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起身在屋子里发了一圈冰棍。
大概是被影响了,四散在屋子里的人情绪也舒缓了许多,开始互相交换信息。
“我叫Ben,是电气工程系的博士,我当过陆军。”和崔馨悦一起搬了冰箱的男生和他握手,又向他引荐了另一位一起搬冰箱的四十多岁的男士,“这是我的导师,Kim教授,刚刚说话的那位女士是我们系的系主任Lam,另外一个女生是Laura,是电子系的研究生。”
“酷。我是计算机视觉的博士,Eric,导师是Shen。”崔馨悦向几人问了好,又介绍了唐甜甜和李琰。
这个Ben长得高大威猛,又很热心,看起来确实是个社交型人才。
“这种事学校已经几十年没有发生过了。”系主任女士看起来很难过,“真没想到啊。”
“之前发生过?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系主任叹气:“那是一个作弊被取消成绩的学生,枪杀了自己的任课老师和同一办公室的另一个老师,随后自杀。”
Ben和崔馨悦甚至就着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箱的姿势唏嘘,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走廊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直到崔馨悦感到背后的冰箱猛地被什么外力击打后一震,吓得他连忙扔了手里的冰棍,连滚带爬地起身条件反射地用身体顶住冰箱,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吧?不会是枪手上门了吧?
“警察!都从房间里出来!所有人!”
伴随着尖锐的哨音,属于大部队的跑步声随后响了起来,紧接着安静的楼道又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把手举起来!”
“不许摸口袋!”
“男的走左边!女的走右边!”
“有伤员没有?”
他们安全了。
堵在门口的冰箱又被猛击了两下:“里面有没有人?”
“有的先生!一共八个人!都是安全的!”Ben高声应道。
“快点出来!”
屋子里的人们激动地一一拥抱。
“做得好,孩子们。”系主任道,“我们之后再见。”
再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开冰箱,Ben拍了拍崔馨悦的肩膀:“兄弟,我们回头见。”
崔馨悦不太明白他为何如此急着告别,但本想留下来查看唐甜甜情况的他很快就被警察用枪指着强迫着走出屋子,双手高举过头顶跟着人群鱼贯地走出了实验楼,七拐八拐地就和屋里的人走散了。下了楼又被人粗暴地搜完身,和其他倒霉蛋在草丛里跪成一排。
据说凶手还没完全确认,所以在场的所有男性都成了怀疑对象。
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安全了,这已经比刚刚缩在一角瑟瑟发抖面临未知的危险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就是姿势有那么点狼狈。
崔馨悦刚刚搬冰箱的时候扭到了腰,忍不住想揉一揉。
“别乱动!不许说话!”
他刚将一只手放下来,就被身后看管着他们的警察吼了。
崔馨悦吓得连忙将双臂举得笔直。
没一会儿,肩膀就酸胀了起来,他正小幅度地活动着肩颈,就听跪在他旁边的兄弟小声抱怨:“……真是的,我实验数据还没保存呢。”
大概几十辆救护车依次接走了伤员,整座实验楼被封锁,被迫维持姿势的崔馨悦依稀听到身后走动的警察说,杀手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他所在的这栋楼。
一向宁静的校园里从未如此嘈杂,警笛伴随着人们的哭泣。
这次事故似乎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崔馨悦听得心情很是沉重。
“你们有人看到现场了吗?”他身边另一个兄弟小声问。
“好像是在顶楼。”一个人说道,“我然后正好在卫生间,听到了有人争执的声音。”
“可是我感觉枪声后来是从楼后广场上传来的。”还有人说。
还有人说:“最后应该造成踩踏事故了。当时广场上人很多,有个校园乐队正在演出。”
“你们几个!”背后传来警察的声音,吓得正在交换信息的几个人立刻禁声,“过来登记!”
崔馨悦跪得腿都没知觉了,强撑着身体起身。
腰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差一点跌坐回原地。
“还好吗?”在他身边的抱怨实验数据没存的男生扶了他一把。
“谢谢。我还好。”崔馨悦捂着一阵剧痛的腰部,勉强找了个不那么痛的姿势,但疼痛仍然阻止不了他的八卦热情,“你在做什么实验呢?”
