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动静太大,就连嬉戏的狻猊和椒图都停了下来,朝他那边望着。
这一块没有什么游人,距离他最近的就是姜婪一行,姜婪不知道他和这些鳖之间有什么纠葛,原本不欲插手,但眼看着男人就要被彻底拖进水里,他想了想,还是上前将人拉了上来。
那些鳖看见有人过来,竟也很聪明地没有再拉锯,而是松开了男人,迅速地沉入了水中。
男人惊魂未定地趴在台阶上喘气,缓过神后想要跟姜婪道谢,却是愣了一下:“是你?”
看来不只是姜婪记得他,他也记得姜婪。
姜婪问:“你没事吧?需要帮你联系队友吗?”
“不用了。”男人勉强笑了一下:“我没没什么事,就别让他们担心了。”
虽然他极力表现地自然,姜婪却从中看出了一丝慌乱。
看样子,他不想让队友们知道。
男人抹了一把脸站起身,腿却跛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惊愕地低头,才发现裤角破了个大洞,隐约露出泡的发白的伤口来。
刚才太过惊慌,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
姜婪敛眸,指着他腿上明显不是新添的旧伤:“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吧?你招惹过那些鳖?”
鳖是性情凶猛的淡水肉食动物,又叫甲鱼,团鱼,是人类很喜欢养殖的食物之一。野生鳖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如果受到威胁,会很凶残的还击。它们的咬合力很惊人,咬住敌人后轻易不会松口,像这种体型格外庞大的野生鳖,被咬一口留下的伤口更不会轻。
看男人腿上未愈合的旧伤,像是被活活撕下来一块皮肉。
伤还没好全,又要来江边捉鳖。
也不知道到底是结了什么仇。
姜婪本是随口一问,谁知男人反应却特别大,他陡然拔高了声音:“你胡说什么?这些鳖发神经追着我咬,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说完就一跛一跛地离开。
姜婪看着他的背影,淡声道:“老鳖最记仇,你要是真招惹了它们,最好别再往水边去。”
男人蹒跚的身影一顿,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姜婪一眼,才又一跛一跛地离开。
应峤看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人要作死是拦不住的。”
姜婪也就是好心提醒一句,既然对方不领情,他也不会追着要当救世主。他赞同地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
好好的约会因为这出意外,最后提前结束了。
把人送回小区时,应峤口袋里的两根棒棒糖最后还是送了出去。
姜婪接过糖,颊边笑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应峤垂眸看着他,眼神愈发柔和缱绻,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晚安。”
再等等吧,他心想。
姜婪跟他道了晚安,抱着狻猊和椒图往小区里面走。走出几步之后,不知道怎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小区门口,应峤还站在原地看着他,昏黄的路灯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镀边,嘴角还勾着浅浅的弧度。
看见他回头,应峤又跟他挥了挥手。
姜婪朝他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小区里走,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串串欢喜的小泡泡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抑制不住的喜悦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美滋滋的,就好像终于吃饱了饭不用饿肚子一样高兴。
虽然他天天都饿着肚子,并不知道吃饱了到底有多快乐。
但他就是觉得,那应该很快乐。
***
次日,姜婪和薛蒙留守办公室,换张天行和肖晓榆去会场。
姜婪嘴里叼着昨晚应峤给的棒棒糖,嘴里哼着乱七八糟不在调上的歌写报告。
狻猊和椒图都趴在窗台上的小垫子上晒太阳,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那颗最近很受宠的大颗金色珍珠。兄弟两个面对面趴着,大珍珠就放在中间,你拨过来,我再拨过去,日子过的十分惬意颓废。
一个上午就在工作中过去,下午时王青忽然给姜婪打了个电话,说有个朋友遇见了点事,可能跟精怪有关系,问姜婪有没有时间帮忙看一看。
“我那朋友叫关水,为人不错,是江城捞尸队的,之前还帮了我们不少忙。”王青道:“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不过这事确实有点玄乎,他们都怀疑是遇见精怪了,队里还有人被袭击受了伤。你要是愿意来一趟的话,他们会给酬劳。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找个理由推了。”
“关水?”没想到这也能拐弯抹角地扯上关系,姜婪笑起来,道:“我跟他见过一面,你把我的电话给他,让他明天去青阳湖公园吧。”
听说两人认识,王青就松了一口气,道谢之后就把姜婪的微信推荐给了关水。
关水听到他提起青阳湖公园时就隐约觉得有些蹊跷,待第二天见到姜婪时,顿时豁然开朗:“原来王青说的高人就是你。”
姜婪笑了笑,又问:“听说队里有人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是鳖咬的吗?”
