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另有所图。”
羽书看见鬼目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透出一丝诡谲,默然与之对视。
“鬼五爷是聪明人,想来早已是知晓我身份才对。”
“公子是指你是仙君一事?”
“是。”
“我当然是早有所知。”
“既如此,五爷还觉得斗得过我?”
“斗不过,一开始便是没有胜算,正如这棋局。”
鬼五爷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旁侧的木桌上,“当年那局棋若不是因为公子心中有所绊,我又怎可侥幸赢得?”
“五爷就如此想要赢我?还是想要我手中的鹤羽?”
“都不是。”
羽书抬眼看向他,只见鬼五爷扬唇一笑,“我想要的是公子。”
“五爷在说笑?”
“公子当真以为我将你当年相赠的鹤羽压在了仓库之中?我其实一直保留在身侧,我虽算是半个鬼神,但并不是寿命无穷,本是打算将其珍放到命尽气绝之时再用,可奈何百年如此难熬,终是没忍住想要见上公子一面,可我又不甘心就此一面,便是耍了点手段,以借机赢得更多的鹤羽,只是不成想这迷药甚是厉害,竟是惹得公子这般难受。”
“你目的只是为此?”
“是。”
尽管鬼五爷答得干脆,但羽书不太相信此人所言,“若只是如此,你大可以向我直接讨要,何必这般费尽心机?”
“我直接讨要,公子就会直接给吗?”
这反问倒是让他哑口无言,确实按照他的性子来说,断然是不会给的,可他又不太相信此人目的如此简单,鬼五爷似乎看穿了羽书心思,起身行至矮桌前跪坐下。
“公子又当真以为这棋局是我今日重摆放好的?我若是说着棋局我从未动过一子,并日日擦拭打扫不让其沾染尘埃,公子相信吗?”
羽书闻言,略感诧异,他不知鬼五爷此般行径到底是何意思。
“鬼五爷想说什么?”
“我向来喜爱这世间的稀有之物,越是珍贵我越是喜欢。而公子不就正是这世间少有?而且还独此一个,是跨越三界都找不出二者的真正稀世之物。”
“所以五爷才想要我?”
“公子可以这么认为。”
羽书扬起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他向鬼五爷凑近几分,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将那下方血红的疤痕暴露出来,玩味般地看着那双坚毅的眼睛,“五爷这易居似乎小了些,并不能容下我呢。”
鬼五爷随即出手抓住了羽书的手腕,气势不减地逼近过去,“公子难道不可以屈尊纡贵,在此将就将就吗?”
两人对目而视,互不相让地较量着,羽书从未遇见过有人这般直白地对他表露心迹,他颇觉新鲜,在仙界也待得无聊了,倒不如学学某位散仙也未尝不可。
就在羽书分神之际,鬼五爷趁机将人压倒在床上,一吻而下,他凝视着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眸,身下人仿若眉黛含笑,未有推就分毫,这唇齿交缠间像是一局棋,伺机而动又进退交错。
短暂纠缠过后分别,羽书未有言语,鬼五爷轻柔拂过身下人脸颊轮廓,附身在其耳畔,“公子可能告知我真名?”
羽书微微一笑,随即一阵狂风浮起吹散了盘好的青丝,迷了眼眸,而风定过后鬼五爷再睁眼相看,发现床上人已是负手站在了门前。
“下一次五爷若是能堂堂正正地赢我,我便告诉你我真名为何。”
说罢,晃眼间,羽书幻作了无数白羽消散而了无踪迹。
鬼五爷起身又将身边香炉点燃,放荡不羁地斜靠在长椅上,青丝散乱在胸前,左手拿着一颗白子把玩,右手将怀中的三片鹤羽拿出,翻来覆去细看了个遍,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他将手中白子随意扔在了棋盘上,撞乱了其他,倒也无关紧要,反正迟早都会有下一盘棋。
而远观千里之外的两人,从酆都启程过后很快便是赶至了姚虚,栾木带着北云容偷偷潜入了挽岚之中,自之前变故,从止去世,庄华魂灭过后,门派上下推由唐丰未继位掌门,而唐丰未天性正直严谨,这些年内将挽岚管理得井井有条,名望颇高,而之前门派内所定下的须捉百鬼才可入挽岚的规矩改为了考察品性,凡初衷不良者、生性不善者、德育欠佳者皆不可入门派。
栾木也不知来过挽岚多少回了,轻车熟路地去往了后园的一所偏地,那里树荫遮蔽,晚上若是月色不好,根本难以察觉竟是有立有两所墓碑在此,墓碑前已插有燃尽的香烛和几盘贡品,似乎已有人来祭祀过了。
栾木走进,拂了拂墓碑上的尘灰后便从腰间取下葫芦酒壶,将其中酒水洒在地上,随即自己又喝了一口,似乎觉得有些寡味,又伸手拿起墓碑前的酥饼咬了一口,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今年我带人来见你们俩了,往日里老是我们三人喝酒,我也厌烦了些,此次北离修真得了道,做了散仙,日后呀,我们便可以年年四人相聚,不亦乐乎。”
“你倒是还想年年来偷我的贡品吃。”
忽然有声音从林深处传来,栾木不用抬头也知来者何人,纵然对方言辞历语,但栾木也不以为意,反倒是自顾自地就地坐了下来。
“丰未兄今日可是在此候着逮我呢?”
