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红手握半截剑,拦在楚留香身前。
楚留香腿骨疼痛欲裂,连起身都起不得。即便此时,他还不忘忍痛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叉腰报出他的名号:“霍山。”
楚留香和一点红俱暗叫不好。
霍山常年盘踞西域雪山,平日装作受伤老人博取商队同情,代其不备便杀人夺货,手段极其狠辣。久而久之,雪上走商的人听闻“山中老人”的名号无不丧胆变色。
楚留香压根没想到霍山为何从雪山跑到沙漠来。
霍山对楚留香说:“能截住大名鼎鼎的香帅,也算咱的本事。”
他又对一点红道:“能打断天下第一快剑的剑,不算白来一趟。”
一点红不敢轻敌。此人一拳能将他的快剑拦住并且震断,外劲内功俱属上流。眼下楚留香受伤,以自己一人之力,恐难制服这个老魔头。
一点红把希望寄托在南宫羽身上。
南宫羽已经不见踪影。
霍山笑道:“你还要寻你的伙伴?他才见楚留香受伤,立马便跑了。”
一点红气得咬牙切齿。弃朋友不顾临阵脱逃,实非朋友所为。
楚留香心态倒好:“人各有命,不必非叫南兄陪咱们冒险。”
一点红连楚留香一齐训斥:“若非你多管闲事,怎么如此下场?”
不单单是给老人喂水的多管闲事,还包括跑到大沙漠来寻找无花的多管闲事。
楚留香听出里头的味道:“我管他人的闲事,红兄就管我的闲事。”
一点红并不会给楚留香故意气走,他道:“如今管不管都管了。我才不会像南宫羽那样逃开。”
远方传来商队的驼铃之声。
一点红不指望那些商人能帮他什么忙。可就在一念倏忽之间,山中老人已欺近身,点住一点红的穴道。
霍山没向楚留香出手,只拿一点红威胁他:“香帅该不会弃自己朋友不顾吧?”
楚留香也不生气,自己封上自己的穴道。
霍山将两人推倒在地,往他们脸部涂些东西。一番化妆之后,两个俊美的青年也嘴唇干裂,面容憔悴,只同一开始倒在地上骗人的霍山同个模样。
霍山自己也躺下来,笑嘻嘻地说:“委屈香帅陪老夫演场戏,待事成之后老夫定痛快送你们去见光明神。”
霍山的封穴手法极其高明,楚留香跟一点红两人连眼睛都眨不得,只听着驼铃越来越近。
不知是谁又要遭到这个山中老人的毒手。
车仗很大,领头的喊:“前方何人还不让开?胆敢冲撞公主车辇?”
再听得个妙龄女子的声音:“没有眼力劲儿的东西。躺在路上的定是难民。若死了也便罢了,若是不死当赐些水源,莫叫人死了。”
领头的卫兵喊声诺,先来瞧楚留香和一点红。见两人没死,俱往他们嘴里灌水。
楚留香的耳边响起个轻盈些的脚步声,但听卫兵道:“公主千金之躯,怎可下辇来救治贱民?”
公主呵斥他们让开:“我爱救便救,你们胆敢阻我?”
若不是楚留香没法笑,他定要向这位公主笑一笑。他最是喜欢这等江湖气的人。
他很快替这位公主着急。她要救的可是一条毒蛇!
楚留香试图暗自冲破穴道提醒她快跑。
冲破穴道的那瞬楚留香的胸口又挨了山中老人一击,哇啊一口鲜血喷出来。这回穴道虽破,楚留香却只能趴在地上起不来,他浑身的气劲经此一击彻底紊乱了。
他昏迷前想的最后一件事,仍是替救人的公主惋惜。
公主根本不需要楚留香救。
山中老人一掌打中楚留香,另一爪试图锁住公主的咽喉。
打在楚留香背上的那掌是打在实处,抓向公主的那一爪落在虚处。
公主竟化作道影子瞬移回车队里。
霍山的武功本就又奇又快,杀人劫货从不失手。这是他的第一次,也会是他的最后一次。
卫兵队警戒起来。
公主摊手让众人把武器放下,说道:“大家不必担心,我看这位老人家并无恶意,他只是太急了。”
卫兵们又不是瞎子,提醒说:“此人居心叵测,刚刚分明要对公主殿下不利。”
公主喝道:“放下。”
卫兵们也不知道素来和气的公主为何如此张扬,只好听他的把东西放下。
公主端个水囊朝霍山走过去,笑道:“老人家喝些水,莫要急躁。”
方才那招影子瞬移已叫霍山不敢小觑公主,他非得等对手下一次放松警惕不可。
他也装出副和气的模样:“方才小人心急,对不住公主殿下。”
公主把水囊递给他:“无妨。只是本座不知你为何要打他人?”
