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睡在这儿了?”
听闻人声,栾木悠悠睁眼,有凉水漫过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溪涧之中,衣服已是濡湿,而一人正坐于树上枝头,手里抱着一坛酒,树叶阴影落于他脸上,看不清其相貌。
“你不也是又喝酒了?这酒就那么好喝吗?”
“当然,踏行于山间明月,五湖四海,云雾间独酌小憩胜却人间无数。”
栾木听不太明白,站起身,看见身旁的竹篮被打翻,里面空有溪水漫过,别无其他。
“糟了!我的鱼全跑了!”
看见底下人慌张模样,树上人会心一笑,双眼微狎,抱起酒坛继续品饮,栾木慌乱地在溪水了胡乱摸了一把,可却是什么也摸不到,鱼儿定是早已游远。
“你也别看热闹了,帮帮我可好?”
“如何帮?”
“帮我将这竹篮里装满鱼。”
“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知道那人不愿意帮自己,栾木也只得赶紧跑到下游去重新捉鱼,这鱼不捉到,今晚回家便是交不了差。
驰目然而直到了夕阳斜下,天色已是黄昏看不清水底情况,辛劳了一个下午,竹篮里也就多了一条三寸小鱼,栾木忐忑得将竹篮给提回了家,院子里一小孩儿正匍匐在地上爬行,他头顶有一撮胎毛,身体胖嘟嘟的,嘴里咿呀地说着什么,没人明白。
栾木将其抱起,拍了拍他身上的泥灰,“风儿,爹娘呢?”
那小孩儿似乎听懂了问话,指了指屋内,栾木朝着里面走去,然而刚踏进半步,就听见里屋传来了争吵声。
“他马上就要到婚娶的年纪了,你不把他送出去,那以后娶妻的钱谁给?!”
“家里不是还有些积蓄吗?”
“那积蓄不是存着给风儿娶妻的吗!”
“风儿还那么小,等木儿解决了终身大事之后再说也不迟啊。”
“不行!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以后哪儿还存得起积蓄?就按我说的法子办。”
“我不同意你把木儿赶走。”
“谁说要赶他走了?只是让他去员外家做做苦力,挣得钱又多,他自己就够养活自己了。”
“那员外家出了名的残暴,你让木儿去岂不是送死?”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娘儿俩饿死?!嫁给你这穷鬼,我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
女人泼辣的声音让栾木在外听得清楚,他知道这女人对他没什么感情,栾木的亲娘是难产而亡的,所以栾木自幼就没见过亲娘模样,后来父亲又娶妻,这女人刚开始对他算不上好,却也并不坏,但自从生下了小儿子过后,便处处针对他,毕竟护儿心切,栾木也是明白,常年来没与她计较过什么。
两人在屋内争吵得不可开交,栾木手里的小孩儿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引来了里屋的女人和男人,那女人体态丰盈,看见栾木站在门外,面上露出一丝尴尬,随即抢过他怀里孩子哄了哄,却是怎么都哄不好。
“这是怎么了,风儿怎得哭得那么厉害?”
“还能怎样?饿了呗!一天都没喝过奶水了。”
男人叹口气,看向栾木,“我让你去捕的鱼呢?”
被问及此事,栾木将手中竹篮递了过去,看见里面单薄得可怜的三寸鱼,男人脸上颜色并不好看。
“我让你去捕大鱼回来熬鱼汤给你娘补补身子,怎得就这样一条小苗?!”
“小苗也可以熬汤啊,给娘一人喝,有了奶水,风儿就不用挨饿了。”
“哼,得了吧,这鱼熬出来,渣都剩不了多少,饿死我们娘儿俩算了,只是可怜了我的风儿啊。”
女人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男人怒瞪栾木一眼,说再多亦是无益,只得提起这鱼苗进了灶厨熬汤,见男人走后女人立即收势,冲着栾木嘟囔了一句。
“没用的东西。”
那句似乎是故意说给栾木听得,栾木也确实听得真切,但是他不恼,只是看见女人怀里孩子哭得可怜,今年农田收成不好,家里着实没多少存粮,所有好东西都喂了女人,但她仍是坚称没有奶水,若是真没有奶水,小儿子能长得如此白胖?
栾木不喜与人吵架,转身又跑出家舍,到了小溪边,照着月色摸鱼。
“你这忙活了一天,油盐未进,应是已饥肠辘辘了吧?”
