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凭什么他妈就不爱他?
他嫉妒那个死去的孩子。
不久以后,这个带着孩子的母亲也死了。
曝尸街头。
他发现时两人的尸体已经残缺。
大腿和肚腹上的软肉都有被刀切割过的痕迹。
城市里有一部分人已经意识到不会有救援了,没有救援代表着什么?
其他地方情况更差。
G家救不过来。
与其毫无希望的等死,不如自救。
自救需要食物,从废墟里翻出来的食物越来越少,还能吃什么?
一些人开始把目光投向刚死去的尸体和身边的活人。
趁着夜深人静,卫延挖了个坑,把这对母子的尸首埋了。
埋得很浅,他很饿,实在没力气,要是被别人翻出来只能怪母子俩倒霉。
作为报酬,他拿走了女人手里紧拽的牛奶瓶。
奶瓶口已经长了一圈绿毛,估计是这样才没被人拿走。
他把里面已经变质的牛奶倒了,瓶身用泥沙洗干净,带回自己藏匿的小窝,偶尔盯着发呆。
仔细回想他人生二十几年。
爹不疼,娘不爱,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忙忙碌碌、一无所得,活得真是失败。
这辈子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到同样的地步。
他抱紧温如昫,像抱紧救命稻草。
温如昫被老婆的反应吓一跳,回过神拍着他的背小声哄:“乖啊,乖啊,不怕,W国离得远着呢。”
嗐,老婆胆子真的太小了。
卫延死扒着不放,温如昫只得就着抱着他的姿势起床做饭。
抓两个泡萝卜切块儿,再去院子里打水煮粥。
走到井边一看,奇了怪,水怎么不见了?
井里一滴水没有,两人只得将就吃八宝粥。
温如昫胃口大,三百多克的八宝粥得吃两罐才能填饱肚子。
卫延也稍微平复情绪,他舔了舔唇说:“昫哥,你说会不会是地震要来了,我记得以前地理老师讲过地震来之前会有很多预兆,例如井水突然下降、家畜突然往外跑之类的,你给俨青阳打电话提个醒。”
温如昫:“……”老婆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快点,你不听我话了?”
“听听听”,老婆的话没道理也得听,打个电话而已,顶多被姓俨的嘲笑一顿。
他摸出手机拨过去,俨青阳的态度却出乎预料:“我家的井也枯了,我妈养的鸭崽从昨天晚上就叫个不停,说不定真有地震,反正小心无大错,你们别待屋里,收拾东西找个空旷的地方待着。我再去村里转转,问问其他人。”
温如昫:“好”。
挂断电话,他心情有点复杂,高中那会儿他就没认真听过几节地理课,井枯了一点没往地震方向想,就琢磨着找人再重新打口井。
老婆真是有文化。
他骄傲,他自豪。
只是眼光有点差,怎么就眼瞎看上他?
他得对人再好点,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卫延一直在边上听,听完就拉着温如昫去收拾东西,他记得上辈子在基地听人说过,农村震感没有市区强,而且他们的房子是新修的,用料也是最好的,很大概率不会被震塌,所以只带几身衣服和这几天吃的东西出去就行。
要是真倒霉震塌了,村里其他房子肯定也差不多,大家都没吃的,就他们带着很多食物,不是明晃晃的招人抢?
村里很多人都在收拾东西,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有什么,命就白白丢了,反正晚上屋里也闷热,外面睡着还凉快。
当然也有人不信邪,这种人俨青阳也不好多劝,本来就是猜测而已,说多了人家听着烦,指不定还得去办公室找领导告他一状。
大伙儿不约而同的把露宿地点选到废弃的晒谷场,这地儿开阔,四周没有山坡,人多也热闹,晚上睡觉前还能打个牌聊聊天。
小孩子们玩疯了。
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睡过觉。
脱了鞋,从这家的凉席滚到那家的凉板,嘻嘻哈哈闹个不停。
大人们也很放松,说着之前的瘟疫和这些天种田的劳累。
其中好多人才从市区回来不久,他们小时候读书家里大人宠着不让干活,后来毕业又去城里打工,锄头都没摸过,哪儿种得来田,全靠家里的长辈和亲戚指点才磕磕绊绊的把秧苗种下去。
这时说话一点不像种地那样笨拙,个个都吹得像老庄稼把式。
唾沫横飞的吹一阵牛,还得继续去田里忙活。
甭管震不震,总归要吃饭。
温如昫抽空去把四只鸭崽也端到晒谷场,喂了一点米,拿两颗糖雇佣小毛驴把鸭崽看好,才带着老婆四处乱转。
晒谷场里满是他的童年记忆。
二十年前大伙儿还没修新房,没有院坝的时候总到这儿来晒谷子。
他姥姥一挑一挑的把湿漉漉的谷子从田里担到这儿,他把谷子摊开,再用草耙搂出里面的稻叶,时不时还得驱赶一下偷食的麻雀。
卫延注意到晒谷场边上有株红果子,看模样有点像超市卖的覆盆子:“这是什么?”
