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谋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突而朗声大笑:“因为我觉得你与我有缘啊,对于和我有缘的人,我是一向不吝惜伸出援手的。”
楚昭张张嘴刚想说话,这时,一个明黄色的人影站在与亭子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对岸,那人朝钟离谋挥了挥手,喊声打断了他:“钟离,你跑哪儿去了,走,我们骑马去!”
钟离谋直起身子,朝那人也挥了挥手,回应道:“来了!”
他抱着酒坛子三摇五晃的往对岸走,“三皇子叫我呢,就先走了,有缘再见,小呆子!”
“对了!”他突然回头,朝着楚昭笑,“你可以把桌子上的几碟糕点拿走,没人敢说,出了事儿我顶着,没关系的。”
说完他转个身继续往前走,背影投射在地上被阳光拉了好长,跟着他的主人不稳的晃来晃去。
楚昭端着一碟点心,看着那道背影离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他的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念头,他要追上钟离谋,要抓住对方,他想以后,能与钟离谋并肩在一起的人,是他!
王德全回来的时候没看见楚昭人影,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在把冷粹阁找了好几遍都没瞧见人影,刚要去外头找找,就看见楚昭回来了。他狠狠松了口气。
“我的小主子,您跑到哪里去了,奴才还以为您跑丢了出了什么意外,奴才都快吓死了,以后出去跟奴才说一声,免得奴才担心,好不好?”
第67章 本是无缘却强求(一)
“啊!”话音刚落,紧接着他惊呼一声,手足无措的的抬着楚昭的脸看,“主子,你被人打了?!谁打的?!这脸被打的都肿了,您疼不疼,还有哪里伤着了?!快给奴才看一眼,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我没事儿。”与王德全的焦急相比,楚昭淡定很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问他:“你吃饭了吗?”
王德全惭愧的低下头,愤怒而又无奈道:“奴才该死,今天去拿食物的时候,御膳房的那些人想方设法刁难我,还把我关进柴房里锁了起来,直到刚刚才回冷粹阁,因此,食物奴才也没拿到。主子您饿不饿,奴才再去御膳房看看,拿些吃的回来。”
楚昭点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他,“你不用去御膳房拿了,我这里有点心,我也已经吃完了,所以今天就吃这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王德全惊讶的看着他,“主子,这些点心您是打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楚昭眨了眨眼睛,想到那人说的话,“突然有缘人给我的。”
说完他就错开王德全,直接走到水潭边坐下,留下错愕不已的王德全。
潭水清冽,潭底铺着鹅卵石小巧可爱,平静的水面如同一面镜子,倒映出一张滑稽的脸,原本白皙光滑的脸一左一右被打的通红,像是抹了大红的胭脂,还泛着点肿,把眼睛也挤得有点变型了,跟唱野戏的戏子差不多,不是很好看。
楚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疼,但是更多的是想到钟离谋当时看见的是他这张脸,不禁又悔又羞,早知道会碰见那人,他应该打扮的好好的,而不是这幅鬼样子。自己的形象也不是很好看,傻乎乎的难怪会被叫小呆子,一点都不聪明。头一次,他开始为自己的容貌外表有了介怀之心,希望自己变得更好,早日与那个人站在一起。
王德全在他身后巴巴的看着,想要上去嘘寒问暖,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打的他,但是又不敢,看楚昭痴迷的看着潭水发呆,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那些担心的话都只有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第二日,当王德全说要去御膳房拿食物时,楚昭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我也跟你去吧。”
王德全愣了下,赶紧道:“主子你不要去,御膳房那帮狗奴才就会仗势欺人,您去了指不定会被他们欺负,你还是安心的待在冷粹阁吧,奴才很快就会回来的,再不会像昨日那般,任人欺负。再说你的脸还有点肿,就先休息,等伤好了再溜达也不迟。”
楚昭摇摇头,朝他笑了笑,“没关系,我不怕的,这次就让我看看,御膳房的那帮狗奴才是怎么仗势欺人,这狗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再不打狗难道要被狗咬死?”
王德全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昭,这还是那个胆怯,温柔的小主子吗?他的小主子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的!要不是这个温和的笑,他一定会怀疑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他人假扮的。
“主子,您一定要去吗?”
楚昭看向冷粹阁的门口,心想他不能在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了,要是在雍国,有皇兄可以做依靠,现在只能靠自己了,要是自己都靠不住,那这生活,也就别活了。无论如何,他始终要自己面对闾国的一切,王德全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无权无势根本护不住他,只有他自己的威严立起来了,才能护住自己,护得住王德全,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钟离谋也说了,对那些欺负他的人,就要凶一点,别人凶自己要更凶一点,不能随便让人欺负。
“王德全,走吧,再不走难道要等到中午?”
