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五爷的兴致?”
“只要是大人前来,随时都是时候。”
鬼五爷起身随意拉了拉身上玄色长袍,将袒露的胸口给掩盖住,随即递出断世还给了栾木,顺带打量了几眼他身后的众人。
“大人怎得有兴致来我酆都作客?我似乎闻见了钱财的味道。”
“鬼五爷不愧是商人,如何都不瞒过,我来找五爷是想要三块路引。”
“三块?”
“是。”
鬼五爷转身给身侧的香炉里加了块香料,透过面具,意味深长地看向栾木,又看了眼旁侧畏缩而立的李安。
“反正我也是生意人,只管得了来钱的买卖,管不了大人的事,三块不是不可以给,只是价钱自然就高一些。”
“你要多少价?”
“一整箱黄金。”
“一整箱?!”
李安听其所言,吓得张大了嘴惊呼起来,他之前也不过是开价十黄金买一路引,怎么现在成了一整箱?简直就是乘火打劫。
“我就是在乘火打劫。”
鬼五爷看穿了李安的想法,他斜靠在独座椅上,端起桌上酒杯小酌一口,嘴角牵扯起一丝媚笑,“那两人的路引是二两黄金,剩下的便是买你的这一块。”
“五爷这价那倒也是值的。”栾木亦是坐下,端起酒杯,“买与不买,你自己定夺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让李安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站在一旁不做声,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鬼五爷定的价向来只会涨不会再降,既然如此,他也是无法讨价还价的,看来要去一趟鬼界,得是倾家荡产才能够的了。
翻来覆去思考良久过后,李安便是回客栈将自己藏在床底的一整箱黄金给取了出来,这几乎是他的全部积蓄了,而鬼五爷似是知道他的钱财有多少似的,要得分文不少,他将整箱黄金搬来后,犹犹豫豫地交由了过去。
鬼五爷命人将箱子打开,点了点数目,方才满意地收下。
“除了路引之外,我还要一些迷榖酒。”
“没问题。”
“这酒……?”
“放心吧,这酒不收钱。”
见李安满头大汗的样子,鬼五爷笑了笑,差遣下人去后房仓库里将栾木所要的东西给尽数取了过来,许是补偿李安的一箱黄金,他叫人拿了十坛子酒来。
路引上面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块棕色的木头,传言中能通往鬼界的路引竟然如此普通,这让李安不得不对其真假有所怀疑,但是见栾木他们几人并未说什么,便是将信将疑地将其给好好放在了口袋里。
“下一次门什么时候开?”
“明日子时。”
“行,那明日再会。”
鬼五爷做了笔大买卖,心情大好,亲自下楼将他们几人给送离典当铺,却在刚下楼时,听见一阵嘈杂,那两个壮汉正提起一小孩儿给扔出门外,而栾木一眼就认出,倒地的那小孩儿正是刚才抢钱的那人。
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见了。栾木朝着门外地上的小鬼走去,那小鬼自然也是认出了他们,欲起身逃跑,却不想念卿早已将去路给拦截,栾木趁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怎么可能让你再跑第二次。”
“你放开我!”
“把钱还来,我就放。”
“那是你们给我的,凭什么让我还?!”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还挺会强词夺理的嘛。”
“这是发生了何事?”
见两人争执不休,鬼五爷走来查看情况,而那小鬼看见那人面上的鬼目面具后,连忙挣脱开栾木,扑通一声跪在了鬼五爷的面前。
“五爷!求求您卖我点药吧!五爷我求求您!”
“你这小鬼可真有意思,我这里是典当行又不是药铺,来我这里买什么药?”
“我知道您这儿有治病的药,我求求您了,我把这些钱都给您,不够的话,我改日再给您补上!”
那小鬼将从北云容那里抢来的钱袋给掏出来呈上,栾木见了一把将其给抢过。
“你还给我!!”
“还?这本就不是你的东西,何来还字一说?”
栾木用手掂掂钱袋的分量,应是没有少,“你要买什么药?买来何用?”
“与你无关!把钱还给我!”
那小子倒是倔脾气一个,纵使在四面抄围的情况下,依然气势蛮横地冲向栾木,欲抢夺其手里的钱袋,然而鬼五爷只是用眼神示意身后下人,那两壮汉便是上前将人给控制住。
“鬼五爷、鬼五爷我求你救救我妹妹吧!只要您肯救她,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回去吧,莫要再来了,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妹妹我也救不了。”
“五爷,这是如何一种情况?”
