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种直性子,花木兰自然是实话实说:“那是因为杨将军走的是大路,我走的是小路。”
这回天子没让杨山开把话给抢过去了,继续发问道:“那花卿怎么知道那泰多会走小路。”
“禀陛下,那柔然军被我等围困,已是断水三日了,所以这些人才会不要命的突围,臣追出去的时候想到今日蛮子大营并未生起炊烟,想来是并未饮食。突围后的他们定是人困马乏,必是要找地方进食。下臣循此思路,便沿着小路有水井河流的地方开始搜索,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泰多。”
“这番推断果然是缜密非常,毫无破绽。”天子听后也抚掌笑道。
可是天子从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的恶趣味就在于一直试探这些拥有潜力和能力的臣子。这不,花木兰也没能逃过。
“那么,花卿家,假使你这番推断错了呢?”
在沈云庄牧这些被天子戏弄惯了的臣子都在为花木兰捏着一把汗的时候,花木兰说话了。没有任何迟疑:“纵然臣错了,可陛下麾下人才济济,必不会令此獠逃脱,让陛下失望。臣只是适逢其会,全赖陛下圣明必有,元帅恩遇提携,同袍鼎力相助,下属尽用其能而已,实不敢居功自傲。”
“好,好,好!”天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这个答案是深得他心了。
“沈卿,你为朕培养了一位良将啊!”
一直都在等着的沈云急忙出列,口称不敢。
“此次北伐大获全胜,沈卿你功不可没。这样,张望,拟旨,征北大元帅沈云功勋卓著,深得朕心,着其升任为帝京九门提督一职,随朕一同返京。”
沈云听后抱拳想说什么,却被天子给打断了。
“沈卿不必再说了,你为本朝担起漠北这幅担子太久了,更何况沈卿你还立有大功,有功不赏,非明君也。朕不能让后世人说朕苛待功臣,沈卿就不必推辞了。再说了,朕的嫡长子已经出生了,朕可不想他一直见不到他的舅舅。”
心情很好的天子还说了一句俏皮话,引得众将纷纷离席叩首:“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如此三呼毕,天子重新把目光投在了花木兰身上。
“沈卿一走,这漠北的位置就空了下来。花木兰,朕问你,你可有胆子接下这幅担子?为朕击破胡虏,镇守边疆!”
沈云还喜气洋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天子来横插了一脚。
其实他早就知道,只要妹妹诞下皇子,这漠北他就待不下去了,刚才那番作态不过是演戏。不然这成什么了,主君年少,外戚权重,在外拥兵自重,让主君时刻处在清君侧的焦虑之中吗?只要沈家没有造反的心思,这漠北都护的位置他就得让出去。不过要让他们沈家放弃经营了两代人的地盘还是比较难的,至少沈云有点舍不得u,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继位者。
在沈云千挑万选后,花木兰成功入了他的眼。此人有勇有谋,家势贫寒,即便自立派系也只是一个随时能拍死的小山头。只要他适时在庆功宴上举荐花木兰为漠北都护,把官场上最重视的举荐之恩给坐实了,再让叔父收其为义子,花木兰就算绑在了沈家的战车之上。沈云相信花木兰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即便到时候花木兰心里再怎么窝火,还是得乖乖的替沈家经营漠北这块基本盘。
可是沈云怎么都没想到,这回出来摘柿子的会是天子。看来天子为了自己的儿子也是煞费苦心,看这样子不仅是要让沈家回到帝京这么简单,这是要涤荡沈家在漠北的影响力啊。说不定天子还想对军方势力洗个牌,沈云不无恶意的猜测到。
沈云觉得自己喉咙有些涩,一直在家族庇护下过得顺风顺水的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无力感。难怪他修书给叔父的时候得到了一句评价,说他想法却不易施行。现在的他明白了,这世上不止是他一个人聪明,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让着他,什么事都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下去。
不过沈云并不沮丧,因为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的沈冲在信的末尾还给他留了一句话:“世上未有五百年强盛不衰的王朝,却有千年流传不绝的世家。”
在沈云愣神的时候,花木兰已是一步跨出,叩首于地:“陛下厚爱,臣不敢辞。唯有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信重。”
“好,果然是骁勇敢战花木兰。不过你听清楚了,朕给你的不仅仅是一个漠北城,而是漠北、雁西、哲落三城,你也不是什么都护,而是代朕狩边的大都督,正一品下的官阶。花木兰,朕再问你一次,你还敢接下这幅担子吗?”
