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仰躺在地上,身下有数不清的漆黑丝线连着他们的身体,陆柯词看见他们的魂魄逐渐被那些丝线捆住,不等邱岘说话,他把伞合拢伞尖往地面猛地一戳,绿光乍现,他跟着那抹光冲了过去。
地板,又是地板。
地下埋着的高童的尸体,地下伸出的黑手吸干了小女孩的肉体留下一具人皮,地下伸出无数的黑线捆住他们魂魄……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被他忘记的东西。
陆柯词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
他挥动伞,把那些丝线斩断的一瞬间那些丝线又连了上去,被捆得最多的女人发出奇怪的叫声,她的身体骤然下瘪,变成一张人皮后又唐突地鼓胀起来。
“陆柯词!”邱岘喊了一声。
陆柯词飞快甩开缠在伞上的线——他竟然亲手甩开了伞,同时抽出了一根伞骨,伞骨在他手里变成一把长剑,他用那把剑**鼓胀得不成人样的女人的身体中,抬起手,其余的伞骨自动抽离出来落到他脚边。
他又抽出第二根伞骨,伞骨变得飞快,几乎是在他握住的那一刻变成长剑,一共十六根伞骨剑,全被陆柯词刺进了女人的身体几道大穴处,封住她的魂魄。
那些丝线察觉到不对开始后撤,邱岘的书中又伸出无数只漆黑的手过去抓住那些丝线用力往外拽拉着,可只拉扯了两三秒他就松了手,那些丝线全部撤了回去。
至少这一个别墅里的人保住了。
陆柯词摇了摇手腕,一声清脆的铃响后伞面飞回他的手中,伞骨一一重置,女人跌回地上,躯体不再肿起。
“你怎么,”陆柯词把伞收好,回头瞪着邱岘,“收手了?”
“如果我没感应错的话,那些丝线……”邱岘怔愣了会儿,收好书,犹豫着开了口,“连着地脉。”
“你的意思是……”陆柯词深深地喘了口气。
“丝线从地脉伸出,抓人魂魄练就尸傀,”邱岘抿了下唇,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市,就是我们要找的阵眼。”
如果刚才邱岘硬扯的话,整个市的地脉都会受损,到时候整个市都会收到牵连,被摧毁,会压死那些可能还有救的人。
陆柯词怔愣了好久才痴痴地应了声。
他们把屋子里的人安顿好,在他们身上施了个咒法防止那些丝线再度回来伤害他们便出了门。
这么一来就能想通了,施法人以市为阵,白天开阵夜晚潜伏,所以地府才没能在事前察觉到什么,而在尸傀彻底活动起来的今天白天,地府才察觉到并且派了人来,结果那几个鬼差甚至没了影。
邱岘倒不紧张那几个丢失的鬼差,反正也不会真的死,他们几个也不会傻到真的去做日光浴。
不过之前的报告说没有活人,这里却有几个遭受袭击的人……是报告出了错还是他们救下的人本身就已经死了?
陆柯词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了,他摸了摸手腕内侧被丝线划破的一道小口子,刚想用灵力修复,伤口便自动愈合了。
邱岘还在后头沉思着什么,没注意到他的不对。陆柯词沉下脸,手飞快在手腕上一划,一道极深的伤口被他自己划开,鲜血甚至没来得及喷洒而出,伤口便愈合了。
陆柯词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扭头喊了声:“邱岘。”
“嗯?”邱岘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风正好吹散遮住月亮的云,月光洒下来,照得树下的人的影子变得深刻,陆柯词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确认了很久,才抬起头,说:“我好像,也要变成尸傀了。”
说完他手往树上用力一砸,骨头被砸断,整个手腕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邱岘没看见他用任何灵力或者咒术,他的手就这么自动愈合了起来,骨头咔哒咔哒地转,转回了原本的形状。
“为什么,”陆柯词的声音有点儿发抖,“会这样?”
他一直都和邱岘在一起,在各种高高的建筑物上跳来跳去,没有受到过任何袭击,晚上也和邱岘一起走在街道上。
那没有遇到邱岘的时候呢?
他杀了高寂和高童之后,躲在房子后面。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趴在窗台冲着他笑。
他从屋子里逃了出去。
然后呢?
再然后呢?