霍山懊悔地说:“都是小人贪心,唯恐那人抢了我的水。”
说着仰头灌下那整整一壶水,显得确实口渴。
公主话锋一转:“不错,这天一神水确实珍贵。”
“什么?你也是无花的人?”霍山脸色大变,腹中跟着绞痛不止。他赶紧封住身上的几处大穴,运功抵御毒性。
公主又化身为影闪到他身边,手法比他的还快,霎时间就把他全身二三十处大□□都封起来。
这回轮到霍山话说不得,眼眨不得,只能听了。
公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就是些巴豆而已。你要不封穴道,最多拉拉肚子。”
霍山面无表情,他甚至皱皱眉头都皱不得。
他一生骗过无数同情他的人,到头来竟被别人所骗,还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公主。
公主把他推倒在夜里余热未尽的沙漠上。
“期待下一个来救你的人吧。可惜本公主下令把这四周的商道都封了,怕是不会有人前来。”
公主冲山中老人笑笑,指挥身后的卫兵:“来人,把我的两个朋友扛走。”
山中老人在眼睛最后睁开的一点缝里,看到公主掏出一把琴,朝着重伤的楚留香duang了几声。
那把琴跟跑掉的南宫羽背着的琴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他看到了轿辇上扛着的南宫羽。正襟危坐,闭目凝神,是车队里最尊贵的客人。
第24章
沙漠深处有片绿洲,绿洲之上有个龟兹国。
龟兹国的国都只有紫禁城那么大,它的王宫只相当于紫禁城里的一处别院。
龟兹国王倒是很有钱。王宫里彻夜点着八尺高的人鱼蜡烛,灯火通明经久不息。食桌上摆放的不单有山珍野味,更难得的是竟有千里之外的岭南荔枝。宫人用冰制的匣子盛着荔枝,端到公主房间的案上。
进到屋里的宫人们出去后,难免嚼些舌根。
“瞧不出咱们公主还挺有福气。”
“可不,床上躺着个俊俏的,边上站个冷峻的,桌边端坐的那个比起他们还要美。我要有其中一个那该多好呀。”
床上躺的是楚留香,床边站的一点红。比他们都要好看的,当然是灵魂出窍的南宫羽。
南宫羽正附在公主的身上。
一点红惦记着南宫羽临阵脱逃的事:“你不是我们的朋友。”
南宫羽没反应。
公主急忙道:“若非南公子唤本座救援,本座理都不理你们。”
一点红对救命恩人还算客气:“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南兄。”
南宫羽依旧没反应。
一点红有点急,南宫羽是不是不理他?
公主随口编个理由:“南公子今日真气不畅,正在闭目修炼,你别打扰他。”
一点红恍然大悟,赶紧退到一旁。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楚留香,他想把南宫羽叫醒,无非是要他的琴音替楚留香疗伤。
南宫羽能做的,附身后的公主都能做。公主做不到的,南宫羽也不能做。
要是些骨肉之伤倒也罢了。偏生楚留香在自冲穴道的时候挨人一掌。内劲外劲合于一处,相当于受到双重夹击。他能活下来都算运气。
南宫羽的琴音再精妙,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替楚留香恢复元气。
现在南宫羽附在公主身上,当然得捧一捧自己,便借公主的口说:“我武功低微,不足以救治香帅。待南公子醒来,定能妙手回春。”
他其实早往楚留香身上加了自动治疗的效果,估摸着时间,等明早附身结束,楚留香的伤也就好得七七八八。到时候自己醒过来再奶几口,正捡个救死扶伤的名头。
做好事要留名,这是南宫羽的座右铭。
楚留香是个灾星,去到哪里那里就不太平。
南宫羽的插件面板显示,公主寝宫的屋顶上有好几个人影。
“杀手无情”、“独行大盗”、“龙游剑”,个个名号响当当的。
他们目前没有出手的迹象,不能判断他们是刺客。
他们的武功也不高,至少在一点红之下。一点红已有戒备之势。
南宫羽若无其事地吃着冰镇荔枝。分给一点红,一点红不要。经历了被山中老人拦截一事之后,一点红再不敢小瞧任何对手。但遇敌人,非全力以赴不可。
这么全身戒备着可是很费精神的。
南宫羽心疼他的朋友,指间一弹,将一枚荔枝核弹出窗外。
这一弹极其精妙。果核撞中窗外的影壁精准地向屋顶反弹而去,它的目标正是屋顶上潜伏的三人。
屋顶上传来出剑出鞘之声。
紧接着是那柄剑断作两截的声音。
公主朗声道:“屋顶的朋友下来坐坐?”
