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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郁怔了一下，金丝边眼镜底下的目光带着不太自然的笑意："怎么了？"
江易言清俊的面容不动声色，只是道："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不太喜欢见生人。"
生人。陌生人？
魏郁有些想笑，但江易言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往庄园内走，魏郁在身后盯着他背影，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心堵，紧抿的唇透着浓浓的不甘。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江易言以后应该不会再给方蕴过度接触其他人的机会了。
他会宠着方蕴，惯着那人的小性子，将交缠的利益纷争拢入手心，然后构建起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乌托邦。
他终于把这朵飘忽不定的云囚在了自己怀里，让这只漂亮矜贵的金丝雀只为他一个人歌唱。
歌声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第43章
方蕴醒来的时候看见江易言，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怎么今天这么早？"方蕴揉了揉眼睛，语气疑惑。
这段时间江易言应该是很忙才对，怎么突然回来了？方蕴心下一紧，被子底下的手不由自主揪住了床单。
江易言给还迷迷糊糊的方蕴换了件衣服，道："先吃晚饭，吃完去个地方。"
"要去哪？"方蕴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乖乖吃了饭，江易言牵着他出了门，没有开车，似乎只是随意地散着步，往牧场后面的小山林走去。
方蕴心里绷着根弦，就怕江易言发现了什么，正想着要不要试探一下，忽然听见身侧的人开口："你看。"
方蕴愣了片刻才抬头，往常夜里漆黑一片的小山林今天却有些不同，若隐若现的零星碎光蕴在丛林中，在层层遮掩下显得愈发神秘，像是一片星海坠入了人间，挂在树梢绿叶上，映着朦胧的星雾与天灯。
"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江易言牵着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嗓音也很柔和："蕴蕴，节日快乐。"
方蕴从来没用心记过这些日子，他只觉得最近两人明明已经离婚，江易言却还这样自欺欺人，很有点滑稽的味道。方蕴原本想笑，但嘲讽的嘴角刚刚扯起来，却又渐渐淡下去。
他望着那片星光璀璨的丛林，被江易言带着慢慢走近，恍惚间如同迈入了年少时纯真美好的梦里。
方蕴忽然记起一件细微不足道的往事，在自己和江易言都还小的时候，自己还死活要跟着江易言去同一间高中。
江易言上的是市一中，方蕴平时爱玩不喜欢拘束，成绩不算好，拖了关系进去，也常年挂在年级倒数的位置雷打不动，江易言知道之后，就常常会在晚自修的时候抽空去监督方蕴写作业。
当然十次有九次都逮不到人，毕竟方蕴晚上从来都不好好待在教室里。
江易言抱着书本一个个地方找，从操场到校道，从网吧到酒吧，有一次他抓到方蕴在校外和某个小男生接吻，差点把那个无辜的男孩子打进医院。
"做什么啊言哥哥，"方蕴靠在墙边，校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的锁骨，腰身又细又柔韧，遮在宽大的校服底下也勾人得紧，"人家谈个男朋友也不让。"
"回去自习。"年少时的江易言在方蕴眼里，和他现在一样古板严肃，无趣得很。
倚着墙的方蕴笑了一下，薄薄的红唇漂亮至极："不好。"
江易言皱起眉："你这样高考会考不……"
"那又怎样，"方蕴从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几下拆了包装咬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以后出来又不靠那点成绩。"
江易言不吭声了，他一向不怎么擅长言辞交锋，拿方蕴几乎没有办法，过了好一会儿才妥协似的开口："你要怎样才回去自习。"
方蕴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过来，搭住江易言肩膀，两人的距离拉近，方蕴吐出的气息混着蔷薇花的芳香和糖果的甜腻，戏谑道："嗯……我想想……除非言哥哥给我摘星星。"
说完这句玩笑般的话，方蕴也不管江易言什么反应，忽然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抽出来，一把塞进了猝不及防的江易言口中："不想吃，给你了。"
现在的方蕴看着那一片星光，口中忽然像含进了年少时咬的那颗棒棒糖，只不过这次是酸的，是涩的，是因为经年历变而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只留下苦味难言的世事交缠。
