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治军极严,这种满营喧哗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就在其他人惊疑不定,左顾右盼地时候,花木兰已经提起佩刀带着几个亲卫冲了出去。
有了花木兰带头,这些人才如梦初醒,纷纷搁下酒杯带着亲卫冲了出去。
可等到他们冲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花木兰的身影。而且现在的情况也实在是不容乐观,因为发生骚|动的还不止他们这一片。
三军,都乱了。极目远眺,也只能看见往昔小打小闹的战场中心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什么都瞧不清楚/
好在世家子弟中还有能稳住神,那为首的费性弟子随手拽住了一个正在奔走的小兵:“怎么回事?这三军怎么都鼓噪起来了!”
那小兵见这几个人披甲挂刀,显然非富即贵。所以也识趣地没嚷什么自己还有事,恭恭敬敬答道:“禀几位将军,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听得营中兄弟叫喊,说是什么蛮子意欲突围,攻势凶猛,已经有两位小将军从前阵受伤下来了,要咱们去支援。”
“不好,那受伤的两位小将军莫非是……”
“别瞎猜。”费续通轻斥道。
费续通止住了其他人的猜测,转而问起了重点:“那你们花将军呢?”
“我们将军啊……”小兵扭过头张望了一会儿,指向了一个方向:“在那呢,将军已经带着几位幢主去堵口子了。”
费续通心中一惊,从他们冲出大帐到现在,前后都没超过半盏茶的时间。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人家已经摸清原委,集合好了部队,甚至已经带人去补漏了。这种对时机的把握,对危机的应对能力,对部队的掌握力,加上手底下这支精兵良将,把他们这些人绑一块都比不上。
他们得到的功劳,其实就是人家专门露出来给他们分的。
可惜了曹英环。费续通震惊一会儿之后就在心里升起了这个念头。和花木兰这种拥有非凡才能的人作对,自身被全方面碾压。就算他平时和曹英环还有几分私交,也不能违心的说一句勇敢,只能叹一句愚蠢。
费续通也只是出神了这么一会儿,旋即反应过来:“我等兄弟远赴疆场,只求为国杀敌,留名后世。当下防线危急,怎么能让花将军专美于前!我费续通愿力,可有兄弟同往?”
应和声一片:“吾等愿意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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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章,呼……
第92章
然而被众人艳羡的花木兰也有自己的烦恼。比如说现在,她就陷入了一个这阵前诸人都想陷入的烦恼之中。
因为就在刚刚,那被柔然人冲开的口子里突兀现出一面金鹰旗。在场诸人都知道金鹰旗代表着什么,于柔然人而言,那面金鹰旗代表着他们的大汗。但是对他们这些大燕军队来说,这面金鹰旗就代表着擒下敌酋这等不世大功。
几万人交战,战线绵延数里,可这柔然汗偏偏选了花木兰这边突了围,其他人就算有心,也是鞭长莫及,直好叹自己一句时运不济。就在花木兰想带人追上去的时候,阵中又响起了叫喊声:“这也有金鹰旗!”
“这也有!”
花木兰迟疑了片刻,驻马回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里面,这战阵上就有了四面清晰可见的金鹰旗。而且随着柔然人打开的缺口越多,战场上的金鹰旗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有了足足八面金鹰旗。之所以花木兰这边会出现第一面金鹰旗。不过是因为花木兰手底下的兵带不动那些世家子弟带过来的豆腐兵,最先被柔然人攻破防线而已。
这些柔然人本就是怀揣生志负隅顽抗,如今又见了持金鹰旗的人打开了他们怎么也攻不破的燕军包围圈,心中求生的渴望在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他们自发的聚集到金鹰旗旗下,朝着那些出现的防线缺口猛攻。
一瞬间花木兰手上压力猛增。
在不知道杀掉第几个狂热的攻击者后,花木兰枪杆上的红缨已经浸满了鲜血,含着大量鲜血的红缨变得极为饱满圆润。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不断在在红缨底端析出一粒粒黄豆般大的血液。
这一滴析出的血里包含了多少个人的鲜血,花木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次大战。花木兰一反常态,她并没有在阵前停留多久,而是用刁钻的长|枪荡开一片空地,接了两彪骑兵进来后就注定退到了后方,被亲卫们重重保护者。
因为此时的她还有几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比如说该如何凭借判断力和推理能力,以最快的速度在这八面朝不同方向而去的金鹰旗内,选出一面她觉得最有可能藏匿真正柔然汗的金鹰旗。
以柔然人的直性子,撒谎和使诈的可能性都极小。毕竟在他们所信仰的父神的教导中,撒谎不诚实可算是原罪。所以这样的人就算使诈也高明不到哪去,那怕柔然汗贵为草原共主,也只有障眼法这种在中原人看来只能算入门的法子。
