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嘴边重新挂起温柔的笑意来。
——但是,该怎么形容他此时的眼神呢。
像表面浮满了藻类的死潭,就算是往里头再加入活水,最后也注定会成为那空洞无边的一员。没什么能动摇,无人能够撼动,从者已然下定了决心。
他眨眨眼睛,让里头的神色稍微正常了些许。
少年蹲下身,手指探向地面上破碎的瓷器。
洁白细腻的装饰品便随着他的动作化作了飞灰,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正巧,这时候从房间外头传来了侦探那特有的整齐又绵软的脚步声。太宰治站起来,嘴边含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情绪看了过去。
江户川乱步推开门走了进来。
Avenger的御主一路上已经成功平静了下来,在同自己的从者会面时,他的脸上已经不见在Saber面前时的半分烦躁。
乱步抬起眼睛,看着正浮在房间半空中的金色杯状物,闻到:“这就是那个圣杯吗?”
“没错。”太宰笑着回答,“只要对着它许愿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好了——如果不是被污染了的话。”
“魔力足够吗?”
“我不确定。不过大概是不够的,‘此世之恶’毕竟是比英灵还要高规格的存在。”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举起手来,用出了今天的第二划令咒:“——以令咒命之,”他瞥了太宰治一眼,道,“这划令咒为Avenger补充魔力。”
太宰对着自己的御主笑了笑。他转过身,朝着圣杯的方向走了去去。
江户川乱步似乎是踌躇了一下后,才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两人并肩站在床边,一致地忽视了爱丽丝菲尔已经冰冷的尸体,抬头看向金色的圣杯。
房间内是难堪的寂静。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太宰,你有愿望吗?”
侦探翠色的眼睛盯着少年,几乎是让对方有些痛恨地发现——自己的计划此时已经被江户川乱步看破了大半。
而乱步在发现自己无法逆转局势之后,便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最优解”。
他的从者伸出手,一下子捉住了青年的。太宰治低垂着眼,温柔着声音回答:“有啊,乱步先生。”
死潭缓慢地搅动起来。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快要听不见了:“我想要知道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话音刚落,从者的枪就对准了自己的御主。
“你的第一个命令不该是‘不能对你撒谎’,乱步先生。”他说着,“应该是‘不能对你有所隐瞒’,这样才比较好。”
江户川乱步乖乖地回答:“如果有下次机会的话,我会注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917:55:33~2020-03-3018:0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v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10瓶;阿泗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殉情第八十二天
阿尔托莉雅皱着眉头,用她的武器——誓约胜利之剑杀死了自己的臣子。
兰斯洛特。
这个名字并不是Saber在见到对方的真面目之后才知道的。江户川乱步在把她带离仓库之后,就直接告诉了阿尔托莉雅这一事实。
当时侦探彻底无视了Saber动摇的神色——因为他很清楚,就算是身为背叛者的兰斯洛特也不可能真正撼动骑士王的理想。孤高的王,一人背负了所有的王,不懂人心的王,注定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无法理解自己臣下的夙愿。
然而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却了解兰斯洛特的弱点。作为王,了解圆桌骑士的弱点,这本来是相互信任的体现,在如今刀剑相向的背景下却不免显得有些可悲。
在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后,亚瑟王非常容易地便战胜了他。望见逐渐变为光点,消失在了自己面前的骑士,阿尔托莉雅垂下头,沉声发誓:“兰斯洛特卿,我定会拿下圣杯,用以重建大不列颠。”
在最后,狂战士他终于取回了神智。兰斯洛特感受到自己不断流逝的体力,只来得及说出一句感叹:
“王啊,你为何如此的不懂人心——”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没有回应这句话。伊斯坎达尔也对她当面做出了这一评价,少女曾为此愤怒,如今却有些迷茫起来——难道说,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但是理想依旧不会动摇。