江易言把这一小片地方布置得很用心，高大的树干和斜逸的枝桠上都吊着小小的灯泡，大部分是淡蓝色的荧光，小部分是浅浅的暖色调。方蕴注意到远处似乎还有光束拼凑的动物轮廓，看起来很幼稚，方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看吗？"江易言侧过脸，神色很温柔，又带着一丝不易见的羞赫，方蕴瞥了他一眼，揶揄道："不好看，真幼稚。"
江易言愣了一下，语气还是很镇定，却掩盖不住淡淡的失落："啊，我以为你会喜欢。"
方蕴凝视着他清俊的面容，慢慢弯了弯唇角："喜欢的。"
至少年少的方蕴会喜欢。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在意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江易言避开他的视线，有些不太自然道，"前两年的纪念日礼物有些仓促，今天其实山上还有……"
"不去了。"方蕴忽然说。
江易言惊讶地看向他，向来冷静淡定的脸上神情不解："不看了吗？这只是一小部分。"
"不看了。"方蕴重复了一遍。
他望着不明所以的江易言，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拥住了他，轻声道："言哥哥，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再往前走，方蕴会忍不住心软的。
童话世界的乌托邦于现实无益，再多的回忆和刻意制造的惊喜也洗不清两个人身上沉重的利益矛盾。
年少的他们可能是一张白纸，而现在这张白纸上涂满了欺诈、背叛、欲/望与权力，泼上了肮脏的污垢和杂质，被日益膨胀的野心揉皱，被疯狂蔓延的利欲搅碎，支离破败，满目不堪。
星星坠入欲海，童话碎于现实。
他们注定相背而行。
"言哥哥，"方蕴语气很轻，眼睛有些酸涩，"节日快乐。"
江易言亲了亲他的额角，低声道："蕴蕴，我爱你。"
而方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嗯……我知道。"
江易言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着急，他陪在方蕴身边，以后会给方蕴最好的生活，江易言相信方蕴终究会爱上自己。
"真的不看了吗？"回去之前，江易言又问了一遍。
"嗯。"方蕴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星海森林，闭了闭眼睛。
不管怎样，
枪响之前，他不能犹豫。
第44章
因为昨晚提前回了庄园，今天的江易言天还没亮就已经起床准备去公司了。
方蕴还睡在被窝里，墨黑的碎发散在颊边，白/皙的面容因为熟睡而泛起了酝红，像一朵柔软的粉蔷薇。
江易言亲了亲他的额头，方蕴似乎有些察觉，不满地轻蹙了一下眉，无意识中伸手把被子拉起来遮住了头。
江易言失笑，小心翼翼地把方蕴扯起来的被子又扒拉下去，低声哄："别盖着头，对身体不好……乖。"
安置好方蕴，江易言下了床，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收拾起来扔进浴室里的衣物篮，又在柜子里翻了套睡衣放在方蕴床边。
昨晚闹得太晚，似乎都没来得及好好清理干净，江易言一边换上西装一边寻思，最后扯了张便利贴贴在床头，提醒方蕴身体有不舒服要及时告诉家庭医生。
——他在试图学着做一个好丈夫。
过往三年错过了太多，江易言现在想一点一点地补回来，用他终于直面自己的勇气和付诸的真心，去给方蕴一个最温暖的归宿。
他感到如释重负，又有些庆幸方蕴最先妥协，这种怜惜和愧疚使得他愈发心软，这段时间还喜欢上了上班时间抽空和方蕴煲电话粥，听着手机那头传过来的懒懒语调，整日的工作的疲倦和烦躁都能一扫而空。
原来爱情是这个样子的，江易言想。
连挂念也成了甜蜜的负担。
方蕴起床后已经是中午了，他慢慢悠悠吃完午饭，一边上网看了一下市医院的门诊信息，一旁给他收拾碗碟的管家瞧见，疑惑地问了一句："方先生是在看什么？"
"啊，这个，"方蕴不紧不慢地浏览页面，随口回了句，"我的胃最近不是很舒服，想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
"那您需要进去看消化内科门诊，"管家道，"现在是在外科。"
方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还要分，谢谢你呀。"
管家恭敬地退下，方蕴看了一会儿剧，又起身去厨房找了一下水果。
魏郁早上派人给他送了一小箱杨桃，指定直接送到方蕴手里，因此其他人都只知道里面是水果，但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方蕴拿了剪刀把箱子划开，取了一只个头最大的杨桃，随意削了一下皮，切成小块，然后端着盘子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剧。
晚上五点，负责给方蕴做饭的阿姨进了客厅，看见他正蜷在沙发上睡觉，面前茶几上还乱七八糟地扔着平板手机，还有啃了一半的杨桃。
出于习惯，阿姨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想收拾一下茶几，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发觉方蕴似乎不太对劲。
