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雨,又感有湿痛,不说了,那公子说你昨晚便未进食,今早醒来得又晚,先把这米汤给喝了垫垫吧。”
泱儿听话地接过馒头咬了两口,自己确实也是饿了,两口馒头下去更是引来馋虫,便狼吞虎咽起来。
第126章
“这叫什么事儿啊,叫他去赶个集,还遇上了山匪,分文未赚还倒搭进去一筐蔬果,倒不如不卖的好,还能留下给我饱饱腹。”
体态丰盈的女人又挺着肚子掀开帷幔,走了进来,她冷眼看向床上的泱儿,嘴里满是抱怨。
“你吃得够多了,还想如何吃?”
“我吃得多不也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吃的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亏待他,你若是不想要,我便不要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说了不要孩子了?”
“哼,反正也是这样想的,与其将孩子生下来受罪,不如不生的好!”
女人负气转身离开,男人不得已赶紧起身追上去哄哄,泱儿喝了两口米汤,掀开门帐查看了眼爹娘的形势,见他们一时半会儿怕是顾及不了自己,于是趁他们不注意,从窗外悄悄翻了出去。
他偷跑到了溪边的那棵斜树下,如料想一样,看见月鹿正躺在上面闭目而憩。
“还发着热,怎得就跑出来了?”
不待泱儿走进斜榕树,月鹿便是睁开眼跃下,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而这么一近眼瞧见对方,不仅看清了对方额间的艳红朱砂,更是看清了其修长眼睫,不知是否是发热的缘故,泱儿顿觉脸上温度高升。
“你、你不是仙吗,就不能施法让我痊愈?”
“生老病死都遵循自然道,不可为。”
“那何事可为?撒谎便是可为?”
这个七岁男童纵然身上满是青痕,纵然发热到脑袋昏沉,却仍旧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这般神情,乍看之下竟是与栾木有几分相似,北云容心底一惊,随即嗟叹长抒,这前世之中真的能遇见他吗?
“为了你,我可是成仙以来第一次说谎言,你便就如此嘲讽我?”
“我哪敢嘲讽仙君?!”
“你分明就有,如此恩将仇报,真真是叫人寒心呐。”
月鹿故意转过身,背对过泱儿,泱儿没想到仙君会如此说,忽然有些急了。
“我没有,我错了,我是想来谢谢你的,仙君你别生我的气啊。”
泱儿赶紧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腿,嘴里不停地道着歉,怎想月鹿竟是背对着他窃笑出声,泱儿撇过头瞧见了月鹿掩嘴偷笑,知道自己上了当,也不恼怒,反正上当也总比以后都见不到仙君好多了。
如此想着,心里觉得豁达几分,抱着大腿的泱儿情不自禁地也笑得开怀,“月鹿,谢谢你。”
月鹿转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回去好好躺下休息,休息好了,伤势才能好得快些。”
“那你会来看望我吗?”
“我晚上会去的。”
“你不会在我养病的时候偷偷离开吧?”
“不会。”
“你发誓?”
“我发誓,若是我未做到,便让天雷滚身,真火烧体。”
“好,记得从今晚就来看我哟。”
见仙君点了点头,泱儿这才放下心,兴致勃勃地蹦跳回了木屋,屋内爹娘还在争吵,他偷偷爬进被窝里将自己给盖了个严实,祈祷着夜晚赶紧来临。
而月鹿果真没有食言,天黑后不久便靠坐在了门框上,手里提着刚从山间摘来的秋果,泱儿见了极为高兴,所谓的看望,其实也不过是陪一小孩儿聊聊天,谈谈天马行空之物,同他讲讲仙界奇景。
因为有仙君的照料,每晚给他带去的果子都是有药用的,泱儿的伤病好得快,很快便又能下地跑动,月鹿如旧地憩息在榕树上,偶时得一小酒,去别处贪玩几天,但总归是要回来此处的,许是习惯了此事的景与人,陪泱儿一起四处逗逗趣儿,倒也不为是份闲适。
病好之后,泱儿也是日复一日地干着农活,在溪里捉着鱼,采摘山间野味,偶时打一野兔与家人共享,一切如旧如常,只是每日都要去那榕树下与月鹿打闹几分。
日子过得细水长流,转眼便是过去了好几月,这日泱儿捉了好些个大鱼,留了一条给仙君当做下酒菜,另外还剩有三,恰好与家中父母一人一条。
他提着大鱼欢喜地往家里跑,然而父亲因为农活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女人挺着那越来越大的肚子躺在床上吃着柑橘,见泱儿手里提着的鱼后,随即冷眼命令道。
“正好我饿了,你去把这些鱼做好了给我端来。”
“……是。”
虽不情愿,但毕竟也算是娘亲,泱儿不得多违抗,闻言便去灶房生火,将手中大鱼打整干净过后入锅烹饪,本来后厨事应是由女人负责的,但按照日子算来,女子已是到了临盆期,不得做粗重的活,便由泱儿接了手,他学得快,不过下了三两次厨便是学了个好手艺。
他将做好的鱼分装到了三个盘子里,端起其中之一给女人拿进了里屋,女人满意地接过,许是真的饿了,吃得极快,一刻钟不到,盘底已是空空无几。
“不太够呢,你再端一盘给我。”
“你已经吃了一条鱼了。”
“那又怎样?我现在是两个人吃饭,你知道要耗费多少体力吗?”
