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身份暴露,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容意。”凌九深定定地注视着燕容意——他面前的青年早已不是当初刚上浮山的青涩模样——他明艳又张扬,即便褪去浮山大师兄的身份,也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可凌九深记忆中的青年,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毫无负担的笑容了。
不知从何时起,燕容意眼里有了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它们宛若一根又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凌九深的心窝。
他们师徒二人……终究是越走越远了。
“容意,你可怪我?”
燕容意勉强提起精神,苦笑着摇头:“师父,您说得有道理,装成新入门的弟子的法子,的确不妥。”
“为师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凌九深深深地看着他,“为师是说珞瑜之事。”
燕容意:“……”
他没敢开口问的问题,凌九深居然主动说了。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激动之余,脑海里仿佛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随着凌九深的话,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割着他敏感的神经。
燕容意头疼欲裂,又不肯错过知道真相的机会。
“为师答应过你,此生只收你一人为徒。”凌九深的眸子里流淌着平静又哀伤的光,“可是为师……”
“燕师兄!”
凌九深的话突然被御剑从窗户翻进来的忘水打断。
忘水黑着一张脸,将“阿九”拦在身后:“你怎么把阿九带到这里来了?”
“……关凤阁最近在招收新入门的弟子,关凤镇鱼龙混杂,阿九只是蓝袍弟子,你不怕他出事吗?”
燕容意呆呆地望着忘水,耳畔的轰鸣声如潮水般褪去。
“燕师兄?”忘水见他没有反应,耐下性子,说,“关凤阁每次收新弟子,关凤镇上就会聚集很多心怀不轨的散修,专门打劫大宗门的弟子。”
大宗门出身的修士,身上多带有散修眼馋的天才地宝。
平日里,这些弟子在宗门内,是天之骄子,可到了宗门外,他们就成了散修眼中的“肥羊”,哪怕连天下第一宗门浮山派的弟子,也不例外。
燕容意知道忘水是好心,并未为自己辩解,倒是阿九,主动绕到燕容意身后,拉住了他的手。
“真是……”忘水见状,无奈地勾起唇角,“新入门的弟子都亲近你。”
言罢,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燕师兄,我失言了。”
如今的浮山派,哪还有弟子亲近燕容意?
燕容意倒是无所谓。
他引着忘水来到莲雨的卧房前:“此番叫你来,其实是为了她。”
门吱哑一声开了。
抱着骨剑的少女望过来,她的目光与忘水短暂地接触了一瞬,眼前登时模糊一片。
忘水面上却是死水一般的平静:“燕师兄想要我将她带回浮山派?”
燕容意说:“你自己决定。”
“浮山派是不能回去了。”忘水收回落在莲雨身上的视线,嗓音冷得仿佛面前不是曾经浮山派的剑修,而是一个恶心的魔物,“她既已叛出浮山派,此生就不再是我们浮山派的弟子。”
“……按照以往的规矩,叛出浮山的弟子,当自行捏碎剑丸才是。”
“倒也……不止于此。”燕容意噎了一噎。
捏碎剑丸,不是跟废去修为一个意思吗?
忘水从善如流地改口,像是早就知道他不忍心:“燕师兄说得是。那我就在这间客栈里陪着她,直到你回来,再一起回浮山,如何?”
燕容意自然点头,然后拿着凌九深变出来的拜帖,转身去了关凤阁。
而“阿九”则再一次消失在众人眼里,就像他从未来过。
忘水住在燕容意留下的客房里,待暮色四合,起身来到了莲雨的卧房。
少女蜷缩在床角,惊恐地注视着温文尔雅的剑修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眼角不断滚落下滚烫的泪水。
“哭什么?”忘水脚步微顿,不耐烦地说,“我又不会害你。”
他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望着少女怀里的骨剑,缓缓摇头:“愚昧。”
莲雨眼角又滚下一串晶莹的泪。
“我早就和你说过吧?这样是杀不了燕容意的。”忘水走到床边,捏住了她的下巴,语气缱绻,目光却如霜雪一般冰冷,“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莲雨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忘水无趣地将莲雨的头拨到一边,抢走他怀里的剑,语气淡漠地诉说着最可怕的事实:“罢了,像你这种将姐姐的尸骨当材料炼制本命飞剑的蠢货……能伤到他就怪了。”
须臾,房间里传来少女沙哑崩溃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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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燕容意御剑落在关凤镇外,凌九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师父。”他没有回头,摸着脸颊,喃喃自语,“我装成王小二以后,您要去哪儿?”
