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跑调怎么了,谁规定鸟族就不能跑调了?!
鸟族化形后,有很多种交流的方式,唱歌也就变成了个鸟喜好,不再像原本那么重要。唯有在求偶时,还保留着化作原形,以歌定情的习俗。可他又不打算求偶。
等等!难道阿眠管着我不让我吃烤鱼,是希望我向他求偶吗?!
陆翡之攥紧了手底下的被子,觉得自己有点紧张,刚刚才褪下去的热意又涌到脸上来了。他下了床,跑到桌边,提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冷茶。
不,不行啊。其实严格来说,我还没到鸟族的求偶期。而且我的原形也不能让阿眠看到。如果他还记得当初的事,认出来那只鸟是我,也太丢脸了……
不对,我没打算求偶呀!
但是不求偶,阿眠怎么办,会不会很失望?
陆翡之想了一大堆,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脑子比之前还晕。
谢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陆翡之光着脚站在地上,原本好端端摆在桌上的茶壶,此刻被扔在地上,壶盖都摔开了,桌子也歪了不少。
谢眠原本还幻想着,陆翡之可能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这么长时间,已经平复好了。但此刻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心里像是被塞了个秤砣,无限地向下坠去,可面上却还得装得平常一样:“不是说想吃烤鱼吗?把桌子摆好。”
陆翡之生平第一次,觉得连谢眠做的烤鱼,都食之无味。他麻木地嚼了几下,看到上面洒着的大片辣椒,激灵了一下,突然放下了筷子。
谢眠看似在一旁忙自己的事,其实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立刻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难道是放的辣还不够多?
陆翡之觉得自己脸都快冒烟了,支支吾吾道:“对嗓子不好。”
其实这事实在作得很。之前谢眠煮了鱼丸面,他不肯吃;谢眠又不辞辛苦,按他往日的口味去做了烤鱼,他刚吃了两口,又嫌伤嗓子。若是往日,谢眠大概就准备收拾他了。
所以陆翡之脱口而出那句话后,就如临大敌地看着谢眠。
谢眠看陆翡之突然紧张起来,想到夫子们说的“走火入魔之人行为态度反复无常,其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怀疑和不安”,于是笑道:“那就放着吧。”
反倒是陆翡之,见谢眠不生气,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该浪费谢眠的心意,重新拿起了筷子:“我的意思是,下次别放辣了。”
果然反复无常啊。
但比起夫子们举例的“比如本来好好说这话,却突然翻脸把人杀了”之类的反复无常,陆翡之一会儿吃一会儿不吃,简直像个小朋友。
谢眠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提着的心,慢慢就放松了许多。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纸笔,托着腮,看陆翡之吃饭。
其实,翡之这样的人,就算真走火入魔了,也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吧。
陆翡之感觉到他的视线,动作越来越僵硬,连筷子都自己打自己的腿,一时没注意,就把辣椒籽儿吸进了嗓子里,顿时又痒又辣,眼泪都呛出来一点。他手忙脚乱地想倒水,却发现茶壶刚被他丢到地上去了。
谢眠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翡之可怜巴巴又悲愤欲绝地看着他!
太过分了!我才不要对这样的人求偶!
谢眠一边笑,一边很有经验地取出一枚入口即化的灵果,掰开陆翡之的下巴塞进去。
陆翡之含着那口冰泉,蔫蔫地趴在桌上。
谢眠伸了伸懒腰,去整理被陆翡之滚得乱七八糟的床铺:“别趴着了。吃完了就把桌子收拾了,早点上床睡觉。”
陆翡之猛地坐直身体:“上,上床睡觉?!”
谢眠听出了其中暗藏的惊恐,回头,挑眉:“不然呢?你打算在那里趴着过夜吗?还是我给你像小龙女一样栓跟绳儿?”
谢眠知道不能给陆翡之太多压力,于是也没等陆翡之回答,只自顾自熄了灯,躺好。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缓。过了一会儿,慢慢有人走到了床边。
那人推了推他:“你去里面睡。”
谢眠假装自己睡着了,不动。
陆翡之知道他认床,现在换了屋,绝对不可能这么快睡着,于是委屈道:“往日都是我睡外面。”
确实是。但谢眠有点怕陆翡之情绪不稳定,半夜跑出去。
虽然夫子们说让他尽量不要激怒陆翡之,但他觉得,陆翡之面对他脾气还不错,不必太过顺着,倒显得刻意。
谢眠坚决不动,陆翡之和他在黑暗中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了。他绕到另一边,爬到里面去躺下。这床不如谢眠屋子里那张大,尽管陆翡之有刻意把手脚放规矩,两人还是距离亲近,几乎是肩并着肩。
陆翡之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传来的温暖。他咬了咬嘴唇。
如果阿眠爱慕我,我是不是不该和阿眠睡一张床了。这岂不是占了阿眠的便宜?
