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笈轻笑摇头:“道光朝缺黄铜,是清代虚值大钱的发端,道光通宝自然也蕴含山河日下、价值虚高的气运,并非能够宜家的宝物。再加上这又是陪葬品,自然阴气更盛。而您运气更不佳,这一枚偏偏成为了墓鬼的载体。”
邱强听得脸色发青,恨不得穿越回半个多月前,阻拦自己买下这倒霉玩意。然而时光不能倒流,他只能叹气问:
“要是真像您说的这样,该怎么解决?”
“倒不难。”徐云笈笑了笑,“烦您准备玳瑁粉少许,还有黄纸朱砂。”
“玳瑁粉?”邱强一愣,脸上有点为难,“这东西这附近肯定没有卖的,老街倒是有,然而真假难辨。想要保真,我得叫人去市中心买,一来一回肯定晚上了,到时候我媳妇跟孩子就回来了……我不太想让他们碰上这事。尤其我姑娘儿子还小,这种超自然的事情吧,有点毁三观。要不然明天再说?”
徐云笈又笑了笑,对这位邱老板的印象好了不少。这倒是个对家人很好的人。
他于是想了想,提出另一个方案:“如果没有玳瑁粉,找一段桃木也可以。”
这话说出来,邱强却又怀疑了:“这怎么还能换来换去的?据我所知,大师高人都是有不二法门的,做法事必须要那些东西,缺一不可。我一说没有玳瑁,你就说桃木也可以……不会是骗子吧?”
他没说的是,这年轻人忒好说话了,一般风水大师那都是有脾气的,哪怕昨天赵根那个骗子都一副神神道道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这个徐云笈……就像个普通乙方似的,还能给你改方案的?
大师那种装【哔——】的劲儿都没了!这还能是大师?
他没说,徐云笈看脸色却也猜到了。被三番两次怀疑,他就是脾气好这会儿也有些生气,于是干脆冷笑了一声,运起灵气——他还受着伤呢,不由有些心疼自己这点灵气——直接用手按在了邱强的脑门上,喝道:“睁眼看仔细了!”
仿若红外光图像的阴阳气图这一次出现在了邱强的眼睛里。
包工头定睛一看,就看到他家书房里房角一团浓重黑气,而且这团黑气竟隐隐绰绰仿佛有半个人型的模样,上半身头部、驱赶、双臂都有个轮廓,只是因为太黑了看不清五官,而下半身则没有形状,全然是团团黑雾,这黑雾关键的是还在不断蔓延,丝丝缕缕地笼罩在房间里,那流淌着的架势又似乎是女人的裙子被风吹起,裙角翻飞。
——只可惜,这场景半点美好都没有,只剩下阴森可怖,
邱强一个中年男人,“啊”地发出了一声惨叫,慌忙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哆哆嗦嗦道:“大师!徐大师!对不住!我不该怀疑您!您是货真价实的大师!您说什么我都听!我给您三倍的酬谢费!”
徐云笈轻飘飘收回手,嗤笑道:
“肚子里没货装神弄鬼的家伙才需要做出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塑造威信。真本事的玄门中人,哪个需要保持眼高于顶的架势才能让人信服?什么做法事要的东西缺一不可,这才是骗局!做农民这行的,解决酸性土地,没有草木灰就用熟石灰,没有熟石灰就用碳酸氢铵,要是某种东西没有难道就放着不管了?各行各业都是根据客户需求提出不同解决方案的,您做建筑的,实木的对方买不起,还不能用三合板做出类似的替代品吗?玄门又有什么不一样?解决墓鬼无外乎是要中和阴怨之气削弱它力量,没有玳瑁桃木也好,怎么就非得神神道道说一不二,否则就是假货了?”
邱强颤巍巍睁开眼,发现周遭一切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但是身板却站得笔直,再也不敢靠在门框上——他还没忘记,这整间屋子几乎都被那黑雾爬满了!
他僵硬地站在,被徐云笈一通话说下来,惊恐略退之余感觉三观都仿佛被颠覆了,但又觉得……好像逻辑上确实挺有道理。
别的行当都有替代方案之说,玄学大师怎么就不行了?
但是这位年轻大师这类比吧……以前总觉得风水什么的是种神奇又玄幻的东西,但这会儿类比一下农民施肥建筑师打家具,忽然就觉得那种光环“biu”一下消失了。
邱强一时间滋味莫名,忍不住嘟囔:“中和阴气……这听着怎么跟初中化学酸碱中和似的?”