说起正事来,关水神情就凝重了许多。
“就是前天回去之后的事情。你当时说在龙舟边看到了鳖,我担心出事,赶紧把人全叫了回去。我本来以为回了队里,不下水应该就没事了,但没想到张子在岸边点船的时候,水里忽然跳出一只大鳖咬住了他的腿,要不是张子反应快,用船篙把鳖捅了下去,差点就被拖进水里去。”
他虽然语气还算镇定,但提起大鳖时还有些后怕。皱着眉道:“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鳖,脚蹼有人手掌那大,脖子跟人脖子一般粗,一张嘴能把人腿都含住,张子小腿上被咬掉了一块肉,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姜婪眉头一动:“不是晚上受的伤?”
关水摇头:“不是,张子受了伤,我和师父送他去医院。其他人都受了惊,晚上应该在宿舍里待着。”
姜婪便将前天晚上的事说了,还描述了一下那人的相貌。
关水越听脸色越难看,眉头都打成了结,络腮胡都在抖:“那是郑宇,前天回去之后,他就请假了,说要回家有点事……”
结果回家有事,却变成了偷偷摸摸去江边捉鳖。
不用姜婪多说,他也发现了其中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婪崽:是心动的感觉。
第68章
因为队里有队员出了事, 今天捞尸队都没有来参加训练,只有关水独自来了青阳湖公园。
他给郑宇打了个电话,电话倒是通了,但就是没人接。
重复了几次之后, 他脸色难看地摁掉了电话:“联系不到人, 郑宇家不在江城,我暂时也找不到他。”
姜婪理解地点头, 见他眼下乌青, 嘴唇干裂, 便将带的矿泉水递给他:“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那些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跟着你们。”
关水接过水, 道了一声谢, 拧开瓶盖咕嘟喝了两大口之后,才尝试着组织语言:“其实我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在半个月前一次下水回来之后, 就开始发现有鳖跟着我们了。”
“那鳖很大, 我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生鳖, 我们那时候还开玩笑要抓上来吃了。”他无意识地转了转矿泉水瓶, 回忆着道:“师父还训斥我们不知忌讳。这么大的野鳖, 那是成了精的,咱们这种在水上讨生活、跟死人打交道的,最怕惹上水里的东西, 不吉利。”
“师父怕是我们不小心得罪了老鳖,还让我们杀了一只鸡扔进水里做赔礼。后来这鳖倒是有两天没出现。我们本来以为没事了, 结果第三天,鳖又来了。它们倒是也没有做什么。就是在我们下水的时候一直跟在周围。”他顿了顿,苦笑道:“但就是这样, 也怪吓人的了。这么大的鳖,别说是水里,就是在岸上给你一下你也吃不消,何况是在水里。有一次我下水去捞尸,带着尸体浮上来时,一转身就看见一只磨盘那么大的鳖静悄悄地看着我,离我就半米不到的距离。”
他比划了一下,表情还残留着当时的惊惧:“隔得那么近,我感觉它的眼睛里是有情绪的,跟人一样,瘆人得慌。”
“它们就只是跟着?没有袭击人?”姜婪插了一句话。
关水摇摇头:“一开始是这样的,它们只是跟着船。我们见它们没有攻击性,加上现在是夏季,活儿多,就还是照常下水。它们第一次攻击人,应该是一个星期前,我和张子一起去江里捞一浮尸。那具浮尸是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卡在了礁石缝里,张子下水去挪,我在上面接应。结果张子下去好半天没有动静,我不放心也下了水,才发现他被两只鳖咬住了往江底拖。我情急之下去拉他,结果那两只鳖竟然松了口,我才把张子拉上来。”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发现鳖会攻击人。张子,郑宇,还有另外三个队员,都被鳖攻击过。张子和郑宇的伤势最重。师父担心我们出事,最近就不许我们再下水,最多就是在船上用工具捞尸。”
关水叹了一声,面露苦色:“但是不能总这么下去啊,现在队里人心惶惶,也没人敢下水,接的活儿也没办法完成,队里没有收入,这一天一天的就是在倒贴钱。”
姜婪想了想道:“张子还在医院吗?”
