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整个武林正道秣兵历马,一路气势汹汹地直取南疆腹地,到头来九嶷宫却是自毁的,门中首脑与信众一个个下落不明,若真是被传扬出去,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焕神色一僵,似乎也替前辈们感到了丢人。
“不过这般说来,其实九嶷宫与松风剑派的积怨倒也不算是血海深仇的境地,连沈千峰都没想着替父报仇,我师父和巫洪涛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几位如何就要与松风过不去?”沈望舒没想明白。
其实萧焕一早便想说他提到的这三位实在薄情,但又不想惹沈望舒不快,只好道:“不是都说东皇太一待他们特别好么?沈千峰作为亲子或许无所谓,但薛无涯不是说了么,他是个孤儿,东皇太一将他捡回去养活,还教授武功,这恩情太重,他需得偿还。”
沈望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那好,当年各大派联手攻打九嶷,即便云中君焚宫自毁了,他们就没想过验看尸首么?毕竟九嶷宫也算是一方豪强,那么多个重要人物,不确认下落,如何能放心?”
这个萧焕就真的说不上来了。
于是沈望舒丢下自己的结论,“我以为,当年各大派攻打九嶷之时,中间发生了一件巨大丑闻,并非某一家一派,而是所有参与其中的正道共同犯下,故而到后来大家都只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什么丑闻?”萧焕下意识地追问。
沈望舒朝着他戏谑一笑,“这你问我?对不住,在下实在没早生二十年。我不知道,总是有人知道的。”
“也对,此事问掌门,他一定很清楚。”萧焕连连点头。
于是沈望舒差点再次按捺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你疯了吗?这事拿去问你们掌门,仅凭我跟你坐在这儿胡乱猜测?”
“你放心,掌门为人温和……”
“闭嘴!”虽然沈望舒和沈千峰不亲,可他仍然有些同情沈千峰,连带就越发不喜岳正亭,也听不得萧焕夸他,“你以为你问的只是个旁观者?你们岳掌门当年可是涉身其中,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便不会有这一场九嶷之乱。他会放任你去挖伤疤?你好好有个师父不去问却问什么掌门啊!”
萧焕这才知道他有些误会。不过沈望舒又是替他着想,萧焕便忍不住心中一喜,又殷勤地替他添了茶,温声解释,“这事却没法问我师父,因为他那段时日似乎不在门中,外出云游去了。”
端茶的手就是一顿,沈望舒看着萧焕,眉头慢慢地拧起。
楚江流在江湖上素来低调,却从没人敢怠慢他,除却他自身武功高强之外,更因为他在松风剑派地位颇高。近来松风剑派甚至武林上也没什么大事,沈千峰的算一遭,但在那时候楚江流便已经算是一代宗师了。再往前推,似乎就只剩九嶷宫之事了。一个弟子,并不曾参加过门中大事,他的地位难道是凭空而来的?
不过如萧焕小心翼翼不想激怒他一样,沈望舒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得罪萧焕,只那么瞧了他片刻,便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也无妨。你们松风剑派家大业大,门中长老可不止这一位。想来你萧少侠在门中也是十分受宠的吧,应当都能说上话?”
“却都不如掌门和师父亲近。”萧焕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沈望舒又想了想,忽地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欠妥当。
虽说这不算是太华门的地盘,甚至可以说是绿萝坊自家的地方,但太华门出面召开舞林大会,在这儿折了个绿萝弟子,该慌的也是太华门才对。松风剑派也应当是比谁都愿意看到太华门受挫的,萧焕却着急帮着寻找真相,知道的会说声曾经与那位杨姑娘并肩作战过还有些情谊在,这不知道的,松风剑派自己门中会怪他吃里扒外,别的门派只等着看笑话呢。
沈望舒很想告诉他,既然此事和他们两个都没关系,还是不要插手太多。不过这话想想便也罢了,却不好说出口来。只怕萧焕会觉得他冷心薄幸了。
咦,为什么要在乎他的看法!这念头甫一形成,沈望舒便被自己惊到了,连忙摇了摇头,果断驱逐出脑海,准备让自己狠心些。
只是就在这当口,门外忽地喧闹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沈望舒只来得及呆滞地说出个“你”字来。
萧焕却不受控制地眼神一飘,一下子又落到方才躲过的地方。
“你敢!”不能确定外头的是什么人,沈望舒只能咬牙骂了一句。方才也是昏了头才让萧焕藏了进去,应对叶无咎与容致险些就要了他半条命,若是再来一次,只怕他就再等不到下一次能把萧焕拎出来暴揍一顿的机会了。
这么一会功夫的犹豫,那边的声音便近了,却是燕惊寒那厮,“开门,追查凶手!”
别说等发现有人遇害之时就早已不见了凶手,即便是当时还在,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还能留下把柄等着他们来抓?
这一层住的都是明月山庄的人,燕惊寒一向是瞧不上的,当然可以这般趾高气昂。却不知他们最看不过眼的松风剑派那边,是不是也这样大喇喇地去查过了。
但他也不想想,若是明月山庄都有了在各大派眼皮子底下杀人于无形的能耐,还轮得到他骑在头上来撒野?
