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大老爷们也跟风说起了浑话,“琮公子,你就放一百个心,等媳妇娶进门,你就知道了,洗衣做饭暖床,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多滋润呐!”
王婶也赶忙承诺道:“是啊,琮公子,王婶实话告诉你,我家那侄女能干得很,根本不用你去照顾她。相反,你若是娶了她,她定会将你和琮一照顾得舒舒服服。”
见此情景,琮一再也憋不住了,冷着小脸,拒绝道:“不稀罕!我不用人照顾,我师父更不用人照顾!”
李婶看出了端倪,见缝插针的问道:“琮一啊,你告诉李婶,你不同意你师父娶妻,是不是担心你师父娶妻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你了?”
李婶原本是想安慰琮一,让他别多想,琮容肯定不会扔下他不管的。谁知才刚起了个头,就被琮容冷声打断了,“李婶,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没有娶妻的打算,更没有娶你堂弟妻妹的打算。”
琮容难得变了脸,李婶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甚是精彩,就连习惯了他好脾气的村民也纷纷愣住。
“时间不早了,琮一该回去睡觉了。”撂下话,琮容就牵着琮一转身离开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琮容师徒已经走远了。
李婶自觉受到了侮辱,冲着琮容的背影大喊大叫道:“要不是看在你孤零零一个人住在我们村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做媒啊!今个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以后,我要是再多管你家一文钱的闲事,我李大花就改回李翠花!”
见李婶吃瘪,王婶乐不可支,学着她的样子,冲琮容的背影大喊道:“琮公子你放心,李翠花不管你,王婶管你,娶妻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啊!”
那群大老爷们也啧声道:“到底是年轻人,面皮儿薄,说两句就害羞了,哈哈。”
琮容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安安静静的将这辈子混到头。结果,到最后,还是搞成了这般鸡飞狗跳的局面。
回家后,一进院子,琮一忽然停住了脚步,小手一用劲,扯着琮容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会考虑吗?”琮一忽然问道,显然是听到了王婶最后喊的那句。
每个人都是从孩童时期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在琮容过往十几年的人生里,几乎每天都是鸡飞狗跳,那时的他,被深渊一般的生活拉扯着,除了绝望,就只剩下茫然和无助。
好在他有那样一位温文尔雅的哥哥,才不至于让他的人生处处都充满了灰暗。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样一位如同曙光一般的存在于他而言是多么重要,此刻他便更加能理解琮一的心情。
琮容转过身来,蹲在琮一面前,平视着琮一那双如星辰大海般沉静的眸子,认真回道:“不会,永远都不会。师父这辈子唯一的任务,就是将你养大成人。”
琮一紧绷着的小脸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嘴角甚至牵起了一抹克制的笑意,连带着方才堵在心口的郁气也一扫而空。只见他将另一只小手伸到琮容面前,小心翼翼摊开,许是握得太久太紧,铜钱在他的掌心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子。
“这是我赚的十文钱。”
瞧着他颇为得意的神色,琮容笑了笑道:“我家小徒弟真厉害。”
琮一哼道:“那是自然。”
“走吧,洗洗回去睡了。”琮容刚准备站起身来,忽然被琮一一把按住了肩,只见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所有铜钱都塞到了琮容怀里。
琮容哭笑不得,“师父虽然穷,但也不能要徒弟的钱。”
琮一摇头,直言道:“以后,我赚钱,你听我的。”
琮容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琮一,问:“什么意思?”
琮一解释道:“以后,不用你赚钱养活我,换我来养活你。就跟阿山他们家一样,赵叔赚钱养赵婶和阿山,赵婶和阿山都听赵叔的。”
琮容一时哑口无言,静默片刻后,他觉得他大概猜到了原因。想必琮一还是对说媒一事耿耿于怀,尤其是王婶说她侄女可以照顾他们一事。
琮容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小徒弟的思想,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赚钱和听谁的话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赵叔在外劳作赚钱,而赵婶虽不赚钱,在家里却也付出了劳动。同样的,你可以看看王婶和李婶她们家,全家老小都听她们俩的。”
说完,琮容才觉得自己举的这个例子,哪里怪怪的,就是不知琮一听懂他的意思没有。
琮一认真思忖片刻,得出了惊人的结论,“我赚钱,师父付出劳动......那以后,我们轮着来,一人听对方一次。”
琮容:“......”
