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萧焕连累了就连累了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且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说好了不在因为这人挂心的,怎么转眼便忘了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沈望舒一惊,低声问:“谁?”这个时候,难道是苏闻找他?
“是我!谢璧。”门口那人短促地回答了一声。
怎么会是他?刚才不是还关窗装作不认识么,忽然跑过来干什么?沈望舒虽然满腹疑惑,却也并不担心这人过来究竟会有什么企图,毕竟和谢璧相处几日,沈望舒也知道这人心思单纯,甚至称得上是人畜无害的。
缓缓开了门,沈望舒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谢璧便闪身进屋,然后反手扣上,一惊一乍,鬼鬼祟祟,沈望舒忍不住笑了,“怎么了这是?”
谢璧猛地回头,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如临大敌地开口,“你……是叫做沈望舒对吧?下车如昨日,望舒四五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望舒退开一步,一摊手,“抱歉谢少侠,在下不通文墨,可不能与您对诗了。”
“就是月神望舒那个望舒吗?”谢璧有些急了,有逼近一步,想了想,才低声问道:“倚霄宫的沈望舒?”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连谢璧的都发现了!沈望舒脸色一僵,双手在背后握成了拳。
今日出门便是为了迎接苏闻的,兰摧剑并没有带出去,沈望舒又怕方才客栈被盗,是好生藏在了枕头底下的,现在若是要拿……就算拿起剑来他又该如何?谢璧与他无冤无仇的,若只是因为识破了他的身份变要被杀……还真是符合他丧心病狂的魔教少主身份。
谢璧也不傻,见他这幅模样,便连忙摆手,“你听我说!我不想害你的!我的功夫又比不上你,如果真想怎么样,怎么会一个人悄悄跑来找你对不对?”
“还请谢少侠划下道来。”沈望舒依旧浑身紧绷。
谢璧有些尴尬,“好吧,我就不该这么贸然跑来问的!只是刚才关窗的时候看到是你,一时有些忍不住了!是这样,前几日在来的路上,我听师兄们说起武林大会,又说起太华门与松风剑派作对的由头,一下子就说到了倚霄宫……师兄说倚霄宫少主的名字,恰恰就叫做沈望舒……”
沈望舒轻轻一笑,“不错,就是我。”
“还真是你啊!”谢璧有些不能置信,“怎么还真就是你了呢!”
这反映就有些可笑了,沈望舒揶揄道:“谢少侠,也也是心中有了猜测之后才会想着找在下确认的吧?确认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证明在下真的就就是那个魔教少主沈望舒么?如今在下承认了,你又何必如此?”
“我如何就希望你是魔教少主了?”谢璧被噎到了,气得喊了一声,只是旋即又意识到此事不宜张扬,才重新压低声音,“你可是救过我命的人,我有这么忘恩负义么?”
沈望舒摊了摊手,“那又如何?谢少侠,你总不会认为,魔教少主就是靠着杀人度日的吧?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我也是不介意伸手做些好事的。”
谢璧知道自己越描越黑,一双浓眉都皱成了一团,“你怎么就听出来我是这个意思了?好吧,我就不该来问你,假装不知道不就好了么,真是!”
假装不知道?沈望舒愣了愣,“谢少侠,你该不是真的只是好奇一问吧?”
“否则我会孤身一人来为民除害么?”谢璧有些不悦,“其实一早我是想着悄悄找萧师兄问问的,毕竟他是跟你最熟悉的。可方才一见着你我就忘了……你师父他们知道吗?”
一提起苏闻,沈望舒便是心下一冷,“师父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师兄弟们知道的却不多。”
“那还好,我以为你这边就没人知道了,若是到时候让那些见过你的师兄弟发现,连帮你打圆场的人都没有。”谢璧松了一口气,“对了,武林大会是什么地方,你竟然也来,不怕么?”
沈望舒也是没想到,谢璧居然是真心实意地在替他打算,委实有些诡异,心下顿时有些五味陈杂,“多谢好意,不过师父应邀而来,在下又是被燕少侠强行拦下的,倘若一声招呼都不打便离开,苏护有些说不过去了。”
“燕惊寒一向如此,霸道惯了。”谢璧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后来有发现有些不妥,连忙捂了嘴。
按照秋暝的性子,的确是不会背后语人是非的,他能这么要求谢璧也自然不是奇事。不过看起来谢璧的天性与秋暝相去甚远,再怎么要求,一离了视线便立刻现了原型的。
沈望舒觉得有趣,“谢少侠,秋居士只有你这一个弟子?”