腹诽归腹诽,该藏还是得藏。沈望舒指了指头顶的房梁,“藏好,若是露了行迹,你自己交代去吧!”
“为何我一定得藏起来?访友不行么?”萧焕有些委屈。
你还有脸委屈!沈望舒要给气笑了,“平日里你爱访谁就访谁,可眼下刚刚出了命案,你就跑到明面上不该有什么交情的我这儿来,生怕燕惊寒不给你编排个罪名不是?快去!”
萧焕无话可说,只好按照沈望舒的意思躲了起来。
飞快地收拾好萧焕用过的茶杯,见房间里也没什么可疑之处了,沈望舒放了心,整个人都贴到了门口,以便听清外头的动静。
而后他才发现,苏闻的房间,是比他更靠近楼梯口的。
哎呀,这弟子做得,真是不孝。
于是他就听着燕惊寒叩开了苏闻的房门,如方才一般,冷声道:“开门,追查凶手!”
“追查凶手?”苏闻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连岳正亭都能不放在眼里的人,哪里会顾忌区区一个燕惊寒,“太华门这么快就查出凶手是谁了?这人为何杀人?”
燕惊寒当即冷哼一声,“苏庄主,这些没必要跟你交代吧?”
“那你们凭什么要搜我的房间?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想硬闯,这是哪里的规矩?”苏闻似是动了气,“方才在现场,似乎太华门来得也不比我们快吧?都没瞧见凶手的影子,你们何以断定他会跑到我们明月山庄的住处来?”
燕惊寒大概是没想到苏闻这般强硬,一时有些语塞。本来他们也不占理,何况苏闻还是长辈。可燕惊寒是谁啊,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毛病大概是真改不掉了,“例行搜查而已,不独明月山庄一家。”
沈望舒便听见苏闻冷笑一声,“是么?松风剑派、紫微、普安与严华都搜过了?那你们动作倒是挺快的,毕竟人家名门大派,带来的弟子也多,一间间搜过去得用不少时间呢。”
不难想象,现在燕惊寒的脸色应该是十分难看的。他敢说搜过了么,两厢一对照便知道他在说谎了。可他也不能说没有,说了便是坐实仗势欺人的罪名。
偏偏苏闻还不放过他,“对了,虽说这次武林大会是太华门出面召集的,可出了凶案需要查案抓人,似乎不该是太华门出头来查吧?万一太华就是看谁不顺眼,正要趁这个大家都来齐了的机会动手呢,正好窝藏罪犯了。你别不服气,毕竟按照从前的江湖公义,倘若发生龃龉,应当由两不相沾的第三方来厘清事实真相。怎么,太华门想修改江湖公义了?”
没有亲眼瞧见江湖公义是怎么定出来的,但沈望舒也是有所耳闻,需得由一家草拟,百家共同商讨,数易其稿才算敲定。一般来说,能出面拟稿的,自然是最说得上话的一家,从前一直也是松风剑派的。
纵然太华门如今的企图,也算是司马昭之心了,可到底脸皮还是要的,最怕有人戳破。
燕惊寒被苏闻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恶声恶气地道:“走!”
好容易一场闹剧收场,沈望舒松了口气,让萧焕下来,也顾不上嘲笑名门正派的少侠一夜之间竟被迫上了两次房梁,只认真地道:“你也瞧见了,如今太华门到底是怎样的态度。你师父他们不好直接出面分说,你也莫要轻举妄动。燕惊寒那样的性子,迟早会惹出祸事,太华门对你们就构不成威胁了。”
“你想让我袖手旁观?”萧焕拧起眉头。
真是不识好人心。但沈望舒也懒得跟他生气了,只是道:“你可以暗中去查,但千万不要和太华的人起冲突,最好也别让师门其他人知道,吃力不讨好。”
萧焕定定地瞧了沈望舒好一阵,忽地垂眼笑了笑,倒是异常柔软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第126章 章十八·愁笼
一个绿萝坊的弟子没了,当天夜里或许闹出了些动静,但到了第二日,将此事仍旧放在心上的人也就不那么多了。毕竟武林大会还没开始,天南海北的江湖豪客还在络绎不绝地赶往岳阳,作为东道主的太华门自然是要忙着迎客的;小门小派的难有得见大人物的机会,逢迎巴结都来不及,自然没空理会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至于十大门派么,和绿萝坊交好的自然要前去慰问一番,和太华交好的,则干脆缩起头来佯装不知。
便是绿萝坊的几位堂主,只忧心倘若整个武林真的姓了燕,和太华关系不那么密切的绿萝坊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好歹位列十大,门下不缺根骨好的弟子,折了一个是有些痛心,却并没什么大碍。
还挂着捉拿凶手的,居然是萧焕和沈望舒这两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不过沈望舒到底碍着身份,不敢轻易出去乱跑,辗转一夜,却也没想出个什么好的办法来。
但就是在他还没想出办法来的时候,又有变故发生。
到底是冬日,岳阳虽算是地处南方,却仍旧天亮得晚,加之此地湿润,冷起来总觉得一股寒意深刻入骨挥之不去,多半的江湖侠士又是远道而来,故而第二日早上都起得较晚。绿萝坊虽常驻此地,但头一日才发生了命案,门中上下都心力交瘁,弟子们也起身并不早。