算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指望琮一这么有个性的孩子,能事事都听他的。
第23章
琮容发现自家小徒弟的确很记仇,自从出了说媒一事之后,就很少跑出去玩了。
琮容这个师父向来佛系,不喜欢开解别人,更不喜欢强迫别人,就连自家小徒弟的事也不会多插手。不过,见琮一一个人闷在院子里斗蛐蛐逗蚂蚁,自说自话,不免觉得有些可怜兮兮的。琮容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做些小玩意给他,好让他解解闷。
打定主意,琮容进山伐了棵树,叮叮咣咣敲了好几天,给琮一在院子里做了个秋千出来。
琮容最后检查了一遍绳索,确认无误后,他冲眼巴巴等了好几天的琮一道:“试试?”
琮一显然很喜欢这个秋千,这几天忙前忙后的帮琮容又是倒茶又是擦汗的。一听可以坐了,当即喜上眉梢,小奶音里透着专属于孩童的那份轻快,“好!”
等琮一坐好,琮容在背后慢慢推他。那种微风拂面,轻盈飘逸之感很快就俘获了琮一的心,一连沉闷了大半月的心情转瞬明朗起来。
“师父,高一点!”
“好!”琮容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师父,再高一点!”
琮容不断加大力道,将琮一推得越来越高,几乎与屋顶平齐,“好玩吗?”
“太好玩了!”琮一向来胆大,荡得越高,他越兴奋,甚至在最高处的时候,松开了绳子,张开双臂将秋日和清风揽个满怀。
见他仅仅用臂弯卡住绳子,琮容叮嘱道:“手抓好,别掉下来了。”
琮一没动弹,开玩笑道:“我要是掉下去了,师父会在下面接住我吗?”
琮容没好气的拒绝道:“你怕不是嫌你师父胳膊没断,不开心。”
琮一太过早慧,以前琮容没放在心上,自从上次他对村民说出“我师父是仙师”的话之后,琮容才意识到在琮一面前,他也应该收敛收敛自己。为此,琮容最近几乎很少当着琮一的面,使用仙术。
琮容刚一分神,只见自家小徒弟当真将双手一松,以一种慷慨无畏的姿态在到达最高处的时候,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艹,竟然来真的!”
琮容吓得心惊肉跳,顾不上上一秒还在信誓旦旦的拒绝,下一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双臂一伸,将迅速坠落的琮一抱了个满怀。
琮容惊出了一身冷汗,反观琮一像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捏了捏琮容的胳膊,赞叹道:“师父果然没让我失望。”
“……”
要不是在接住他的一瞬,琮容用灵力卸掉了坠落的冲击力,他的胳膊不断才怪。
琮容是真的生气了,他板着脸,冷声道:“琮一,你听好了,任何时候,都不许拿性命开玩笑。”
琮一经常会将师父惹得气急败坏,甚至于失了风度翩翩的仪态,但他还是第一次从师父脸上看到这般神情,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复杂情绪,不像以往那般,所有的情绪似乎只是皮囊之上的舞蹈,连眼角眉梢都到不了。
琮一心念一动,难得郑重的应声道:“我知道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琮一三岁大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了。这期间,大嫂从没来看过琮一,琮容心想她或许是怕给琮一惹来麻烦,也或许是担心看到琮一就会想起大哥。倒是慕容栎,气冲冲的离开之后,没两个月又自己跑来了,就像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般,还是打着来看琮一的借口。为了避免再次和琮容闹得不愉快,慕容栎再也没有在琮容面前提过任何一句和仙门世家有关的话题。
好在琮一对慕容栎印象不错,重点是她每次来,都会给琮一带很多好吃好玩好用的东西,琮一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被那些好吃的给收买了。
慕容栎是真挺喜欢琮一的,就是有一点让慕容栎感觉很郁闷。无论她怎么引.诱,琮一就是不肯叫她姐姐,一张口就是慕容栎,努力了千八百遍后,慕容栎终于认命了。
鉴于琮一长得太快,在他三岁多的时候,琮容就将他送去了学堂。学堂在镇子上,走路大概半个多时辰能到,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在这里念书。
吃过早饭后,琮容拿着束脩,带着琮一去学堂见过夫子后,就放心的离开了。中间连半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因为他既没有拜托先生照顾自家小徒弟,又没有嘱咐琮一好好念书,就这么走了个流程就离开了。
堂内,已经坐了十几个孩子,琮一粗粗扫了一眼,就随便在后排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此刻,夫子还在堂前接受陆续前来的学子的束脩之礼。琮一盯着看了会儿,他发现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会絮絮叨叨的说很多话,但说话的内容又都大同小异,甚是无聊,便转头看向了窗外。院子里种了几树梨花,白色的小花瓣被春风轻轻一吹,飘飘摇摇的落下,如天女散花,美而不妖。
琮一和他的同窗都是第一次上学堂的小孩子,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单独离开过大人。出于对陌生环境的紧张和抵触,大部分孩子都显得很拘谨,不敢讲话。甚至有极个别性子软的,已经偷偷红了眼眶。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比如琮一。坐的时间有些久了,琮一忽然想嘘嘘,他站起身,冲着堂上的夫子,大声问道:“夫子,抱歉,打断一下。请问,茅房在哪儿?”