“秧泡儿,可以吃,挺甜的,老婆,你等着,我去摘。”
温如昫说着就往下跳,秧泡儿有刺,可不能让老婆动手。
“你慢点。”一米多高呢,说跳就跳,不怕摔着。
“没事儿”,温如昫摘了两颗红秧泡儿递给老婆:“尝尝。”
果子酸甜可口,皮薄儿多汁儿。
一抿就化在嘴里。
卫延的心也又酸又甜。
傻子,自己都没吃就先递给他。
见老婆喜欢,温如昫把整颗树都摘光了,他也没口袋,就撩起衣服装,结实的腹肌露在外面,引得卫延偷偷看。
摘完爬上晒谷场,一边吃一边往自家床铺走。
卫延分了一半果子出来准备熬果酱。
早上抹馒头片上吃或者泡水喝都可以。
也不洗了,村里没多少汽车尾气,果子很干净。
直接放白糖和一点盐腌上脱水,静置一两个小时,再放酒精炉上用火熬煮,边煮边将果子捣烂。
等汁液变浓稠就可以起锅,装罐。
罐子以前是装辣椒酱的,吃完了卫延也没丢,仔细洗了放太阳底下暴晒,留着时不时装点要入口的东西。
此时已过正午,在田里忙活了几个小时的村民陆陆续续回来做饭。
有人用铁皮炉,也有人懒得从家里搬,直接捡几块儿石头搭个灶,还有找亲戚朋友借的。
卫延他们正在吃面,俨青阳就觍着脸过来借了。
借就借吧,小白脸往他老婆身边凑干嘛,温如昫不高兴。
俨青阳压根没注意,就是卫延这边有树,他想遮阴。
卫延端着面碗干脆的挪开让他自己拿。
“谢了,等会儿还你。”
温如昫叫住他:“你拿去用,不用还,我们还有一个”,别再往他老婆身边凑。
俨青阳一点没发现温如昫的小心思,心里还挺美,嘿嘿,他在村里人缘就是好:“那感情好。”
地面摇了摇。
俨青阳一个不稳摔地上。
村民面面相觑。
不知谁喊了一声:“地震了。”
第15章 15
人们回过神,抱孩子的抱孩子,抱老婆的抱老婆,还有人抓起棉被裹身上。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没人站得稳。
温如昫饭碗一扔,就地一滚就把卫延护在了怀里。
单手搂着老婆的腰,另一只手拽住一颗小树苗。
很多孩子在哭。
很多女人在尖叫。
晒谷场边缘有人惨叫着往后仰倒,消失不见。
炉子倒了,热锅里的汤洒下来,洒在炉边老人的身上。
远处的山体垮塌,房子倒下。
卫延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声音,他紧搂男人的脖子,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他帮不了任何人。
他已经尽力了。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过了短短几秒,地面终于平稳下来。
“姜洪,你不要死”,洪晓蕾哭着跑下晒谷场。
刚刚她和姜洪都站在晒谷场边缘,姜洪反应快,看她往后倒就推了她一把,结果自己掉下去了。
“晓蕾啊,你别趴他身上,万一肋骨断了,你一趴就扎进内脏了。”
说话的是八叔,这人辈分大,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已经是村里不少人中年人的八叔,加上他年轻时又在镇医院上班,村里人找他看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挂号排队,因而很受大伙儿尊敬。
洪晓蕾脸色惨白,哆嗦着身体跪到一边:“八爷爷,你救救他。”
“哎呀,我哪儿救得了,我八十九嘞,眼睛都看不见了。”八叔也急,但他真帮不上忙,年纪大了,走路都不利索,哪儿还能治病救人:“这样,快去砍竹子做个担架,赶紧把人送医院。”
“对,对,送医院”,洪晓蕾赶紧爬起来找柴刀。
俨青阳一把将她拉住吼:“你他妈不要命了,等会儿说不定还有余震。”
“你懂个屁,姜洪是为了我才掉下去的,我必须救他”,洪晓蕾大声吼回去。
“先把人弄上来,万一等会儿有余震,洪小子不就被埋了”有村民在一边出主意。
晒谷场边缘的石板已经被震松,看着摇摇欲坠,时刻会往下掉的模样。
“是啊,先弄上来,镇上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万一镇上受灾比他们还严重呢。
八叔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先把人弄到安全的位置再说其他:“姜大,姜二,温家小子,快来帮忙”。
