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眼中尽显冷漠。
苏扬回到东宫后,他后背伤的并不重,只是难民暴动时,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用镰刀直接砍了过来。
“殿下,您这……下次您还是别去了吧。”蝶儿说道。
“本宫就算是想去,恐怕也去不了的。”苏扬笑了一声,他无奈道,“天降灾祸,百姓认为是本宫这个太子失德,因而连累到了他们。”
“但是殿下这三年为百姓做了多少事情,他们都不记得了吗?”蝶儿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一个人,得到的东西,会觉得欣喜,失去了东西,会觉得愤怒,他们并不是不记得了,只是恐慌于自己即将失去的。”苏扬后背的伤口被包扎好后,他靠在塌上,道,“太子在民众的眼里,是神,神可以施以恩德,却不能有错。”
蝶儿有些心疼的看着苏扬,道,“幸亏这次王爷在,否则还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子。”
苏扬笑叹道,“他当然在了,这东宫,恐怕在很多人的监视之下吧?他又怎么可能例外?”
若非一直派人监视着他,有怎么会那么巧合的赶到了当场?
蝶儿出去后,苏扬缓缓起身,披了一件外袍便走到窗边,他打开了窗户,外面风雪交加,苏扬很清楚这次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苏扬:天灾真可怕。】
【888:你忘记末世了?那也是天灾。】
【苏扬:……这个回忆并不美好。】
苏扬一连几日,每次上朝都奏请关于开仓放粮一事,市面的粮食价格上涨的厉害,普通百姓家根本买不起了,一些商户更是囤积粮食,苏扬针对这些情况一一做了奏折呈上去,却不得一丝回应。
无奈之下,他只能递了折子,进宫和皇帝当面奏请。
吴总管见苏扬冒着大雪赶来了御书房,急着道,“殿下啊,您这伤势还没好,怎么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到处走呢?这要是得了伤寒可怎么办?”
“吴总管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求见父皇。”苏扬说道。
吴总管想了想,还是进去通传了,天启帝正在作画,等他画完了,一个时辰已然过去,他才说道,“让太子进来吧。”
苏扬冰雪里站着一个时辰,腿都僵硬了,他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吴总管连忙扶着他道,“唉,殿下,您说您这何必呢?皇上最近烦心事也多,您这凑上去……”
“本宫等得了,百姓等不了,这风雪越来越大,城中多处房屋坍塌,百姓流离失所,已然有了伤亡,若是再不及时处理,等来年开春,只怕会流行瘟疫了。”苏扬说道。
“殿下,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时候……”吴总管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苏扬却已然知道他的意思,苏扬沉默了一下后,笑道,“本宫应当避嫌,但本宫是太子,这嫌……避不了。”
苏扬进了御书房后,便跪倒在地,道,“儿臣叩见父皇。”
“太子有伤不在东宫修养,总往御书房来做什么?”天启帝明知道苏扬来这里的原因,却还是装模作样的说着。
“父皇,京城大雪,百姓流离失所,若是在不解决,来年开春,只怕会有瘟疫。”苏扬说道。
天启帝停下了手中的毛笔,他看了眼跪在面前的苏扬,道,“此事,朕已经知晓,派遣了人下去,只是太子为此事多次上奏折,又去了赈灾当场,倒是亲力亲为了。”
苏扬知晓天启帝是在怀疑他想要立名声,便立刻道,“儿臣是奉父皇之命,这才前往赈灾地的。”
天启帝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一声,道,“起来吧。”
从御书房出来时,苏扬还觉得后背都是冷汗,蝶儿显然也吓得不轻,一边为苏扬打着伞,一边说道,“如今皇上对殿下多番猜疑,殿下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掺和这个浑水,何必呢?这要是不小心,惹得龙颜震怒,殿下岂不是又得受苦了?”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这次之后,恐怕父皇要留不得我了。”苏扬抬头看着天上飘落的大雪,他道,“我听闻沈老太师入冬以来便病了,老太师年岁已高,此次病症来势汹汹,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未可知。”
“若是沈太师出了事情,沈家便只有一个镇远王了。”蝶儿说道。
“一个镇远王便已经够了,军权在握,他可比我这个名义上的太子,要厉害的多。”苏扬路过永和宫时,看到紧闭的宫门,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拦住了蝶儿要去敲门的举动,道,“母后此时想必歇下了,我们走吧。”
苏扬很清楚天启帝如今对他的猜疑已经到了一个线了。
苏扬回了东宫的时候,看到窗台上落了一只白鸽,可脚上并未绑任何的东西,苏扬看了眼便转过头,没再注意了,没一会儿,宫中便传来了消息,天启帝为了嘉奖太子赈灾有功,特地赏赐了东西来。
苏扬一眼便看到了多个赏赐中的一个盒子。
他让人将盒子送入了他的书房中,将其开启,里面果然是一块玉佩。
蝶儿诧异道,“这……这不是殿下的玉佩吗?”