他这一出声,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堂下的孩童一个个好奇的睁大了双眼,无不羡慕他的勇敢。
夫子已过不惑之年,脸上的皱纹让他笑起来莫名有种慈眉善目的感觉,他扭头看向琮一的方向,朗声回道:“西院后头。”
“哦。”琮一从书案后走了出来。
等琮一走到自己身边时,坐在琮一前面两排的小孩赶忙起身,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琮一后头一起去了茅房。
羞怯再加上尿急,那孩子一路沉默着。等到嘘嘘完,往回走的时候,许是方才一起上茅房,结下了不解的友谊,那孩子犹豫再三,大着胆子和琮一搭话。
“我叫罗兴,家住安南镇。你叫什么?”
“琮一。”琮一话少,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寂了下来。
罗兴默了片刻,终于再次找到了一个话题,“琮一,你在家里念过书吗?”
“没有。”琮一回答的还是那么干脆。
闻言,罗兴长舒了一个口气,连带着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我也没有。我爹是屠户,不识字。”
听到屠户二字,琮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反问道:“那你们家每天都能吃上肉了?”
罗兴微怔,屠户是下九流的营生,能赚点小钱,却被人看不起。而琮一一身华服,小小年纪已然俊俏异常,带他来的师父更是一出场就惊艳了所有人,显然是大富大贵的上九流人家。本来,从小就被歧视惯了的罗兴都已经做好了被瞧不起的准备,却没料到琮一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罗兴心中暗喜,老老实实的回道:“嗯,当天若是有卖不完的肉,爹就会拿回来给我们自己吃。”
琮一道:“好,我记下了。”
罗兴不知琮一记下什么了,但他见琮一对他并未有嫌弃之色,连忙快走两步,与琮一并肩而行。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罗兴才发现琮一并没有朝着学堂的方向而去,他不解道:“我们不回学堂吗?”
琮一道:“不回。里面太无聊,出来透透气。”
“哦。”罗兴一步三回头,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琮一。犹豫半晌后,他还是放不下这段纯洁的茅房友谊,继续跟着琮一在院里闲逛。
等逛得差不多了,琮一终于肯回去了。好在夫子面前,还有人在行束脩之礼,夫子没工夫搭理他们,罗兴不由得松了口气。
放眼望去,学堂里坐满了人,只剩下罗兴和琮一两人中间的位子还空着。但此刻,正在堂上给夫子行礼的明显有两个孩子。前面的那位锦衣华服,环佩叮当,甚是高调,和琮一一样,与满堂的平民学子格格不入,而另一个小孩的穿着就朴素多了,垂首跪坐在后头,身旁还放着一个匣子。
大家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平素里仅仅是听说过有钱人家的孩子上学堂会带个书童在身边,今个却是第一次见,不免好奇的盯着他二人不住的看。
行完束脩之礼,大人就离开了。夫子环视了一圈堂下,指着琮一前面的位子,道:“就剩那一个位子了,你们就去那里坐吧。”
华服学子当先起了身,书童立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见众人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这位华服学子甚是得意,高昂着肥嘟嘟的下巴,眯着眼睛俯瞰看人,走起路来,地动山摇,那气势不知道还以为来了头野兽。
很快,这二人就来到了琮一前方。华服学子并未直接落座,而是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琮一一番,琮容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抬眸对上华服学子的视线,压低的眉眼透出几分不耐烦来。
似是发觉琮一并不好惹,华服学子又将视线放在了前方的罗兴身上。罗兴为人老实,好奇的目光一路追随这二位来到了自己身后,此刻正半侧着身子,偷偷观察他们。谁知,猝不及防的撞上华服学子傲然睥睨的视线,罗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正欲坐正身子,假装无事发生,华服学子忽然开了口,中气十足的声音颇有几分骇人的气势,“喂,腾个地儿,我家书童要坐这里。”
闻言,罗兴直接吓懵了,难以置信的用手指向自己,“我、我吗?”
华服学子不悦道:“说的就是你!”
14/67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