如今天子对花木兰是一百二十个满意,他正愁自己亲政的时候找不到帮手呢,花木兰就适时冒了出来。那副自信的样子就是让天子给她加担子,而且漠北近五年都不会有边患,就算花木兰真搞砸也没关系,就当他千金市马骨好了。
“只要陛下敢给,臣就敢接。”
“好。花卿你也是正一品的官阶了,国之柱石,可你这名中木兰二字在我鲜卑语中是富裕之意,未免流于世俗。停停停,朕知道你想说父母赐不敢辞的话,朕不会改你名姓的,这样吧,朕就好人做到底,给花卿你赐个字,如何?”天子秉承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的祖训,决定好人做到底,把花木兰培养成自己真正的心腹。
他是天子,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不受规则拘束的人。相比于世家那种扣扣索索的利益交换,他有足够的资本任性。看上什么,用钱砸回来就行了。
天子想了一会儿,朗声笑道:“朕听闻卿在家中排行第二,这首字就用仲吧。这次字嘛,卿父只想卿富裕,然卿如今据高位,掌符章……这样,卿的次字就用符字吧,以补卿权位。”
“臣谢陛下赐字仲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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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官啦,当官啦!
下一章会京城搞事情啦!
第94章
斗转星移,不觉间已是三年倏忽而过。
这天又是漠北城一个平常的清晨,已经穿上绯袍的祝英台疾步走入了都督府。比起当初那个冷冷清清,加上她们两个都没有二十个人的的幢主府,如今都督府可是人声鼎沸,祝英台这一路走过来,站在路边的朝她行礼的人都不下二十个。
穿过三道门,祝英台终于见到了正在咬笔杆的花木兰。一见花木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又犯了这咬笔杆的毛病,连额上薄汗都来不及擦,沉着脸就往室内走去。
以前的几个亲卫都随着花木兰升官被放到了军中带兵,现在站在门口的亲卫都换了一批。不过这些人都是周行亲自调教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一点都不比他们的师傅差。一看功曹脸色欠佳,多半是要把大将军教训一顿。这种场面可不是他们能看的,赶紧踮着脚悄悄地走了。
总之不管有人没人,都不能阻挡祝英台教训自家不听话大将军的脚步。
“又吃笔杆。”祝英台劈手夺过了花木兰手中的毛笔。
花木兰没敢看自家功曹,而是捧着一张纸作痛心疾首状:“哎呀呀,我好不容易写出来的贺表,这下好了,全花了,又要重写。”
祝英台乜她一眼:“仲符你别装了,你哪篇贺表朝章不是我代笔。”
“这篇是给天子的述职奏章啊!交由临深你来写,难免有所疏漏。”花木兰心疼的吹着纸,委委屈屈解释道。
“那也行。”花木兰正在诧异自家功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就被祝英台一句轻飘飘的话打入了冰窖:“不过这次的奏章就不必交给我润色了。”
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变色的花木兰这下是真吓得不轻,连脸上那秦远特意给她制作的假胡须都在微微抖动。
花木兰偷觑一眼,见堂前亲兵已经溜走,当即就要涎着脸去缠磨祝英台。
祝英台理也不理她,只是把背后的公文袋摘下,取出一叠公文来。
“帅印在这呢。”花木兰尴尬的把手抽回来搓了搓,伸手在桌上的一个暗扭上一摁,弹出一个暗格来。
祝英台也不问,取出帅印就用。待到所有的公文都被盖上鲜红玺章后,才拍拍手对一旁的花木兰说:“你也不必写完之后再找我润色了,太麻烦。不如抽个空你述我写,还得便宜。”
“好。”一番话说得花木兰脸色初霁,连连点头。
果然论刀子嘴豆腐心,没人比得过自家小功曹。
趁着堂前亲兵不在,两人又说了会闲话。
“木兰,此次陛下万寿,你回京述职,可准备好了?”
“论及自身,咱们当然是准备好了。这几年多亏英台你经营有方,这方圆千里的住民都乐意来咱们这做生意,加上刑部的卫论道当初在北征之中和我结下了交情,凡是符合咱们标准的流民都优先往咱们这送。所以这几年的商赋口税都远超咱们接手的时候,这钱除了招兵买马清剿柔然余孽,京里的六部十二司,只要不和咱们作对,每年都有一份贺礼,到如今也算是喂熟了。按理来说,我这次回京述职应是万无一失,只是……”
祝英台一直在打理三城的经济账,这三年的状态就是她往上收,花木兰负责往外花,彼此间相互联系但实际关系却是相互独立。十分相信花木兰把每一分钱都花到了刀刃上的祝英台一听还有花木兰说了只是,当即有些慌:“只是什么?”
“只是在感慨咱们把原漠北督军秦黎赶走的有些早了。”
祝英台无法理解花木兰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当即就炸毛了:“那贼子,面上文质彬彬,背地里却喝兵血刮民脂民膏。这样的人我只恨没得到机会早些除去,仲符你居然在感叹咱们把他赶走的早了?”