温如昫不太乐意,之前姜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坑过他一把,哎,算了就当积德行善。
四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姜洪抬到晒谷场中央。
洪晓蕾安静的守着。
晒谷场内侧的葛家婶子又哭起来:“我家老头子还在家睡觉,叫他来,他不来,非说不会地震”,其实她也没想来,就是自己的老姐妹都过来了,她找不着人说话,才趁午后过来聊聊天。
午后天气太热,大家怕中暑,都不会下地,正是闲聊的好时候。
赵满月去安慰她,但也没提让自家儿子回去看看的话,她就一个儿子可舍不得冒一丁点险。
葛家婶子也没提回去,只是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她那些姐妹也慢慢凑过来,围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
卫延翻出酒精给温如昫擦伤口,刚刚狗男人为了护着他胳膊上擦破了很大一块儿。
温如昫疼的呲牙咧嘴,冷汗直冒,其实他喝滴灵液一会儿就能好,但晒谷场这么多人,被人发现就完了,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卫延还翻出五个真空包装的大鸡腿,一股脑塞过去:“吃,今天必须吃完”。
“好好好”,温如昫赶紧接过藏怀里,吃哪儿补哪儿嘛,老婆一片好心,他肯定要领,但得晚上偷着吃,被人看见得眼红。
傍晚的时候又陆续发生几次余震,直到凌晨才停歇。
所有人都没睡,在黑暗里瞪大了眼。
他们试过打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可打通了没人接。
“你们说镇上怎么样了?”
很久没人回答。
第二天一早有胆子大的年轻人回自家看了一次,也带了不少吃的出来,之前大伙儿都没怎么重视俨青阳的话,准备不足,现在后悔了。
村里很多房子塌了,埋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葛家的房子。
葛家婶子听说后哭得厥了过去。
中午,八叔提出找几个年轻人组队回去挖挖,看看能不能救出几个。
没人搭话。
八叔开始点名:“俨家小子。”
俨青阳头摇得飞快:“我家就我一个独苗苗,万一等会儿有余震,我被埋了,俨家就绝后了。”
八叔叹气:“温家小子,你呢?”
“我不去”,他是姥姥捡的,硬算下来其实和村里这些人没什么血缘关系,犯不着冒险,再说了,他老婆胆子小,肯定得陪着:“以后挖尸体我可以搭把手。”
这话说出来犯了众怒,本来大家神经就紧绷着,还提这种字眼刺激人。
“你说什么尸体,谁死了,有人看到了吗?”葛家婶子大吼。
温如昫不想和她争,不说话。
葛家婶子不依不饶,逼到他眼前:“没娘的小畜生,我问你,你说谁呢,谁死了?”要是别家的年轻人,她肯定不敢这么吼,还不是欺负温如昫好说话。
“死老婆子,你凶什么凶”,卫延可不惯她。
“畜生玩意,敢骂我”。
葛家婶子说着就要去挠卫延的脸,这下温如昫也忍不了,欺负他可以,欺负他老婆不行,他条件反射的一脚过去,葛家婶子居然飞出一米远。
躺在地上不动了。
村民眼神变了,眼里的愤怒变成惊恐,都说老实人心里憋着狠,现在看来还真是。
俨青阳去探了探葛家婶子的鼻息,还有气,便招呼了几个人把她抬到旁边靠着树,免得晒中暑。
踹都踹了,温如昫也不后悔,虽然他本身没想用那么大的力,但急起来真控制不住。
卫延还蹲下身,捞起裤脚看了看狗男人的腿:“你脚没事吧?”
“没事儿”,温如昫老实摇头。
“去开包脱水蔬菜泡上,等会儿剁了包饺子。”
他和狗男人举止亲密,今早有不少人说闲话,看在都是同村的份上,他忍了,忍的结果就是被人爬头上拉屎。
别说没踹死,就是真踹死了,也没警察管,他怕个屁。
不是看不惯吗,他吃肉,气死他们。
剁馅的声音叮叮当当,一声声响在村民心头。
腊肉和脱水蔬菜做馅包的饺子以前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放在几个月没尝过肉腥味儿的村民面前就变得诱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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