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失仪乃是重罪,然而许伯山却似乎没看见似的,他为发话侍卫便不敢上前劝阻,加之都是文人他们也不觉会闹出什么大事。
然而却没想到这郑国舅为官之久,却是个招人恨的货色,他这一晕过去那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却是活了一样,都齐齐上奏说曾受欺侮。
许伯山没有阻止这些人。
于是这些人便蜂拥而上,当然也有人装模作样的劝架,可脚下却比嘴要诚实许多。
许伯山依旧不言,然而一声尖细的声音却将气氛推至最高潮。
“太后驾到!”
这许是鈅国建国百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时,太后驾到,无人迎驾。
天要变了。
许伯山心想,却笑了。
隐隐有血溢出,宁清收回了脚,他衣摆上带着被学浸过的痕迹,他周围几个官员也亦然,那声尖细的通禀并未让这群大人停下来,反而大有让事态恶化的驱使。
“先皇尸骨未寒,太后就这么纵容弟弟犯罪吗?”
郑太后听闻自家弟弟被打了时本是不信的,到底是自家人,皇上不可能坐视不管,然而看着那小太监哭丧着脸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那家不长眼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想着。
她不是太岁。
在她刚见到自家弟弟的惨状时她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哪里来的混账,敢在朝堂之上撒野?!”
宁清有些好笑,却垂着头一言不发,身后言官持笏而上前。
“禀告太后娘娘,臣等只是循着古圣人都话……清君侧!”
他这话着实气人,可偏偏郑太后又挑不得毛病,只皮笑肉不笑的咬牙切齿道:“哀家怎么不知国舅爷何事成了奸邪之辈?”
“太后身处高位,自该避着闲。”
“放肆!”
那言官却并不下跪。
倒是宁清,又将方才的戏码重新上眼了一次,郑太后自然知道自己弟弟那点乱七八糟的破事,然而却也知道这些事与对立自己的人脱不了什么干系。
只是郑国舅已经晕了过去,而那些墙头草又似乎铁了心要于她作对,她被宁清那不间断的话吵得头疼,然而回头看了眼皇帝,皇帝却直望着头上发愣。
事不关己。
到底是亲娘,她这一眼就明白,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要作壁上观。
她自是说不过这群言官的。
然而随从的太监却凑了过来。
“娘娘,先皇的遗诏还在,这群人就翻不了天。”
郑太后被吵得脑子晕头转向,也顾不得那太监出的什么馊主意,只一开口,洪水……决堤了。
若抗过这一日,郑太后或许能见着自己选的国号被记入史册,只是可惜的很。
圆和一年,东都王城清君侧。
又几日,新皇猝。
郑太后吊死宫中。
再回到王城,许伯容还是那副样子,素衣白裳,谦和有礼。
“只是万没想到太子竟将唾手可得的位置拱手让人了。”
越执跟在他身侧,手中握着玉佩,那是许伯容前些日子给他的。
“伯山是自杀的。”
许伯容叹惋,越执没说话,他自私知道许伯容死的蹊跷。
“他为什么自杀?”
他问,心里却清楚的很。
先皇有十子,九人中唯有许伯山秉性醇厚,待人和善,即便是许伯容,他也是当做亲哥哥对待。
“只是他为何要放弃郑氏?”
这才是最大的疑惑,许伯山似乎知道了什么。
许伯容并不回答,他们还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这世间也尽收眼底。
“太子,我们走吧。”
越执这几日倒是习惯拉他的衣角。
许伯容点头,一声马嘶却将两人注意拉去,越执俯瞰城楼,指尖一匹高头大马如一簇红色的火苗极速窜来。
是越峰。
越执这才想起,他在被抓时曾将越峰托付给别人。
第91章 番外:伯容之心
晨起时天光微现,橙红将那一半的天晕染,许伯容在城楼上久立,将这江山尽收眼底,即便是依着上位者的绝对优势,心底还是缺了什么似的。
他看了看越执,心中并无大权在握的喜悦感,依着当初诛杀越执的心思,他心底该是无限快活才是……
许伯容摇头。
越执见着越峰奔驰而来便立刻跑了下去。
许伯容跟在他身后,走的不快,然而每至转角处都要加快步子,他与越执始终保持距离——但对方一定会在他的视线里。
血色大宛马对曾经朝夕相处的主人异常的亲近,然而许伯容一靠近它便如临大敌。
“故渊,多日不见,你倒是更胆小了。”
那声音粗糙的如锯木一般,许伯容一惊,随即转头。
“无名。”
竟是他来,许伯容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饱含期待,仿佛无名就该在此时此刻来通告他什么似的。
无名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那身子他用的可还好?”