“对啊,我从小被师父收养的。”谢璧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师父一直都很想收养那些遇上的孤儿,只是我死活不同意,说师父要是有了其他弟子便再也不会关心我了,所以师父才作罢。不过我这样,师父估计有些失望吧。”
沈望舒不置可否。毕竟他也不是秋暝,不能替他失望。
“哎,又扯远了!”谢璧有些懊恼,“对了,既然萧师兄是认识你的,那他……”
我能怎么跟你说,难道告诉你他其实对我别有企图吗?沈望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所以心怀愧疚吧。等我哪一天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他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不,你不会的。”谢璧忽然打断他。
“嗯?”沈望舒只疑心自己听岔了。谢璧这是……夸他么?
却见谢璧真诚地道:“我说你不会的。你说一个遇到根本不认识、甚至还可能给自己惹来麻烦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去救的,能做出什么坏事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车如昨日,望舒四五圆”出自晋朝张协《杂诗》。
第120章 章十七·风云
谢璧走后的整整一日,沈望舒都不曾出屋,倒不是备着苏闻叫他,横竖苏闻应当也没什么同他好说的。只是遇上谢璧之后,他才猛地想起,曾经遇到的这些人,虽说各个都不认识他,可他们总是有师门的,师门之中也是有人认识他的,或许从以前见面不相识,但若是再在街上碰上,或许也就一个疏忽被发现了。
武林大会召开尚有些时日,人多眼杂的,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到外头去乱逛了。
幸而叶无咎还是有点眼色的,知道沈望舒处境有些艰难,也没有强行拉他出门去闲逛,只是和容致一道随意走了走,还给他带回一些当地的特色零嘴儿。
“你是不知道啊,那什么紫微门、普安寺和严华斋啊,个顶个的厉害,来得晚就罢了,还带着一大帮弟子,我和小容看了几次,浩浩荡荡一帮道士、一帮和尚、一帮尼姑这么走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干什么呢。你说不就是太华门开了个武林大会嘛,名不正言不顺的,竟然出动了这么多弟子,真是有意思。”容致话不多,陪着叶无咎逛逛街就罢了,可叶无咎跟他讲什么都总是嗯嗯啊啊的,远不如和沈望舒斗嘴来得痛快,故而叶无咎一到沈望舒的房间里,就仿佛个话匣子开了闸,两瓣嘴皮不住翻飞。
沈望舒十分嫌弃地蹬他一眼,“自然是因为太华门出头开了个武林大会才来这么多人的,你以为松风剑派……他们敢?”
“什么意思?”容致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按说一家门派对待一次武林大会,遣出大量弟子参与,是重视的表现,也便是对东道主的尊重。既然沈望舒话里的意思是这些门派对松风剑派还是比较敬重的,为何又说松风剑派主持会议的时候这些门派不会来这么多人呢?
叶无咎都已经慢慢地弄明白了,遇到这个时候,倒还可以显摆一番,“你以为他们带这么多人是为什么?是为了示威啊!”
“嗯?”容致依然没明白过来。
叶无咎便拉开架势,慢吞吞地道:“你看啊,从前召开武林大会,那可是松风剑派的特权,人家是天下第一正派,虽然没有这个头衔,但绝对是武林盟主一样的地位。结果现在太华门都能召集群雄了,赴会的门派比从前松风剑派做主的时候只多不少,这说明了什么呀?”
容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这说明至少现在太华门是不把松风剑派放在眼里了啊,敢公开挑衅了。要说以前啊,这些个门派也未必见得多服松风,只是从来没人站出来指摘一句松风做得多不好,所以也就这样了。可现在有人站出来了,这就意味着正道啊,要变天了。”叶无咎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可是松风说了不算了,太华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啊,大家都是十大门派之一,谁也不比谁高贵,你太华能出来挑事,我紫微、普安或者严华又差到哪去了吗……”
“啊!杀人了!”叶无咎正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地与容致指点江山,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又急又尖,如利刃一般划破夜空。
“所以啊,这时候也算是谁带的人多谁能占便宜了……什么情况?杀人了?”叶无咎坚持着把先前的话说完,然后又立刻扯到窗外的情况去了。
沈望舒面色凝重,“嗯,你没听错。”
容致则是站起身来,“可……太华门给各门各派安排的住处几乎都集中在这一片,四处都是好手,怎么还会……”
那个尖利的呼喊还在不断传来,惊动了已经在客栈里安歇的一众人等,纷纷出门来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客栈外头人声鼎沸,喧闹非常。
叶无咎睇他一眼,示意他隔墙有耳,“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准呢?现在就胡乱猜测为时尚早,还是先去看看吧。小沈你就……”