弟子们陆陆续续起来之后,坊主便要召集门下共同商讨缉凶之事。这一点人却发现有一弟子不曾在场。起先还以为是睡过了,坊主便遣了柳寒烟亲自去叫,正好借着她那脾气给个教训。谁知柳寒烟喊了半晌也无人答应,便破门而入,这才发现这位小师妹已经躺在地上凉透了。
那么多门派在此,凶手却偏偏挑了绿萝坊,一夜杀二人,无声无息的,可是把坊主与各位堂主气坏了,直问太华门要个说法。太华掌门还不曾到场,便抓着燕惊寒不放了。
想着此时此地人多眼杂,又是两大门派闹起来,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沈望舒也就简单地给自己添了点易容,跟着绝大多数人一起站在廊上,看院里的闹剧。
“几位前辈,晚辈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位王师妹晚辈根本就没见过,无冤无仇的,为何会对她下杀手呢?”燕惊寒被好几个穿绿萝坊丝萝纹衣衫的女侠围在当中,四周的太华弟子满面忧心,却又不敢上前。不过燕惊寒也并不是很害怕的样子,眉宇间还隐隐有些不耐。
前情沈望舒是没听见的,但料想绿萝坊坊主与几位堂主的身份,莫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燕惊寒是不是凶手,便是猜都不会这么猜的吧,顶多是拿住在太华门所订的地盘上出了人命的把柄兴师问罪。
果然,站得稍微往后一些的那一位温温柔柔地开了口,“燕少侠,坊主只是说绿萝坊弟子接连在武林大会上遇害、太华门是否要担起准备不周的责任,少侠却急忙说出人不是你杀的话,这是否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虽说问话的都是长辈,但弟子们也是在当场的,三五一群,可以看出应当是跟在某一人身后。唯独刚才说话的那一位,身后一人也没有。能和坊主等人站在一起的,自然也是身份不凡的人物,沈望舒便猜她是茶堂堂主任雨疏。毕竟任雨疏只有一个弟子楚兰藉,但楚兰藉又被遣出去公干了,她身后自然没有其他人。
叶无咎的眼光倒是一向都很好,这任雨疏果然是一副好相貌,看着竟是没比楚兰藉大多少的模样,加上说话又温柔,这一开口啊,便将在场大部分男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甚至有些没见过世面的粗鄙之人还显露了垂涎之色。
“就是啊燕少侠,你咋听不明白话呢?”更有个穿着厚重貂裘的高壮汉子大声说道。
然燕惊寒也不是个皮面薄的人,他只当没听见这话,轻轻笑了一声,“任堂主说这次武林大会太华门准备不周,这是自然,晚辈不敢反驳,毕竟也是头一回筹备这样的盛事,没什么经验,晚辈也在此多谢各位前辈海涵了。”说着朝四下一拱手。
不必看也知道,松风剑派那一伙人的脸色是好看不到哪去的。
“不过任堂主所说的话,有一点晚辈也是不敢苟同的。”燕惊寒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诸位自从住进客栈以来,房间不少,吃穿不缺吧?这样说来太华门也不算是准备不周。所以其实任堂主想说的,是我们太华门保护不周吧?只是有一点在下很奇怪,都是习武之人,听闻这位王师妹还是绿萝门下出色的弟子,在破获人口走失案时还出力不少。之前的杨师妹也是如此……”
配上叶无咎的眼神,沈望舒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说的话——大家都是练武之人,谁还需要谁保护呢?何况绿萝坊的得意弟子这般容易就被害了,可想绿萝坊的武功,应当也不怎么样。
“呵,可真是笑死我了,绿萝坊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能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竟然还须得旁人保护,那还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呢?不如回闺房里绣花去啊!”立刻就有躲在人群中阴阳怪气嘲笑的声音出现了。
且附和之人不少,“哎哟,还位列十大呢,真是好意思了!若是不行,不如趁早让贤,有的是愿意接替的。”
绿萝坊主立时脸色一变,柳眉倒竖,就要发作。不过她开口之前,却有一道温和却稳重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蒙江湖朋友们看得上,将我们松风剑派与普安寺、紫微门、严华斋、朱雀宫、碧霞派、绿萝坊、翠湖居、襄台派还有太华门一道并称为十大门派,由来已不可考,不过是流传已久约定俗成罢了,却从未听说这十大是怎样排行的。这位兄台莫不是想将我们十家拍出个高低来?那么敢问这位兄台,绿萝坊缘何就要被放在最后再被剔出出去呢?”
91/208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