但如果这样计较的话,我岂不是也不能和阿眠住一间屋子、要求阿眠每日陪我练弓、和阿眠勾肩搭背了……
陆翡之正胡思乱想,突然,旁边的人撑着身体,朝他俯身过来。谢眠身上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将他整个笼罩在里面。陆翡之顿时后脊柱一麻,如果他现在是原形,可能整个球都要因为毛炸开而蓬松一圈。
谢眠给他盖上了被子:“不是说下午睡着的时候吹了风吗?”
虽然觉得吹风着凉肯定是假的,但还是盖着被子吧。
陆翡之脑子里的弦儿“咯嘣”一声断了,所有的顾虑和猜测都在那一阵气息中化作青烟,从耳朵里飘了出去。他只记得一件事,呆呆地问:“小龙女是谁?”
谢眠给他掖好了被子,随口敷衍道:“是位喜欢睡绳子的仙女。”
陆翡之立刻忘了其他的事,下意识警惕起来:“什么仙女?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这么个人?”
谢眠只好为自己的一时口误而付出代价,无奈道:“我只是从什么地方听了一耳朵,并不认识。”
“听了一耳朵你就记住了?”
还记得她喜欢睡绳子?
陆翡之顿时觉得不太妙:“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准想姑娘吗?”
谢眠:“……”
他心想:他觉得他平日里挺清心寡欲,心无杂念的啊,怎么在陆翡之心里,连走火入魔了,都不忘担心他要去找姑娘做道侣?
“我记得我记得,做梦都不敢忘。”谢眠努力告诫自己,现在非常时期,不能拍陆翡之的脑门。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睡你的觉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担心爹找后妈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肥吱,明明是他“爱慕”你,你怎么觉得是你占他便宜呢?
第13章
换了屋子,心里又装着事,谢眠早早便醒了。他睁开眼,非常意外地发现,他竟然还睡在原处,而陆翡之也乖乖地待在另一边。两人各占一方,秋毫无犯。
这实在是件稀奇事。
说起来,为什么谢眠总是睡在里侧,就要提起一段悲惨往事。
两人刚开始在一张床上睡的时候,谢眠自觉是兄长,当然要睡在外侧,以方便照顾受伤的小朋友。那会儿还好,小朋友虽然睡相霸道了一点,但毕竟不多大,还能凑活。
随着小朋友迎风猛长,很快长成了华彩夺目的青年,睡相差的威力也不可再同日而语。
谢眠连续三天被陆翡之挤地半夜从床上滚下去,第四天,就很自觉地搬着枕头去了里面。
反正里侧靠着墙,随便他挤好了,大不了大家一起叠在墙角睡。
谢眠起身的动静很轻,但陆翡之根本就没睡,自然立刻就听到了。但他又坚持躺了一会儿,才假装悠悠转醒。
陆翡之一夜没睡。
闭上眼就是话本里各种“牵肠挂肚”“寤寐思服”“黯然神伤”的场景,还全都替换成了阿眠的脸。好不容易把这些念头挥散,睁开眼,发现人就睡在他旁边,近到能看清谢眠的每一根眼睫。
陆翡之整个晚上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滚到谢眠身边,把人给冒犯了。简直是又紧张又焦虑又疲惫,堪比受刑。
于是谢眠看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睡了一夜的陆翡之,并不精神奕奕,反而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角都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红。
谢眠心中微凛: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谢眠正想着该怎么把人骗出去,便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玉兰色衫子的青年,文雅端秀,宛如青玉。谢眠一眼便看出是昨日见过的师弟,笑着打招呼:“岑师弟早。”
岑羽昨日听了唐逸然的劝告,回去想了很久。他并不惧怕陆翡之,但既然爱慕之人已有了恩爱甚笃的心上人,他也不屑于为一己私心,做出觊觎他人爱侣的龌龊事。他本已下定决心,从此与谢眠保持距离,不给他带去困扰,也斩断自己心中妄想。
但今日通知讲学事宜,偏偏是他被分到了这一层。
岑羽垂下眼睫,避开和谢眠的眼神对视:“谢师兄早。夫子们传信,将底层的厅堂布置成了课室,要大家每日辰时到课室温书,几位夫子会在台上答疑解惑。请师兄们按时过去。”
谢眠心知是夫子们想出来的套路,但仍表现地有些惊讶,问道:“昨日还不曾听说这件事?”