“放心,我不去。”沈望舒摆了摆手。
叶无咎一下子放心了,“那你老实待着,我们去去就回。”说完拉起容致就跑,根本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等两人除了屋,沈望舒仍旧关好门,看着油灯有些微弱了,便随手拨了拨灯心,取出叶无咎给他带来的《岳阳风物考》翻看起来。
倒不是他着实冷漠,而是这种集会上,还真的很容易发生命案。
毕竟江湖那么大,难保不在哪里就结了个对头,平日也就罢了,天南海北的,想得开些也就罢了,可这时候却待在同一屋檐下,倘若东道主安排得有些疏忽,说不准就勾起人家心中的不满来,若是再遇上有意无意的挑拨,这便要出事了。
而这样的时候,公怨私仇都有,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两家门派的争端,说不定还会殃及池鱼。明月山庄势单力薄,本来就不宜与其他门派交恶,何况沈望舒也不太喜欢去凑这样的热闹。
不过这才是太华门第一次召开武林大会,又只是武林大会的第一天,就忽然闹出人命来,真有这么按捺不住么?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现在江湖上谁能做主跟他有什么关系?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这段时间怎么避免被认出来吧。
书翻得不大用心,事情也没想出个头绪,只是屋里的炭盆熏得暖烘烘的,眼前的烛火又在不停地摇曳,一时间竟生出些困意,沈望舒干脆以手支颐,闭眼假寐起来。
也不知眯了多久,沈望舒忽然眉心一皱,倏尔睁眼,抬手摸到桌上叶无咎带来的枣干,紧紧扣在手心。
恰在此时,身后的门纱上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沈望舒当机立断,飞快地旋身,将手中的枣干掷了出去。
外头的人影停住,做出一个抓的动作,似乎是把枣干稳稳接在掌心里了。
倒还是个厉害的人物。沈望舒心念疾转,开始思量自己是先去拔兰摧剑还是先出去捉拿这个黑影。
不过外头的人也没准备让他纠结,压低声音道:“是我,别打。”
沈望舒脸色顿时又是一黑——竟然是萧焕!这个时候他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有事?”沈望舒仍旧没开门,只是坐了回去,没好气地又翻了一页书。
萧焕细细摸索着手上的枣干,眼神却一直落在沈望舒身上。隔着一道门,自然是看不见沈望舒的,不过能看见烛火投射在门纱上的一道模糊剪影。
细细比对一番,萧焕得出沈望舒瘦了的结论。就那么单薄的一片,仿佛吹一口大气就能散了似的。沈望舒骨架子小,故而身量也长不了太大,从前骨肉匀停的就显得瘦,如今肉眼所见便是这样,也不知是不是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萧焕有些心酸,开口的时候嗓子便有些哑,“有件要事和你说。”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沈望舒皱了眉。萧焕这个口气,只怕是今天见不到人是不会走了,只是不知道他能有什么要事定要跟自己说不可。
“关于方才的命案的。”萧焕知道等闲沈望舒是不会给他开门了,悄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正事,免得吓着人家。
沈望舒眉心一蹙,直觉有些不好。依照叶无咎的性子,若是有什么发现,绝对会第一时间就飞奔回来和他讲,如今叶无咎没来,倒是萧焕来了,还真是想不到他到底会有什么需要和他说。
见屋里的人影凝立不动,萧焕便知道沈望舒仍在迟疑,于是轻声道:“若你实在不想见我,便将门开一条缝,我保证不会动手,只是给你看个东西。”
还保证不动手,难道他会怕了萧秋山不成?沈望舒倒是被激起了脾气,但到底还有些理智,没有一把将门拉开,当真就如萧焕所说那样,只开了一条缝隙,仅能传递一些细巧的物件。
萧焕倒也说话算话,沈望舒一低头便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进来。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捻着一枚银光。
那是一枚寒光闪闪的银针,并不纤巧,约三寸长短,发簪那样的粗细,一头是锋利的针尖,另一头别出心裁地做出一个花样,似一朵小花一般,八个稍小的小银疙瘩环绕着一个稍大些的,针身与针尾的银饰上都錾刻出纤毫毕现的花纹。
这是!沈望舒瞳孔一缩,发力将门拉开,连眼前的人都没看清,便一把拽了衣领,把人扯了进来,又反手将门甩上。
“何必这么急……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萧焕被他拽得踉跄几步,连忙扶住沈望舒的肩,开口争辩一句。
沈望舒这才烫了手似的将他甩开,冷冷地瞧着他。
这样的萧焕倒是他从没见过的。素来萧焕爱穿一袭白衣,霜雪似的,虽然沈望舒觉得白衣也并不怎么衬他。早上见萧焕穿了普通的弟子服,虽说的确是鹤立鸡群的模样,可同样的衣裳,也不能穿出花来。如今他又换了一身,中衣、袖摆与袍角仍是白色,却有着明月松间的暗纹,外头的马甲与蔽膝又是淡淡的湖绿,翻开的领口、束袖、腰带都是松石绿,密密麻麻绣着松风剑派的徽记。这样的萧焕英俊不改,却比素日更加精神,一见便知是名门正派的高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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