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洋最终还是赔了种子,生死关头,八叔的面子也不顶用。
事到如今,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土地被烧的人家需要一个人来承担他们的损失,这个人冤不冤枉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葛家婶子对结果不满意,小石头他妈气得和她打了一架,她儿子死了,家里的粮食也快赔光了,还要她们怎么办,非得把他们一家逼死?
葛家婶子更气,她老伴死了,到外地打工的儿子女儿一直没回来,凶多吉少。她一个女人,辛辛苦苦种地,却被烧,有没有天理?
两个女人心里都苦,打得很凶,八叔拉架都被抓了几道。
几道抓伤刚开始并不严重,可天热汗多,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炎化脓,久久不愈,小伤成了大伤。
八婶把老伴训了一顿,天天管闲事,这下可好,把自己管出了事。
八叔被训得抬不起头,他脸上注定要留疤,这让一向整洁体面的老头无法接受,整天拿个小镜子,看着伤疤愁眉苦脸。
八婶见一次说一次:“你够了啊,一大把年纪了还爱俏,也不怕孩子看见笑话。”
八叔不敢反驳,心想:年轻的时候你不就是因为我帅才嫁给我?那时候倒腾衣服头发没见你说,老了老了照个镜子都要被训。
嗐,女人。
八婶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肚子里憋的什么屁,老头子想太多,多半是闲的,闲着没事干就去给孙子洗尿布吧。
于是挑水的队伍里就多了个抱着尿布的老头。
温如昫把家里的板车翻出来了,挑水效率太低,路途又远,一个来回要四个小时,跑三趟一天就过去了。
用板车一次可以多运一些,就是遇到小路得把板车上的水桶解下来,单独提过去,再将板车扛过去。
这事儿他没法一个人干,必须有人配合。找村民配合麻烦,怎么分水就要掰扯半天。只得委屈老婆。
卫延不委屈,情况这么差,成天闲呆在家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出门做事,心里也踏实些。
每天傍晚两人推着板车出门,深夜推着板车回家,脏衣服之类的顺便带到大河就洗了。
河水洗过的衣服有轻微的怪味儿,将就穿吧,反正经过烈日暴晒,不至于穿出皮肤病来。
有时运气好他们能捡到死鱼。河水被阳光晒烫,常常有耐不住热的鱼被烫死漂在河面。
都是些小鱼,基地在大河下药毒过几次鱼,大鱼早已绝迹。
板车拉一趟水就够他们用一天,下半夜的时候家里没板车的村民就会来借。
借东西这事儿是个麻烦,借多了容易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借给这个不借给那个也会引起矛盾。
卫延干脆搞起出租,红薯、土豆、青菜之类的都能拿来付账,意思意思收点东西,免得别人蹬鼻子上脸
这样一来想占便宜的,也就歇了心思。舍得花食物租板车的人家里都比较宽裕,没那么事儿逼。
开始几天有人说闲话,卫延充耳不闻,久而久之声音就淡了。
院子里的井还是枯了。
村里其他井情况也一样,仅有小猫三两只还能出水,但也是随时都要干涸的模样。
大家都喝起了河水,河水经过木炭和棉布的过滤去除了异味,不过真正下嘴的时候仍旧膈应。
谁不知道二十年前镇上的下水道直接通到了河里,也就最近几年修起了污水处理厂,屎尿才没直接冲进河。
镇上那条小河是大河的分支,四舍五入,相当于……不能细想,多煮一阵捏着鼻子喝吧。
黄海生舍不得老婆喝河水,孕妇怀着孩子抵抗力差,要是河水里有什么超级细菌影响了孩子,再哭就晚了。
他厚着脸皮到井还没干的姜家借水,姜军也想把井水留着自己喝,看在孕妇的面上,借了两次,第三次就不肯再借:“我家的井也枯了。”
黄海生将信将疑,掉头去其他村民家问,问了半天毫无收获。
古玫劝他,河水多过滤几遍就是了,别人能喝,她也能,她没那么金贵。
那怎么一样,整个村就他老婆一个孕妇,好吃的他供不上,干净水也供不上,还是不是男人?
