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众人的脸色便很不好看。
从前岳正亭是个什么人物?那可是被视为正道执牛耳者的。如今岳正亭没了,楚江流也不曾前来,武林正道便很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只是这个首脑,谁都想做,谁也不服谁,陆灵枢此话的意思,便与挑事无异了。
玄清便笑了一声,“苏庄主所虑甚是。不过此前方丈与贫道也想到有此一节,特意准备了签筒,由苦主家来抽,拿到谁便是谁——苏庄主总不会觉得,偌大几个门派的掌门与长老,连审个人这点小事也做不下来吧?”
陆灵枢倒是面色如常,“自然不是。倒是在下多虑了,不知几位有这样的主意。不过道长所说的苦主,便是这位巫寨主么?”
“无咎儿是本座的女婿,也是本座的养子,难道算不得?”巫洪涛粗声粗气地问道。自那一日与他不欢而散,巫洪涛对他便很是有了些意见。
陆灵枢没话可说,巫洪涛便不客气地上前去,抽出一根刻着姓名的竹片看了一眼,高声道:“是慧海方丈。本座觉得很好,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慧海一向德高望重,有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也并不与人结仇,没人会觉得由慧海来问话有多大的不妥。
于是慧海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肃容问道:“燕惊寒,老衲问你,太华门是否勾结九嶷宫崔离,并蓄意挑起江湖纷争?”
“崔离的确是我们找来的,只是找来崔离,不过是为了揭露岳正亭的真面目,难道方丈要说崔离所说的那些事都是他胡编乱造的不成?”燕惊寒虚弱地笑了笑,“至于挑起江湖纷争这话,晚辈更是不敢认下。挑起江湖纷争,与我们太华门而言,有什么好处?”
慧海自知问得有些过急了,稍稍一噎,又问道:“难道你与令尊将崔离找来,只是为了揭发岳掌门的旧事?”
“正是。”燕惊寒轻哼一声,根本不在乎坐在一旁的松风弟子的脸色,“松风剑派在江湖上耀武扬威多年了,也该让旁人看看他的真面目究竟是何!”
“只是如此?”
燕惊寒则将下巴一扬,“方丈,太华门能位列十大门派,您以为是为什么?我父虽然一念之差却与那魔教余孽为伍,却从没想过要投身魔教而与正道为敌!只不过是瞧着有人好端端的非得逼出个为祸武林的魔教来,自己还能统领正道,有些气不过罢了。若不是岳正亭自己留下把柄,我与父亲又能奈他如何?”
听他这大义凛然的话,有些不明真相的门派几乎就要信了。
甚至还有人在底下道:“就是啊方丈,虽说太华门此举不妥,可到底松风剑派也不清白。若不然,怎会被言中?”
韩青溪与岳澄听不得这话,就要站起身来。
不料玄清却冲他二人一摆手,自己站起身来,“那挺身而出不让崔离伤及旁人的便不是岳掌门了?为了阻拦崔离,岳掌门连命都搭进去了,却还要他如何?”
“崔离原本就是冲着岳掌门来的……”底下还有人说话,不过身边的同伴看着玄清都开口说话了,想来十大门派其他人也是站在岳正亭这边,便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
慧海与玄清对视一眼,又道:“好,那就如燕施主所言那样,太华门是因为不忿松风剑派这样身有劣迹之人来主持武林正义,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却为何会找到崔离?九嶷宫之中最神秘也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人便是崔离,九嶷宫覆灭后,他就隐匿了形迹,请问太华门又如何寻到崔离的?”
燕惊寒胸有成竹,“方丈这话错了,并非是我与先父找到的崔离,而是崔离主动找上门来的。”
“什么?”碧霞掌门有些不能置信。
“便如方丈所说,崔离行踪不定,我们要找他也如大海捞针一般。是崔离自己深恨松风剑派与岳掌门,一心想要报仇,所以找到了我与先父,希望我二人能在武林大会上揭露他的真面目。只是武林大会一向都由松风剑派主持,我们父子即便是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所以才决定擅自召开武林大会,要将一些真相公之于众罢了。”
忽然,台上的众人里飘出一声清凌凌的笑,“燕少主说得这般大义凛然的,那让崔离将活人做成意识全无的怪物也是太华门为了还武林一个公道么?”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站在绿萝坊后头的楚兰藉开了口。
燕惊寒眉头一皱,强斥道:“诸位前辈说我太华门的事,楚姑娘不过是个普通弟子,焉有插嘴的份?”
“我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武林大会上还有普通弟子不能插嘴的规矩。不过上次燕少主也没少说话,却不知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楚兰藉跟前的任雨疏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说着,“好吧,燕少主不许兰藉插嘴,那边由我来说。燕少主,莫非崔离残害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是为了公道?莫非崔离无故残杀我绿萝弟子也是为了公道?便请诸位说说,我们绿萝坊又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燕惊寒只管一路推脱,竟还正门想到这样说话会得罪绿萝坊,一时间便有些语塞。
而绿萝坊主也反应过来,“想必燕少主还忘了,那崔离与薛无涯蛇鼠一窝,在沅陵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劫财劫物,闹得武林不得安宁,连明月山庄也遭了毒手。燕少主该不会说,这也是为了江湖公道吧?”