自从怀胎以来,女人每每都爱拿肚子的孩子做令牌,纵使泱儿有着巧舌如簧的本事,也是反驳不得,他忍了忍气,转身去将灶台上的另一盘鱼给她端了过去。
女人接过之后,顷刻又是将其给消灭了干净,“还是不太够呢,把剩下那盘也给我拿来。”
“你已是吃了两条了!”
“是啊,你捉的这鱼苗不过巴掌大小,塞牙都不够。”
“胡说,分明是有两斤重的大鱼!”
“我说让你端来就端来,哪儿那么废话?”
“那条是给爹留的,你吃了,一会儿爹回来吃什么?”
“家里不是还有些豆角、萝卜吗?那些足够一盘菜了,赶紧去给我端过来。”
泱儿并不想屡屡妥协,这次他没有听令动身,而是站在屋内与女人相对视,无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与抗议。
“我叫你去!”
然而尽管女人生气地吼了一句,泱儿仍是没有要动身的心思。
“你不去是吧,我自己去!”
说着,女人起身下床,将堵在门口的泱儿给用力一把推开,径直进了灶房,看见那盘放在泥土灶台上的鲜鱼后,女人拿起筷子准备下手时,岂料泱儿赶紧跑了进来一把将其给端走。
女人的筷子落了空,她极为恼怒,发泄般地将手中筷子朝着泱儿扔了过去,随即抄起灶房里的铁锹准备追出。
知道对方是真的生气了,泱儿赶紧往屋外逃跑,慌忙之中手里还护着抢来的那条鱼。
“小兔崽子把鱼给我放下来!”
“我不放!”
“不放?!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尽管女人怒气鼎盛,奈何泱儿年轻,身行矫健,女人在身后拿着铁锹追赶不上,更觉心里愤怒,于是她提起裙摆,想要再跑快一些,好捉住泱儿狠狠揍他一顿,可她刚迈步,不想踩到了地上的石块,她一个不稳竟是狠狠摔倒了下去。
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泱儿赶紧回头,只见女人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情况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鱼盘,想将女人给搀扶起来,而近身后他才发现,铁锹居然插进了女人的肚子里,地上溢出了大片大片的血液和破开的羊水,女人因为疼痛而哭了起来,其声惨烈,泱儿吓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去叫大夫啊!!!去找村里的大夫!!!”
被如此一吼叫,泱儿立马回过神来,赶紧跑到邻家,让他们去帮忙找村里的大夫和稳婆,自己便是往小溪的那棵榕树跑去。
他跑得着急,一路上跌了好几个跟头,还不慎崴了脚,但远远地瞧见树上的白衣过后,他顾不得其他,不停歇地跑了过去。
“月鹿!!”
“怎么了?如此着急?”
“你帮帮我好不好!!”
“何事?”
“我娘她摔倒了,可能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你能不能帮忙保住那个孩子?!”
明白了泱儿口中所言,月鹿坐在树梢上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望了眼天上星耀,手里掐算着什么,忽尔脸色肃穆的看着下方人。
“这是那孩子的命数,节哀吧。”
“怎么会?!不会的,你可以救他的,对吧?!我求你了!”
