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谢湛只是玩玩,却没想到连他摆出这一幅要谈正事的样子,对方却假装看不见一般,自顾自地与情人调情。
这摆明了就是不愿深交。
萧恪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索性也不再与之打马虎眼,而是递上一个盒子。
他起身,意味深长地道:“如果王爷有兴趣,可以派人去赋闲山庄瞧瞧,有您想知道的东西。”
谢湛眉眼有点冷意,却是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
“他给了什么?”将夜把蟹肉剔好,用筷子夹到谢湛唇边,道:“张嘴。”
谢湛并不是个和美食过不去的人,吃了一口,然后打开盒子,里面却躺着一支羽箭。
“这个制式很眼熟啊。”谢湛喃喃道。
“京外的刺杀。”将夜的眼神却冷了下来,把羽箭捏在手里掂了掂,道:“重量、长度与材料几乎一致,赋闲山庄是吧?我会派人去看看。”
“是老七做的?”谢湛道:“听萧恪言下之意,私铸私兵?若是一个不慎,便是谋反的罪,这可是个大罪名。”
嘴上说着要为他七弟求情,实际上转手便把对方最大的罪名捅到他面前,当真是兄友弟恭。
“我会查明。”将夜微微眯起眼,冷笑。“他要借刀杀人,要你为他排除异己。”
谢湛入京前后的亏不能白吃,将夜会一个个讨回来。
“现在留着老七,就是不肯让老三一家独大。”谢湛慢慢地笑道:“若是做敌人,萧家老三比老七可怕多了。”
无论外界风云变幻,端王府依旧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
谢湛正关着门画画,为画题好落款,正待墨迹干透,却没想到将夜从窗口翻进来,从背后把他抱起来,然后把头埋在他的颈子间,细细地亲了亲。
“不是去补觉么?”谢湛被他亲的有点腿软,匆匆用宣纸盖了画,然后定了定神,笑笑道:“怎么突然这么黏我?”
“做了个噩梦。”将夜挑起谢湛的一缕柔顺的长发,放在唇边亲了亲,温柔地道:“看你还在,我便放心了。”
谢湛知道将夜一向是很没安全感的,大抵是走了太多世,大多都是悲剧,对方便提起全部的警觉,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伤,然后被命运夺走。
然后他看见刺客的脊背颤抖了一下,然后坚定又不容置疑地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沉声道:“我梦见你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跌下去,变成了光,消失在我面前。”他闭了闭眼睛,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人痛苦的事情。
他是一片风,一片云,抓不住,却又散去,最后成为一座小小的坟茔。
而他被抛在时间的尽头,只能孤独地送葬。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那时没有什么为谁而活下去的概念。”谢湛现在满心满眼地都是将夜,这份销魂蚀骨的爱意重组了他的骨骼,哪里还干的出抛下他的事情。他闭了闭眼,笑道:“这辈子不一样,我要你陪我一辈子,你应还是不应?”
将夜心里一动,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唇角。
“我陪你一生到老。”他承诺道。
谢湛被将夜这一闹,也忘了自己方才在做什么了。将夜又是依依不舍地抱了抱他,才去掀开他的宣纸,却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他展开画卷,却见画中人手持双兵,目光倨傲凛然,宛如巍峨雪山。
谢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撞破,轻咳一声,脸色却绯红了一片。
“你画的是我?”将夜看着他流转的眸光,轻声问道。然后他翻了翻他盖住的其余画纸,积了很多,一张一张的全都是他的影子。
谢湛不知道是画了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一张画上都有一两句诗,将夜翻了翻,字里行间满是情意。
谢湛从前不说,实际上满腹的喜欢都落在笔端,悄悄藏起来了。
“你莫要看。”谢湛这下是真的恼羞极了。他起初只是去描摹记忆中的人影,后来成了习惯,每日都去画两笔,待到真正想起他来时,又有了新的理解,自然是下笔如神。
他处理完公事,有了闲情逸致时,便习惯性地把书房关起来埋头画上一会。
谁料到今日就被本人撞见了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一张,是上辈子他站在城楼之上,远望着大海,在光明之中离去的模样。
白袍刺客仿佛要融入寂静的天光之中,被丹青渲染,却有种令人窒息的凛然。
“别看了……”谢湛想起自己在其余的画上都写了什么,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将夜哪里肯听,翻出下一卷画卷,沉默了一下。
画面上是城池的废墟,而刺客便站在废墟之中,把已经伤痕累累的琴师抱起,神情珍重万分。
“这一世你还记得?”将夜低声问道。
谢湛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有些只是片段罢了。但因为将夜还给他魂魄碎片的缘故,上一世几乎全想起来了。