“我若是不候着,便是不知道这年年的贡品都是让哪个贼人给吃了。”
唐丰未看见其身侧的北云容,对其鞠躬作礼,“凝宫真君,不,现在应是仙君才对,仙君果真是天资过人,百年时间,我才练就元婴之境,仙君已是得道升仙了。”
北云容复拱手回礼,“唐宗主过奖了。”
“丰未兄,你说我是贼人未免也太过了些吧,我分明是来赴酒局的,再者,贡品反正也是要拿来吃的,何必浪费了呢。”
“似乎有几分道理。”
唐丰未在其旁侧学他模样坐下,也顺手拿起盘里一块酥饼吃了一口。
“判官大人,我虽知这个问题愚昧,但还是想问一问。”
“何事?”
“庄华果真……”唐丰未停顿须臾,将手中酥饼放下,“果真是魂飞魄散了吗?”
“嗯。”
栾木继续喝着酒,漫不经心地应答了一声,唐丰未闻之苦涩轻笑。
“近来新进了一批小弟子,我瞧见其中一人眉目间像极了他,想着是否是他的转世,可转念想来,他已然是没有转世可言了。”
话说到末尾,唐丰未忽觉有些哽咽难言,他凝视远方,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人在,他所思念的不止有庄华,也有当年他所以为的生性卑劣的同门奚子奕,当初在兰陵知道真相之后,还未来得及向他道歉,人便是不复存在了。
“世间倒真是可悲,人人说我唐丰未侠义心肠,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年来我是如何负罪行于这世间的。”
“负罪?你怎知他们在怪罪于你?”
栾木偏过头笑颜相问,“他们两人不过是一起去游览世间美景罢了,等百年、千年以后,玩得尽兴了,自然就回来了。”
“能回来?!”
“魂灵都是世间之物,消散也不过是归于世间而已,等魂魄在岁月流转间再次相聚,我相信那便是重逢日。”
唐丰未听其话语忽觉心中畅快,他拿起墓碑前的酒杯递于身侧二人,随即举杯对月,又对墓,“我唐丰未能识得你们,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第172章 番外 身在情长在
三人饮酒闲聊,几巡过后酒杯便是见了底,来人界已是有些时候了,天色已至三更,算起来再过几个时辰通门便会关闭,也该回去了。
于是唐丰未将他们二人送至挽岚正门口,栾木刚迈步而出,便不慎被一群小孩儿给撞了个正着,地上掉落了一块石头,栾木将其捡起,发现上面红红绿绿地画着一张龇牙咧嘴的鬼脸,他端详半天也没瞧出画的是个甚。
其中一小孩儿瞧见,蹦跳着要夺他手中石头,“快还给我,这是我的辟邪石。”
“辟邪石?你告诉我上面画的是什么,我就还给你。”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判官大人,你可别玷污了去,赶紧还我!”
栾木眨巴眼呆愣了片刻,这歪歪扭扭的鬼脸居然是自己?
然而,唐丰未倒是在身后不掩饰地笑出了声,他转过头正欲怒斥,发现北云容也掩着嘴角,他一时气恼,不知该向谁诉苦,拿着手中石头又看了两眼,自己虽说不是倾倒众生的绝色,但好歹也与英俊二字沾个边,怎得到这些小鬼手里,自己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他心中郁闷,随即又自嘲地笑了起来,“这画像倒是与我画的阴天子可一较高下啊。”
这回倒是懂得了阴天子每每看见自己画他的画像时,心中时如何心情了。
那小孩儿觉察出自己的石头被人给嘲笑了,于是一把抢过,愤愤然地将其揣入怀中,狠踢了栾木一脚后扭头便是跑远了。
栾木吃疼,没有追上前,抱住脚揉了好一会儿,满脸的委屈样,“这小鬼,既然要请我庇佑,就该对我尊重呀,踢我又是几个意思?”
