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跌落在林中,好在有枝叶缓冲,除了皮外擦伤外并无大碍,然而北云容却是一脸煞白,栾木看见他手臂上被尸犬咬伤的地方,伤口已是溃烂,突然他闷哼一声,猛地咳嗽起来,竟是咳出了一滩黑血。
“这是怎么回事?凝宫真君他怎么了?”
“好像是中了尸毒。”
“怎会中尸毒?”
“北离刚刚为了护我,不慎被尸犬所咬,而尸犬爱吃腐肉,身上也就沾染了毒性。”
听其所言,念卿面色忽然焦急万分,“鬼界不是有种名为焉酸,可治百毒的植物吗?得到它要几日?”
栾木不知念卿怎会知晓鬼界之事,惊异地看向他,方才那火壁就让他觉得此人奇怪,为何现在又会知晓焉酸?
“我问你几日?!”
“……大概三日。”
“尸毒攻心要几日?”
“只要北离不动用真气,尸毒就游走得慢一些,可以撑过五日。”
“那你赶紧给我回鬼界将焉酸带回来,北离若是死了,我要了你的命!”
念卿一反平日里笑颜模样,其周身透着杀气,仿佛无形之中扼住了栾木喉咙,他想问念卿到底何人,却是到发不出声,扭头看了眼北云容,他额头上正冒着冷汗,似是痛苦非常。
心中权衡再三,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念卿为何知晓自己是鬼界之人。
“你照顾好他,我会尽快回来!”
第105章
抛下这句话后,栾木便是找到日巡,让其将自己带回了鬼界。而此处离曲逆也不过几里路,很容易被追上,于是念卿背着北云容继续往前行,在前方找到有一小村落,其处贫寒,他只得用身上银两换了村民家中的农具舍,且人家家中贫瘠,无多余棉絮,两人只得将就地上草席休歇下。
北云容自坠剑后就断断续续地昏迷,尸毒在其体内蔓延,手臂上有青痕密布,被尸犬咬伤的地方慢慢溃烂开,偶时还会咳出血来。
念卿找农家人要了点粮食给他熬粥,以免他动用真气来辟谷,北云容睁开眼,看见周围黑暗杂乱,弥漫着一股土霉的味道,他勉力地坐起身,念卿将白粥端到他面前欲喂下,却被北云容给推开了。
“栾木呢?”
“你先把粥喝了。”
“他去哪儿了?”
“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北云容接过白粥,一口给喝下了肚。
“他去哪儿了?”
“回去了。”
“回去?”
“回鬼界去了。”
北云容颇为惊讶地看着念卿,屋内几乎没有光线,仅仅只有一根快燃尽的蜡烛,看不太清楚对方表情。
“他说要找驭灵者,怎会突然回去?”
“现在满江湖都在追缉他,鬼界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不是吗?我看呢,真君不如也回月清尘,只要与师尊诚恳道歉,月清尘就尚有你一席之地。”
“他会回来的。”
“你何以如此肯定?”
“只是希望。”
“真君跟随他,不过是为了护他手里的生死簿,但是你尚且不用被牵连其中。不如这样,我来护他,你回月清尘继续修行,如何?”
“为何执意让我回去?”
“我只是觉得真君天赋异禀,如此耽误修行,自毁前程,难免惋惜罢了。”
自毁前程吗……
北云容在心底默语,但是有些事只有他自己知晓,比如他执意不回月清尘,比如他用三界众生冠冕堂皇地作为借口,其实也不过是另有目的。
“我已是回不去了。”
“只要你承认错误,大不了被罚半年、一年,没有回不去的可能。”
“不。”
他摇摇头,无可奈何般地自嘲一声,“我已是坠入红尘,再修行亦是无果。”
“你说什么?”
念卿回头看着北云容,方才那句话像是天雷轰顶,他只觉浑身发凉,却又在下一刻,心头似有怒火烧心,让人焦躁不堪。
北云容突然又咳嗽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仅剩的沉槐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他咬紧牙关忍受着那钻心疼痛,然而因为尸毒侵体,他体力不比之前,不久便又是昏迷过去。
念卿给他擦拭了额上汗珠,拾起放在地上的碗,突然又回想起北云容刚才所言,锐利目光死死盯地着草席上的人,未注意到手中瓷碗已是被生生捏碎。
再醒来时,北云容还是没有见到栾木的身影,农具舍内因为没有光亮而不知道天日,过了一天了吗?还是两天了?
“他若是不回来,你要如何?”
见人又清醒过来,念卿又将白粥递于他,怕他体力一旦不支,尸毒便是会乘虚而入。
“尸毒迟早攻心,他总是要来收我这亡魂的。”
“愚昧!”