他本以为这种“贬低”玄学的话会被对方怼回来,谁知那年轻人居然露出个很是欣慰的表情:“邱老板很有天赋啊,一下子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质。确实如您所说。”
——可不是吗,墓鬼这种级别的小玩意,本身没有恶念,只是有些阴气,属于间接、长期、无形损害生人健康的类别,如果不是邱家人本身阴气比较重能看到一点他活动的轨迹、被吓着了,估计别人和墓鬼共处十年八年的,危害也就是多得几次感冒、不幸得了个老寒腿之类的吧。
这种东西,搁术元大陆,学过修-真学的初中生都能解决。
本质就是个中和阴气的事儿啊。
徐云笈说得轻松淡定,邱强那边三观是彻底碎得稀里哗啦,总觉得这位年轻大师说的这些玄门的知识,怎么就那么……那么“科学”呢?
一下子那种神奇的面纱就被揭开了,他一个中专毕业的包工头好像都可以理解、再不觉得高大上了!
他想想又忍不住问:“既然是‘中和’阴气,就是说要用阳气重的东西?所以要用玳瑁桃木?可是那为什么之前您说公鸡血会造成更大麻烦?这不也是阳气重的东西?”
徐云笈白了他一眼:“你中和酸性土地用熟石灰或者草木灰,会用氢氧化钠吗?”
邱强一腔初中知识几乎全还给了当年的暴躁老师,能记得个“中和”已经不容易了,这会儿忍不住面露迷茫吞了口口水:“氢氧化钠是啥?”
徐云笈终于被噎住了,半晌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总之,公鸡血虽然阳气重,但过于重,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刺激出墓鬼的凶性,所以昨晚墓鬼才会闹出更大动静。”
邱强不懂装懂地“哦”了一声。
第9章 09
不管怎么说,邱强总算是彻底信了徐云笈,于是找人买来他要的东西。
徐云笈在书房的桌子上挥毫泼墨——只是泼的是朱砂罢了。
不过几息功夫,他便搁笔,黄纸上朱红色印记张牙舞爪,几欲飞出纸张去。
年轻的修者信手将这黄表纸一折,接着手腕微抖,灵力灌注,那黄纸便无风自燃,只是那燃着的火焰却并非寻常火苗模样,反而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殷红来。
这火苗跳跃着,邱强看着竟恍惚觉得它有生命似的,宛若一张噬人的口吞吃那黄纸,瞬间便将之烧了个干干净净。
眼看妖异的火苗要窜上拈着这黄符的两根玉白手指,邱强惊得“啊”了一声,却见火苗来势汹汹,在扑上哪指尖的刹那偃旗息鼓,一下子消散了去。
“退到我身后。”
俊逸的青年给了他一个漫不经心的轻瞥,邱强连连点头躲到他后头,接着他视野中方才看过的黑雾忽然像是触及什么开关似的猛地暴涨起来。
明明这会儿徐云笈的灵力已经不起作用、邱强应该已经看不到它们了,但偏偏,那些丝丝缕缕的黑气就仿佛是从另一方世界突破了什么防护罩一样,渗透到了这个空间当中。
黑色的气息宛如藤蔓,又像是触-手,缓缓蔓延和攀爬在房间的博古架、书架、桌子上,一点点向着徐云笈二人的方向涌动。
邱强一个中年大汉,此刻发出颤抖的声音:“大、大师!该怎么办?”
徐云笈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
邱强胆战心惊地将因为恐惧闭上的眼睛睁开一丝,就看到斜前方容貌清隽的青年微垂着头,白玉般的面容显得格外沉静,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刻刀,在另一只手握着的桃木上刻写着什么。
而就在他身前,黑色暴涨成庞大的浪潮,宛如天幕倒转海水奔腾,色泽从浅淡的黑一点点加深至浓重。
——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幽冥。
恐惧兜头而来,中年男人简直连呼吸都要失去了。
在邱强惊恐的视线当中,那黑雾张牙舞爪侵占着空间,一路蔓延到青年脚下。
一直仿佛无视了这东西的青年忽然用刀在桃木上刻下最后一笔,紧接着将那段桃木向着重重黑雾当中掷了出去!
“砰”的一下。
就宛如滚油里倒入凉水,那浓稠得仿佛填满了整间书房的黑雾猛地一僵,紧跟着就像活物被刀刺中、收缩肌肉发出痛叫一般,蔓延开来的黑色陡然向着被掷出桃木的地方收缩回去!
那丝丝缕缕的黑色触丝仿若吃痛,以比方才扩张更快上十倍的速度回缩收敛,接着狠狠扎入那枚不过手指长的桃木当中。
而那桃木不过丁点大,却仿佛有着无尽的存储空间似的,漫天黑雾投入其中却,皆被吸收个干干净净。
不过几秒功夫,原本充满了黑色阴气的书房便恢复了窗明几净。
邱强长大了嘴站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是做梦。
方才那山崩海啸一般的黑气令人简直吓出心脏病来,身前的年轻大师掷出桃木之时他本以为将看到一场龙虎斗,心里还害怕自己是不是会被波及,谁知这黑气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吸了个干净?
