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匪夷所思,”沈望舒点了点头,“而楚姑娘好巧不巧,又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了,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任雨疏眼神之中闪过杀意,却还保持着一脸货真价实的焦灼,“怎么,你们的意思是兰藉勾连九嶷宫余孽想要祸害武林?她才多大,如何能认得?沈少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
阮清终于站了出来,沉声道:“的确很奇怪。不过雨疏,有件事你不觉得更奇怪吗——我与师兄到南疆来找寻草药,原本是到了潇湘之后得了孙神医的委托才动身的,你远在岳阳,是如何得知我们二人的动向并早早等在此处的?如真是无意的,这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什么?难道在之前任堂主便见过他们?”姜畅大惊,“为何此前并没听任堂主说过?”
“就是啊,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在什么地方?为何秋阮二位为人所擒而你却安然无恙?”玄清也跟着问了一句。
任雨疏或是此前从未想过此事,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而那站在山腰上的军官却听得极度不耐烦,“哎,那小子!你这拉拉杂杂乱七八糟的说的都是些什么?本官一个字都听不懂。少说废话,快点说些有用的!”
沈望舒脾气并不大好,没有理他的打算,萧焕也差不多。只有韩青溪耐着性子向他解释,“官爷稍安勿躁,我等正是在看究竟是什么人将大家引到此处来聚集的。若是找的这个人,也便能看明白他究竟是什么目的了。”
那军官并不领情,“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本官有什么关系?来军中检举尔等纠集于此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小白脸,绝对不是女人。你们想知道谁在后面搞鬼,还不如先问问这小白脸是谁。”
知道真相的萧沈二人听他口口声声喊“四十多岁的小白脸”,不由得对视一眼,神色极其古怪。
任雨疏却趁机道:“多谢官爷说句公道话,我与兰藉都是一介女流,自然不会是军爷口中那个报信挑事的人。如果在南疆与阿清见过面也算又嫌疑,那我真的无话可说。”
“一介女流?”沈望舒挑了挑眉,“任堂主,说话可要负责啊,若是待会儿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岂不是特别尴尬?”
这回却是连绿萝坊主都听不下去了,沉着脸呵斥:“莫要胡说八道!我绿萝坊门下弟子都为女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焕立刻解释道:“坊主莫要动气,小舒绝无说绿萝坊收徒不严的意思,只是恶人想要作恶,使尽各种手段他都会达成目的,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话一说完,站在任雨疏身边的绿萝坊弟子都不由得远了些。棋堂堂主面色一黑,便斥道:“萧少侠这可是危言耸听了,当年我们师姐妹几个可是和任雨疏一道泡过百草浴的,难道还能不清楚她的身份?”
沈望舒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堂主莫急,晚辈并没有说任堂主有什么问题。”
年轻一辈的弟子可就有些受不住了,连柳寒烟都忍不住瞪眼,“沈望舒,你想好了再说话!照你的意思,岂不是要说楚兰藉不是女子?”
看在叶无咎的份上,沈望舒并不想打击她,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可还有其他人一头雾水,“等等,方才不是说报信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吗?就算你千方百计地把人家任堂主的弟子说成是个男人,但年龄也对不上啊。”
沈望舒特别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奈地耸肩,“可惜啊,手边没有合适的家伙事,不然就能给这位大侠当场演示一遍了。大侠想必听说过,江湖上有一门下作却十分好用的手艺,名叫易容。”
“放屁!”又有人反驳了,“易容谁没见过,如此僵硬,多看两眼就能发现不妥的。那楚兰藉我等又不是没见过,那么一个大美人,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假扮的?”
沈望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向萧焕挤眉弄眼地道:“萧少侠啊,啊算了还是给你留点面子,韩姑娘,还记得第一次见在下的事吗?”
便是连岳澄的脸色都变了——到底不光彩,被人耍弄得团团转,任谁想起来也不会太愉快。
他当即大叫道:“你还好意思说!不就是个琉璃匣子吗,男子汉大丈夫堂堂七尺昂藏,也值得你扮成个小姑娘来骗?有本事你倒是真刀真枪地抢走啊!”
虽然说得并不十分清楚,但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脸色都十分微妙。
秋暝更是脸色一黑,忍不住咳了一声。
沈望舒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道:“也便是说,这世间其实是有可以以假乱真的易容术的。”
“我们绿萝坊没有这门功夫!”绿萝坊主大声道。
“都行走这么多年江湖了,学点什么不可能呢?”沈望舒笑了笑,“晚辈的易容术承自倚霄宫,也便是沈千峰所授。那么沈千峰也不是凭空就会的,会不会……他就是从九嶷宫学来的呢?”
