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都推了,让他们几个过来也容易些。”沈望舒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慢,既然击不退那些船工,那就只好提剑去砍,倘若还知道痛,自然就不敢来硬拼的。
洪涛水寨也不是什么善人堂,但叶无咎再怎么样也少有要人性命的时候,结结实实被沈望舒吓了一跳,直到一面渔网都逼近面前了,才慌忙躲开,愣愣地“哦”了一声。
叶无咎武功不太好,但击倒船舱壁还是能做到的。不过眨眼的功夫,这小船舱便只剩了个舱顶,被叶无咎一鞭子卷住给扔了出去。叶无咎腾不开手,沈望舒也就只能和那些船工缠斗,眼看着那头目又溜出去好一段。
“两位没事吧?”好在这边动静大,前来襄助的三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三人还不曾陷入混战,纷纷踩着桅杆与船舱往沈望舒他们这边来。韩青溪一边奔走还一边问了一声。
“无妨。船上都是好手,几位要小心了。”沈望舒出声应和。
堆放珍珠与香料的船舱也不是瞎选的,是最外头的一间,舱壁被拆之后,众人便与直接站在甲板上无异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又细细密密落起了雨,落在身上也不觉得湿,可一层又一层地落了满身,却又一层又一层地笼起寒气。
沈望舒将额前的细碎发丝一抹,见韩青溪、岳澄与谢璧都已就位,才低声道:“各位,这里就拜托拖延一下,我去追那个头目。”
其余几人还不曾答应,沈望舒便提气跃起,将底下的船工当做落脚的墩子,每次都是重重一踏,毫不留情,倘若要是有人阻挠,便是干脆利落的一剑,绝不留活口。
早知道沈望舒是倚宵宫出身,岳澄骂他心狠手辣都多少回了,这却是第一次见他害人性命,果然是当的起一句“杀人不眨眼”。
谢璧却是不知道的,惊问道:“这位沈公子究竟什么来历?好重的杀气!”
这些惊呼沈望舒俱听不见,只知道眼下他就是要拿下这个疯狂逃窜的那个头目,不死不休。
那头目也是有些本事的,被沈望舒一路追击,竟然都从船头冲到了船尾去。好在他想要潜水而去之时,沈望舒追了上来,一剑又将他逼了回去。
“松风剑派的事情,与你何干?值得你拼了命的帮忙?”那头目轻笑一声,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就算把命放在这儿了,萧焕也是不会领情的。”
沈望舒一语不发,却有些惊诧——知道他不是松风剑派的弟子不难,可听这话的意思,那人也知道沈望舒与萧焕是有些旧怨的!
说不定,也是知道他从前究竟是何人的。
但无论怎样,是敌非友,万万留不得。
船便停在了岸边,也不曾解缆,船上打得再如何激烈,终究不会离岸的。而这边上就是一处客栈,打斗声压制不住,便有落脚的江湖中人出来查看。
“这位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忽然有一声清越的呼喊拂风破雨而来,清晰地传到了沈望舒耳中,略有些耳熟。
沈望舒所站的桅杆与客栈的二楼齐平,他与那头目在此过招,客栈二楼的人便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沈望舒借着和那人错身而过的间隙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刚刚叫他的也果然是个熟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楚兰藉。
楚兰藉在此,沈望舒下意识地就想寻找她身边有没有苏慕平,毕竟就昨日看来,他二人交情不浅。
目光一错,沈望舒便见她身边还站着几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冷着脸问她:“这人你认识?”
“昨日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公子倒不失侠义心肠。”楚兰藉淡淡一笑。
是了,楚兰藉是绿萝坊弟子,门下都是女子,这些该是她的同门,苏慕平是不方便跟着的。不过绿萝坊也是十大门派之一,应当与松风剑派也是有些交情的。
于是沈望舒扬声道:“在下明月山庄岳羲和,此番来沅陵,是与松风剑派的几位弟子来查探一桩案子,如今凶徒人多势众,还望各位绿萝女侠襄助。”
那头目也没想到沈望舒居然会求助,当即就冷笑一声,“你……竟然向一群女人求助?还要不要脸。”
“你竟敢出言侮辱我们绿萝坊!”当即就有个女子听不下去了,拔剑就要跃过来。
另一个却伸手拦住,“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松风剑派韩青溪姑娘、岳澄公子还有翠湖居谢璧少侠就在那边,各位不信可以去瞧瞧。”沈望舒一边与那头目打斗,一边还要与一群大小姐解释,场面有些凶险。
楚兰藉却是当先跃了过来,“路见不平便出手相助,我信岳公子不曾说谎。”
“多谢楚姑娘。姑娘帮他们便好,此人在下还应付得来。”沈望舒报以一笑,便又凝神去捉那个头目。此人功力不俗,应对沈望舒尚不落下风,要是再拖上一阵,可就要坚持不住了。
有楚兰藉率先出手,绿萝坊的几名弟子也就不好再袖手旁观,跟着也上了船,往韩青溪那边去了。也不知这些弟子功夫怎样,但多个人总也是好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远运船行又是劫财又是劫人,究竟有何目的?”待绿萝女弟子都去得远了,沈望舒才低声喝问。
那人漫不经心地道:“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明月弟子竟变得这般古道热肠了,尤其是你,沈公子。”
“我又如何?”沈望舒答得强硬,心下却是一凛——也不知是不是和叶无咎、萧焕他们待久了连戒心也消磨了,遇上秋暝师徒的时候,他都是报上大名的!若是三年前,沈望舒这个名字,普通人听了会吓得腿脚发软,而正道中人则会狠狠啐上一口。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魔教少主。
但近来无论是谢璧还是秋暝,竟无一个有异样!