“这一世怎么了?”谢湛看到将夜的眼神有些温柔悲伤,轻声问道。
“罢了,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将夜道:“这一世我是流浪的刺客,你是游历的琴师,身体是圣坛下的泥土做成,没有血肉,没有骨骼。你的灵魂被困在躯壳之中长达数百年,你没有记忆,没有未来,走过无数个地方,弹奏过许多歌谣,在战火纷飞的大陆上,为和平而歌。”
“后来,我终于与你成了朋友,我陪你走过了大陆十年,几乎无话不谈,但是最后你不肯把我牵扯入大陆的战争,在王都被魔人攻破之际,把我支开,只身回去了……”将夜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声音嘶哑,道:“……你用了最禁忌的琴曲,退敌无数,自己的躯壳却在废墟之中静寂地崩毁了。”
谢湛画下的一幕,是他得知消息后赶去已成废墟的王都,逆着汹涌奔逃的人潮,把他的身体从废墟中挖出来的一幕。
然后,他听过挚友的遗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陶土的躯壳一点点在怀里碎成灰烬,然后消散在风里,灵魂化为白色的光点飞到天的尽头,最后被世界线带走。
谢湛:“……”
将夜没安全感是正常的,他以前到底这么壮烈牺牲过多少次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将夜看着他题的诗句,轻叹一声,道:“当年我把你的琴从废墟里找回来时,五十弦齐断,就是用再好的材料,也没法修复了。可惜我连你的遗体也没留住……”
谢湛知道,自己剩下的画里怕是也有这样的故事,他实在是不敢再听自己以前冷清冷心时,到底做了多少送死的事情,又把将夜这般刻骨铭心的虐过多少遍。
谢湛心疼极了,身体轻颤,道:“你别看了。”
将夜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笑道:“都过去了。”
然后他垂下眼,打开下一卷画轴。
这次便是工笔,栩栩如生地绘出他身着笔挺军服的模样,他抬起眼,眸底似乎有星光闪耀。
谢湛呼吸一顿,关于这张画,他也不记得太多,只记得将夜穿军服的模样好看极了,有种冷血霸道的凛然感。
“不记得是前多少世了,大概是在星际文明。”将夜道:“当时我们政见敌对,立场敌对,两个人撕的厉害。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我喜欢你,只觉得你背叛了你的信念,试图把你拉回正轨,让你找回自己。”
谢湛早就不记得了,却听得入神:“然后呢?”
“你在恩义与正义之中最终还是选择了正义,你叛变了,从军事法庭之上走向我的时候,我高兴的快疯了。”将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讲起回忆的时候,更像是娓娓道来,满怀情感。他道:“但后来,我宁可你当时没有做出这个选择。”
“我做了什么?”谢湛提心吊胆,生怕再听到一个大义凛然的故事。
“……在最终的战役中,你为了掩护包括我在内的大部队撤退,启动了自毁撞向敌方主舰,你说,我本是叛徒,牺牲我才是最合理的。你还说,有我在便能以牺牲最小的方式留下火种。”
“你最后的留言是给我的,你要我答应,一定要带着剩下的人活着回去,不准死,一定不准。而与我之间理不清的账,来世再算。”将夜道:“我答应了你,然后完成了对你最后的承诺。”
然后他在首都的英雄碑边伫立良久,看着他的名字,仿佛要看尽一生。
那时候,他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恨,恨他为何走的那么毫不犹豫。
“后生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谢湛又被狠狠扎了一下心,他现在是太能体会将夜当时的感觉了。他隐约记得曾经的事几乎没什么好结局,大抵都是他先走。
可却万万没想到,他满心欢喜描摹的容颜,刻画的记忆,全都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
“我试过很多种方法。”将夜看着小王爷那张清傲的脸上满是不忍,也笑笑,把他抱进怀里,慢慢地道:“包括把你困住,锁住,甚至更过分的,封住你的记忆或者修为……但我阻止不了,我也看不得你的眼睛变得灰暗无光。”
“最终我向你屈服,或许从一开始,你我二人之中就没有赢家。”将夜道:“你若想做什么,除却送死之外,我不会拦你。”
将夜走过光年之外,遥遥大陆,浩浩洪荒,在与挚友漫长的追逐、意志冲突与磨合中低下头颅,最终寻到了两个骄傲的人共生的方法。
他承认对方是他的王,他的光,他的爱恨,他的星辰与山脉,他的一切温柔与信仰。
而将夜,也最终承认,他早已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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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两个不会写到的小故事次次刀。
刀都在回忆杀里,不哭不哭,都过去了。
如果说觉得挚友太无情了,每次都抛下将夜一个人先走,就看看顾美人和小王爷吧,顾美人没那么惜命,等到了小王爷,是真正学会了什么叫“为他而活”。
所以说谈恋爱让人进步,以前将夜没把挚友留下来,都是因为他们没谈恋爱啊!