“为师自有去处。”
“师父要回浮山派吗?”他问。
凌九深以沉默作答。
“下次见到师父的时候,师父身上的伤……”
“容意,不必再说了。”
“师父?”燕容意猛地转身,身后却再无人影。
他的眉逐渐拧起。
凌九深绝不是回浮山派,若是回浮山派,不会连他的问题都不回答,直接消失在原地。
燕容意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手心里的拜帖上,瞬间多出了五个皱皱巴巴的指印。
远处忽然传来鸟兽的鸣叫,纯洁如白雪般的灵兽出现在了天边,十六七个身着青衣的关凤阁弟子立于灵兽的脊背之上,落在了关凤镇外的旷野里。
他眯了眯眼睛,身上的红色道袍化为了白色,面容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只一瞬,就从绝世无双的剑修,变成了平平无奇的“王小二”。
他候在关凤镇的门前,等关凤阁的弟子一出现,立刻拿着拜帖凑了上去。
不多时,白袍弟子“王小二”就跟随着关凤阁的弟子重新回到了关凤镇内,他在路过忘水和莲雨住的客栈时,脚步微顿。
“王道友?”关凤阁的弟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了然一笑,“镇上的客栈都是我们大师兄的产业,你下次来,可以直接报我们大师兄的名号。”
关凤阁的弟子提起东方羽时,语气自豪,全然不似浮山派的弟子……
燕容意暗暗苦笑。
有他这个大师兄,浮山派的弟子的确面上无光。
如若他还是以前那个燕容意,浮山派的弟子提起他,也会自豪吧?
“王道友,走吧。”关凤阁的弟子见燕容意站在原地不动,轻声催促,“再迟一点,我们可就赶不上关凤阁的晚课了。”
燕容意收回视线,浅笑着点头:“好。”
浑身雪白的鹤落在他们面前。
他跟随着关凤阁的弟子,一同站在白鹤的脊背之上,白鹤高鸣着振翅高飞,风在他耳畔呼啸。
雾气散尽,露出了藏在崇山峻岭间的青色阁楼。
无数银白色的灵兽在云海中盘旋,白鹤的羽翼带起的气浪,吵醒了沉寂的森林,三两成群的灵兽仰起头,向他们发出善意的呼号。
还未到关凤阁,已有关凤阁的弟子从白鹤身上跳了下去。
他们仿佛天生会与灵□□流,无数鸟雀接住他们下落的身影,最后只留一人,驾驭着白鹤,将燕容意送到了关凤阁门前。
“王道友,你且等等,我这就去通报阁老。”关凤阁的弟子接过他手里的拜帖,匆匆离去。
燕容意揣着手站在原地。
他头顶,是由藤蔓组成的关凤阁牌匾,时不时有银白色的蝴蝶如柳絮般,从藤蔓里钻出来,继而四散在风中。
关凤阁的弟子从燕容意身边经过,窃窃私语。
“哎,那是……浮山派的剑修?”