竟然真的很有道理!
谁知道哪个九嶷宫幸存的人在江湖游历的时候无意间碰到楚兰藉又将这易容术传给她了呢?
任雨疏的脸色已经可谓是黑云压城了,却还强自镇定,冷声道:“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罢了!”
“证据吗?”沈望舒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他削下来的衣角,递到众人面前,“诸位且看,这衣袖上有绿萝坊的徽记,足以证明是绿萝弟子的衣物了吧?烦请各位绿萝坊的女侠看看,这是不是楚姑娘出门的时候所穿的那一身?”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绿萝坊其他人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
不过沈望舒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理他,只是将衣角包着的东西抖搂出来,示意大家来看,“想必有朋友认得这东西是什么的。这可一张人皮,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可以作易容所用。可就是很不巧了,方才在下与楚姑娘相见交手,从她身上削下来的。不如诸位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第286章 章三三·决战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易容之术虽然实用,却也被江湖正道视为难等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尤其是十大门派的弟子,若是谁会易容术,说出去是会被人瞧不上的。
绿萝坊主的脸色十分难看,狠狠地瞪向任雨疏,示意她赶紧给个交代。
任雨疏也是愣了好一阵,才艰难地道:“荒谬!你方才说这是从兰藉身上削下来的,看着料子也该是衣袖。诸位请想想,□□这样的东西,不都是贴在脸上的么?一剑从身上削下来又是怎么回事?”
“任堂主此言差矣,您看这一块人皮,光滑平整,五官七窍一概没有,绝对不是贴在脸上的东西。”沈望舒将那□□拎在手里抖了抖,“只是这快人皮背面却有胶痕残留,一看便是已经用过的。所以晚辈想了想,这一块只能是被贴在身上用的了。”
任雨疏脸色一黑。
玄清却想起沈望舒似乎的确是此道高手,便问他:“□□当真可以贴在身上?为何贴在身上能做什么?”
“道长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做需要掖着藏着的事,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的作用,无非是遮掩自己的真是容貌不教人认出身份来,因为寻常认人的时候,可不都是看样貌在认么?”沈望舒笑了笑,“可是有的人身上往往就有些特殊的印迹,见着这印迹便能确定这是某某人,有时候认尸的时候便是如此。所以□□放在身上,就是为了遮掩身上的某种印迹。”
不等旁人说话,绿萝坊主便沉着脸喝问任雨疏,“说,楚兰藉到底是什么来历!”
“绿萝坊弟子入门,都需得验明正身,掌门点头之后才可录入名册,您说是什么来历呢?”任雨疏倒是不慌不忙。
书堂堂主便道:“楚兰藉亲人皆亡故,却让我们到哪里去验明正身?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任雨疏,如今她可不是犯了一点小错,而是对武林同道下毒手,甚至妄图颠覆武林,稍有不慎便要连累师门的。你难道想看着我们绿萝坊都被她拉下水吗?”
“哎,只怕任堂主还真的不在乎。”沈望舒摸着鼻子笑了起来,“前辈方才也说了,楚兰藉入门的时候是一介孤女,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不可查。前辈不觉得这情形十分熟悉吗?”
书堂堂主愣住,棋堂堂主则替她开了口,“你的意思……任雨疏与楚兰藉沆瀣一气?她们为何要如此?”
那军官又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仍旧一头雾水,便忍不住叫道:“喂,你们到底在扯些什么?少在这里浪费本官的时间!若想知道报信那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就把你们觉得有问题那人给找出来,本官一任就……啊!”
话说到一半,那人蓦地发出一声惨叫,众人都吓了一跳。
但见那军官所站的位置忽然飞出一道黑影,在山道上几个起落,缩过之处响起一片哀嚎,潜藏在山道上的一众军士才如梦初醒一半,纷纷拔出刀剑来应对。
朝廷派来的主帅在眼前被杀,一群江湖中人都惊骇非常——这如何能解释的清?不过若是能擒下凶手,日后朝廷清算起来,想必也能网开一面。
一念及此,许多人都亮出兵器,大声呼喝着朝那黑影追去。
随后众人眼前一花,也不知何处掠出一名白衣人,身形潇洒飘逸,在空中几个腾挪,便瞬间拦在那黑影面前,眨眼之间战成一团。
能无声无息杀掉站在众人面前说话的朝廷军官,这黑衣人的轻功至少还是不错的,眼见被人缠上,也不想恋战,飞快地躲闪着。但那白衣人却紧追不舍,也不见如何费劲,就又追上了黑衣人。他出招的姿势十分潇洒,轻轻巧巧地便封住了黑衣人所有的退路,偏偏还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足下如蹑云气。
“那是……松风剑法?”有眼尖的人叫了起来。
经此一提醒,松风剑派的人便更能确定了,纷纷欢呼道:“看,是掌门啊!”