听见声音后,栾木回头看见那人又坐在枝头。
“既然如此可怜我,便是帮忙让我这竹篮……”
“不可。”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拒绝得干脆,栾木有些气恼,甩甩手上的溪水走上岸,朝着那人树干爬去,抢过他手里的酒坛后在其身边坐下,猛地灌了大半下肚。
“你这是拿我的酒撒气呢?”
然而初次喝酒,栾木不太习惯,只觉喉头辛辣,惹得他咳嗽不已,那人出手轻柔地抚顺着他的背。
“这十里醉可是好酒,怎是品都不品,如此糟蹋?”
“这酒真难喝。”
“酒味看心境,等你再大一些,这味道自然就变了。”
栾木苦涩一笑,低下眉眼,“我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
“你如此就很好。”
“如何好?未曾与亲娘谋面,被养娘刁难,就是好?”
那人摇了摇头,“你还可以在山水间奔走,随风止静,云舒起,耳得山鸟飞鸣,与走禽欢戏,目得山花肥红,闻遗世芳香,莫不自在?”
从来没有想过这自幼习惯了的山林间竟是有如此多的惬意事,栾木微愕,忽然凉风起,两人坐于树梢上看明月清转,白光描绘出身侧人的轮廓,栾木一时间看得痴迷,竟是忘却了方才的种种负气,心头抑郁抒了不少,他随即又抱起酒坛喝了一口,那酒味果真变了,多了几分甘甜,入喉丝滑。
因此不胜酒力,栾木的脸颊变得通红,头已是昏沉不已,旁侧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只觉忽尔落入了一怀抱,温暖的热度传来,让人甚是安心,似有弦声激浪,浮然清风过,年月不知……
栾木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被北云容给抱在怀里,身后跟着念卿,两人疾步于林间赶路,他定了定分散的思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似是重回了旧梦。
“这是去哪儿?”
这一开口,他才知道自己声音是如何嘶哑,北云容听见怀中人说话后,停下了步伐,找了棵大树将人放下。
栾木感觉自己浑身发烫,脑袋昏昏沉沉的,北云容替他擦拭了额间汗珠。
“我这是得了热病?”
“是。”
“我已是许久不曾得风寒,这怎么会突然得病呢?”
“挽岚有一种卑劣的符咒,附于剑上伤人,可使人流血不止,你今早突然倒下,我们这才注意到了你的伤口,伤口失血引得身子虚弱了一些而已,所幸你伤口不大,我已是给你治疗好,也不必担心,过两天就没事了。”
念卿踱步走来,递给了栾木一个果子,那果子酸涩,正好中和了体内的昏闷感。怪不得昨天被唐丰未刺伤的地方许久不愈合,原来是有符咒作用,他看了看腿上伤口,那处已是被人给重新包扎好。
“那你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还没有定处,只是挽岚派人封城,我们不得已带着你赶紧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还多谢念卿你救治。”
“谢我倒是不必,你好好感激下凝宫真君吧,他可是抱着你跑了一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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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谢我倒是不必,只是辛苦了凝宫真君,抱了你一路呢。”
栾木闻其所言,回头看了眼北云容,恰巧对方伸手抚上他额间。
“似是降了些热度。”
“若是栾木你无大碍的话,我们便继续上路可好?前方不远便是秭归城,现在启程还能赶在天黑前抵达。”
栾木点头,欲自己起身赶路,然而不待他走两步便觉脚下虚浮软绵,因为怕耽误行程,不得已让北云容背着他继续前行。
他趴在北云容的背上,忽尔想起了刚才梦中人的怀抱,温度传来化了心扉积郁,他拖着倦懒的嗓音附在北云容而耳边低语。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独自行动了。”
北云容没有回应,只是默然地继续朝前御剑而行。
果然不到天黑,几人便是抵达了城内,秭归是个边界小城,城内不太繁华,但是正是因此,消息不为流通,加之这儿民风淳朴,风水中乘,少有冤死者,来此的修真士不太多,倒是最适合躲藏,栾木走在街上无人追着喊打喊杀,一派平和。
他们找了间客栈住下,北云容去医馆买了几服药给栾木熬水让他喝,苦药下肚后栾木只觉脑袋一片昏沉,没多久便是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二更,四周静谧无比,他摸摸自己额头,热度已经退了,他翻了翻僵硬的身子,而这一转身才发现北云容正在他身旁休憩,想起白天他背着自己赶了一天的路,应是早已疲倦了吧。
腿上的伤口已经痊愈,睡了一觉后精气神又复全,栾木再无睡意,只是愣愣地看着北云容,刹那,梦中人的模样竟是与他重叠,栾木心底一惊,再细看对面人还是往常相貌。
已经多少年没有做过旧梦了呢……
正当他思索时,忽然一手掌搭上了他的额间,不知何时对面人已睁开了眼,栾木微愕。
“退热了?”