岑羽虽然理智上想明白了,但还是忍不住,因为能多和心上人说了几句话,心生雀跃,委婉道:“夫子们昨日夜里出来巡视,抓到两位师兄在屋内饮酒。回去商议后,便传出此讯。”
两人正说着话,里面传来脚步声。
谢眠下意识回头看,微微皱起了眉。
陆翡之是含着金汤匙出身,虽然过了两年苦日子,还是改不了大少爷的脾性。他不习惯用清洁咒,每日要沐浴更衣,芥子里的新衣服能堆成山。
陆翡之今日选的衣服繁复了些,扣子不好系,他在这方面也没什么耐心,一时没留意,竟系错了一颗。
谢眠却与他截然相反,衣衫可以简单朴素,但必须干净整洁,看到这一幕就非常难受。
岑羽没往里看,他只是看着谢眠。
谢眠平日里像是一汪静湖,无波无痕,宛若琉璃,但是这一刻,这潭水突然被风激起涟漪,可能不复之前那么温柔,但唯有这波痕,是鲜活又生动的。
谢眠对他礼貌地道谢,告别,便转身向陆翡之走去。
岑羽步子微顿,余光看着谢眠很自然地揪住陆翡之的衣领,一边帮他把扣子改过来,一边训他:“六岁的小孩子都不会犯这种错!”
那传闻中性情桀骜,目下无尘的陆翡之,就这么耷拉着脑袋,乖乖地被他训。
岑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启步离开了。
……
其实夫子们搞这么一出,也不完全是为了陆翡之。
昨夜他们听完谢眠所讲,心中有点担心,便停了马吊,出门巡查一番,然后就抓到了两个饮酒的,三个看风月话本的,还有打马吊、投壶者若干。
朝凤城学宫内风气向来自由松散,除了每日的功课之外,倒不拘着学生不准玩乐,但毕竟这次一去就是几个月。
那些已经过了结业资格,去参加摘星会的学生也就罢了。这舟上还有一路随行,安排后勤和其他琐事的年轻弟子,若是被带的松散了,回去也不好交代。
这才有了每日的自习课。
谢眠一开始还担心陆翡之不愿去。学宫过去也有过这样的规矩,但陆翡之一向嗤之以鼻,觉得是浪费时间。谁知这次陆翡之很配合,每日天亮便去,夜深才归,可以说非常努力用功了。
几位师长在台上端坐,隐晦地观察了好几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陆翡之确实经常冷着一张脸,不怎么跟身边人说话,但他平常也这幅德行,实在不能赖到人家“走火入魔”身上。
莫夫子又借口为其他弟子示范,与陆翡之过了几招,发现陆翡之动用灵力时,神魂稳定,气息平和,再正常不过了,甚至隐约还有节节上升的迹象。
但阿眠也不太可能撒谎啊。
还是岑夫子最先看出来,私下问另外几人:“你们发现没?他好像只在和阿眠接触的时候,表现地不对劲。”
他这么一说,几人将注意力放到两人的相处上,顿时发现了微妙之处。
陆翡之这人的性格表现地相当两极分化。他并不算沉默寡言,只是对他不感兴趣的话题,不感兴趣的人,都表现地相当冷淡;而在熟悉亲密的人面前,却直接坦率。
谢眠对他而言,更是人尽皆知,头一份的不一般。
如果说陆翡之在谁身边最随意自在,只怕连他的父母妹妹,都远不如谢眠。
这几天里,他与谢眠仍同坐一张长桌。但谢眠一靠近他,比如说越过他取一根笔,或是拍一下他的肩膀,明明都是过去很平常的动作,陆翡之却会变得一僵。有时候,他还会刻意无视谢眠的视线或碰触。
岑夫子想想,以多年的教学经验,觉得怎么有点像是十三四的小孩子情窦初开,面对暗恋的心上人?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俩都好上多少年了,怎么可能?
倒是莫夫子突然揪了一下胡子:“你们说,会不会是小两口闹别扭,他装走火入魔,故意吓唬阿眠?”
众人顿时“嘶”了一声:“好歹也二十六了,应该不能这么,那什么吧?”
但大家毕竟也是看着陆翡之长大的,仔细想想,还真觉得陆翡之干出来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都是长辈,也不太好掺和人家小道侣之间的恩恩怨怨,确定了陆翡之没什么危险,便告诉谢眠:“我们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来,应当不是修行出了岔子。”
谢眠却真真切切地能感觉到,陆翡之和往日有很大不同。虽然听说不是走火入魔,心中稍有宽慰,但眉间的担忧仍未散。
“既然不是修行上的问题,应该就无大碍。是不是翡之不适应舟上的日子?要不这样,”莫夫子到底心疼自己的好学生,隐晦地提点道,“明日便到雁丘岛,鸾舟会停下来休整一天。你带着翡之下去转转吧。”
小道侣约约会,把话说开,不就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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