她只是等待Berserker完全消失之后,才合上那双闪烁着坚定信念的眼睛,朝自己御主目前所在的方向赶去。
Saber主从汇合时,卫宫切嗣刚好也成功地杀死了言峰绮礼。两名男人本来是战斗的势均力敌,然而“起源弹”作为对魔术师来说堪称bug一般的存在,成功让卫宫在最后关头获得了胜利。
虽然这也让他伤痕累累。
这两人把威胁着自己的宿敌给干掉了,脸上却都也没什么高兴的情绪。因为他们依然记得,Caster组在圣杯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对自己这一方说出的“圣杯已经被污染了”的这句话。
这时候,Saber主从其实心里明白爱丽丝菲尔多半已经被言峰绮礼杀死了。目前更重要的还是去确认圣杯这一万能许愿机的状态。
卫宫切嗣与阿尔托莉雅关系并不好。在确认了圣杯的位置以后,这一对相顾无言的主从便双双沉默着往那头走去。
另一头,江户川乱步与太宰治也正望着距离自己不足十米远的金色杯子。
在圣杯彻底降临时,爱丽丝菲尔的□□便已经破碎了。而这时这两人却已经无暇再顾忌这个,只是认认真真地观察起它来。
圣杯单纯从外表上看来,的确配得上“万能许愿机”这一身份。繁复华美的花纹,暗金色的杯身,无时无刻都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一旦认真观察,便能注意到在其中翻涌着的、波涛一般的黑泥状物。凝视久了,甚至能恍惚听见尖利的大笑声音。
太宰治抬起头,笑道:“我可不能辜负乱步先生主动为我送上的最后一划令咒呀。”
被他在话语中提起的江户川乱步眼中泛着冷淡的光芒,像横滨夜晚港口处的斑斓霓虹灯。侦探眨着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瞳——他的眼睛颜色比起少年的纯黑更加清澈,也更为透亮。
乱步看着太宰治朝圣杯外侧伸出的手,眼神没忍住暗了暗。名侦探摩挲了一下自己一道令咒也不剩的手背,突然开口说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许愿让织田作之助复活的。”
这个名字成功让少年停住了动作。太宰治翘起的嘴角复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声音也稍微冷淡了下来:“乱步先生不是最清楚了吗,关于我本质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主义这件事?”
“你这句话的确是实话。”江户川乱步见多半没有自己的事了,干脆直接席地坐了下去,“因为我能够看破你的谎言,太宰你自然不会蠢到在这件事上面还接着对我撒谎。”
“但是模糊重点从来都和撒谎不是同一回事。”侦探先生撑着下巴,补充说明了几句,“你选择了这个愿望,除开刚才你自己给出的理由,应该还有其他的才对。”
明明身处劣势,江户川乱步却尤为的平静,甚至是带着逼问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侦探先生乌黑的头发有些乱七八糟地支愣着,就像他的性格一般,尖锐、冷漠、高傲。
两名平时不大看得出来,但内核的确极为相似的男人用自己脊背上布满了的尖锐的刺对峙着。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他将自己一侧颊边的头发往自己耳后拨去,将形状优美的半边脸显了出来后,这仿佛是安抚自己烦躁内心的下意识动作才猛地停了下来。少年声音黏黏糊糊地抱怨,就像被侦探啃咬了一口的草莓大福一样:“乱步先生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太宰治最讨厌被看穿了——我可不相信您不清楚这一点。”
江户川乱步偏过脸去,宁愿看圣杯看天花板看自己手里的玻璃球,就是不愿意看向自己的情人。
过了几秒,侦探张开嘴巴,非常任性地大声地抱怨起来:“因为乱步大人我真的超!级!生!气!”
太宰治歪了歪头,眼神里透露出些许迷茫来:“嗯?”
“超级生气!真的超级生气!简直比在订婚典礼上被自己的恋人背叛了还要生气!太宰你这个超级大蠢货!被戳一戳就缩回壳里一动也不动的傻子蜗牛!就算你现在决定好要包揽我下半辈子的和果子名侦探我也不会原谅你了!”
江户川乱步一下子跳了起来,上前几步,伸出手指就使劲往少年胸口处戳。侦探灰湖绿色的眼睛因为愤怒闪闪发光,里面突然蹿高了的火焰像是要将少年灼伤似的,让太宰治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这下子小学生心态的二十六岁名侦探免不得更生气了。他的脸颊鼓了起来,像嘴巴里装满了青草的兔子。江户川乱步又重新坐了回去,视线转向了另一边,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你不是要许愿吗,快许啊。”
太宰治脑子里一团浆糊,却突然想起来之前侦探社里讨论的某个话题来。
“如果在订婚典礼上被自己的爱人突然背叛了怎么办?”