关水点头:“在的,他腿上的咬伤挺重,我们担心感染,就让他暂时住院了。”
“那先去看看他吧。”姜婪说:“这些鳖从跟着你们,再到攻击人,是有一个过程的,也不是无差别的攻击。它们更像是在针对某几个人。”
关水品了一会儿,联想到伤势最重的张子和关水:“你是说鳖可能只是在针对他们两个?”
“暂时还只是猜测,”姜婪道:“你好好想想,受伤的几个队员不在场时,这些鳖还跟着你们吗?或者还会伤人吗?”
关水认真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我们的打捞工作都是组队的,要么两人要么三人,他们没有不在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不过真要说起来,另外三个受伤的队员,都是跟张子和郑宇组队时受的伤。”
姜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那鳖很有可能是针对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是被牵连的。”
关水咬了咬牙,腮帮肌肉鼓起:“要真是他们给捞尸队招来的祸患,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他们这些人都没什么学历,最大的优点就是有点力气,吃得起苦。要不是师父成立了打捞公司,把他们招进去,又毫不藏私地教导,他们的日子绝没有现在好过。虽然工作确实苦了一点,但他们拿的工资可不少。要不是有捞尸队,他们这些人哪敢想盖房结婚。
关水是关队长的弟子,又因为同姓增加了亲近感。他家已经没人了,就把师父当唯一的亲人,捞尸队就是他的家。从出事开始他就着急上火,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如果是意外惹上了祸患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是有人惹了老鳖,却把祸患带到整个队里,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
关水开了辆面包车过来,姜婪上了车,两人直奔医院。
张子还在病房住着,他的小腿上包着厚实的纱布,关队长和一个队员在旁边陪床。
关水带着姜婪上前打招呼。
姜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里的关队长,对方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脸上手上都堆积着重重的皱纹。年纪还不到五十岁,但光看长相,说他五十多岁也不会有人质疑,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唯一有优势些的大约就是他健壮的体格。
关水对他很尊敬也很亲近,他先是将关队长拉到门外嘀咕了一会儿,之后找了个理由,把另一个队友支了回去,最后就剩下关水,关队长,姜婪,还有病床上的张子四个人。
张子原名叫张泽,身材瘦小长相精明,据关水说,他的水性特别好。
大概是姜婪一直盯着他看,关水和关队长又都面色沉凝不说话,张子有点不自在地笑了笑:“师兄,这是做什么?”
关水这个大师兄虽然长相凶了点,但其实很护短,为人也豪放不拘小节,平时对底下这些师弟很是照顾。张子下意识朝他求救。
但这次关水却没有护着他,而是沉着脸问道:“那些鳖,是冲着你和郑宇来的吧?”
他问的突然,张子神色闪过慌乱,勉强镇定地干笑道:“什么意思?那鳖怎么会跟着我和郑宇?我们也没干啥啊。”
关队长见识过的人多了,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心虚。他气得咳了两声,不赞成道:“咱们靠水吃饭,你得罪了水里的东西,是要惹大祸的!”
张子眼神闪躲,却还在狡辩:“我、我真的不知道……那鳖也不是咬了我一个,怎么就是冲着我来的……”
一直没出声的姜婪道:“老鳖记仇,你要是想活命,除非这辈子都不靠近活水。不然总有一天它们会找上你。”
张子神情滞了滞,辩驳道:“我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而且不就是几只鳖吗,有什么好怕的……”
“郑宇没告诉你吗?”姜婪神情带上讽意:“那不是几只鳖,而是十几只,甚至更多,只只都有磨盘那么大,一口能扯下来一块皮肉……”
姜婪故意吓唬他:“前天晚上,郑宇就差点被拖进长江里,还是我把他拉上来的。不过下一次,他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张子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子,眼神闪烁不定,仿佛正在纠结犹豫。
其他人也不催促,就静静等着、
良久,张子才说:“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有天在河边看到只大鳖,我和郑宇就起了意,把那只鳖捉住,卖给了养鳖的人……就卖了几万块钱分了。”
他崩溃道:“我们也不知道这鳖成精了啊,平时吃鳖的人也不少吧,怎么我们就河里捉了只鳖,就要被报复?!”
关队长抹了把脸,气道:“我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你们就是不信,也要有敬畏之心,尤其是对水里的东西!”
张子抹了把眼泪,面孔因为恐惧有些扭曲:“那么大一只鳖,能卖好几万块钱呢,我们得捞几具尸才能有这么多钱?谁能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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