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觅哭笑不得。
其实在方囿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步离没有看完剧本,还不知道那件事,不然现在不会是这个反应。
他无法想象步离知道之后会有多崩溃,所幸还来得及。
他庆幸步离对他足够信任,虽然那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凡有一点可能会让步离伤心,就不能让步离知道。让步离受到伤害,他绝不允许。
对黎觅的后怕,步离一无所知,只一个劲控诉,“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很讨厌!”
方囿看向黎觅的时候,和司裘有着一样的眼神,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让他想起酒店那一晚,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自然不会对方囿有好脸色。
黎觅笑笑,“他是方家的少爷,有骄傲的资本。”
上一世,他和步离一样讨厌方囿的眼神。
或许不该说眼神,而是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时所流露出的一种常态,一种对周围的一切都极尽不屑的常态,包括他看司裘,哪怕和司裘有私情,也始终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骄矜,毕竟在方家,司裘就是一条狗,他算什么?狗都不如。
至于这一世,除了步离,其他人关他什么事?
步离不服气,“他现在是司家的养子,连司裘的爸妈都没见过,有什么了不起?”
“也是。”黎觅告诫步离,“你应该发现了,他不太正常。他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和他姐姐一样是家族遗传。所以他说的话,就是命运、厄运、灾祸之类的,听过就算,不要当真。”
“精神分裂?不会吧?”
“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他的诊疗记录。我以前查过他,资料还一直留着。”
“我信啊,我信的,你说的我都信。”步离使劲点头。
“好。”黎觅把步离拉到身边,“记住你说的话,答应我今后不管听到什么,不管你觉得它有多真,都先来问我。“
“知道啦!”步离笑嘻嘻,搂住黎觅刚想亲,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方囿,来找黎觅有事要谈,单独。
步离脸垮了下来。
黎觅以为步离要说不许,却听他喊了一句“等等”。
“你给我把衣服穿上!”
“……行。”
黎觅带方囿来到书房,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指指对面,“坐。”
方囿不领情,抱着手臂直挺挺地站在黎觅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黎觅,“我低估你了,你是对的,他才是那个关键!原来我们都不是,原来只有你才是对的!”
“你在说什么?你又发病了吗?”黎觅头疼,虽然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像方囿这样的再来十个也不见得会让他害怕,高分贝的噪音和匪夷所思的逻辑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不用再装了,我都想明白了!”方囿咄咄逼人,“你要是不知道,会费尽心思查他的社会背景、人际关系、生活经历?说什么他是明星,身份特殊,调查这些很正常,全是借口!你只是想从他的资料中找出他和司裘、你、我还有池岭的关系来验证你的猜想罢了。可惜那是上辈子的事,除了我和池岭,没人能给你确切的答案,而你要查的事都是司裘进方圆之前的事,池岭也不知道,所以你只能来找我。要不是你旁敲侧击问我方圆在南市承接过什么工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已经找到他了。我把我死之前所有事都告诉你了,你却瞒了我这么久,这对我公平吗?”
黎觅脸色一僵,不得不承认方囿全说中了,然而提到步离,仍然让他火气上涌,站起来和方囿对峙,“为什么查他?因为他是我的人,我要保护他,隔绝一切有可能的伤害,尤其是你们几个!”
方囿反驳,“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他,我最好他跟我、跟司裘没有一点关系!”
“那你还给他看剧本?!”
“不止剧本,我还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黎觅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就是个实心的木块!你神经病吧!”
在方囿第一次捧着据说藏有司裘秘密的木盒过来找他的时候,他还真情实感地相信过,后来证明那就是个装饰品,不可能有人打得开。
“木块?”方囿好笑地呵了一声,“就算是吧,那照片呢?照片该怎么解释?”
“照片?什么照片?”
“就是上一世你在司裘的名片夹里发现的照片,步建刚、郭珍花、步离,一家三口,大排档,照到了路过的司裘。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别说你不记得了!”