所以挚友的逻辑是:让他活下来,我自己死=为他好。
将夜被虐了那么多世,已经BE到淡定了。
小王爷是被flag插满了,而且自己写情诗的时候,把自己的故事插满了flag
小王爷:……我捅刀我自己。
前面的秀恩爱,三皇子已经失去神志。
其实我想吃螃蟹啊嘤嘤嘤,一边写一边流口水。
走走剧情,谈谈恋爱,我为了谈恋爱剧情都是简写的……也是蛮拼的。反正我这篇文剧情都是为了谈恋爱服务的,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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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京城突变
初元三年, 萧明帝病重,靖王萧恪监国,从此朝堂成了三皇子党的天下。
贵妃夜夜衣不解带地服侍病重的萧明帝,七皇子有起复的迹象。
他隐忍许久,先是把妹妹嫁了小公爷, 和国公攀上了姻亲, 又是让母亲去怀柔,保好老皇帝,整日去榻前做孝子, 把皇帝的心都给哭软了。
三皇子看的是咬牙切齿,却又只能笑脸相迎。朝野大臣都知道,萧恪绝不可能让萧俞起复, 这两位距离正式开撕不远了。
京城看似平静, 实际上暗流汹涌。
打破这平静的,是端王谢湛的《谏明帝疏》,其中列出魏王俞七大罪状, 引起朝野震动。
谢湛敢说言官不敢说的事, 身有兵权傍身,颇有些硬碰硬的架势。
他朝服加身,神色严肃淡然, 可弹劾文章之中却是字字句句把萧俞起复之路断送。
“臣观魏王俞,恣意妄为, 越权独断, 魏王私造兵器, 豢养军队,卖官鬻爵,纵容国贼,与佞臣结党营私,更有河道贪污案,买官案为前例,赋闲山庄私兵为明证,一人贪戾,天下成风,皇子专权,朝堂不清,臣奏请陛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严惩魏王俞,德泽深厚,尽显公正,为天下之表率。”
谢湛读完奏章后,满朝皆寂。
清流大臣叹其孤直不阿,党臣惊其铁骨铮铮。
难得上一次朝的萧明帝被这奏章给惊动,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没上完朝就被送回寝宫,宣召太医。
谢湛动了手,萧恪虽然没有与他商量过,却绝不会放过落井下石,按死竞争对手的机会的。
所以,萧俞东山再起之势,又被压了下去。七皇子党一时间恨毒了谢湛,却又咬牙切齿,拿他没办法。
这朝堂,乍一看,便是三皇子党的一言堂了。
但是萧恪知道并不是这样。
谢湛前后三次动手,第一次,是直接搞倒了钦差徐向前,把河道贪污案大白天下。
第二次,以买官案为契机发难,把七皇子党的势头按了下去。
这第三次,更是让其起复之势熄灭。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怕是会认为端王与靖王联手了。
但是只有萧恪心里知道,对方是完全没有与他联手的意思,他整倒了七皇子,虽然与他行了方便,却也是在给他警告。
若他行差踏错,对方亦然会如今日一般,要他狠狠地喝上一壶。
萧恪看上去成熟稳重,实际上与之相处过的人,都道靖王心胸狭隘,难有容人之量。
他面上和善,实际上心思狠毒,比起暴戾霸道的七皇子,更加难缠。
谢湛对他依旧客客气气,但是萧恪心里有鬼,只觉得对方总有一天会查出自己在他回京路上做的手脚,与他为敌。
实际上谢湛早就猜出个七七八八,只是不说,也制止了将夜发难,只打算看看萧恪是否能为枭雄,拨乱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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