王德全犹豫半晌,还是带着楚昭去了御膳房,“主子,要是感觉到哪里不好尽快跟奴才说。”
楚昭抓住他的衣袖道:“我知道。”
午膳之前,主仆二人就回来了,同时还带了不少食物回来。那些食物不算多贵重稀有,但是跟之前的烂菜叶相比,已经好太多了。至少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可以改善一下膳食。
王德全还没从刚才的事情回过神来,盯着楚昭看了良久,眼底浮现几丝水汽,满怀欣慰道:“真没想到,小主子长大了,本事那么大,奴才真是替先皇,替皇上感到高兴。”
楚昭抿了下嘴唇,然后握住王德全的手腕道:“你放心,有我一日定会保你平安无忧!”
王德全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他赶紧抬手拭泪,“好,真好,小主子长大了,那可真好。”
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当他们去御膳房时,掌管御膳房的大太监看见他们,昂这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冷哼一声,“你又来做什么?!”
他低眼看了看楚昭,有是一声不屑的冷笑,“哈!不要以为把你家主子带上了,就能拿到食物,我这御膳房也不养吃白食的人,要想拿吃的,得先干活。”
让楚昭干活是不可能的,不干活拿吃的那更不可能,王德全只好点头哈腰的应承下来,准备让楚昭离开,自己先把御膳房的杂活干完了在拿着食物回去。
谁知楚昭一点都不怵,上前几步与大太监面对面道:“你低一下头,我有句话跟你说。”
大太监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杂碎,也敢让我低头。”
楚昭也不生气,只是说,“你头低一下,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十分重要的话。”
大太监狐疑的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低下头,想看看这个小质子有什么重要的话跟他说。
楚昭在他低头的那刻起,眼神一下子冷了。他的眼睛是单眼皮,不笑的时候看人,总是带着厌烦和不屑,抬手就狠狠的刮了大太监一巴掌,这巴掌直接把周围的人给弄懵了,御膳房的人看到这一幕,错愕的把视线落在他俩身上,连大太监也没能幸免,在那捂着左颊一脸不可置信。
第68章 本是无缘却强求(二)
“你!”大太监怒从心起,高高的举起手就要挥过去,声音尖利嘶吼道:“小杂碎竟然敢打我!”
王德全吓死了,上前一步想着赶紧把小主子给拉过去,还没动手,就听到一句极具威严的喝声。
“放肆!”
这两个字直接把大太监震在那里,高举着手不敢动作。
楚昭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太监,眼里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一种傲慢,轻蔑的气势。他本就是皇族出生,环境使然,让他从小就带有高人一等的气势,这种气势在这个时候发挥了用处。他冷哼一声,讥笑道:“打你怎么了,就算杀了你那也没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叫板!”
“你敢杀我!”太监有点怕了,但依旧气势汹汹,面露凶狠道:“你不过是雍国来的一个质子而已,阶下囚的身份,敢动闾国的人一根汗毛,皇上定会要了你这条狗命!”
“是吗?!”楚昭不怒反笑,“我是阶下囚?你真的这样以为?”
他这么一说大太监就有点底气不足了,面上不显慌张说话的语气倒是弱了几分,“你难道不是阶下囚?谁都知道你们雍国的皇帝苦苦求着向我们闾国借粮借兵,雍国欠我们多了去了,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被送来当质子,不就是作为筹码,用来警醒你们雍国不要轻举妄动。小小的一个阶下囚,你看清楚这不是雍国,还以为自己是皇子呢!”
“是吗?!”楚昭半阖着眼睛没看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打人的那只手,动作慢条斯理,不慌不张。明明才十岁的年纪,却透着一股老成迫人的气势。他用帕子擦完手就扔到了太监身上,把视线也落在了对方的身上。他勾唇冷笑,“我的确是质子,但你别忘了,我就算是死了还是雍国的皇子,我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来闾国当质子也应当是你们的座上宾,一个狗奴才欺负到宾客身上,不知道的以为你们闾国的东道主不知礼节礼节,粗俗不已。”
说着他朝桓平君住的宫殿拱了拱手,“说到底哪是闾国这东道主没有礼节。那日桓平君宣我觐见,当真是被桓平君的天人之姿所折服,想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接人待物均是以礼相待,谦逊文雅,无论如何也做不来这样欺压宾客之事,定是那欺上瞒下的奴才,”
他眼眸一转,目光看向太监,“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表面功夫却做的十成十的好,悉数瞒着桓平君!”