“听说浮山派的大师兄入魔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不是真的呢?听说还杀害了忘忧谷的弟子呢。”
“还是咱们的大师兄好……”
“大师兄刚刚从关凤镇回来,不知为何吐了血,好像又去闭关了。”
…………
“王道友。”
燕容意回神,对赶回来的关凤阁弟子回了一礼。
“王道友,阁老说了,你既是奉承影尊者之命,来我们关凤阁游学,那么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上晚课吧。”关凤阁的弟子引着他往关凤阁深处走,“你来得不凑巧,我们大师兄刚闭关,要不然啊,他可以带着你在关凤阁内逛一逛。”
“……这是我们关凤阁弟子用来通讯的银蝶。”关凤阁的弟子伸手招来一只蝴蝶,递到燕容意的掌心里,“日后若有什么要求,你直接对着银蝶说,然后放飞即可,它们自会去禀告各位阁老。”
“多谢。”燕容意接过银蝶,看它在指尖微微扇动翅膀,面露感慨。
就如同浮山派的剑修喜欢用重明鸟传递消息,关凤阁的弟子随身带着的银蝶有一样的用途。
一滴雨落下,燕容意指尖的银蝶飘飘悠悠地钻进了他的衣领。
关凤阁的弟子以灵气幻化出伞,遮挡在二人头顶:“我们关凤阁位于山间,常年阴雨缠绵,王道友这段时间,怕是要日日打伞了。”
“……还有啊,阁中灵兽众多,王道友不必害怕,这些都是我们关凤阁内弟子的灵兽,没有命令,不会攻击任何修士的。”
“啊,到了。”关凤阁的弟子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苍天的榕树,对他说,“我就住在你旁边那棵树上,有事,可以来找我。”
“多谢。”燕容意拱了拱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飞剑——这是他在关凤镇上随手买来的——抛于半空中,纵身一跃。
关凤阁的弟子嘴里发出了惊叹声,艳羡地望着他御剑而去,然后吹响了引兽哨,引来一只毛茸茸的猿类灵兽,坐在其肩头,几个呼吸间,身影就隐没在了郁郁葱葱的树叶里。
榕树上的树屋由藤蔓组成,简洁古朴,让燕容意想起了浮山上,自己和凌九深住的地方。
他推开了窗户,榕树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几只不知名的鸟被惊醒,振翅远去。
燕容意就这么在关凤阁住了下来,偶尔去听几节晚课,没学到什么法术,倒是和关凤阁的弟子们混熟了,表演个御剑,每次都有一大群人捧场。
他也曾故意提起蜚廉,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关凤阁的弟子皆是笑着摇头:“都是传闻,若真有蜚廉,你在关凤阁内能看不到?”
燕容意打了个哈哈:“我也是听了传闻,随便问问。”
然后等到回了树屋,张开右手,蹙眉盯着《攻略》发愁。
他不是没想过找“引导者”,可无论他怎么呼唤,引导者都没有出现。
大概是这部分剧情一直没有完成的缘故。
燕容意头疼地合拢掌心,另一边,在关凤镇落脚的珞瑜也同样头疼。
他盯着手里残缺了一页的书卷,面色狰狞:“怎么回事?”
黑雾悬浮在他的肩头,不可置信地喃喃:“不应该啊……不应该啊!从未有过发生的剧情被更改的情况!”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问你!”珞瑜咬牙切齿,“被天道认可的剧情,为何会自己烧起来?”
那是在珞瑜跟着燕容意一行人下山后发生的事情。
写好的剧情先是变成了血水,等他好不容易寻到关凤镇的时候,书卷中的一页,忽然在他踏入客栈的刹那,焚为了灰烬。
“难道是凌九深?”珞瑜合拢掌心,让书卷化为金光,消失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坐在客栈的床上,捏着眉心,自言自语:“不对,不会是凌九深。”
倘若凌九深察觉到天道做的手脚,不可能毫无作为,更不可能单单毁去剧情中的一页。
“那会是谁呢?”珞瑜的目光落在黑雾上,又移开,须臾又绕回去,“会不会是燕容意?”
“不可能!”黑雾激动地颤抖起来,“连凌九深都没察觉到的东西,你觉得燕容意有能力毁掉吗?”
它顿了顿,在房中转了两圈,忽而道:“写好的剧情如果被更改,就说明剧情中的人,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雾冷笑,“我的意思是,你与其在这里怀疑旁人,质疑天道!不如想想,是不是自己写下的剧情有漏洞,让本不该察觉出真相的人发现了真相!”
珞瑜沉默片刻,勾起唇角:“迄今为止,我写过的剧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有漏洞又如何?燕容意还想通过一个漏洞翻身?”
“……别做梦了!”
黑雾再次落在珞瑜的肩头:“你不打算写新的剧情了吗?”
“他连蜚廉之羽都找不到,我还要写什么?”珞瑜双手结印,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不会真的报着他会被蜚廉毒死的心吧?”黑雾焦急起来,不断地腾起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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