松风剑派那边也有弟子道:“哼,这是不是太华门的规矩,连烧杀抢掠都是为了武林公道了!”
“崔离不过是在武林大会上将他所知之事陈明,除此之外太华门也与他没有多余的接触,怎知他私底下做了些什么?”燕惊寒到底有些慌了,“崔离不过是借着我们太华之手来报复岳正亭,又不是听我们的号令,谁还能知道他私底下会做出些什么事?”
“诸位前辈,晚辈有句话要讲,不知可否?”柳寒烟忍不住站了出来。
在慧海与玄清等人处,并不存在普通弟子不能随意插言之事,纷纷点了点头示意她有话直说。
“或许诸位前辈不知道,但晚辈亲身参与,是知道那些被药物迷了心智之人究竟有多难对付。”柳寒烟正色道,“当时在扶桑楼的……绿萝弟子还有明月山庄苏慕平、容致二位少侠皆可作证。既然崔离与薛无涯手底下有这么些战力惊人的……要想报复岳掌门,何以还需联系太华门?那日里崔离的意思,不就是要置岳掌门于死地么?既然如此,何故多此一举?”
苏慕平立刻上前道:“晚辈作证,柳姑娘所言不虚。”
“若是这样,那我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崔离都已然这样厉害了,何必要与太华门合作?”任雨疏淡淡一笑,“再则,十大门派都在,少不得要问一句,崔离还与别家商讨过要扳倒岳掌门之事么?”
这种时候,谁还能承认了?自然是摇头一片。
任雨疏又继续道:“燕少主你看,崔离谁也没找,却是一来就看中了太华门,然后你们就一拍即合了。这究竟是太巧了,还是崔离知道太华门一定会答应此事?想必连燕少主自己都不相信这是巧合吧?那我倒得问一句,太华门究竟是有何不同之处,能让崔离一眼便挑中了?”
“如何就不能是巧合?”燕惊寒眼珠急转,气息都有些不稳,“或许……他只是听说我父亲古道热肠最爱与人为善,又专爱管不平之事,所以才决定试试……”
明枯听了好一阵,这才插嘴道:“燕惊寒,你以为崔离挑这么一个出头之人是瞧的什么?只怕其一便是在江湖上还能说得上话,否则他在如何热心也不能帮他把想说的话带到;第二,这人不是与松风剑派不睦便是自己也别有心思,若不然你大可以问问绿萝与翠湖两派,他们一向与松风交好,听了这话会不会帮着崔离递话?不把人当场拿下便不错了。”
“这几派一向沆瀣一气,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维护好岳正亭的面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燕惊寒不屑一顾。
玄清便冷笑一声,“若是道爷我,也绝不会帮他。莫说他拿着这些有的没的来投诚是为了什么,便是他只是为了求助,与歪门邪道为伍,难道我们紫微还能讨到好了?”
第220章 章二八·沉雪
“正是,”沈望舒眼神一凛,“不瞒各位前辈,日前沈某在被看押之时,燕惊寒曾经伺机下毒想要除掉沈某,便是因为……沈某曾经见过他与崔离私下见面,燕惊寒还斥责崔离对绿萝坊下手坏了大计。”
绿萝坊主一听便怒不可遏,“坏了你们的大计?我绿萝弟子的性命便是这般不值一提?几条人命没了便没了,只要不妨碍你们扳倒岳掌门就是了么?燕惊寒,你还敢说这是为着还武林一个公道?这分明就是你们狼子野心,为了上位不折手段!”
“各位,沈望舒是个什么人还须得晚辈再强调一遍吗?他的话难道也能信?”燕惊寒眨眼之间又想到了新的说辞,“晚辈是知道沈望舒与前松风弟子萧焕等人私交甚笃,倘若当真审起来,萧焕难保不会给他说情。当日萧焕在江湖上什么地位,诸位也都知道的。他若是开口,难道诸位当真不会掂量掂量?”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了,萧焕原本不想理他,但为了松风剑派的名声,他也上前一步。
只是他还没说什么,松风剑派那一边便传来一声怒喝:“放肆!燕惊寒,我松风剑派再怎样,也不会教出一个是非不分的混蛋来!”
燕惊寒笑了一声,显然是不敢苟同。
慧海则道:“沈望舒还不曾经过武林公审便要至于死地,这是哪里的规矩?当日老衲与玄清道长、明枯师太等人都商议过,沈望舒虽说出身魔教,可是三年前便死过一次,武功大损,也算是受过了惩罚。更何况,当日在沅陵,解救被困女子沈望舒出力不少,秋、阮二位居士皆可作证;捣毁扶桑楼之时,沈望舒亦是献计献策,不计生死。故而我等决议之后转告各位武林同道,也并无人异议。便是放在武林大会上江湖公审,也挑不出错来。燕施主就这么急着要给他定罪?”