“大人,身处酆都,也不过只有一种情况而已。”
酆都长年阴盛阳衰,且是地下鬼城的入口所在处,鬼祟比寻常地方戾气更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最易被怨灵侵蚀,他妹妹应是被吸食了些阳魄,魂魄不完整而病倒在了床上。
被按压在地上的小鬼不断反抗着身上的壮汉,他咬住其中一人手臂,那人吃疼,松了些力气,那小鬼便是趁机挣脱出来,他跪在五爷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被蹭破皮,流了点血。
“五爷您帮了那么多人,就发发善心帮帮我妹妹吧!”
五爷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小鬼,对后面欲来捉住此人的壮汉挥了挥手,随后从怀里拿出一小瓶,“你这小子也算是对妹妹情深义重,我便发发善心,给你这个,姑且能保你一命。”
然而那小子猛地挥手,将鬼五爷递来的小瓶给拍打在地上,“我不要你救我!我要你救我妹妹!!”
“五爷!!!”
下人见此人猖狂之举,连忙将人给压制住,鬼五爷弯下腰捏起那小子的下巴,尽管隔着面具,仍是难挡其眼神的锋利,“你妹妹回天乏术,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回去陪她到最后一刻。”
“你胡说!!”
“况且你们兄妹性命与我无关,这酆都每年死多少人,我难道要一一过问不成?”
“你这个恶鬼!!食人钱财,食人性命的恶鬼!!!!”
“我本就是鬼。”
鬼五爷邪魅一笑,眼神示意旁侧壮汉,那两人便是将怒嚎的这小子给打晕了过去,将其给随意扔至了路边。
“我就不送大人了,明日子时再会。”
说罢,鬼五爷便是跨步进了易居,栾木众人往着客栈方向而去,李安在走前瞥了眼路边的那小孩儿,直至他们远离了典当铺,身后白雾掩盖了后人踪影,他方才开了口。
“这鬼五爷未免也太心狠了,怎可如此对待一个小孩?”
“五爷已是仁慈对他了,他打翻的那瓶药可是这酆都城内人人想要重金所求之物,那可是用三昧真火所炼制的凤凰羽毛,人服下可让体内阳气长盛不衰,在这酆都可是能活命的了。”
“如此珍贵之物难道不能救治他的妹妹?”
“他妹妹早就缺了阳魄,此药对其而言不过徒劳而已,失了阳魄,世上便是无药可治。”
第113章
酆都城内唯一的一家客栈里并没有太多人气,站在柜台前的老板有着厚重的乌黑眼圈,脸色惨白,店内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别无其他客人,不仅装潢破烂,就连上楼的木梯踩上去也咿呀作响,似是随时都会坍塌一般,而客房内也是灰尘堆积,门窗上有好些漏洞,却没人缝补,外有风吹进,屋内回荡着风呼啸的微声,让人不寒而栗,酆都人称此为鬼楼。
李安便是在这样的客栈里强忍着害怕,居住了近一个月左右,他这一个月来苦苦向鬼五爷求着路引,此般终是得手,虽说失了一箱黄金,倒却更让人心安不少。
他蹲在鬼楼外,向老板借来了一个废弃的铜盆,他不断往里烧着纸钱,边烧边扇着风,火势烧得旺盛,民间有言火旺招财,其身侧后还堆积着一大半黄纸,栾木便又是抱了许多过来。
“这……大人,未免也烧得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你是不知道,这人界的纸钱这么多烧下去,不过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冥钱而已,亏得很,亏得很呢”
栾木用手比划着钱的厚度,北云容下楼见他们二人于此便是过来瞧瞧情况。
“你们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烧纸钱呐。”
“给谁烧?”
“给我啊,这马上就要去鬼界了,多多少少会有用钱的时候嘛,况且还多了你和念卿两人,怕在鬼界存得钱不够用,但又没有自己给自己烧纸钱的理儿,所以我让他来帮帮忙。”
“给自己烧纸钱?”
