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句巉叹息一声,一马当先向基地走去。
在葸心意已定的情况下,他是劝不了了的。
你不了解葸,她是那样热烈盛开着的花,执拗地从根须燃烧到花蕊,连周身溅射出的火星都足以成为指引他人归路的灯火。
所以认命吧朋友。
……
“这里未免也太黑了吧。”小姑娘发出几声气音,他们几人刚刚通过一个狭窄得出奇,甚至可以用束这个量词作为计量单位的入口,顺着长廊前行。
葸伸出手摸了摸墙壁,“啧,又是铁皮,冷冰冰的。”进到这个基地里来以后,就像是一头扎进了铁盒子,又闷又热地堵着胸膛。
“别乱碰。”句巉扬了下手腕,几根青藤攀附上铁皮的横纹,长出细须向前摸索着。
句巉一手拉一个,“先让他们探探路。”
“真可靠啊句巉。”
句巉操控着藤曼爬到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尽力勾勒出每一个物件的形状。房屋的结构做的极高,棱角分明地像是刚刚被四四方方切出来的一般,在边角的地方也没有杂线和其他图形,干净利落得过分了。
听完句巉的第一视角的动态描述,神上朔有些发愣,“这里连个监控都没设置吗?墙体内部也没有中空轨道……这个基地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别着急,我且再看看。”藤曼又分出一簇向地下分裂散开。
“潮湿度不太对……感觉地底下有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吗?”神上朔皱了皱眉,“还是隐藏的物资贮藏点?”
“有点像,但是……这个感觉也太冷了。”感觉到钻进底下的青藤尖端已经起了霜雾,句巉尝试往下方递了递已经无法继续生长的青藤,“温度好低,不太像是贮存食物的样子。这种温度……食物会直接被冻坏吧。”
“等等,”猛然察觉到了什么微弱的气息,句巉手臂一僵,“这下面,有生命的气息。”
“难道是孩子们吗?”
“应当是,能感觉到之前遇到过的熟悉气息。”但是,这已经是微弱到了稀薄的程度了。
“那我们……”
“先等等,别着急啊小哥。“葸按住进入战斗准备状态的神上朔,“还是先去确定一下敌方的位置吧。”
“地上部分有几个群聚的生命点,还有单个散在一边的,”嫩绿的藤曼从每一个细缝钻出,暗暗地注视着一切,“整个是以中心最为强烈的生命点分布的,目测那就是最大的头目了。”
“那还说什么,避开那些人渣们,我们先去看看人类的幼崽们吧。”葸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向地下室的位置疾行。
“葸小姐,稍等片刻。”神上朔思忖片刻,“地下室的部分还是我一个去探查吧。“
他的眼睛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愤怒,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清冽得像零度下的冰晶,釉面抛着冷光,“据我所知,葸小姐的原型应该是樱花吧,而句巉先生则是鹿对吧。”
他微微一顿,“两位的原型都是在低温下会受到限制的物钟呢,感觉不是很方便在冷冻环境下作战呢,还是劳烦两位在上面等我吧。”
“我去去就来。”
葸目瞪口呆地看着神上朔如同倒豆子一般把话倒了一地,然后撂下话就跑,活像只瞄到鹰的兔子。
“我说句巉,我们俩真的是食草动物和植物对吧?”
“嗯?”你想表达什么?句巉式面皮不崩,显出一点疑惑的神色。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刚刚有没有露出看到肥肉的狰狞表情。”
“果然还是想多了嘛,我这样貌美的小姑娘怎么会吓到别人呢。”
“咳。”
“句巉,你咳什么?”