而江户川乱步对此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哭。”
……完蛋了。绝对的完蛋了。完完全全的完蛋了。
太宰治意识到了这件事。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太宰治自己一直以为侦探先生这样的人绝对会愿赌服输,但是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江户川乱步本身对于太宰治的感情与期望。
但是现在这样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太宰治像被父母斥责了以后的畏缩中学生一样,带着着严肃的表情上前一步,手指轻轻贴上了圣杯的壁沿。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
是姗姗来迟的Saber组,卫宫切嗣与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本来,按照正常套路来说,这时太宰应该停下来自己的动作,同这两个人交流几句的。但是这两个人在少年的心中约等于陌生人,根本没有为了他们暂停自己计划的必要。
太宰治根本没去管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Saber,直接发动了宝具。
「人间失格」——
江户川乱步眼睛内的情绪彻底冷了下来。
同一时刻,在圣杯内部涌动着的黑泥也突然奋力往外头奔去,像是知道这样下去的话自己就再也无法在这场圣杯战争中现世一般,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往已经快要接触到太宰治的阿尔托莉雅身上附着。
“‘此世之恶’对于任何生命体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想要从其中生存下来的概率几近于零。”
江户川乱步想起自己在齐木那个世界里对太宰治说的这句话。
同方才的太宰一样,这句话不是谎言。
——只是隐瞒了部分真相的实话而已。
“太宰,”乱步瞥了一眼已经被此世之恶完全吞噬进去的阿尔托莉雅,转过头来,向尚且还是自己从者的少年呼唤道,“其实——”
复仇者冷漠地注视着Saber被黑泥消融的模样,眼底铺陈着一层薄薄的坚冰。听到自己情人的声音,太宰脸上的神色才柔和了些许,于是他便移开视线,看向了江户川乱步:“怎么了吗,乱步先生?”
黑发碧眼的侦探垂下眼睛,道:“你觉得会有正好五五分的赌博吗?”
太宰治勾起嘴角,回答:“乱步先生竟然也会问这种问题,实在是吓了我一跳。”
“因为这关乎接下来的一切发展,太宰。虽然不存在绝对公平的赌博,但是只要有一件我们两人都不确定结果的事件发生,就可以把胜负几率看作是相同了的吧?”江户川乱步说着这种仿佛是挑战的发言,却依旧坐在地面上,平静地望着太宰的脸,“所以现在让我们来猜一猜——关于圣杯许愿权的最终得手。”
侦探的脸色霎时间也有些难言的悲伤起来:“虽然这的确是你最重要的愿望,但是名侦探却也不打算输啊。”
房间里已经快被黑色的泥填满了,这充斥着不祥意味的存在逼迫着卫宫切嗣退了出去,只有太宰治以及他身旁的一段距离依旧没有被玷污。看上去仿若果冻一般触感的此世之恶在两人旁不怀好意地窥伺着,只等着将威胁着它的存在给彻底撕碎。
但是江户川乱步与太宰治却完全无视了这一本不应存在于世之物。
侦探绿松石一样的眼睛反射着房间里仅余的光线,竟也让阴影中的一切感到畏缩。他同眼前这位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年说道:“一般来说,从者被‘此世之恶’吞噬以后,是不会留有哪怕半点残渣的。”
太宰治听到这句话,眼睛猛地睁大了,侧过身子就往刚才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消失的位置看去——
然而一把遍布着红色纹路的漆黑之剑却直接将太宰治穿胸而过。
——“但也有被赋予□□、或者是被污染,堕转为alter的可能性。”
少年能感觉到那把剑正缓缓抽出,方才还是冰凉的剑身却几乎是立刻被自己的血液染成了相同的温度。
江户川乱步说完这句话后,可以说是用尽了毕生最快的速度从地上一撑,就往着圣杯的方向跃了过去。
Saber——或许我们应该称呼此时的她为Saber·alter——剑尖垂向地面,鲜红色的血液便从上面淅淅沥沥地低落了下来。少女的面部被黑色的面具挡住了大半,铠甲也完全转换为了纯黑,就连原本如同阳光一般耀眼的头发也褪成了黯淡的枯叶颜色。
太宰治颇为狼狈地跪在地上,突然来临的痛苦让他的头发几乎是立刻就被汗水完全给打湿了。然而由于往常各式各样的轻生行径,这耐痛能力一流的自杀狂魔还有用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向已然闭着眼睛,开始向圣杯许愿的江户川乱步提问:“既然这样的话,乱步先生,那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在这里死掉的话不也很适合当下这失败者的现状吗?”
52/61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