如今又对绿萝弟子说了假名,万一这两波人遇上,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你……不是沈望舒么?为何会对绿萝坊的弟子假称岳羲和?”耳边响起这句话的时候,沈望舒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谢璧他……竟然听见了!
第52章 章九·涌波
“你不留在那里帮他们,追上来作甚?”沈望舒倒也不怕谢璧发现什么,毕竟此人心思单纯,稍稍骗一骗也就过去了。
果然,谢璧只顾着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了,“有了绿萝坊的这么多姑娘,少我一个也不少。倒是先擒了贼首,问出我丁师妹的下落才是正经。”
丁师妹,又是丁师妹,谢璧这脑子里当真也没有别的东西。
“小贼,我丁师妹是不是被你给擒了去?”谢璧一面挺剑去刺,一面急着追问。
他年纪不大,功夫也不算得好,但底子还是比较扎实的,虽问话问得急,但动起手来仍旧不紧不慢,颇具法度。
那头目一人对两个,总有些力不从心。但他面上一点也不显露,只是每次沈望舒攻来的时候,从不会正面接招,身子总是以各种扭曲而刁钻的角度从他的剑锋下滑过,但谢璧攻来的时候,他却会凝神去挡。毕竟谢璧的功夫不如沈望舒,柿子也总是要挑软的捏。
不仅如此,那人还一边打一边佯装轻松地笑道:“丁师妹?我们主人那儿的姑娘多了去了,我也不知道哪个姓丁哪个姓卯的。”
要遭!沈望舒听他说完便道不好,想尽力把谢璧拉回来,谁知谢璧一急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接连几剑刺向那人,几乎可谓是破绽百出。
那人也不傻,一见有破绽,便毫不犹豫地反击,迫得沈望舒也不得不紧递了几招,使围魏救赵的法子让谢璧脱困。
“莫要冲动,他激你呢!”沈望舒低呼一声。
“那不是你师妹,你自然不急!”谢璧当即就顶了他一句,然后继续不管不顾地向那人攻去,越来越猛,渐渐都没了章法。
中计了!沈望舒按捺住骂人的冲动,也跟着那头目引着谢璧撤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过看他后退的方向……却还是朝着远运船行去的。
算了,早晚都是要去的,若这人当真退了过去倒正是合了沈望舒心意,是不是埋伏也无所谓了。
那人很快便退至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四周住宅倒是有,但几乎都没点灯,简单来说,就是非常适合藏匿。
“前面有诈,谢无瑕快回来!”沈望舒一直将剑锋挑成一个起手式的姿势,如今见势不对,干脆将剑锋横在身前,就怕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之中突然出现。
而他的直觉倒也是对的,只听一阵狂放的大笑从身后响起,沈望舒与谢璧同时转头去看,便见一名身着黑色劲装、面罩同色布巾的汉子从一幢矮楼后转了出来,闲庭信步一般踱了过来。但此人带给沈望舒的威压,却比先前那个头目要强多了。
“见过主人。”果然,此人的身份比那个小头目要重要多了。
不过那个人已经是个小头目了,它的主人……岂不就是远运船行的老板?
“做得很好。”那主人点了点头,又望向沈望舒与谢璧,“当真是不自量力!”
此人一看身形便知功力不凡,大概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但谢璧大概也猜到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薛老板,半点也不害怕,反倒是握紧了自己的佩剑,恶狠狠地就扑了上去。
沈望舒心急如焚,高声道:“谢璧快走!”