陆柯词想不起来了,他的手松了力气,抿着唇强撑着,和邱岘说:“师父说过,我的魂魄和旁人不一样,有损伤,所以每次醒来都会忘记很多事情。”
邱岘快步走过来,一把握住了陆柯词的手,他的掌心还是温热的,但温度已经比正常人要低了。
“这个‘醒来’,包括了睡醒,和晕厥后,醒来,”陆柯词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恢复镇定,他把手从邱岘手里抽出来,继续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应该被什么袭击了,晕过去,再醒来,所以忘了这件事情。”
所以再见到邱岘的时候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
还有身上的衣服。
他打高寂高童的时候没有受伤,后来被那群尸傀追也跑得游刃有余,衣服不至于破成这样。
“你还没完全变成尸傀,”邱岘的声音沉了些,“看来这个变化是有时间的。”
陆柯词点点头,看了眼邱岘的脸色,忍不住说了句:“可能,找到办法的话,还是有救。”
邱岘沉默着没说话。
他们俩回了圆盘建筑物上呆着,看着沉寂的城市随着日光升起而漫开一股死气,在天亮的那一瞬,无数的尸傀从房间里走出,数量比昨天多了几倍不止。
尸傀不像昨天那样漫无目的地走,他们在往一个方向集中地涌过去。
陆柯词撑着伞起身,刚想跟过去看看就被邱岘拉住了手。
“我们无法分辨这些尸傀的练成程度,不知道哪些还有救,哪些没救了,是吧?”邱岘抬起头,阳光晒在他脸上,还未升温就被风吹散了温度,“但是地府之前收到的报告是,这里没有‘活人’。”
陆柯词的思维被困意搅得乱七八糟,他顿了很久才接上邱岘的话:“你的意思是……”
“当务之急是要出去,你不能继续被阵法练化,而我们要出去的方法只有一个,”邱岘说,“你要不要和我大闹一场?”
第12章
那群尸傀是有目的的,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想要拦截很容易。
他们数量众多,不下十万只,全都站在街道上挤得乱七八糟,陆柯词在楼顶上跳了好久才找到队伍的领头——也不尽然,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尸傀。
陆柯词在心底估算了一下时间,余光瞥到远方的天空上炸开一朵黑色的花后他从楼顶一跃而下,将伞撑开做俯冲,平稳地落到了这群尸傀的前头。
伞往肩上一搭,陆柯词歪着头看这群注视着自己的尸傀。
下一刻他们嘶吼着扑上来,陆柯词往后退一步,伞往身前猛地一挥,无数颗藤蔓从伞骨里绽出来,裹住尸傀的腰将他们禁锢住后又随着陆柯词的动作往前冲去。
那群尸傀凶狠地冲上来,陆柯词的身体早已和他们一样有了快速愈合的能力,被抓伤的地方愈合得飞快,或许是因为他是道士的缘故,身体里本来就有灵力在保护,那些被他不小心打掉了一条胳膊的尸傀还没长好他就活蹦乱跳地又冲回了尸傀队伍之中。
一根藤蔓最多抓住三只尸傀,陆柯词皱了下眉,他只有十六根伞骨,这样抓下去不行。
而隔了几条街的尸傀队伍的末尾传来炸裂爆的轰隆声,陆柯词挑起一边眉毛,把伞收回来用力一蹬,整个人飞上天空后又把伞收紧,像一发炮弹一样猛地落入尸傀队伍之中,空气中漾出一圈绿色的光纹,飞快消失在了各处。
陆柯词被反作用力弹开几米,陆柯词把伞撑开作俯冲保护自己,同时在心里数:一、二、三——
地面震动起来,房屋的缝隙和马路边,下水道里,所有的杂草飞快冒出,春季正是这些植物疯狂生长的季节,陆柯词给它们下了生长咒,以灵催木,木为他所用。
半条街的尸傀就这么被数不清的杂草绑住手脚跌倒在地,或是被藤蔓树木灌木等东西抓起来绑在了树干上,惨叫声刺耳,偏偏他们又挣不脱那些植物,场面滑稽又可笑,陆柯词喘了口气,脸色发白地抹了把头上的汗。
还有一半的尸傀没有被抓到,他们痴痴地看着前方突然发生的事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了。
邱岘要抓住所有尸傀,不管有救没救先护好,然后直接毁了这座城市地脉的做法已经不能算是大闹一场了,相当出格。但配合起邱岘的计划时陆柯词半点儿都不迟疑,反正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不疯一把简直对不起布下这个阵的人。
陆柯词深深地喘了口气,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脑袋上有点儿痒,伸手挠了挠后取下一片花瓣,他把花瓣揣进兜里,伞搭在肩上,冲着那群尸傀呲牙笑了起来。
尸傀的数量多得令人头疼。
邱岘在尸傀队伍的末尾,摸出他那本黑封皮的书念了段咒,地面裂开无数道口子,地府怨念凝成的鬼手从地面冒出来抓住那些尸傀。
“这么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邱岘喃喃念了一句,隔着几条街听见尸傀领头的那边传来一声巨响,不知道陆柯词干了什么,但没隔多久又是轰隆一声,尸傀的惨叫声震得他耳朵有点儿麻。
邱岘扯了扯嘴角,用书页隔开了自己的食指,带了点儿黑的血液流下来,他以血画咒,鬼手疯狂暴动起来,丰韵的天空逐渐暗沉,一道雷劈到旁边的树边,电线炸出火花,鬼手带倒了电线杆子,压下来将一大堆尸傀压在了下头。
这时候尸傀们才反应过来,呜呜呃呃地要往别处跑,全都挤压在一起躲避着后头鬼手的抓捕,邱岘干脆放了更多血,鬼手负责抓捕,雷电劈倒建筑物堵住他们的去处,被抓住的尸傀就丢到一边用魂锁捆住,尸傀们哭叫着逃窜,混乱之中还撞晕了好几个。
一个小女孩尸傀哭喊着往前跑,刚躲开后头扑来的鬼手,前方忽然冒出一朵蒲公英,她没来得及反应,蒲公英炸开,种子落到她身上竟然变成绳索将她捆在了原地。
“陆柯词!”邱岘喊了声,“还有多少?”