“他们又怎知道你是石上画的那人?所谓不知者不罪嘛,还望判官大人不要同孩子们计较才是。”
“丰未兄,我在你心中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哈,倒还真不是。”
“我就是纳闷,这三界神仙那么多,怎得偏偏画了我?”
“你今年少有待到此时,三更天最易见亡魂,往常每逢三更都会有百姓出门烧钱祭祀,而小孩儿们会聚在一起玩捉鬼游戏,自当年兰陵一役过后,你舍己为苍生的事迹便是广为流传,兰陵最为昌盛,你若是何时去了,说不定还能见着有商贩当街典卖你的画像,人人现在尊崇于你,想来为鬼神便应如你这般心怀天下吧。”
“得得得,你别如此正经地夸我,听得怪不好受的。”
“怎么?你就喜欢我带着众人捉拿你?”
“这话还真没错,我就喜欢你追着我跑却又抓不住我。”
“走了。”
北云容对唐丰未点头示意,随即一把牵扯着栾木往回走,见他一言不发地,似乎面露一丝不悦,难道是惹他生气了?栾木心中疑惑,于是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你不高兴了?”
“是。”
“刚不是还好好的,这又是为何啊?”
北云容驻步停留在这人身前,挡住他的去路,“你以后不许在他人面前说喜欢二字。”
栾木眨眨眼,原来就因为此般小事儿,看着面前人神情赫然带着几分肃穆,觉得好笑又无奈,“我又没说喜欢他,这都不可吗?”
“不可。”
“那我若是在他人面前说我喜欢北离,很喜欢很喜欢,这也不可?”
“你……”
本是想要管教下此人,不成想反被其问得无言以对,北云容咳嗽两声,扭过头以掩饰自己那微红脸色,轻声回了句。
“可。”
栾木知道人被自己哄开心了,瞧见那人耳根都红透了去,心下一片窃喜,回到鬼界逢人便说自己喜欢北离,北离被他逗弄得没法子,堵又堵不住他的嘴,只由得他胡来。
行至奈何桥边,河道两侧阴灵汇聚,热闹不输酆都,栾木瞧见孟婆正在望乡台下的凉亭中休歇,于是上前打了个招呼。
“孟婆你听我说,我呀此生没有别的爱好,独独最喜北离。”
然而孟婆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露出满脸的嫌弃鄙夷,“鬼界谁都知道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你又和你这相好去何处游玩了?抛下鬼界事务不管,分明是你自己向秦广王提议办的事儿,最后却是我们替你做了,累得要死要活的,你倒在外清闲着,真是气人。”
“好姑娘何必生气呢?这放眼瞧去,也没何事可张罗呀,你等他们各自相会,有何可忙碌的?”
“你这是在说风凉话。”
“这是在作何?”
北云容在旁侧听个半懂,他看见河道两侧的阴灵之中有人身扣铁锁,周围有阴兵持兵把守,虽热闹,但透着一丝庄严。
“都是这位好判官做的善举,说什么天有鹊桥相会,地府就该有个奈何桥相会,尽扯些胡话。”
“奈何桥相会?”
北云容不解地看向栾木,栾木笑笑解释道,“你知道这儿有座枉死城,枉死城中多是不愿轮回的亡魂,有些是死不瞑目,不甘愿转世,有些则是厮守约定,等着地狱里的受刑人,我见他们命苦,便是向秦广王提议,每隔十年的七月半,便放地狱受刑者来此奈何桥与相思中人见上一面,正好今日又是第十年。”
说着栾木目光移向阴灵处,瞧见了日夜巡还有在其身侧的女子,于是他赶紧牵着北云容走了过去,女子瞧见他们两人来,眼中露出惊喜之色,笑得开怀。
“呀,没想到凝宫真君也来了!”
栾木轻敲了下阿玺的头,“人家现在可是仙君呢。”
“真的?!竟是如此厉害?!”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喜欢的人呢。”
北云容轻咳两声,阿玺咯咯笑了起来,“想当初你说在人界是为了寻一人,那人可就是仙君?”
“是。”
“心有所愿,得以所偿,真是太好了。对了,今日日巡给我带了新衣裳过来,你瞧瞧,好看吗?”
阿玺转了个圈,腰封和大袖上绣有金丝牡丹,配在素衣上显得大朵艳丽,分外好看,只是阿玺脖间和手脚处皆是捆绑着锁链,喜悦之中让人见之犹怜。
“日巡近来眼光是越发好了啊,选的衣服越来越合姑娘心意。”
“这衣服不是我选的,是孟婆亲手绣的。”
“孟婆?”
88/90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