泱儿突然跪在了地上,仙君长叹息一声,不忍视他如此,背对过身。
“我曾说过,生死不可逆,如此有违轮回道。”
“我不懂什么轮回道,但是那是我的弟弟或妹妹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没了!求求仙君,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说罢,泱儿跪在地上,俯身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被磨破了皮,些许鲜血滴下,然而尽管如此,仙君仍旧背对着,没有丝毫理会的意思,两人僵持了片刻,泱儿心中焦急,连连苦求了几声,仙君亦是不答应。
“我救不了,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回去看看你娘的状况。”
娘……
泱儿被如此提醒才是反应过来,方才只顾着孩子的事,全然忘了大人的情况,于是他连忙起身折返回家。
第127章
这村子小,八卦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就连哪家人今日开了个大荤,明儿个便驰目是全村都要来调侃询问一番,更不用说此般血流满地的大事儿了。
泱儿一路跑回家中,只见院落里里外外地围满了人,他勉强的挤进屋中,忽听得一摔杯声,吓坏了周围凑热闹的村民,泱儿赶紧走进里屋,掀开帷幔,他看见地上满是血迹,女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大夫坐在床边给其包扎伤口,稳婆手里端着一木盆,木盆内满是红水和一血肉模糊的肉团,勉强还能看清个人样,他的父亲扶靠在墙边,顺着心里那股气儿。
泱儿手掌冰凉,他知道那木盆里的东西为何物,看着女人毫无生气的虚弱模样,他更觉一阵心虚,事情因他而起,虽不是有意而为之,可引得女人腹中孩子死亡,也算是自己间接害了那婴孩,泱儿站在门口,只觉脚步如铅沉重,挪不动丝毫。
“天民叔还请节哀,虽然孩子没有保住,但是好在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大人,婶子还年轻,等婶子身体好了以后,再怀一个吧。”
大夫起身拍了拍男人的背安抚道,但男人没有说话,他单手抚额,似乎有眼泪从脸颊流下,却被他给半道擦拭了回去。
“这是我给婶子开的几副药,有些药材我这儿没有,今儿个晚了,明日再去城里买来吧,这张上面写的药材是用来熬成水内服的,这张上写的是用来外敷的。”
“好,谢谢你了王大夫。”
“天民叔,你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王大夫将手中的药方递过去后,男人又抹了把眼睛,正了正面色,看向一旁的稳婆,“孙大娘,今日也辛苦你了。”
“唉,天民啊,不要太伤心,孩子还会再有的。”
男人点点头,将他们二人给送出了房门,屋外围观的村民见情况安定下,知道家中主人心情苦涩,也无人赘言,纷纷各自回了各家去,泱儿拿着抹布将屋内血迹给清洗了干净,送走客后的男人回屋瞧见了他,将他给唤了出来。
“你告诉我,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娘会摔倒在屋外?”
男人坐在院落的石凳上,语气尽显悲切,尽力压制着心中伤痛。
泱儿见父亲气息不顺,扑通跪在了地上,“我今日捉了三条鱼回来,娘让我做给她吃,她先吃了两条,打算吃第三条时,我不肯,便是将鱼盘给端走,娘就提着铁锹追了出来,然后她脚下一滑就摔倒了地上。”
那盘鱼还摆在院落的石桌上,早已凉透了去,男人听后,顿时只觉怒火攻心,他没想到竟是因为此般小事害得他失去了一个孩子,他狠狠捶向旁侧石桌,指着泱儿厉声斥责,“她要吃你给她便是,为何要与她争?!你难道不知道你娘已是快要临盆了吗?!”
“可她已是吃了两条了。”
“她要再多都应该给她!!”
“那是我给你留的!”
“你就不该如此!你与我都可以不吃,但是她不可以!!”
“可是爹……”
“你简直是荒唐胡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送你去婶婶家!免得生了今日的祸乱!”
泱儿正欲开口辩解,男人心中越发难平怒火,吼骂一声后,遂端起石桌上的冷鱼狠狠砸在了地上,盘子的碎片溅起一尺高,险些砸中了泱儿的眼睛。
“你就给我跪在这里!跪倒明天早上去城里给你娘买药赔罪!”
男人说完便是负气回了屋内,泱儿跪在外面,看着摔在地上的那条鱼,心里是苦涩不堪,他知道父亲拖着条病腿还仍是坚持下田作农活,心里面心疼才会如此,可父亲却不听自己辩解,却认为自己荒唐,认为自己是祸乱,越想泱儿越是觉得委屈。
入了深秋,院落里天寒地冻,泱儿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屋内女人醒来过后大闹了一阵子,没了力气便消停了下来,只是时而呻吟抽泣,时而撕心裂肺地哭喊,倒是闹得在外昏昏欲睡的泱儿清醒了不少。
看天上无月,估摸着已是子时,泱儿晚上未进食,早已是饥肠辘辘,他转了转乌黑眼珠,跪着往前挪动了一些,以便他伸手将地上那条鱼给捡了起来。
他拍拍鱼着地面沾染的灰尘,随即一口咬了下去,鱼肉已是因凉透而变得有些腥臭,但是好在还有点盐味,不至于难以下咽。
“不许吃。”
然而刚咬了几口的鱼却被突然来的一人给拍打到了地上,冷鱼翻滚了两圈,沾满了满身泥土,泱儿怒瞪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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