李安惊异地看向栾木,手里的黄纸吓得掉落了大半。
“我不是普通人,但我也不会吃了你,你反正也是要和我们同路去鬼界的,不如现在搞好下关系,我也好在路上给你个照应呀。”
“这……大人说得是。”
自从听鬼五爷称栾木为大人以后,李安也是跟着如此称呼,虽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处任何职的官,但既然鬼五爷都尊敬几分,自己也不可怠慢才行,于是他继续尽心烧着纸钱,栾木转身去客栈里,将方才从易居带出来的十坛迷榖酒给拿出了两坛,顺带着拿了些酒皿过来,给他们几人一人满上一碗。
迷榖是酆都所特有的一种木头,生长于阴山的湿地处,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吃了这木头的树皮,便是不会在通往鬼门关的迷阵里走丢,于是酆都人用其酿成酒,专门卖给那些要去往鬼界的人。
栾木将酒碗递给了门口烧纸钱的李安和北云容,“喝了它。”
李安看着那碗酒呈墨色浑浊,却似有金光在其面上闪烁,有番天河流云之韵味,他接过这酒闻了闻味道,满是木头的清香,他喝下一口入肚却是没有什么味道,既无树木苦涩味也无酒味,奇特得很。
“这就是迷榖酒?除了色泽以外,味道上似乎并无惊艳之处。”
“本就不是给你品的,你若是想要顺利进入鬼界,那么就多喝一些,这样才不会被困入迷阵丢了性命。”
“原、原来是这样。”
李安听闻以后,立即将手中酒给一口呑下腹,随即起身又抱来一坛豪饮了大半,栾木笑笑,在其身边坐下。
“我问你,若是此次一去不复返的话,你便是回不来这人界,与死无异了,如此你还要执意去鬼界吗?”
手中的酒,忽停顿下来,李安看了看坛中酒水,似无尽头,深不见底,复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迷茫白雾,万千思绪涌至,他低下眉眼。
“我是外县的一名县官,朝日替百姓做事,向来为政清廉,那一箱黄金是我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俸禄,人人见我面上光鲜,实则每晚都对帐难眠。其实我没有做官之前,也不过是一个穷书生,我考了十年科举未中,早已是成了村中人的笑柄,那时候唯有她,我的妻子从来没有因此嫌弃过我,我们是青梅竹马,她不顾家里对我的嫌隙,义无反顾地嫁到了我家,而我家里田地不过半亩大,日子过得艰苦,我们朝暮相随,苦中作乐,日子便还算是过得去,之后有幸得一儿,我便为了我的妻儿放弃了考科举,打算专心种田养家,然而有一日,我听闻村里人说山上出了灵芝,灵芝市价不菲,又正直快要入冬的时节,我便想着上山去碰碰运气,挖些来换取银两,给妻儿添置一些厚衣衫,但直至深夜,我都没有见到灵芝的影,看着天上无月,我心中不知为何担心得厉害,于是也不打算再寻,一路赶回了家,却真是印证了我心中不安,我看见有几个土匪闯入我家中抢夺,他们一个个手里提着刀,我害怕地下意识躲在门外,听见里面妻儿拼命求饶的声音,我想冲进去保护他们,但腿却像是被人给锁在了原地,移动不得分毫,后来那群土匪不仅抢了我家仅有的一点儿存银,还杀死我的妻儿,而我则保着自己性命在外听着我妻儿惨烈的哀嚎,后来我逃跑出了村子,又参加科举,中了探花,被赏封为县令,终是达成了以前心愿,日子比以前富贵百倍,人人夸我好命,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枕边无人的落寞,我每晚都能梦见妻儿被杀那晚的哀嚎声,我梦见他们质问我为何对他们见死不救,我不知如何回答,每每梦醒后,心中亦是作痛,纵使脱下了麻衣换上了官服,得到了我曾想要的一切,却仍是心中有所空虚,后来我才明白,我想要的不过是再见我妻儿一面,想当面给他们道歉。”
“有可能你的妻儿已经轮回转世,此行也不过无果而终。”
“若真是那样,我便是在鬼界等他们,直至让他们原谅我,我此生才能不抱遗憾。”
“希望你能找到他们。”
北云容目视着前方,李安诧异地看过去,双眼微红,声音沙哑地道了声谢,只有他自己明白,纵使家财万贯,也抵不过糟糠之妻。
“你们在这儿背着我偷偷喝酒?”
念卿从楼上下来,自顾自地坐在了北云容身旁,栾木微微皱眉,却仍是将手中酒递了过去,“并没有刻意背着,反正迟早是要让你也喝上的。”
这迷榖酒虽然味道清淡而不浓烈,但多喝几口下肚,唇齿间清香溢出倒也别是番滋味,几人坐于客栈内将这鬼五爷拿来的十坛子迷榖酒全部给喝了个尽,天色已至戌时,客栈老板将门外的独灯笼给点燃,在白雾中有些光亮,也好指引那些夜晚迷失方向的人归家。
栾木将李安给拖出门外继续将余下的纸钱给烧烬成灰,李安有些醉酒,看不清眼前火盆位置,将许多黄纸给扔在了盆外,栾木见着好笑,就此捉弄捉弄了他,闹得不亦乐乎。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与他说个清楚?”
见北云容静静地望着门外栾木,念卿心下不满地开口询问,然而北云容只是转过头无言相对。
“难不成你真打算与他去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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