从语气上来听,祝英台着实是非常生气了。但好在三年的时光并没有虚度,如今的祝英台那怕是再生气,声调还是不高,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负气 少年,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可怖,还会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花木兰也不是全知全能毫无缺点的神,身上还带着烟火气,尤其是这几年和祝英台朝夕相处下来感情日笃,连脾性都变得活泼了不少。当即伸手揉了揉祝英台的发髻,笑道:“临深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仲符你什么意思?”
“前日邸报,说丞相李腾烨病重。户部的高森七日前给我的信中也说到了这件事,咱们这位朝廷柱石如今都是靠着药石吊命,应是时日无多。要是咱们晚一点吧秦黎弄走,也好从他口中得知一点丞相派的消息,不至于事到临头一无所知,全靠自己瞎摸索。”
祝英台反应也是快,看了花木兰一眼,只见对方都是满脸愁色。花木兰毕竟是根基浅了点,除了可以称雄的兵力之外,情报系统那是差的一塌糊涂,出了漠北是基本抓瞎。至于为什么?现如今培养一个识字之人就要花费巨大的心血,更何况是一个出色的情报人员。两个啥都不知道人能在三年之内把情报系统的草台班子搭建起来掌控漠北已是极不容易,更别说把情报系统铺开了。
三足鼎立,三足鼎立,以前丞相、太尉和帝王宗室为三派,彼此合作,相互制衡,这才保证了朝廷这艘大船方向不歪,而且速度极快的向前驶去。如今这其中一足已是摇摇欲坠,后起之人又无一可担此重任,这天下如今该驶往何方,就很令人担忧了。
不管怎么样,两个月后的花木兰还是带着人到了帝京,去朱雀大街的兵部报备了职司,办理了手续之后,花木兰就带着漠北的特产满帝京转悠,出手十分阔绰,短短三天时间就得了一个散财将军的称号。
天子万寿节将至,整个帝京都张灯结彩,一派喜庆。花木兰也装着毫不知情的模样和以前在北伐中认识的世家子弟交游,从中套出了许多不知真假的消息。但是即便是这些不明真假的消息,也没有一个好消息。
在帝京喜庆热闹的湖面下,潜藏着无数的礁石和能把一切都撕碎的漩涡。
万寿节前三天,天子罢免了国舅沈云九门提督的官位,并密诏花木兰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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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评论里哈哈哈可以,讨论剧情也可以,只求别把我夸那么厉害了。
十二这个人心里很有ac数,对过分夸奖比较过敏。
谢谢诸位配合,十二在这给您鞠个躬。
第95章
三日后,正是天子寿诞。
寅时四刻,花木兰就从驿馆的床上爬了起来,自去鞠了一把凉水净面,抖擞精神之后又用柳枝蘸着青盐刷了牙。接下来就是束发戴冠,换上官袍,把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当然,今天并不是单单穿了官袍,得了提醒的她还在内里罩了一件软甲。
把一切都收拾停当后,已是卯时初刻,天光破晓。
花木兰现在的官阶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在驿馆其他小官艳羡的目光注视下,花木兰带着亲卫骑着马大摇大摆从驿馆正门走了出去。直奔午门。
到了午门,花木兰把缰绳扔给了亲卫,整理衣冠之后施施然往左边的门洞走去。与礼部官员勘合官印后,年轻地不像话的花木兰就穿着一品大员才能穿着的紫色麒麟袍服,跟在礼部官员站到了她该站的位置上。
位置还挺靠前,花木兰低着头数了数在她前面的官靴。也不多,就十三双。而且这十三双里边还包括一些开国元宿,刨除那四个作为家族和国家顶梁柱的老怪物,这大燕朝能排在她前边的武将就九个。这么一看,花木兰的在大燕朝的武将中的地位也就刚好挤进前十,乍一看也就马马虎虎,不高不低。
可大家伙别忘了,这是忽略了年龄的算法。要算上年纪,花木兰可是全朝廷唯一一个在三十岁之前就官居一品的武将,别说是在这承平日久的当下,就算是当年太|祖爷平定天下那时候,三十岁以下的一品武将也一个都没有。这古往今来,他们能叫出名姓的少年将军,亦是凤毛麟角。在花木兰之前,最脍炙人口的少年将军就是冠军侯霍去病。
可惜早逝。
花木兰知道朝中有很多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直接宰了她,再以身代之。可惜了,这些人没花木兰有本事,也没花木兰运气好。即便是大仗小仗打了不少,功劳也没得到多少。再说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和花木兰一样,在立大功的时候,刚好遇见一个根本不需要占功劳的主帅。
所以甭管是谁,看见花木兰这身紫袍,都得礼敬三分。
天子爱将,得罪不起。
人人心中都有小算盘,花木兰也不例外。所以别看她现在站在队列里抱着笏板一动不动,眼珠子也没有乱转,看上去老实地不能再老实。但这心里的小算盘一点都不比别人算的少,别人琢磨着怎么把花木兰给踩下去,花木兰则在心里盘算着今天这场宫宴后在场之人还能剩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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