话还没说到这份上,如今的楚江流还是松风剑派力挽狂澜的掌门人,更是义薄云天的江湖侠士,许多人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唯有沈望舒等人,默默地交换了眼神,脸色阴沉一片。
那白衣人果然一把擒住了黑衣人的咽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也不顾旁人“手下留情”的呼喊,手腕翻转,便将人扼死在当场,然后把尸体轻飘飘地丢在一旁,自己则负手而下,几乎是飘落在众人面前,说不出的出尘灵动。
果然是楚江流。
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袖,“宵小已毙,诸位不必太过担心。”
饶是他方才那一手再漂亮,可就这般杀了刺客,行为也未免让人有些不解。众人不免直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萧焕如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索性和沈望舒往旁边一躲,就权当验尸去了。
那黑衣人蒙着面罩,掀下来之后,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都在人堆里大约一转眼就找不到的长相,全然不能看出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到底是自家掌门来了,即便方才他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大妥当,但松风剑派的人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关心道:“掌门如何不辞辛劳来了南疆?您的伤如何了?前几日想跟您联络,只是如何都联络不上,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楚江流笑着扫了萧焕几眼,很快就别开目光,“无妨了。不过是在岳阳便听闻秋居士阮居士与一众弟子失踪之事,实在放心不下,便先行动身查找,没来得及告知各位。不过一个人找起来终究是不如各位齐心协力的快啊。对了,山上那些仿佛都是官兵,他们为何在此?这行刺的又是什么来头?”
秋暝也与众人一道验看了尸体,闻言便将那黑衣人肩头的衣裳拉了下来,露出一个徽记给众人看:“这是九嶷宫的徽记。这人……莫不是九嶷宫的余孽?”
又是九嶷宫!
只是方才被刺客冲撞得人仰马翻的官兵们终于反应过来,高声道:“什么九嶷宫?一听便不是朝廷中的任何一方组织!这九嶷宫应当是你们江湖上的门派吧?这么说你们还真是想与朝廷为敌啊!”
“下手的又不是我们,这九嶷宫也是邪教,与我等有何相关?”玄清烦躁地道。
说话的人应当是个副官,他的语气却比玄清还要恶劣,“邪教难道不是你们江湖上的门派?他胆敢谋杀朝廷命官,还当着你们这么多所谓高手的面,得手得如此轻松,难道不是你们之前就预谋好的?”
“我们太华门地处长安外的华山上,若是真的图谋不轨,便该直接冲下山杀入长安城,何必在南疆闹这名堂?难道你们家大人身份很高吗?”一直以来总被人指指点点的太华门有人忍不住了,高声呵斥一句。
那副将被气得说不出话,沈望舒便趁机道:“各位,且听在下一句。方才那位官爷被害之前说得什么可还记得?找到咱们觉得可疑之人,他一眼便能认出。这么说来,自然是背后捣鬼之人害怕被认出身份,所以才急着出手灭口的。若是各位当真因此发作,便中了这背后之人的奸计了!”
“你少在这儿巧言令色!”副将怒道,“方才便是你一直在此胡说八道,说得大人都糊涂了。但本官还不糊涂!大人说得明明白白,报信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你们怀疑的却是个小姑娘。什么易不易容的,又不是妖术,哪能一个男人忽然就变成了女子?”
萧焕心下一动,连忙问道:“不知这位官爷是否见过那个报信的男子?”
话音刚落,楚江流便乜了他一眼,虽然轻描淡写的,但眼神却委实有些称得上可怕。
那副将却道:“此等都是机密,自然是大人单独面见的。哦,说到此处,本官还怀疑都是你们贼喊捉贼!你们不敢在官府强盛的地方举事,偏偏选了山高林密的南疆,还想让朝廷背上残害武林的恶名,所以遣人行刺便罢了,还想做出尽力相救的假象?可真是丧心病狂!”
沈望舒一阵无语,秋暝便拍了拍他的肩,越众而出,“这位官爷,若是我等能拿出有人搞鬼的证据呢?”
“那你就拿啊!”那军官冷笑一声,“本官要的是真凭实据,可不是几句胡话!”
秋暝便温和地对沈望舒道:“望舒,不管你做什么父亲都支持你。尽管放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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