被正道中人追着叫了这么久的小魔头,如今得慧海证明清白,沈望舒一时有些发懵,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终于清白了,还是该笑世事荒唐。
萧焕却比他还激动,深深看他一眼,于无人处还借着袖子的遮掩,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沈望舒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却也没急着抽回手来。
“若是方丈要力保沈望舒,晚辈也无话可说……”燕惊寒有些悻悻的。
松风剑派那位徐长老显然也是个暴脾气,他不耐烦地道:“方丈,这种巧言令色的小贼,却理他做什么?松风剑派不敢追究他冒犯两代掌门之事,毕竟也是我们松风剑派自己有错在先。但太华门勾结崔离祸乱江湖却是板上钉钉的,还有什么好问的,定罪便是!”
“不错,不管如何狡辩,燕少主自己也早已承认是他因着崔离到武林大会上来捣乱。”姜畅听了好一阵,也轻轻点头。
慧海便竖起一掌,“阿弥陀佛,勾结邪魔外道扰乱武林秩序,论罪,逐出师门永不得回,燕施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燕惊寒的神情十分不甘。只是他与其父所谓,早就被看在眼里,任他巧舌如簧,也是辩解不掉的。眼下慧海只说了一句逐出师门,燕惊寒也便舒口气,恭敬地道:“是,从即日起,燕惊寒不再是太华弟子。”
这一回太华门也有弟子前来。听着慧海这样说了,也到底是有十余年的同门之谊,都纷纷长舒一口气,就要上前来讲燕惊寒给搀起来。
玄清却蓦地冷笑一声,“慢着!这是做什么?”
有一太华弟子便瞪了回去,“慧海方丈审过了,处置也下来了,不知道长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以为这便完了?”玄清翻了个白眼,指着一旁的巫洪涛,“认识这是谁吗?这是洪涛水寨寨主巫洪涛。我问你,开了那么多次武林大会,你几时见过洪涛水寨来参会的?人家没这个意思,我们也没这个意思要吸纳洪涛水寨入正道,巫寨主这回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却是要听一个公道。”
任雨疏则在一旁道:“道长,您忘记了最重要的一句——这位巫寨主,乃是叶无咎的泰山大人。叶无咎是谁,不需要在回忆一遍了吧?”
燕惊寒脸色一白,扶着他的那个太华弟子也不由得就松了手。
沈望舒则怒道:“燕惊寒,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还欠着一条人命,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抹过去了吧?绿萝坊几个弟子并非你亲手所杀,坊主涵养好并不迁怒于你。可是叶无咎是死在你手上的吧?这都能躲掉么?”
“胡说……”燕惊寒并没敢看他,只盯向别处,“那叶无咎分明是崔离所杀,你何故要怪到我头上?”
啪——
突如其来的动静,却让众人吓了一跳。却原是沈望舒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地出手,一巴掌扇在燕惊寒脸上,将他半边脸都打肿了。
沈望舒眉梢高挑,冷笑道:“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小舒!”萧焕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拉了回来。生怕在场众人怪罪沈望舒擅自动手,萧焕便抢先开口赔罪,“诸位前辈切莫见怪,小舒也是被这人胡言乱语气着了。晚辈可以作证,师姐师弟还有柳姑娘都可以作证,叶无咎决计不是崔离所杀,就是燕惊寒动的手。”
燕惊寒被打得偏过头去,半边脸发麻,一时说不出话来。
便有太华弟子道:“萧少侠,都说了你与沈望舒亲厚,方才这般相护便可窥一二。至于岳澄和韩姑娘还有柳姑娘……你们几位都是门派弃徒,谁知就不会团结一致另有所图呢?”
“在下也看见了。”人群中忽然又有一个敦厚的少年说了话,却是站在秋暝身后的谢璧,他向众人拱了拱手,“在下如今还是翠湖弟子,师父与掌门都没有将我逐出门的意思,在下总不会与他们一道胡说八道吧?那日燕惊寒行凶,在下与丁师妹都瞧见了。”
丁雪茶也附和道:“没错!”
燕惊寒好不容易缓过劲,含混不清地道:“丁姑娘当日被薛无涯掳去,便是沈望舒所救,便是谢少侠在沅陵也被沈望舒救过,谁知不是你们二位念着他的救命之情而信口胡说呢?”
“荒谬!”巫洪涛原本听着燕惊寒一阵瞎扯就气得面色发青,如今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怒道:“或许诸位有所不知,在下原本也是九嶷宫之人,号为湘君,说起来名位还在崔离之上。在下与崔离同门二十多年,他的兵器我会不认得?多亏沈望舒不辞辛劳将无咎儿的尸身送回洪涛水寨,在下是瞧过伤口的,那分明是剑伤!崔离的曜渊刀诸位也见过,那伤痕绝不会与剑伤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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