念卿气愤地起身离开,农具舍内本就昏暗,独剩一人更是沉闷,他将粥喝尽后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已是被包扎好,但是伤口化了脓,流出黄血侵染了白布,而手臂上的青丝已是快爬上自己的肩膀,北云容知道状况并不太妙。
然而念卿出去没有多久,便是折身而返,脸上神色紧张。
“发生了何事?”
山興“村口来了修真士,正一家家地查探过来,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北云容点头,勉强地站起身,但步履沉重,仿若拖有千斤铁块,一步尚是艰难,念卿连忙扶上前,两人从农具舍里出来,窥探了前方情况,有几名道士正拿着通缉令一一强闯进屋搜查,二人躲避开视线绕到了屋后,而这村落本就不大,除了十家房屋以外,放眼望去全是农田,难觅藏身之所。
远处的树林还有几里远,加之北云容情况不妙,从农田过去极易被发现,但也不能在此处等着那些人找上来,于是念卿带着北云容只得往林间行走,然而不知何时一尸犬竟是跨过稻田跑来拦住了他们去路。
“你们果然藏在此处!”
道士听见犬吠声后连忙赶来,见了北云容虚弱模样,对方认定是捉拿的时机,于是立马动手而攻,却被念卿给单手挡下。
“打算乘人之危吗?”
“本就是北云容自己选错了路,怪不得我们如此。”
“哼。”
念卿冷笑一声,大家不过都是各自心怀鬼胎而已,觊觎着赏金,名声,地位。纵使对方清白又如何,无人会去考证其中真假,看进眼里的只有利益。
因为被人阻拦,几人近身不得北云容,心里愤懑几分,但却因此招式紊乱,没了章法更不是念卿对手,然而打斗混乱之中,一男子对旁侧尸犬呵斥一声,那尸犬便是听令朝着北云容冲过去。
北云容见状,强撑着身体躲开扑来的恶犬,然而却不料,自己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小孩儿,自己那一躲避,尸犬便是朝着小孩儿冲去,尸犬速度极快,小孩儿也是被吓傻了眼,呆在原地动弹不得,情势危机,北云容不多想便是御出了十方迅速出手,将那尸犬的头给砍了下来,其脖颈处血喷涌而出,那尸犬倒在了离小孩儿一尺的地方,小孩儿身上被溅了血,猛地大哭起来。
而刚才催动了体内真气,尸毒忽然发作,北云容只觉喉头一甜,口中吐出了大量黑血,随即双眼变得模糊不清,视不得眼前物,他感觉脚下虚浮,一时间变得天昏地暗……
“真君生得这般俊美,识个朋友可好?”
一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耳畔传来,北云容抬头看见有桃花瓣摇曳而下,落在了对面人蓬松的乱发之上,他看看周遭,似乎是邺城薛家,是与他初次见面的地方。
梦?
栾木笑得烂漫,北云容没有答话,只是当初觉得那人不讨喜的模样,此时却是让人欢悦,他伸手将栾木头上花瓣摘下,却忽然桃花树狂烈摇动起来,满树花瓣如春雨飘落,愈来愈多,将人给掩埋其中,眼前被暗色笼罩,北云容忽觉一阵窒息,欲挣扎着逃离时,却发现自己身处深潭之中,本应是冷冽得沁人心骨的水,然而唇上的温热之物让他难以感知其他,他看见栾木眼睫修长,那如波水眸凝视着自己。
好似那日在醉客轩的阁楼里月下人的款款深情,北云容只觉心底似有春水荡开涟漪,他伸手抱住了栾木的腰,想要将人再拉得近一些,再近一些……然而,怀中人却猛地将自己给推开,借着水力,两人被分开数尺,栾木不断沉于潭底无尽黑暗之中,他拼尽全力欲伸手将人拉回,却在触碰的瞬间,对方化为无数泡沫,消散于深潭之中,如同人间蒸发,从始至终似乎都是虚无一场。
北云容猛地睁开眼,纵使知道方才不过梦境,心脏却仍旧剧烈跳动着,额间汗珠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了鬓发。
他定了定神过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山洞之中,四周无光。
“很疼吗?”
突然一声音回荡于耳畔,北云容认得此人不是念卿,而是那梦中之人。
暗夜中他看不清对方位置,却能感觉到他伸手替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于是他趁机捉住其手腕,将人给用力拉扯入怀中。
“你去哪儿了?”
栾木忽然记起,北云容在虚弱时如同爱撒娇的孩童,于是他也不挣扎起身,任由其抱着自己。
“回了趟鬼界。”
“作何?”