“……呛到了。”
众所周知,植物是可以吃肉的,甚至会比吃土更开心。
当然这种话是不可以讲的,这会被女孩子锤爆脑壳的。
……
顺着句巉先生青藤上的结节,神上朔摸索到了一扇向地底打开的门,几番尝试就顺利地进入了这一片温度异常的冻土。
推开门的一瞬间,冷气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脸上喷,皮肤表层理所当然地有了点上涌的血色。入眼先是白茫茫的晃眼一片,让人不得不眯眼躲避,等适应下来,接着就是某种金属特有的色泽在他的视野里横冲直撞。
不知怎的,微弱的不安,像釉面上的纤细冰裂纹一样,在那一刻起,浅淡地布满了全身。
温度真的太低了,哪怕身为冰系异能者,神上朔此时也不由得瑟缩了两下。
然而很快,门内的影像就像是斗大直径的钉子,活生生把他钉在了原地。
一列列白色长条盒子,整齐地码在地面上的雾气里,活像午夜惊魂时期里的石头棺材,里面活埋着一具具幽灵似的魂魄。
他的手打筋骨里面冷得发抖,险些没能掀开手边的棺材盖。
第22章
孩子们平日里娇嫩红润的花骨朵一样的小脸蛋此时干巴巴地蔫下来,唇线怪异地扭曲着,青紫色的死气从他们龟裂的嘴角撕到眉心上来,撤下一层灰白色的角质层。
难以想象,这一叠散发着裹尸感的蚕蛹群,在此之前,居然会是可以天真烂漫向你撒娇的孩子。
神上朔在某一瞬间真的很想跪下来无声嘶吼,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发泄自己无用的情绪了。他只能忍着生理性的反胃把一个个“冻干”运到地面上葸和句巉的位置上去。他尽可能不去触碰那些孩子的裸露的皮肤,单只是拎着衣服走。然而每一次握住衣料的的手指上还是有种被滑腻的蝮蛇绕过的错觉,让人起了一层战栗的鸡皮。
“我的天……”葸看到这一个个蚕蛹险些惊叫出声,句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才没闹出更大的动静。
“你们人类……竟然会对自己的同类做出这样的暴行吗?”她像是被眼前的冷酷行径扼住了咽喉,只能磕巴出几个字眼,“或者说,这就是人类吗?”
某些埋在记忆深处的恶劣感情在葸的心头踹了两脚,“真是恶心。”
“我们不是同类。”神上朔绷紧下颌,他胃里翻滚的感觉越来越重,甚至于喉头发酸。
“这种时候开除人籍也没什么意义,”葸呼了口气,“下面还有剩下的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很抱歉,我这就去。”
……
葸难言地注视着神上朔来来往往上上下下跑动的身影,或许是因为在地下冰窖呆久了,少年呼吸之间的气流都让她觉得发凉。
“我是真的搞不懂人类这种动物,句巉。”外表二八少女的樱花妖脸上竟然有种老态的颓然堆积在眉眼间,不知名的沉重感觉坠在她的肩上,远远看上去竟有些佝偻,“简直理解不了。”
句巉转过头来,轻声安慰,“你没必要理解他们的。”
“不,有必要的。”
“句巉,我们现在是在做救人的事情。”少女喃喃自叙,尝试自己把心上打结纠缠的思绪情感解开,“我本以为,这里的一群孩子,至少会有像是小夏目和小月初这样温暖明亮的人。”
“是他们俩,才让我起了帮帮这群孩子的念头。”
“但是,当我看到这群孩子惨状的时候,我突然害怕了。”少女的口吻里藏着一种恐惧,不仅限于那种对于天敌先天性的畏惧,还有更高位的不可逆的恐惧,“这些孩子里面,真的会有像月初夏目一样的好孩子吗?真的不会再出现像对面那些披着人皮的魔头吗?”
“我们会不会放出了另一个,不,好几个灾祸?”
“葸……”句巉抬了抬手,像是要打破无形的什么,他就站在那里,身姿隔开了门外的月光和屋内的暗潮,“我理解你的想法,你的恐惧,人类的想法我们确实不能知晓,也不能预测。”
“但是,葸,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绝不会就此离开的。”
你是热烈生长的花,没有人会比花期短得可悲的你更尊重生命的存在。无论是被踩碎脊梁得污秽,还是云端盛开的芬芳,你绝不会在他们的开头就判下死刑。
“我说的对吗?”