黎觅当然记得。
当知道这一世不止自己一个重生者的时候,震惊之余,固有的谨慎让他心生警觉,便暂时放下恩怨,主动找到另两人,结合他们残留的记忆,拼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前世”。
当然方囿和池岭也不傻,他给出了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消息作为交换,名片夹里的照片就是其中之一。
他记得上一世那个时候,贺醴带暮朝出国,他回到思瑞,为了重新赢得司裘的信任,答应替司裘摆平池岭。
可能是早就计划好要让他背黑锅,司裘对他表现出了极度的信任。某天随行司裘外出,助理不小心碰掉了司裘的名片夹,名片散了一地,他帮忙捡的时候,发现名片夹底部夹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司裘从不用钱包,身上只有钢笔和名片夹是常备的,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务都由助理和保镖包办。名片夹常年不离身,等同照片不离身。
他以为是司裘的圈套,假装没看见,故意让助理捡起名片夹交还给司裘,之后抱着怀疑的态度暗中调查了一下,竟然什么也查不到,他开始觉得不寻常了,猜测这张照片对于司裘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因为太过要紧,所以抹得一干二净,绝不留下一丝一毫威胁到自己的可能性,像司裘的作风,可惜直到重生,他都没有找到答案。
当时的他还没有认识步离,相关的线索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每一个人身上,没有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他查了很久,一无所获,因而认定上一世都没解开的谜题,这一世早就面目全非,更不可能找到答案。
既然揭开照片秘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分享出去用作交换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放心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方囿,所以即便在交涉的时候有所保留,关于照片,他并没有撒谎。
黎觅没有回答方囿,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方囿了然,稍稍有些得意,然而想到步离打开木盒的过程,又让他痛苦万分,“你的猜想是对的,我的直觉也是对的,可是为什么是他打开了盒子?我打不开,你打不开,池岭也打不开,就连司裘自己都打不开,只有他一个人能打开,找到了照片,还是他自己的照片!”
“等等。”黎觅回忆刚才步离在卧室里说过的话,“你的意思是你给步离的木盒是那个木块,他打开了,里面放着那张照片?”
“对!”
“照片是你P的,你自己跟他说的,你真是……有病啊!”
“我骗他的!我没P过照片,也从来没有动过盒子里的东西,你忘了吗?我打不开啊,怎么可能伪造一张假照片再放进去让他打开?我找到盒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给他的时候就是什么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简直不可理喻。
黎觅烦躁地扶住额头,“我们别再讨论盒子和照片的问题了,行吗?你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盒子和照片就是关键!”方囿固执。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
“也是。”黎觅气笑,放弃辩驳,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你说说吧,为什么盒子和照片是关键?”
“你没看见司裘的样子?没看见他盯着步离的样子?我给他看了照片,他立即回国,一个人跑来这里,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他肯定是想起来了,想起我们,也想起了步离,所以才留在这里不肯走!”
黎觅没有反驳。
关于司裘的反常,尽管不愿意承认,他和方囿一样倾向于同一个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司裘想起了上一世的一切。
“那照片在哪里?”黎觅抹了把脸,在方囿的胡搅蛮缠下勉强找回了逻辑,“上一世我拿到照片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你只听我描述过,没有见过原片。如果你非要坚你没有在照片上动手脚,行,你把照片给我,如果和原片一样,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照片我当然有……”方囿说到一半,又愣住,“丢了,照片丢了。不,不是丢了,是消失了,照片凭空消失了,我找不到了!”
“啊……”黎觅叹气,别说方囿拿不出来,就算他有,也不可能和原片一模一样。
这不是上一世,司裘也不是原来那个司裘。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改变,身为司家独子的司裘不可能再出现在照片里,所以他究竟在跟一个精神病患者争论些什么?
方囿慌了,“不会的,你等我找找,一定能找得到的……”
黎觅打断方囿,“别找了,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
方囿怔了几秒,眼睛里焕发出光彩,“告诉步离那件事,让他解开司裘的心结,劝司裘离开。我发誓,只要司裘肯跟我走,我们一定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
黎觅眉心一跳,瞬间暴怒,掐住方囿的脖子把人抵在墙上,“你敢!我弄死你!”
方囿一点不怕,喘息的间隙执着地挑衅,“弄……咳咳,弄死我?然后呢?背着人命逃亡?你杀……杀了人,还能留在他身边吗?”