“鬼界有种名为焉酸的植物,可治百毒,我去给你寻了回来,听念卿说你昨日御剑加快了尸毒蔓延,差点就魂归西天了,幸好我回来得及时,不然怕是要去鬼界送你上奈何桥了。”
果然之前念卿所告知与他的是谎言,虽然他知晓栾木决计不会独自逃走,但还是只有如现在这般抱着了怀中实实在在的人,方觉安心不少。
“他呢?”
“说是怕你醒来不饱腹,去寻野兔野果去了。”
焉酸效用明显,栾木将其给他喂下不出一天,尸斑青丝便是褪了下去,习惯了黑夜的眼睛终是看清正侧躺在他怀里的栾木,他面带倦色地抬眼看向自己。
“身体还疼吗?”
“不疼了。”
栾木伸手在北云容面前,“握住我的手试试?”
北云容听其言,伸出左手与其十指相扣住,用力握了握,确认其已是恢复了力气,栾木便安心下来,后欲将手抽回,但对方却毫无松开的意思。
不得已他只好继续与他紧扣着手,却不知为何,如此行为似乎比云雨之事还要令人害羞几分。
然而北云容却根本没有察觉怀中人已是羞红了脸,继而埋头在栾木额间落下一轻吻,低声言道,“睡吧。”
那声音低沉磁厚,让人心安,那两字如同命令一般,栾木乖巧地闭上了眼睛,而他真已是累得不行了,为了尽快将焉酸找回,他三天三夜都未闭过眼,而昨日好不容易将其带回,却瞧见北云容状况危急,于是他又守在旁照顾了一夜,不敢有丝毫松懈。
终是放下了悬着的心,闭上眼不久,栾木便是很快入了眠。
第106章
那一夜栾木好眠无梦,睡得香甜无比,念卿不知是何时回来的,地上堆放着野果,山洞外有肉香飘散进。
栾木被这气味引诱着醒了过来,想着美食下肚能满足腹中馋虫,却见念卿正坐于对面,神色冰冷地盯着自己,好似将其至于针毡之上,他吓得浑身一颤,赶紧坐起身整理了自己松散的发丝,起身后才发现北云容不在此处。
之前因为忙着尸毒的事儿,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下终是空出了闲暇,且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忽然想起此人怪异,栾木正了正神色。
“我有一事想问于你。”
“何事?”
“念卿你在曲逆城门时为何能凭空造物?为何又知晓常人所不知的焉酸一事?你到底是何人?”
“不喜你之人。”
念卿并未正面回答,抛下这句后,恰巧北云容走进山洞,他未多做赘言,起身不再理会栾木。
这行径让栾木呆愣了片刻,想他之前见此人三番五次冲自己笑,还以为是对自己起了如何心思,不曾想竟是猜了个反,而接触后看来,更觉此人似乎对北云容……思及此,栾木心口生闷,总觉得不是番滋味。
北云容将手中用芭蕉叶包住的烤兔肉,递到了栾木眼前,其香气扑鼻诱人,嘴中唾液似乎快溢出,他于是也不客气,接过大口啃食起来。
“你可有告诉他鬼界的事?”
这话一出,栾木停下了手中动作,沉思后摇了摇头,“我从未告知过他关于我的事,但他却似乎对鬼界颇为熟悉,他知道焉酸可治百毒,也似乎知道我的身份。”
“到底是何人士?”
“他应是不打算轻易告诉我们,但不论如何,我敢肯定他不会害你。”
“为何?”
那是因为栾木犹记得,知晓北云容中了尸毒之后,念卿那紧张得扭曲的面目以及愤怒至极的模样和全身散发出的杀气,比地狱业鬼还让人忌惮,若不是将对方放置心间上,又何来如此情绪?
然而他并未将此事告诉北云容,只是摇了摇头,回答了两字,“直觉。”
北云容沉默半晌后站起身,“如此,吃完便赶路吧。”
回鬼界时,栾木顺道将人界之事禀报给了秦广王,想要得知更多线索,以免无从下手,但秦广王亦是未听闻过驭灵一术,可此事毕竟关乎上万魂魄,于是他下令让栾木去人界调查,恰逢念卿举止异常,与他随行至凰炎,可以顺道监视其行为,就算不是他,也可去凰炎暂避风头,一旦万俟彻那边有了消息,便立即出发寻捕驭灵者。
虽然经历了此事过后,两人对念卿皆有所顾虑,但念卿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恢复了往常模样,除了一路上他经常将自己与北云容分隔开之外,其余倒也平静。
不出十日,三人便是快马加鞭地赶至了武陵,武陵邻海,而凰炎位于武陵的桃源岛上,城与岛相隔一条水域,需渡船而至,码头处常置备有空船供凰炎弟子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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