许伯容不解,随即又恍然大悟,东都妖师无名,最喜逆天而为。
“原来他死而复生,是你的功劳。”
无名无奈,对上许伯容不解的眸子又开口道:“他于我有恩,但那恩情还不至于让我担着遭天谴的风险去救他。”
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算了,你哪里会记得这些,我此次来只是将越峰送回来,那马儿着实太讨厌,有他在我就没安生日子。”
许伯容心里升起更多的期许,越执离他不远,他抱着越峰的头十分的亲热,分明那才应该是亲近,他在此事突然就不喜越峰,仿佛那是什么碍眼东西……
“无名,你有事瞒我。”
许伯容直觉一项敏锐,更何况他能查觉出无名刻意的避开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无名早年受过越执的恩情,然而最终成全这个妖师的却是他许伯容,因为……
因为……
许伯容眉头轻蹙,这才发觉事态着实不对,他没有帮无名的理由!
他自认为自己能掌控大局,可偏偏却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硬生生在他眼皮底下作祟。
无名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许伯容面上的所有表情。
“还在计划内。”
他如是说着,是故意要让许伯容听见的。
“我对谁都没有隐瞒,”无名一顿,双眼合成一条缝,狐狸似的看着许伯容,“隐瞒你的是你自己。”
许伯容猜不透他的话语,却又听他说: “尽管是有苦衷,但我从不认可你的行为。”
待许伯容还要说什么,却见无名眼神明显转向他的身后,话语戛然而止,他转身安合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
“殿下。”
安合志这两声说的有些没有底气,显然是在位许伯容的称呼而犯难。
许伯容此时已然有些心烦意乱,他还在为无名的话语感到奇怪,他本能的察觉到那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他与越执某道障碍的钥匙。
“安将军有事?”
他这话问的多余,其含义不过是要安合志快些说完走人,倒是无名见他如此笑的更加明显。
“西都,乱了……”
倒在意料之中,况且瞧着安合志神情倒也不是紧张。
许伯容将大部分兵力调来东都,那些匪寇自然会乘机作乱。
好在他早有防备。
“我知道了。”
许伯容道。
此事无名却换了表情。
“等等!”
他叫住安合志。
“乱的是哪里?”
“俞句。”
无名脸色越发的难看,他看着许伯容。
“越执的身子就在俞句。”
第92章 七月为上
许伯容本未想太多,只在那无名提及越执尸身时心脏骤然一疼。
“他不是被葬在玉苑了么?”