花木兰有九成把握,这真正的柔然汗就藏在这八面金鹰旗帜下的人群中。至于剩下那一成可能性,柔然汗依旧扮成普通人混在其他人之中,她选择放弃思考。倘若真是如此,那就不是她的过错了。不是自己不得力,而是敌人太狡猾。
想擒住柔然汗只是她身为一个大燕将领该有的野心。但她也没太执着这个野心,得之她幸,失之她命。作为人必须要学会合理的控制住自己欲望,不然在汲取欲望作为前进养分的同时,终有一天会被欲望所吞没。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一点,花木兰看得很清楚,也执行得很严格。
这八路近乎一致的人马一出现,在场的很多燕军将领就凭借自己的经验下了注,各自派出骑兵去追踪了其中一路人马。
所有人都在等着花木兰的命令,只等着花木兰命令一下他们就跟着去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斩杀敌酋。如今这仗是真的打到尾声了,作为柔然人心目中不败战神,被父神眷顾的大汗都仓皇奔逃了,对他们的打击可谓是致命的。
那种以为失败只是一时,胜利终将属于我们,不日就能回家的信念一旦被打破,勇气就随之消退,绝望所带来的坏处就一点点显露苗头。各处的大燕军以远超寻常的速度把先前撕开的口子给封好了,哪怕是平常最胆怯的士卒都挥着刀嗷嗷叫着加入了战场。
现在可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那些失魂落魄的柔然人根本发挥不出自己平时的实力,杀他们并不会比杀一只鸡更难。而且这群死心眼还不投降,那么不趁现在这个机会把他们这些人变成功劳簿上的数据,还等什么时候呢。
不过花木兰她就不太需要这个机会了,小鱼小虾什么的她已经带着手底下的人吃了个肚皮溜圆,此时再下场也不会得到更多功勋,说不得还会因为不把机会留给其他人而遭到嫉恨。似花木兰这种将领,说什么也要派人去追一追的,不然直接退出战场他们也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
花木兰思考了很久,这才一挥手,带着手下人朝着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天子和庄牧此刻正在城楼上看城下酣战,天子很喜欢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这能很好的激起一个少年骨子里不安分的热血。若非他是万乘之尊,整天都被念叨着不可亲身赴险,他早就带着人去厮杀一场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阻止天子那颗躁动的心,每逢战阵,天子总是要来城楼上观战不说,兴致来时还会往城下射出几箭,搞定几个倒霉蛋。
天子如今很开心。三代未竟之愿,数年筹谋之计,空前绝后之举,都在他手上实现了。一想到自己回朝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亲政,史书上也会有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会流传他名,子孙后代会以他为傲,就由不得他不开心。
只是如果柔然汗这条丧家之犬逃了就未免有些美中不足。最然他很清楚有着十几路人马的追踪,柔然汗逃出生天的几率很小,但这钱不落袋,总让人不心安。
于是心里头有了计较的天子又想玩一把博戏了。
这回找上的人依旧是庄牧:“庄卿,前日里平白得了朕四十金的彩头。今日可有胆以这四十金为赌注与朕再赌上一把啊。”
庄牧是装穷,不是真穷,四十金的赌注还真没在他这个庄家大少爷的眼里,当即附和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回两个人赌得比上次容易多了,只是赌了一把抓住柔然汗的人会是京中将领,还是出自沈云的漠北军系。
三个时辰后,结果出来了。君臣两个,没有人输,也没有人赢。或者说是都赢了。
原因么,也很简单,因为抓住柔然汗泰多,准确来说是把泰多首级带回来的人是花木兰。花木兰的身份就有点特殊了,从编制上来说,她现在是挂得是京中将官衔,每年的俸禄都是少府支应,不过是由漠北军府代为转给罢了。可从效力地来看,花木兰这个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漠北派嫡系。在场的人都知道花木兰是从沈云的亲兵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只不过那时的沈云还是都护。不过三四年的功夫,两个人都登上了高位,权重一方。
相较于沈云这个背后有人的国舅,花木兰的升迁经历简直称得上传奇。以寒门之身,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做到了羽林卫中郎将的位置不说,北伐之又中大放异彩,就凭这颗泰多的头,要是天子高兴,直接封个伯也是有可能的。更别说人家还不挑食,连斩首数这种基本功劳都没放过。
当然,就算是封伯,也只能是名誉伯,就是空有侯名,可以领着伯爵俸禄但没有封地封民的那种。不然以花木兰这个背景年纪就当了封地伯,已经足够让京中的勋贵世家掀起一场风波了。这样无论是对天子,还是对花木兰都不好。更何况花木兰年纪太轻了,才能又如此出众,必定是要压一压的。不然到日后封无可封了就不好办了。
朝中上了品级的官员都知道自家陛下的雄心壮志,北伐不过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开胃菜,打过江去一统天下才是自家陛下的真正野心。这次北伐不过是一个试验场和磨刀石。