“还有!”陆柯词从空中跳下来,邱岘看见他头顶上有两片花瓣,“两条街!”
“我去东街。”邱岘说。
陆柯词勾了下嘴角,兴奋得不行,身形一闪就冲着西街飞了过去。
他们更像降临在这座城市的丧神,收走无数尸傀将他们捆在路边和树上,楼房不方便进去,干脆就把尸傀捆在了大楼外边。
尸傀队伍从一开始的涌入到后来的集体逃窜,抓捕也困难了许多,两个人用了一整天才将将抓完,还有不少逃窜的,陆柯词没那个力气去一处一处地找了。
他累得躺在大圆盘上,看着天空直喘气,旁边的邱岘放出几只鬼手去抓落单的,看着满城哭泣的尸傀愣了会儿后坐到了陆柯词身边来。
“晚上的怎么办?”陆柯词翻了个身,枕着胳膊问邱岘。
“也抓起来,”邱岘说,“我去抓就行了。”
“哦。”陆柯词应了一声。
“晚上的人有意识,抓起来可能有点儿困难,”邱岘说,“可能还得用一晚上才行。”
陆柯词伸出手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不同的,实际上除了伤口愈合得特别快以外他也没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
但就是这份不对让心摸不着地,空得厉害。
“嗯,”陆柯词盘腿坐起来,夕阳照在他脸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没关系。”
鬼手不小心撞破了一户房子,躲在里面未练成的尸傀被夕阳照到后惨叫一声躲进了阴影里。
他还是人型,邱岘没有下达抓人的命令,鬼手犹豫了会儿,给他把撞掉的那块墙塞回去了,又接着去追逃跑的尸傀。
“你怕吗?”邱岘的声音把陆柯词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如果你真的变成尸傀的话。”
陆柯词歪了歪脑袋——邱岘发现他思考的时候特别喜欢歪着脑袋看人。
“怕的,”陆柯词叹了口气,他脸色还有点儿白,灵力使用过度后四肢都是乏力的,“尸傀,无心无魂,不认人,也没有感情。”
邱岘皱起眉看他。
“我不想不认人,”陆柯词摇摇头,“本来,就会失忆。”
“哎你头上……”邱岘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哪儿来的花瓣?”
陆柯词愣了几秒后抬起手在脑袋上抓了一把,又抓下来两片花瓣,他把花瓣揣进怀里,冲着邱岘笑了起来:“师父说,我开心的时候,会开花。”
“啊,”邱岘说,“玛丽苏啊。”
“什么苏?”陆柯词没听明白,夕阳将落,夜色逐渐笼罩下来,他又笑了笑,“师父说,我是木头,所以会开花。”
邱岘有点儿无语,这种一听就是骗人的话陆柯词好像真的信了似的,说得认认真真的,搞得自己如果这时候去反驳他就会显得很ky。
夜晚降临,数不清的灯光再次亮起,人们正想像昨天那样出门游玩便被街道上的场景震住了。
街道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被捆起来的尸傀,生长得巨大的植物和黑漆漆的鬼手,还有一只尸傀被绑到塔顶,灯光一亮起来他就成了照亮整个城市的那颗星。
邱岘站起来,留了两只鬼手在陆柯词身边:“你自己当心点。”
“拜拜。”陆柯词说。
夜晚的人没尸傀那么好抓,他们哭得更大声,被逼急了还会反扑,有些陷入绝望了更是失禁,各种情况百出,邱岘飞快跳跃在楼房之间,快速又警惕地浏览着他们之间的人。
白天没抓到布阵人,晚上也没抓到的话就只能说明布下这个阵的人在地下了。
毕竟这个城市还有一个无法出去的结界,布阵人也不能例外,如果要出去他就得自己打破结界。
所以等所有的人都被抓起来固定在屋外,明天用鬼手和植物寄予好保护后,就可以毁了地脉,抓住布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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