的人们都爱谈论这些，甚至还有人专门靠说那些江湖事来混口饭吃的。
虽说如今他们身处的是洛轻霜所管辖的区域，可不代表百姓们心之所向都是朝着洛轻霜的，甚至，其绝大部分都是向着花迎春的儿子——花稚心的，毕竟，人们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充满着无尽的幻想。
不知是谁起的头，茶馆里的人便将话题一同放到了不日便将爆发的淮河一战上。
淮河一战，是洛子仪同花稚心两方势力的角逐，传闻说，这一场战斗，可能可以决定两方势力的生死存亡。
一个村夫开口道：“要我说，这场战役，虽说花稚心那方战力不及，可也未尝不能同洛子仪一战！”
“就是，花稚心可是天选之人，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传闻吗？白狐儿老仙下凡，亲口说他是武曲星转世呢！”
又有人应和道：“嗨！洛子仪个病秧子，早在四年前就该死了，硬是又活生生拖了这么些年，害得天下动荡不堪！”
还有人看似理中客，实则还是在迎合着大众跟着一起批判洛子仪：“这人活一世，靠的就是一个‘命’字，洛子仪的命数早就该尽了，却还是死抓着权利不放，这等逆天之行迟早会遭报应的！”
还有人专门负责提供小道消息：“逆天之行，你以为他做的还少吗？二十年前那场大劫，我可是听说，那就是他洛子仪搞得鬼！”
“当真？”
还有人听风就是雨，专门负责添油加醋：“嘿！我也听说过！我爹跟我说过的，洛子仪上位之后就将二十年前那桩事给抹消了，但是，修士们都是知道的，他就是害了一堆修士的罪魁祸首！”
“你们还听说过没有？传闻洛子仪还是百年前的魔修云祇的转世，传说百年前那些祸世的石化人就是他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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