安合志代许伯容问出了这个问题。
无名浅浅看了许伯容一眼后迅速收回了目光,安合志倒是留意到这一点,却不敢再多问。
“无名有话要对太子说。”
他这话暗里分明是要让安合志离开的意思,只是不知安合志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他刻意避开无名视线只如木桩似的站定了。
“安将军先下去吧。”
许伯容道。
安合志虽答应了,走的却并不痛快,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在离开时走出待字闺中的小女子碎花步。
“何事。”
倒不知是不是错觉,无名明显看见那安合志耳朵动了动。
“太子,三年内,尸身不腐,方可活。”
许伯容没有太多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只是眉头微微蹙起,因为他记忆里实在没有这件事。
越执离他们不远,越峰又不愿亲近许伯容,故而无论越执怎么拉,越峰都似一半的蹄子嵌入了土似的,固执的很。
越执没好气的拍了越峰一下。
无名转头看了越执一眼,这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
“看太子的样子是要想起来了,不过无名还是要提醒一句,尸身不腐,可活,但若真拖到三年期满,那怎么个活法无名可就不敢保证了。”
他这一句话说的淡然,许伯容却因此一愣。
越峰看了这两人许久,大概是觉得许伯容此时无害,悄悄凑了过来,无名嘴上说着烦它的很,可许伯容告辞时还是上前摸了摸越峰。
越执将越峰托给无名时尚未能看清他的样貌,此事见了才发觉眼熟的很。
“我总觉得见过你。”
越执道。
“越将军尚在奇安府中时偷偷给无名送过几个包子。”
他说。
越执想了想,突然哦了一声。
记忆里确实有那么一个小孩总蹲在奇安府前,周围人家常说这是青楼里不要的小孩,身上带了病,越执不信,便总偷偷带些吃的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
彼时越执心思单纯的很,只觉这个孩子和自己遭遇大同小异。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乞丐。”
“那我先叫你无名好不好,我认识一个人,他取名子很好听的,我的名字就是他给的,等他接我回去让他帮你想个名字怎么样?”
他眼里是抑不住的笑意,无名点了点头。
“可他会嫌弃我有病的。”
越执不悦,只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人大声道:“谁再敢在奇将军府前胡说八道!”
无名面上的表情大抵是感动,也与越执约好以后要做兄弟。
只可惜兄弟没有做成,后来奇府被抄了家,来接越执的不是他口中的那个人,而是一顿几乎要了他的命的板子。
无名还是无名,只是又多了条丧门星的称呼,大概是总蹲在奇安府前找了霉运。
被人戳着脊梁骨时无名总会觉得自己该恨越执的,可又一次见到他时,一眼扫见他身后的白衣公子他还是轻身道。
“他来接你了。”
越执没听见,转而告诉许伯容他是无名。
第93章 欲盖弥彰
越执送走无名后便见着许伯容面色凝重,他似乎正想着别的事情。
“太子?”
他拉了拉许伯容的衣袖,已是一年,他这身子竟一点也没有长高。
许伯容低头,忽的听见一阵马蹄声,不待越执有所反应,越峰已经挣脱向着无名的方向奔了出去。
“不去追吗?”
越执看着越峰跑去的方向,黯然道:“越峰只认一个主人,他认的主人已经死了。”
越执自只是突然有所感慨,许伯容的面色却更加凝重。
“若是你还没有死呢?”
许伯容想着方才无名的话,他要去俞句,不仅仅是为越执道身体,更是为求个答案。
东都祸乱那日他为一己之私诛杀越执而无半分悔意,如今想想分明是冥冥之中早已求得心安。
入夜,月儿正圆,若是细细看去天空中那稀稀朗朗的星儿似乎白的不纯,带了些橙红。
许伯容未住入东宫,甚至连宫门也未入半步,安合志为他准备了府邸,他只带着越执一人去了客栈歇息。
越执不解其意也不多问,待他洗浴时才悄悄将早年那玉佩掏出来,放在手心尚是温热的。
隔着雕花木屏后水汽氤氲,越执看不清许伯容的身影,也只他现在也是看不见自己的。
他想了想还是抬头溜了下去,小二撑着头靠在桌上打着瞌睡,见越执下来只略略抬了抬眼皮。
“有酒吗?”
越执问道,小二见他是小孩甚是不耐,招了招手也没多说半句话。
越执自荷包中取出碎银子,小二这才睁了眼。
“哟,是哪家的书童吧?”
这小二啰嗦的很,越执心想。
“要一坛梨花春。”
他道。
抱着那坛酒回了房,许伯容已经穿好衣裳,看着越执手中的就挑了挑眉。
“越执是来贺太子的。”
许伯容面上并无笑意,只在越执将酒倒好是才露出牵强的笑来。
“太子大业已成,为何反而不高兴?”
他一杯酒下肚,胃里如火撩一般,他这身子无论哪里都比不得原来的身子。
“未成。”
许伯容道,只看了看那酒。
他并不想碰那杯酒,越执看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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