“不,不是我的。”苏扬将玉佩握在手中,他道,“是二皇弟的。”
他的玉佩和苏嘉的玉佩有一点区别,旁人或许分辨不出来,可他却一眼能看出,当初苏嘉顽皮,拿到玉佩后便到处扔着玩,一不小心把玉佩的一角磕裂开了,而他的玉佩却一直好好的保存着,不曾受损半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侍卫阻拦的声音,“王爷,您不能擅闯!这是东宫!您不能擅自闯入的!”
苏扬愣了一下,旋即猜到可能是一些消息走漏了,这才让沈星亭连脸面都不顾的闯入东宫,他开口道,“让他进来。”
沈星亭一进来便看到了苏扬手中的玉佩,他瞳孔骤然紧缩,脸色微变,道,“这个是……”
苏扬将玉佩放进了盒子中,他道,“你找我有何事?”
“这是二皇子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沈星亭眸光冰冷的看着苏扬,他几乎咬着牙道,“你还瞒着我什么?”
“在他宫中找到的,便拿了过来。”苏扬沉默了一下,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太子之位,你抢了,他的玉佩,你也想拿?苏扬,你有人性吗?”沈星亭深吸了一口气,道,“把玉佩给我,你不配拿着他的东西。”
苏扬看了眼沈星亭,道,“我是他的皇兄。”
沈星亭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跟苏扬说了,他直接上前一把摁在了盒子上,苏扬见状,也立刻出手抢夺。
若是以前,两人经常比试武功,输赢五五分,因而这次沈星亭并未留手,狠狠一掌击中了苏扬的胸口,苏扬后背撞在了书桌上,疼的半跪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沈星亭也愣了一下,他皱眉道,“这一掌不过三成内力,按理不会伤你至此……你还想骗我?”
苏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一张口,喉头便不断涌上腥甜,内腑震动,他额头冒出了冷汗,蝶儿见状连忙拦在了沈星亭面前,跪下道,“王爷放过我家太子吧,太子是真的受不起您一掌了,求王爷放过太子吧。”
周围的侍卫早被苏扬调开了,他捂着胸口,呼吸略微急促,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地上,顷刻便汇聚成了一滩。
“我并非真的想要伤你。”之前那一剑,他的确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可这次,他是真的没想到苏扬竟然连他三成内力都接不下来。
“我知道,你若是想杀我,已然动手了。”苏扬咳嗽了一声,他抬手擦掉自己唇角的血迹,开口说道,“你走吧。”
沈星亭站在原地许久后,还是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他道,“你的武功退步了。”
知道沈星亭走后,苏扬才笑了一声。
退步?他何止是退步了?他现在连剑都提不动,更别提还有什么内力了。
蝶儿想要将苏扬扶起来,苏扬却靠着书桌,笑道,“蝶儿,去告诉父皇吧,就说……你发现二皇子没死,是本宫将他藏了起来,但是在哪里,还不知道。”
蝶儿惊诧的看着苏扬,全身都僵硬了,随后才道,“殿……殿下……”
“父皇派你来我身边,只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罢了,你能帮我瞒着二弟的事情,已然是费劲心力了,但是现在一切要结束的。”苏扬早已知道蝶儿就是天启帝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却从来不说出来。
蝶儿跪倒在地,道,“殿下三思!若是殿下现在告诉皇上,皇上定然不会放过殿下的!”