方蕴侧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了一团，白/皙的面容染上了大片霞红，还沿着线条优美的脖颈延伸进了半掩着的衣领里，卷翘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皮上不安地颤动着，阿姨走过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哎呀一声，惊叫道："方先生！"
*
方蕴清醒过来的时候，外边天色已经全黑了，入目之处是纯粹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与枕套。
方蕴轻轻眨了眨眼睛，门边有护士走进来，瞧见他醒了，笑了一下："哎呀，可算醒了，你这食物过敏也太严重……"
"打扰一下，"方蕴声音微弱地截断她的话，抱歉地弯了弯唇角，"负责我的医生是哪位？"
小护士被他漂亮的面容迷得头晕，微微一笑更是如花般妍丽，喃喃回道："是……是楚遇晗楚医师。"
方蕴紧绷的神经一瞬松懈下来，甚至隐约有劫后余生之感。
他赌赢了。
从庄园到最近的市医院至少要一个小时路程，来做饭的阿姨必定会在下午五点发现自己严重的过敏状况，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大部分医生下班时间，对应科室只有楚遇晗会留下来加班接待迟来的病人。
方蕴撩起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淡淡的红点已经消下去了，估计给自己挂的是皮肤科，正巧碰上楚遇晗。
这时门边有了动静，穿着白大褂的楚遇晗夹着病历本走进来，他浅淡地看了一眼方蕴，温润如玉的脸庞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见过这个恶劣的病人。
"你食物过敏了，"楚遇晗开口，嗓音温凉柔和，如水一般舒适，"知道过敏源是什么吗？"
"杨桃。"方蕴半躺在床上看着他，余光瞥见病房门外走过江家熟悉的几个保镖。
楚遇晗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吃呢？"
"想吃就吃。"方蕴勾了一下唇角，神情顽劣。
楚遇晗无奈，温声劝道："喜欢吃也不能碰，你对杨桃的过敏体质很严重，要是再晚一点送过来，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嗯，"方蕴乖巧地点头，眼里含着一丝笑意，"谢谢楚医师。"
楚遇晗又礼貌地询问了一下他："可否让我看一下现在的皮肤过敏状况？"
方蕴挑眉，立刻伸手要解自己的扣子，随口道："好啊。"
结果手伸到一半，却突然被楚遇晗握住了。
方蕴抬眼看他，只见楚遇晗紧紧抓着方蕴纤细的手腕，镇定道："不用这么麻烦，看一下手臂就好了。"
说着话，他动作轻柔地掀起方蕴的衣袖看了看，又迅速地放下来："已经好很多了，点滴已经挂完了，待会我给你开点药，让你外面的家人帮你去拿……"
"外面的不是我家人。"方蕴忽然开口，凝视着楚遇晗干净乌黑如小鹿的眼眸，声音很低："他们是我的仇人。"
楚遇晗一怔，方蕴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秀丽的面容有些苍白，眼中满是真切的哀求和惊慌：
"楚医师，救救我。"
第45章
楚遇晗出来的时候，顺便对着门外几个虎视眈眈的保镖道："哪位是方蕴家属，麻烦过来我科室一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人站起来："谢谢医生。"
楚遇晗领着他往另一边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仍停留在原地的几个保镖说："病人需要休息，并且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你们尽量给他一点空间，不要全挤在门口。"
医生发话，保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讪讪散开，一个个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高高壮壮西装笔挺还戴着墨镜，跟黑社会似的，路过的病人和小护士都害怕地绕着道走。
楚遇晗回去开了药方，又叮嘱了那人半晌，最后才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你先回去，我下班前和病人说两句，待会就可以出院了。"
楚遇晗整理了一下科室才出门，过了一会儿回到方蕴的病房，打开门进去，习惯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了脚。
"怎么了？"后面跟着进来的保镖还在低头看药方，拿着手机要拍给江易言，突然被楚遇晗挡住，不禁疑惑地抬眼看了看楚遇晗的背影。
"方蕴是出去了吗？"楚遇晗转过身，一手指着那空荡荡的病床，神情不解："他身体还没好，现在不适合四处走动。"
那保镖愕然抬眼看了看，又出去问自己的同伴："方先生去哪了？是去上洗手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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