黄海生犯起倔,古玫劝说无果,就任他去了,心想:多折腾几天,折腾累了,自己就会放弃。
为了自己的孩子,黄海生爆发出空前的毅力和恒心,天天到最后枯那几家去问,之前是说枯了,谁知道是真枯还是假枯,又没亲眼看见。
有几家被问烦了,干脆领着他进院子里去看水井,天天问,他不嫌累,他们也累。
也有几家被问出火了,门都不开,假装不在。
对于这样的人家,黄海生想法就多了,不敢开门给他看,证明心虚,心虚代表有水。
你不给我,我自己拿。
等姜军几个出门挑水,他就翻了进去。
姜家婶子和姜老头正躺摇椅上睡觉。
黄海生怕吵醒他们,动作特别轻,蹑手蹑脚的走到井边,揭开井盖儿,果真有水。
呸,什么玩意儿,有水都不借。
打了满满两瓶水,黄海生还是不解气,想了想,走到厨房,解开裤腰带,对准烧水的锑锅撒了一泡。
他水喝得少,尿的腥臊味特别重。
一泡尿撒得身心舒畅,正吹着小曲,背心挨了一脚。
原杰火冒三丈:“苟日的。”
“原哥,原哥,别打脸。”
“你他娘的够损啊,尿啊,我让你再尿,给老子把这些尿舔光”,他原杰虽然不是啥好人,但没和黄海生发生过冲突,要不是今天走半路上水桶提手坏了,回来换提手,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谁会这样害他。
得亏之前还发善心借过水给姓黄的,好人做不得。
黄海生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从小被黄婆婆娇惯,这段日子下地也是做些轻巧活儿,哪儿干得过魁梧雄壮的原杰。
迫不得已真将自己撒的尿舔干净。
原杰厌恶的撇嘴,咔咔将他手脚关节卸了,一手拿锑锅,一手拖着死狗一样的人去黄家。
姜家婶子听见动静被吵醒,睁眼一看原杰在,又倒下继续睡,刚刚梦里见着老幺了。
看见黄海生被人拖回来,古玫就知道要遭,忙迎上去:“原哥,怎么了这是?”
“我不和你说,你去叫黄婆婆”,他今天是来要赔偿的,不是来结生死仇的,一不注意推到、碰到孕妇,就变他理亏了。
黄婆婆正在给孙媳妇做加餐,听见自个儿的名字就出来了,出来一看宝贝孙子鼻青脸肿,登时就嚎上了:“我可怜的孙子唉,什么深仇大恨你至于把他打成这样?”
“他往我家锅里撒尿”,原杰将锑锅扔在地上:“你自个儿闻闻。”
“不可能。”
“要不是抓了现行,我也觉得不可能,今天要么赔我一个新锅加十斤谷子,要么我把他几-把给剁了,你们自己选。”
看原杰那样,黄婆婆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锅可以换我家的锑锅给你,谷子没有。”
“黄婆婆,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等三分钟,没看见东西我就动手,反正你家有小孩了,这根几-把拿来也没用。”
黄婆婆怕了:“别,我马上去拿”。孙媳肚子里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这胎是女娃,孙子又没了根,老黄家香火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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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赔偿到手,原杰干脆利落的离开。
走之前把黄海生被卸下的关节又装上了,疼得黄海生涕泗横流。
这事儿很快传扬开,成为村民茶余饭后的笑料。
倒不是原杰大嘴巴出去说,主要是黄海生哭声太大,半个村都听到了他哭。
加之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很沉重,大家急需笑料放松心情。
每逢黄海生出门,就有大娘扯着嗓子问:“海生,听说你往人家锑锅里撒尿啊,真的假的?”
“你是怎么想的,为啥干这种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哎呦,我孙子五岁就知道不能乱撒尿了。”
“啧啧,当爹的人了,这么不懂事儿。”
“海生啊,我记得你上次还偷过俨家的鸭子对吧,你这次翻进别人屋里是想偷啥?”
“我没想偷东西”,黄海生憋出一句。
“那你无缘无故翻到人家里干嘛?”
“我就是想打水。”
“打水怎么尿人家锅里了,你缺不缺德?”
撒泡尿又不是杀人放火,至于这么挤兑他?