“神医已经传来消息,不出意外的,二弟最近就会醒来了。”苏扬笑了一声,道,“正好,天灾一事,因我为太子,德行有失,若是二弟成为太子,那便是众望所归了,蝶儿,我已经走到尽头了,过了今日,其实无论你去不去说,父皇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奴婢并未告诉过皇上!殿下您相信奴婢!”蝶儿焦急的说道。
“我知道你未曾告诉,可东宫眼线如此之多,从一开始,惊马,孩童,宫宴,天灾,误伤……直到父皇赐下的这块玉佩。”苏扬面露痛色,他唇角又溢出了些许鲜血,他虚弱道,“也许从三年前开始,父皇就从未信过我,消息如何透露出去的,已经并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还沈星亭一个完完整整的苏嘉,还天下一个正义光明的太子殿下。”
第66章 虚伪善变的太子殿下(8)
御书房内,烛火燃烧着,偶发发出细微声响,宫女将灯芯挑了一下,烛光便明亮了许多。
蝶儿跪在天启帝面前,她低着头,手却害怕到微微颤抖的地步。
过了好一会儿,天启帝才开口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皇上。”蝶儿磕头后起身,转身往外面走去,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便消失在了宫墙之中。
“砰!”的一声巨响,吴总管惊恐的跪倒在地,低伏着身子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好,很好!”天启帝面上的平静微微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一丝狰狞,平日里摆出来的慈爱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咬牙怒道,“欺君之罪!其罪当诛!朕的太子,这就是朕的太子!竟然欺瞒了朕三年,他该死!”
“皇上息怒!”吴总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除了这话他也不敢再说别的了,地上的碎瓷片落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吴总管的手上,将他烫了一个激灵,却连动都不敢动。
“召太子入宫。”皇帝面色冷凝,他语气里都透着冰寒,道,“秘密召见,不可惊动任何人。”
蝶儿回到东宫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她向往日一般往书房的灯盏里加了点灯油,可以前此刻还在看奏折的人却已经不在东宫了。
蝶儿缓缓跪了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
苏扬并未被带到御书房,而是带到了一处偏殿,这里常年失修,角落里满是蜘蛛丝,外面的雪地上还有这脚印,苏扬跪在地上,面前便是天启帝。
“天启二十三年,南方水涝,本朝二皇子奉命南巡,与江陵一带突遭暴雨,至此失踪。”天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扬,他道,“太子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二皇弟吉人自有天相。”苏扬说道。
天启帝面上戾气掠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一脚踹在了苏扬的肩头,将他整个人踹的仰倒,肩头骨头仿佛要碎裂了一般,疼的他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几乎是爬起来的,重新跪在了地上。
“太子在位三年,瞒了朕三年,现在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朕,二皇子在哪里?”天启帝的语气里已然透着森森杀意,他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眼底不见丝毫慈父柔情,只有帝王的冷酷无情,他道,“不要逼朕,太子。”
“儿臣不知父皇所指何事,儿臣,无可相告。”苏扬说道。
一旁的吴总管连忙劝道,“太子殿下啊,您就说吧,您和皇上犟气,吃亏的还是您啊。”
苏扬无论如何都不曾改口,天启帝的眸光愈加冰寒了,眼底透着对权利的疯狂和对苏扬的猜疑,这猜疑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
沈星亭将玉佩拿回去后,左思右想,总是想起苏扬跪地吐血的样子,心头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
“王爷,这是二皇子的东西,可是为何会在太子殿下那里?”一旁的侍从说道。
“他自己拿的。”沈星亭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要再在本王面前提起他了。”
“是。”侍从想了想,还是问道,“只是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去年王爷您和太子殿下在梅花树下埋藏的梅花酿可以开了。”
“不是让你不要提他了吗?”沈星亭有些恼火,他在书房里转了几圈后,忽然发现这装着玉佩的锦盒有些眼熟,他皱眉想了想,忽然记得御书房似乎也有一个锦盒,和这个一模一样,他上前看了眼,果然发现这锦盒上的纹路是皇帝上次的特殊绣纹。
沈星亭思索了一下后。忽然又往外走去,侍从愣了一下,连忙跟在沈星亭的身后,道,“王爷,这深更半夜的,外面还下着大雪,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去一趟东宫。”沈星亭道。
“可是宫门已经关闭了,要等明日才能开启的。”侍从连忙说道。
沈星亭这才停下了脚步,懊恼于自己这样的心浮气躁,他回了书房后问道,“今日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什么头绪吗?”
“太子殿下行事太过谨慎,属下只找到了当日的大致方向,可太子殿下惊马当日究竟去了哪里,却不得而知了。”侍从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沈星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
颓败的宫殿中,苏扬捂着胸口,呕出了一口鲜血,他一向爱整洁,可此刻金冠却掉在了地上,长发散开,白底金纹的衣袍上沾着鲜血,那是他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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