黑气看起来张牙舞爪,结果却活像是油烟一样被抽油烟机吸个彻底。
一点骇人的事情都没有,就这么荡然无存了。
邱强一时觉得像是屏气凝神到了身体最紧绷的状态,结果忽然被人在咯吱窝里挠了一下似的,一腔紧张泄了个一干二净。
——这可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不对,应该说是完全没有雨才对。
他难以置信地出言询问:“这……这就完了?”
“嗯。”
年轻人简简单单从鼻腔哼出了一个声音,嘴角似乎噙着一点淡笑,上挑的眼尾勾出一点漫不经心的气息来。
他轻瞥一眼张着嘴神思不属的邱强,淡淡道:“说了中和一下阴气就好,邱老板不必脑补太多。”
他心说就这么点初中生能解决的小问题,要是他导师知道他又是画符又是刻印才给解决估计要笑抽过去。
但是谁叫他内伤未愈呢?虽说比起刚来时好了太多,但越是往后,暗伤越难彻底根治,丹药什么的此间世界估计也难找,那可真是一丝一毫灵气都不敢浪费。不得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借用天地灵气。
若是他没有伤?
那可真是手指勾一勾调动自身阳气就足够将这墓鬼吓得逃窜出十几里地去,哪还用将之骗进桃木里?
.
徐云笈待那阴气收缩干净,上前拈起了那枚桃木刻,看到这手指长的东西因为阴气浸染,已经转变为深紫色。
他随手揣进口袋,准备等自己灵气不这么捉襟见肘的时候,抽空超度一下——毕竟这墓鬼也着实无辜,也不是故意害人,倒不必让它魂飞魄散。
他收好东西,平静地看向身后还傻站着的中年男人:“已经好了,之后您家里就不会有事了,当然最好还是让家里人多出去晒晒太阳,对于改善阴气重的情况有些作用。”
邱强恍恍惚惚:“这就……好了?”
徐云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墓鬼本身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邪魔,只是驱散而已,挺容易,”
邱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若非刚才他亲眼见证了那超出常人三观的景象,他肯定不会相信这么一位年轻人,但是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相信。
于是这位高大壮硕、堪称满脸横肉的男人肉眼可见的亲切起来。
“有劳大师!有劳大师!您真是高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就把我家里问题解决了!这可真是,救了我全家啊——只是您也知道,我对您这样的大师真的不太熟悉,不然也不会被之前赵根那骗子骗。也不知,您这样的高人出手……酬谢多少合适?”
徐云笈哪里知道这个世界的行情?
他想了想,只能道:“玄门中人,行事不过顺命随时。我出手也是因为今日卜卦算到一二。至于报酬……权看你心中计较。”
这是把皮球踢回给邱强。意思是你觉得我帮你这么大忙,该给多少给多少。
邱强嘴角抽了抽。
他原本想着可能也就是赵根的价格翻个倍,但是这位年轻大师,语气倒是不带半点烟火气,可这意思……他给的少了就是心不诚了。不过又想到,这样行当的人,如果有真材实料,结个善缘简直是无价的,多给一些倒也不肉痛。
当下笑道:“您出手是救了我全家。这份恩情不是金钱能衡量的,只是耽误您这么多时间精力,必然是要酬谢的。不知您看……二十五万如何?”
徐云笈心说这可真不少啊。
他本来听赵根说五万,还以为自己能够得到的也就是这个数了。却不知道邱强给了五倍的价格其实心里还有点忐忑。
他给赵根开五万算是看在对方名声的份上。但是毕竟昨天没看到效果,二来赵根虽然故作仙风道骨,然而和这个徐大师一比,只要是明眼人都能感觉到那种骨子里自信与否的差别。
这个徐大师年轻是年轻,衣着也简单如任何一个大学生,但周身气质却有着高深莫测的感觉。
看他轻描淡写出手,全然不似赵根那等骗子念念叨叨语气充满忽悠人的暗示,反而将他做的事情说得简简单单,似乎谁都能理解原理似的。但越是这样,越体现出他对玄学一道掌握得有多熟练,越体现出他强大的自信与实力。
邱强面对这位年龄可能只有自己一半多的大师,在亲眼看到那些黑雾之后,再生不起半点怠慢之心,只想着和这位打下一点交情,以后万一再遇到事情,哪怕得一二指点可能都意义重大。
他于是满脸堆笑表示想和徐云笈加个好友,也方便对方发给自己银行信息,然后转账。
徐云笈没有手机,身份上也有问题——只有一张派出所给的临时身份证明,闻言沉默了一下,低咳了一声:“我没有手机。”
邱强面露诧异:这年头八十岁老太太都玩手机,这么个年轻人……说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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