“嗯。”
“伤口呢?”
“已经痊愈了,我现在好得很呢,现在让我下地跑十里都不成问题,也是多亏了你及时赶来,不然我怕是已经被唐丰未给大卸八块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怎知我在挽岚?”
“我御剑去玉回,见其大门紧闭,便猜你在挽岚。”
“你居然还去了玉回?!那迷药可是两天的药效呢,你怎么会有时间去了玉回再来挽岚?难不成我被骗了?!”
提及此事,北云容面上不悦,“我确实是在两天后醒来的。”
“不可能,那路程少说也得……”
“御剑。”
北云容吐出两字答案,按照路程算来,确实只有一路御剑到此才能追的上他,但御剑耗费真气,怪不得在挽岚时,北云容没有御剑带他逃跑,而他昨晚一夜未眠之后又带着自己赶路,想必已是有所不支才会一副倦态。
栾木心觉有所亏欠,“那你好好休息,床让你,反正我也睡了一天,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然而他刚准备起身下床时,却被身后人给捉住手腕,猛地拉倒,手环在他腰间,不让其离开,栾木略微惊愕地看着近距离的人,“怎么?”
“冷。”
一字过后,北云容闭上眼休息,栾木反应了许久才轻笑出声,原来疲倦的近仙者也喜欢找人撒娇,他被禁锢在怀里,听见对方心跳声强劲有力,没有任何波澜,如镜面湖水般祥和安稳,催着人入梦。
“啊——!!!!!!”
然而三更过后,一阵惨叫声传来,栾木和北云容从睡梦中惊醒,赶紧起身推门而出,念卿亦是听见了动静,三人跑到街道上查看情况,那惨叫声是从一百姓家中传出的,他们赶到时,房门已是被破坏,木板往外碎落一地,应是有什么东西从屋内冲了出来,而屋内更是一片狼藉,一女子正瘫倒在地上,身上衣衫被撕破,手臂上流着血,从其伤口看来,似乎是——牙印,而且是人的牙齿所咬伤的。
“姑娘,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女子似乎是受了惊吓,愣了神,等他们将她扶起在一旁坐下后,半晌才是开了口。
“我……我本与相公就寝于房内,然而相公他不知怎的,突然发疯了似的啃咬我,我与他争斗了许久,被其咬住了手臂,我疼得厉害,只是顺手拿起了桌上灯炉朝他砸下去,他脑袋上被砸出了血,似是有些畏惧,随即破门而出。”
“也就是说刚才袭击你且逃走的是你的相公?”
“是。”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应是西边。”
听言,三人立动身朝着西边的街道追赶去,然而越是往前越是能看见地上有一些血迹,于是他们循此而往,直到出了城门,到了山间郊外,便是不见了那血迹线索。
又是一怪相。
栾木突然想到了在柴桑和兰陵所见的那些生死簿无法收回的怨灵,又想起自己从挽岚偷出了那驭灵书卷,想要将其拿出一探究竟,查探今日怪相是否是驭灵所为时,却发现怀中囊袋空空,根本没有书卷。
糟了,肯定是在逃跑路途中给掉了出去,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怪相源头,现在却是根本无从考证。正当他懊恼时,林间传来一声吼叫,那声音似人又似狼,他们朝其方向进到了林深处,果真看见有一黑影在前方,那黑影不过两尺左右高,行为怪异。
然而每当他们近身,那黑影便会朝着前方跑去,一路追赶着,也不知到了何地,那黑影突然停了下来,而栾木这才看清前方黑影是一男人四肢匍匐在地跪行,手掌已是被蹭破,看来城内的血迹便是此了。
那男人眼露凶光,龇牙咧嘴的,喉咙里发出咕咕地声音,看起来像是在对他们示威。本以为对方只有一人,易于对付,栾木走上前准备将其捉捕时,四面八方突然有数点红光幽幽靠近,北云容见势不妙赶紧将栾木给拉了回来,遂见数十匹恶狼慢慢地从树枝后走出,朝他们围拢过来。
那男人对月长啸一声后,周围的狼匹皆高呼附和。
“看样子是狼魅在作祟呢,而且还是只地位不小的狼。”
人死之后为鬼,妖兽死后为魅。看这状况,男人似乎是被狼魅给附了身。
三人被数十匹狼给围在中央,它们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在地上磨蹭着尖爪,全然蓄势待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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