一群臭老娘们,讲理讲不通,打也打不过,他忍。
村里又有人被隐翅虫爬了。
看伤势比去年小禾苗被爬严重得多,这玩意是越热越毒,大家都拿它没办法。
基地派了专家到村里来专门管这事儿,起初大家挺期待的,认认真真听着专家介绍驱虫药,结果介绍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保护费。
想领驱虫药可以,先把春季的保护费交了。
哪儿还有粮食交保护费?老天爷不下雨,庄稼苗都枯了,山也被烧了。
有光棍就笑嘻嘻的问:“领导,你看这样行不?我帮你们干活儿抵保护费,你们负责我一日三餐。”
沈益春被他气笑:“想得美”。
“那怎么办?家里真没粮,米缸比我脸还干净。”
“那是你自己的事”,沈益春拿出一张登记表:“田地被山火烧了的到我这儿来登记,没被烧的,排队交粮食。”
没一个人动。
沈益春叹气,面对坏人,可以喊打喊杀,面对被逼到绝路的村民,好像怎么做都不合适。
僵持了十多分钟,他招招手带着士兵原路返回,有个十几岁的小兵问他:“头儿,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留下来干嘛,掏木仓把所有村民都杀了?”
“打两木仓示示威他们就知道怕了。”
“怕有什么用,你觉得他们有粮吗?”
“那你还叫他们登记?”
“老子不走个形势回去还不被骂?”
好像是这个理,小兵从兜里摸出一块儿杂粮饼:“头,你要不?”
“留着自己吃”,看见饼子,沈益春才想起自己包里的半斤玉米面,刚刚忘记给卫延了。
撬墙角的路任重而道远。
卫延一点没感觉到被撬,他刚刚生怕沈益春一言不合就掏木仓,回家瘫在男人身上抱着小憨狠狠吸了两口,才算缓过气。
明明上辈子男人成了农业专家,还被所在基地派出去考察。如今末世快两年了,男人一直窝在村里,破晓也不见有余力帮助其他基地。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是他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
温如昫也正琢磨着要不要和老婆坦白,那么多人没饭吃,他却空守着灵液不敢用。
憋了三天,温如昫憋不住了,吃过早饭,拉上窗帘,把老婆捞到怀里:“延延,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别害怕。”
“你背着我有人了?”好你个沈益春,做啥不好做小三。
“不是。”
“那我就不怕。”
“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的盐使墓的故事吗?”
“记得。”
“之前的故事是我编的,接下来我和你讲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听姥姥讲过盐使墓的故事之后他就对盐使墓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兴冲冲的到隔壁村去打听,一打听就听到了孙家老爷子到盐使墓捉蛇吃死了的事情。
换做成年人这时候心里肯定打起了退堂鼓,可他当时才十来岁,压根不知道啥叫做怕,还感觉挺好玩。
同村民问了路就去找传说中的盐使墓。
正值隆冬,草木枯黄。
明亮的日光晒在头上没有一点温度。
温如昫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周围很静,他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呼吸声。
山上散布着零星坟堆,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一个。坟前有烧过纸的黑色灰烬,坟边洒着放过的鲜红鞭炮。
一个身穿黑袍的枯瘦老人站在坟包前,背对着他,好像在吃什么东西:“爷爷,你在干嘛?”
老人动作一顿,转了过来,他这才看清老人的样貌。
脸色蜡黄,双颊凹陷,胡子和眉毛雪白,嘴唇上沾着黑乎乎的泥,手上也是黑乎乎的泥。
温如昫第一反应就是遇到流浪汉了,这么大岁数了,脑子不好,到处流浪,饿得啃泥巴,真是可怜,想也没想就掏出兜里的水果糖:“爷爷,你别吃泥了,我请你吃糖。”
老人神色古怪,直直的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叫我什么?”
脑子不好使,耳朵也聋,这让在学校学过要尊老的温如昫同情心泛滥:“爷爷,来吃糖。”
“你叫我爷爷?”
和耳朵不好使的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温如昫加大声音:“我叫你吃糖、吃糖、吃糖。”
“听到了”。
老人径直跳过来,跳近了温如昫才闻到他身上那股霉臭和腐臭混杂的味道。
这时候再傻也该看出不对了,温如昫心中犯怵,两腿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
“糖呢?”老人问。
温如昫摊开手,上面孤零零的躺着一颗糖,糖微微融化,被透明塑料纸包裹着,卖相并不好。
老人伸出枯手拿走糖,尖利的黑色指甲让温如昫更加害怕,他想姥姥,想回家。
“跟我来。”
明明想回家,他的脚却不由自主的跟着老人走,走了很远,来到一个黑色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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