“走?你还想走?”那汉子也不管谢璧,双手一分,便有一道银芒向沈望舒刺来。
锵——
为了试探这汉子的功力如何,沈望舒并没有躲,而是硬接一招,剑锋上传来一股霸道的巨力,他便被震得往后大大退了几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人大约就是远运船行的老板薛某人无疑了。而就沈望舒方才接的那一招来看,这人的功夫显然是比他预想的还要高出不少。比不上巫洪涛那样霸道,但差不多与苏闻在伯仲之间。
沈望舒并不是苏闻的对手。
而这人也着实自负,既然已经亲自出手,便不再需要手下帮衬,打发他去帮船上的人,自己一个人来应对这两名年轻人。
就这么一对短短的分水峨嵋刺,对上两柄长剑,却还游刃有余,占尽上风。
所幸谢璧也不算傻,对了几招之后,也发现了自己远远不是对手,若是一定要和他打下去,被毙于掌下也不是说笑。
可谢璧性子又有些执拗,即便知道自己不敌,但为了丁雪茶也得奋力一试。
“谢少侠,谢公子,你快走啊!若你不去搬救兵,我们二人都会陷在这儿。”追那头目便费了不少力气,又开始下雨了,沈望舒感到丹田隐隐作痛,实在是拖延不得了。
谢璧又被击得后退几步,呕出一口血来,却咬牙道:“为何不是你去?”
我去?只怕等我回来之后,你就已经横尸当场了!
沈望舒算是看出来了,谢璧是一定不会走了,为了丁雪茶的下落,还只是一句可能的回答,他就算把命交代在这里也在所不惜了。
只是又忽而想到秋暝,那个沈望舒生平仅见的温和男子。萧焕说他的妻儿多年前就已遭难,至今也未有续弦,更不曾再有子嗣,谢璧又是他唯一的徒弟,所以才对他耐性格外的好,毕竟这也算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倘若谢璧就这么折了,秋暝该怎样难过呢?
长这么大,沈望舒就几乎没有得过长辈的关怀,便是苏闻,也不过是为着他“沈千峰之子”的身份,偏偏是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却给了他难得的温暖,哪怕只是轻轻一句,却是发自内心的。
魔教少主当得久了,沈望舒自问也是冷心冷性的,除却自己视作自己人的,也就这一个秋暝让他感到了不忍。
谢璧本来功夫便差了些,实战经验又委实少,能支持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一股子孤勇耗尽了,也就越发不支,任由那汉子一脚狠狠揣在肋骨上,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那汉子一击得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当即追了过去,扬起手中的峨眉刺就要去捅谢璧的胸口。
本该趁此机会逃去求援的,但一向不做不利己之事的沈望舒却如同被绊住脚似的,竟跟着谢璧窜了出去,甚至比那汉子身法更快,扑到在谢璧身上,把自己胸膛给亮了出去。
“你……”谢璧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实在不敢相信沈望舒竟然会舍身相救。到底他只是个陌生人,且方才在船上看他那杀人不眨眼的架势,还以为此人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唔!”沈望舒等了许久,也不曾感受到利刃刺入身体,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哼,刚想睁眼去看,面前就有重物砸了下来,暖呼呼的,是人的身躯。
恰巧这人的身子他还很熟悉,缠|绵过了多次,是萧焕。
“小、小舒,你没事吧?”含含糊糊的,但声音确是萧焕的无疑。
“萧师兄!”谢璧先叫了一声。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等在船行附近么?
“你……”沈望舒喉头一哽,张嘴只能发出低哑的声音,“你做什么来的?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来送死么?”
萧焕竟笑了笑,“不早不晚,偏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到的。”
这人是不是傻子?凭他的功夫,就算不能一击制敌,但多半也能引开那个汉子去,然他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最笨的那一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挡利刃。
萧秋山,你欠我一条命,但你以为,就这样便可还上了么?
那汉子也没料到会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愣了一愣,复又狂笑不止,“竟还有人上赶着来送死?可真是妙啊,也省去本座不少麻烦!”
本座?他说的是本座!沈望舒所认识的人中,敢这样自称的,第一个就是沈千峰,第二个是巫洪涛,恰好他二人又系出同门,一个是九嶷宫大司命,一个是九嶷宫湘君。那么这个人……
愣神的时候,萧焕忽然发出一阵痛呼,沈望舒凝神一看,不由得睚眦俱裂——那汉子的峨眉刺尚刺在萧焕体内,他倒也不急着拔出来,只是握着刃柄,狠狠地在他血肉里旋了一圈。饶是沈望舒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徒,也看得怒火中烧,不假思索地就拍出一掌。
那人离得近,又不曾在意被萧焕护在身下的沈望舒,竟被这一掌拍了个结实,倒退了一步,连带手里的峨眉刺也一并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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