太监脸色一白,嚷道:“你胡说,你一个没有身份的质子,皇上怎么会为你说话!”
楚昭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在怀疑桓平君的待客之道?桓平君心善,自得天神保佑,长寿万年,还是你觉得桓平君心恶,不配天神保佑?”
“我没有!”太监已经慌了,怒瞪着楚昭道:“你休要混淆视听,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
楚昭不紧不慢道:“可我听着就有这个意思。不要以为自己在御膳房做事就能欺压到我的头上!”
他的眼睛狠厉的盯着太监,“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一个奴才,一个太监,我是皇子,即使是质子,也不是你们随意可以欺辱的人!你们以后敢跟我动手试试,大概你们还不知道我皇兄和桓平君的盟约吧,我在这里做质子,以后回去要完好无损的回去,你们觉得,要是我在这冷粹阁有个什么损失,跟桓平君禀告一番,然后再把某个人拖下水,哪个会是最倒霉的那个人呢?”
太监已经吓得腿发抖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他的周围还围着一群太监,本来还带着盛气凌人的架势,像是来看好戏,时不时嘲笑楚昭两句,如今全蔫了,缩头缩脑的噤若寒蝉。
楚昭轻笑一声,双手负于身后,慢条斯理道:“我初来乍到,闾国什么规矩也不懂,若有不对的地方,公公们可以跟我说。本来只想讨点食物自给自足,不曾想却让几位公公这样兴师动众,或许是我坏了什么规矩,但是公公们又不跟我说,就找借口刁难于我。我这人,向来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要是我不高兴了,”
言罢他斜眼睨了那太监一眼,“欺负我的那些人也别想高兴!”
太监这下子腿软的一下子跪在地上,给了自己一巴掌,磕头请罪,“公子饶命,奴才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以后不敢了,还请公子赎罪!”
楚昭垂着眼睛,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
他上前把太监扶起来,冷声道:“我只想在这宫中好好的生活,以后的日子还得仰仗公公了,毕竟我还想着有时间去见桓平君,替公公美言两句。”
他这话带着点恩威并施的意思,那太监心思转了几道弯,最后腆着脸笑道:“那就先谢谢公子了,以后都食物供给,就不劳烦公子操心,奴才叫人送到冷粹阁去,绝对不会拖延。”
楚昭扯了下嘴角,“好的,有劳公公了。”
“主子可是真厉害!”两人一出御膳房的大门,王德全眉开眼笑道:“奴才就知道主子聪明的很,今日可算是让奴才见到公子的厉害了!”
相比王德全的得意忘形,楚昭腿软的差点站不住,勉力支撑着墙才没有倒下去。天知道他刚才那套狐假虎威的把式不过是面上镇定的功夫,心里却是慌了神,背后都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就连掌心也是不少的汗水。即使慌得不行,他仍旧在告诉自己,别人凶,你要更凶,不要将自己的破绽露出来。
幸好那太监也吃这套把戏,精神紧绷了许久,一出来他整个人就卸了力,腿软的不行。他朝王德全摆了摆手道:“回去吧,不要在这说那么多。”
王德全立马收了笑,往御膳房看了一眼,搀扶着楚昭回了冷粹阁。
第69章 有缘无份已寻常(一)
钟离谋说他和楚昭是有缘人。有缘人在于一个“缘”字,但是在楚昭看来,他和钟离谋是有缘无份,所谓有缘人,也不过是一个说辞而已,当不得真。
六个月,半年,他可以说是跑遍了闾王宫的大大小小的地方,没能向那次一样偶遇钟离谋。他有时候向宫里的一些人打听钟离谋的消息,常常是听到人在宫里的某处地方,他赶紧过去找对方,前脚刚到对方后脚就走了,要么是只能远远的看两眼,根本近不了对方的身,也说不上话。
因为那人在宫中颇受欢迎,每到一处,周边总有许多人围在他身边,嬉笑打闹,好不喧嚣。他一个小小的质子,靠不近他,也容易被他无视。那处有多热闹荣光,他这处就有多落寞孤寂。
时间一长,楚昭就明白了,当初钟离谋说他是对方的有缘人,恐怕只是一个玩笑,若真有缘,不会几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像上次那样的遇见,大多时候都是他单方面的去找钟离谋,而钟离谋从来没有想过找他,即使他找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对方的目光从来不会放在他身上,他和钟离谋并不是有缘人,只是有缘无份的过路人。
可是他不甘心,总想着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再次遇见钟离谋,不是远远的看着的那种偶遇,而是相谈甚欢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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