公主屋里的男人由三个变成六个。
新来的三个长相一般,属于宫女看了也提不起兴致那种。
剑被震断的龙游剑自我介绍道:“小姓吴,口天吴,特为公主护驾而来。”
杀手无情嘲讽他:“你连公主一枚果核都接不住还护什么驾?”
龙游剑恼怒:“我是没注意,也没用出我最好的剑。”
至于独行大盗,断不会称自己是个大盗,他谎称也是来保护公主的。
公主一人赏一颗荔枝:“你们倒说说本公主为何要被保护?”
龙游剑惊讶地说:“石观音放话要掳走公主,公主还不知道?”
南宫羽初来乍到,的确不知道。
杀手无情说:“陛下也放出话来,谁能护得住公主,便许他当驸马。”
龙游剑摇头:“我是真心护公主而来,并非为着什么驸马。”
杀手无情又讥讽他:“你敢不敢立下字据,即便护住公主也不要当这个驸马?”
两个人拌嘴不停,独行大盗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时不时瞟向楚留香。
他的举动一点红全看得清楚,很快一柄剑就横在大盗颈上:“你想做什么?”
杀手无情和龙游剑忙起来劝架:“陛下可说了,若残害同来保护公主的伙伴,非但不给驸马,还要治他杀人的罪。”
一点红冷冷地应:“我不是来保护公主的。”
卧在塌上的楚留香早已醒来,虚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我,我是。”
楚留香也要争当驸马?
一点红给他气得说不出话。稍不控制手中的剑准要了独行大盗的命。
独行大盗不是普通角色。
为盗者最善于察言观色,最善于用最小的努力获取最大的回报。
同样为盗的楚留香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当他看到独行大盗的目光瞥向南宫羽的时候就隐约猜到对方的心思,大叫一声:“南宫羽小心。”
独行大盗的武功在众人之下,他要干些什么,必然想着挟持人质。屋中就楚留香和南宫羽两个散功疗伤的,他不是对香帅出手,就是对南宫羽出手了。
楚留香毕竟重伤在身,反应慢半拍。这就半拍的功夫,独行大盗已钳制住南宫羽的咽喉。
屋里几人俱惊讶起身。一点红一天之内两次朋友受制,心里无比焦急,大喝一声:“你敢动他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像独行大盗这等人是不怕威胁的,坦白说出他的目的:“我不想伤人,我只想取回香帅身上一件物事。”
楚留香淡然一笑,手中多出枚檀木制的佛珠子。这枚佛珠是他从拦路的霍山老人身上顺下的。盗帅的手极快,连霍山都没注意。如今有人上门要珠子,想必他背后的组织已经发现被点穴丢在沙漠里的霍山。
楚留香不会无缘无故要这颗佛珠,只因他从无花的念珠串上看到过同样的珠子。
如今朋友有难,这枚到手的珠子他不得不给出去。
伤势尚重的楚留香用尽全力把珠子丢向独行大盗。
半路给龟兹公主伸手截住。
公主道:“香帅把珠子给他,岂不是与虎谋皮?万一他拿了珠子还不放人怎么办?”
楚留香边摇头边笑道:“除却此法,公主还能如何救人?”
公主说:“我救你朋友,你怎么报答我?”
楚留香笑意更浓:“我的命都是公主救的,怎么报答都成。”
“以身相许都成?”
一点红急忙道:“不成。”
楚留香敛起笑容:“楚某不过是个偷儿,配不上公主。”
另一旁的独行大盗被他们冷落许久,心里着急,用力往南宫羽脖子上一捏:“我数到三,再不把珠子丢过来我掐断他的脖子。”
自己的身体给人掐断脖子可不是好玩的。南宫羽也有些着急,不再逗楚留香玩,留下一句话:“我要的报答就是你不许保护我。”
楚留香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要求。再一看,公主往地上昏睡过去,而钳住南宫羽的独行大盗开始哇哇大叫起来。
南宫羽的身体化作三道影子,两手擒住独行大盗的手,两手抓住独行大盗的脚,把他整个人高高举离地面。还剩两只手往死里掐他脖子,好叫他常常被钳制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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