我久别不得重逢的友人,我卑劣地在那一瞬间,偷偷寻觅到了你的影子。
……
“这就是那里最后的了。”放下最后一个蚕蛹的神上朔半蹲着喘气,体内没有平息下来的热量温暖了呼吸间的气流,“我们先出去吧。”
“这也太多了吧。”调整好心态的葸凑上来,意料之中地被冻干上的寒气冰了一下,“这要怎么搬啊。”
“放到我身上来吧。”句巉轻巧地在地面上打了个旋儿,恢复成了原型。
银白色的鹿长晃了晃琉璃般的岔角,“快一点,那边有人发现异常了。”
“是。”
人一花一鹿迅速地行动起来,短时间后就与夏目贵志和三花猫会合了。
“他们究竟抓了多少孩子。”夏目望着比普通鹿类大个三四倍的白鹿身上驮着的蚕蛹,难以置信地嘟囔。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这些孩子运回去吧,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了。”葸分出几根枝条捆住“货物”,“快走啦。”
“我再留一会儿。”神上朔深吸一口气,“乱步先生说敌方异能者一共有三个,刚刚句巉先生探查到的只有一个。”
“我怕他们是外出抓捕其他的小孩子了,我在这里看着有没有被送回来的,剩下的就劳烦诸位了。”
“可是小月初……”葸吞咽了几个字眼,她想说些什么,但又在神上朔的目光中败退。
“那你小心行事。”
几人匆匆消失在了丛林中。
……
很抱歉,葸小姐,我又撒谎了。准确的说,是隐瞒了些什么。
在确认夏目贵志他们已经远离了这一片区域后,神上朔有些凝滞地把自己从树上蹬下来。
对面有敌人外出捕猎是真的,他要等剩下的孩子也是真的,但是还有一点他一词未提。
那就是,无论是什么人,懦弱也好,勇莽也罢,在亲眼目睹了这样把人性架在绞刑架上一刀砍落的一幕,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他也是接近正常人的形式,他也无法对那种从心脏最里处钻出来的粘腻恶心得以释怀。难以释放的愤怒从他每一处神经末梢燃起来,烧得血液微沸,“咕噜咕噜”地把他往前推。
他无比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哪怕不能将肮脏燃烧殆尽,也至少要撕碎一点残渣。
只是乱步先生……回去再好好解释吧。
……
“你说什么?”金发女人一掌拍在裙摆上,失手打翻了玫瑰镶金的茶盏,不顾仪态地大喊,“那些祭品全没了?”
她瞪着蓝眼睛,因为力度太大而显得眼白范围过大,“你们这些吃干饭的废物居然没发现?”
“属下无能。”
“没用的豚猪,你们只在吃槽食上有天赋吗?“美人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猩红的嘴唇吐出的的字眼像是淬了毒,让人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位窈窕淑女的谈吐。
“人呢,追回来了吗?”
“查理大人和乔治·桑大人已经归队,不如……”
“赶紧让他们滚……啊不赶过去啊!”女人掩饰性地卷了卷自己的鬓发,重新端出骄矜优雅的姿态。只是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就像是黑心商家强行给劣质商品糊上的精美包装,表面上还过得去,实则已经散发出了刺鼻的村妇味儿。
……
神上朔再一次潜入基地,他安静地伏在阴影处,屏息观察着。
此时的这里明显“活”过来了,人影在光影明暗处来回闪过,脚步声显得有些急促,“踏踏”地从四周角落向中心响应。几个白影的身上分布着质地不一的金属块,几人一队运送着玉质的白箱子。
“查理大人已经前去抓捕那些罪人了吗?”
“是的。乔治大人也前去了,连带着他们的直属部队。”
“那抓到那些小贼不是轻而易举的嘛。”那人轻松地抖抖衣摆,讥笑一声。
“谁说不是呢,不过祭祀大人可算是气疯了,这不是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么。”
“哈哈,你少贫了,那位大人可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能议论的。”
“说的好像你在这里不带劲似的。”
“哈哈哈。”
人声渐渐远去了,神上朔放松了下无意识紧绷的肌肉,一缕焦躁盘踞在他的心头。
麻烦的敌人已经去找葸小姐他们了吗?居然没能拦截这一队,甚至刚刚才发觉……神上朔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
果然他还是差的太多了,希望句巉先生他们都平安无事吧。他会早些料理完这些恶心人的畜生赶过去的。,
一定。
他回忆着句巉给的方位向前摸索过去,紧张地闪避进入备战状态的武装部队,偶尔有避不开的人员,也只能一胳膊肘撞击后颈了事。这种粗糙的处理手法当然是不可能维持很久的,但作为应急手段还是能挺过一段时间的。
但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当神上朔猛击一个毫无防备的持枪人员并将他撂倒时,他发觉自己已经被一队白衣包围了。
“啪啪啪。”人群之中传来掌声,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拨开了人流,袅袅婷婷地站在神上朔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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