“为什么不能?”黎觅松开方囿,笑话他太天真,“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替司裘做什么的?要不是我办事利索,手脚干净,他能留我在身边这么久?你猜,要是你死在我这里,我会让人发现是我做的么?”
方囿不屑,“那你试试看啊?”
“方思瑞!”黎觅被方囿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狠狠指住方囿的鼻子,“别以为你是无辜的!你也欠他,你们方圆欠他们家一条命!”
“你也说了,那是方圆。”方囿冷漠,“承接拆迁工程的是我父亲,收买地痞流氓骚扰他们一家致使郭珍花流产的也是我父亲,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孩子还没生下来,才七个月大,引产下来的东西能算人吗?”
怒意到达顶峰,黎觅一拳砸到方囿的下巴上,“我草你妈!”
“唔——!”方囿吃痛,闷哼出声,屈辱又嫌恶地瞪着黎觅,“你永远这么低俗,下流,让人恶心!”
黎觅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
对付方囿这样的神经病,寻常方法显然不起作用,只有抓住他的痛点才能一击致命。
黎觅整理了一下领口,重新坐到沙发上,“我错了,我不该威胁你,我向你道歉,因为你的命根本不值钱,值钱的是客房那个。”
“你敢!”这次轮到方囿暴怒,冲到黎觅跟前,揪住黎觅的领口想把人提起来,被黎觅轻松推开,扭着胳膊反压到沙发上。
黎觅撇着嘴角,眼带嘲讽,“我有什么不敢?你说,我有什么不敢啊?我帮他做了那么多脏活,还我一条命怎么了?啊,怎么了?”
“放开我!”方囿挣扎,嘴上也不客气,“我警告你,你要再对我动手,我就把那件事告诉步离!”
黎觅眯起眼睛,“你威胁我?!”
“对!”
方囿享受黎觅的怒意。
不止愤怒,常年的压抑让他享受所有来自别人的负面情绪。
他从养尊处优的少爷沦为可有可无的养子,挚爱就在眼前却不记得他,孤身一人远在海外,整日与疯癫的姐姐同处一室,他是这么的不幸,别人又凭什么快乐?
黎觅的确很生气,但方囿低估了他的克制力。
黎觅放开方囿,表情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鼓励,“去,现在去,马上去。你以为他会信吗?也不看看你自己,你就是个神经病啊。”
方囿愣住了。
他想起暴雨那天,他把步离留在家里,引诱步离参演他的电影,想利用电影唤醒司裘的记忆,但失败了。他有些恼羞成怒,转而攻击黎觅,迎接他的是又一次的失败。
他记得当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然而任他如何挑拨,都不能令步离动摇半分,现在两人明显已经和好,步离还会信他说的话吗?
“啊——”方囿放弃挣扎,缩在沙发里痛苦地哀嚎,“那你要我怎么办,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办?!!”
黎觅无语,默默走远,等方囿冷静下来,不咸不淡地说:“你就是想跟司裘在一起而已,为什么非要把其他人拖下水?”
方囿转头,眼梢高高吊起,“其他人?什么叫其他人?你是其他人吗?他是其他人吗?一句‘其他人’就想抹掉一切,你做梦吗?”
“我是,他是,当然是,也必须是!”黎觅言之凿凿,丝毫不容反驳。
方囿笑了,“你就自欺欺人吧。”
“在这里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司裘现在跟个死人一样,谁喊都不理,谁知道他清醒过来会怎么样?”黎觅看着方囿,“你别闹了,我真的不想、也没精力跟你们闹。我找机会跟他谈谈,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方囿苦笑,“能行吗?”
“不知道。”黎觅茫然,“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方囿摇头,冷静了一会儿,收起情绪,突然感慨,“你们倒是一样。”
“什么?”
“他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拜托我不要来找你麻烦,求我放过你。你没看见,他就站在我面前,弯着腰,头垂得低低的,只看见一个后脑勺,嘴里软软地说着,拜托你啦,放过他吧,别来打扰他啦,求求你呀,让他平安快乐地过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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