花木兰的军功多到什么地步呢?就是多到记功的军法官在统计花木兰功劳的时候都要骂娘了。这简直不是个人,是个怪物。首破柔然大营、第一个到达城池之下、聚拢兵将袭扰后方,本部斩首千余,协助其他部斩首又是千余。光看个体数据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平均到每个士卒身上就很恐怖了,花木兰部分的斩首比是全军最高的。再加上一个泰多的头,合着这场北伐就是她一个人的舞台了,其他人都是过来充人数当背景板的。
虽然孝肃皇后曾经说过,走别人的路让别人的路,让别人无处可走。但这位爷还真不是这个路数,这位爷不仅把别人的路给踩了遍,还开辟了一些新路给别人走。不然他们去核实功劳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了。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家公子不仅对花木兰半个不字都没有,还满口赞誉。他多心多问了两遍,没想到话没套出来,还差点被几个性急的公子哥施以老拳,最后几乎是逃出来的。
这能打仗还会做人,上头又赏识,不扶摇直上就有鬼了。
第93章
花木兰会扶摇直上这件事当然是肯定的,只是正应了那句好事多磨的古话,过程并不是太顺利。
准确来说,这前半段还是很顺利的,不顺利的都集中在庆功宴的后半段。庆功宴在昔日柔然汗庭的王庭里举行,说来也是世事无常,不久前泰多还在这里与各部歃血誓盟,立下血洗哲落城的豪言壮语。如今就成了死敌大燕的庆功场所,美酒与烤肉的香气充满了整个王庭,把城外大战所造成的冲天血气都冲散了不少。
庆功宴没有对服饰做出要求,花木兰也换下了这半月来从不曾离身的的犀皮甲,从行李里翻出了祝英台特意给她准备的深红色牡丹暗纹袍、系革带、配香囊折扇、戴玉冠、脚踏一双乌金虎头靴,收敛了身上的锐意,就像一个寻常的世家公子,和他人推杯换盏,接受往来之人的恭贺,无论她认识还是不认识。好在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家学浅薄,对礼仪的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以花木兰在祝英台那学到的本事还能够应付。
宴会正式开始后,花木兰就待在了刚刚相熟的世家子弟圈子中,等待天子的召问。没错,就是天子的召问,这件事沈云已经派人和她通过气了,要她早做准备,莫在御前失礼,失去这个大好时机。
天子高坐雄台,自下往上看,天子的半个脸都被冕旒遮挡,就像被一团雾气笼罩,无论什么人都看不清天子的表情。
今日始知天颜难见,天威难测。临深诚不欺我也。
在虚无但厚重的帝王威势面前,花木兰就像陷入了沼泽之中,每动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牵动浑身每一块肌肉。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满身杀伐是万万不能现出来的,只能将杀伐掩在内心。
可即便是掩在内心,也如鹤立鸡群。天子本就有心观察花木兰,朝下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穿红袍的花木兰。但见花木兰腰若青松,面容平静,即便面容模糊,但自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
天子一看便心生欢喜,愈看愈欢喜。和那些战战兢兢,吃什么都像在观察的世家子弟相比,花木兰就要坦然的多,在观舞的同时也没耽误吃喝。
开场舞毕,花木兰就在那些世家子弟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坦然出列,站了大殿中央,听候天子问询。
问题也是花木兰早就知道并思考过的,只是这场下作弊的事情不能放到场面上来说,只得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回禀陛下,臣并无未卜先知之能,之所以能取得泰多首级,全是靠着推断。”
天子来了兴趣:“哦,推论?”
花木兰急忙把先前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好教陛下得知,臣的确是靠得推论。那泰多狡诈,固使八面旗帜分头突围。然万变不离其宗,那泰多志气非小,若得突围,必是想东山再起。臣私观路径。见那八路中又有五路都是往荒郊野外去,泰多必不会选择。”
“那,剩下三路呢?”
“那剩下三路中,乾、巽两路的去向是往枯耒部与塞任部,都是聚众上万的大部落。前些时日我等围泰多时,他们尚且作壁上观,不施援手。如若泰多前去,必是凶多吉少。唯有震位,那方只有一个不足千人的小部落在此,那泰多若从震位突出,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得还能以客凌主,卷土重来。”
“爱卿往震位去得原因朕已知矣,只是往震位去得将领也有不少,怎么就你抓到了泰多,其他人却一无所获?”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叫嚷道:“是啊是啊,花将军,我也往震位去得,我还比你快,怎么就没找到泰多呢?而且这一一路上都没怎么见到你。”
说话的是漠西军里出了名的直性子杨山开,也就他这种混不吝,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才不会让花木兰觉得这话里充满了满满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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