“流感病毒。”那男生似乎惊讶于他的问题,但还是如实答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楼拿东西,我机器还开着呢。”
另一个男生接话:“怎么也得要几天吧,不然物证都被破坏了没法查了。”
“唉,我马上就截稿了……”
“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
“是啊,好歹还活着。”
众人一边互相安慰一边按照指引朝一个临时搭建起的审讯处走去,单独接受信息采集。
因为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嫌疑犯应该是一个身穿卫衣的白人男性,单独行动,所以崔馨悦这种条件不符的便简略交代了一下事件经过自己在哪,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接受了火药残留检测,留了个人信息、照片和指纹,便被准予放行。
“先生,你可以回家了。”审讯他的女警不苟言笑,“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通知你。”
“好,谢谢。”崔馨悦深谙少说少错的道理,捂着腰勉强从椅子上起身。
女警见状问道:“你受伤了吗?需要救护车吗?”
“不,没事,我就是躲避的时候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崔馨悦欠身道,“多谢好意。”
“没事。”女警抬了抬眼皮,没再理他。
按照引导出了警戒区,崔馨悦终于得以挺直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腰痛,但逃出生天的滋味却让人无比难忘。
这种感觉让他甚至回忆起了当年的高考结束后,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出了考场。
天已经近乎全黑了,学校外侧密密麻麻围堵着等待着家人朋友平安而归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就像是高考考场外群那等待自家孩子凯旋的的家长。
有人和家人相拥而泣,有人兴奋开怀地从他身边跑过。
只除了他们脸上忧心忡忡的表情,提醒着崔馨悦,今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仍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所有的行动都是以求生为指引,一步一步,甚至没怎么经过大脑的思考。
但有人在理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伤亡,这感觉让他心情越来越沉重,腰部的疼痛也愈来愈剧烈,他渐渐有点迈不开腿了。
腰部的坠痛让他很难继续前行。
“小悦!小悦!这里!”
就在他慢慢弯下腰想缓一会儿再走的时候,一个带着哭腔的呼喊在喧闹的人声中像一把利剑,独独刺中了他的耳朵。
“哥?”崔馨悦下意识地直起身,猛地被扯进一个拥有着熟悉味道但并不温暖的怀抱里。
这一瞬间,他忽然头脑一片空白,随后慢慢地渗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终于有了活着的实感。
可惜还没等他感慨完,耳边就便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啜泣声。
“……我说,你怎么又哭了?”
明明历险的人是他,为什么却是他在安慰老周呢?
崔馨悦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想不明白。
第249章 劫后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飞羽更是绷不住。
周飞羽一声不吭地搂着他哭,崔馨悦也没办法,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带到一个不碍事的角落哄。
“好了好了,哥,我好好的啊。”崔馨悦捋他的背,“吓着你了吧,没事的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从来不知道周飞羽这么能哭,眼泪把他肩膀都浸湿了。
好歹也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帅哥,这会儿哭到站不稳只能挂在他身上算怎么回事。
——当然当然如果崔馨悦知道这几个小时周飞羽都经历了什么,他就能理解了。
“哥,咱回家再哭啊,好多人看着呢,你再哭形象都没了……”
当崔馨悦发现连周飞羽一贯看重的形象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趣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回是真的吓到他了。
无奈之下,崔馨悦只好祭出杀手锏:“哥,哥……你先起来一下, 我把腰扭了……有点站不住。”
“你受伤了!哪里伤到了?外伤还是内伤?”周飞羽立刻站直了身体,焦急地红着眼睛上上下下地开始查看他的情况,甚至掀开了他的衣服,“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脸上还挂着泪痕。
崔馨悦憋着笑将他拉起来,用手背给他擦掉眼泪,表情轻松:“没事的,回去躺几天就好了——反正楼也封了,这两天也不用来上班了。”
他本来挺高兴的,甚至有一丝想要嘲笑周飞羽,但没想到一和他满眼的担忧关切目光相接,不知怎么的,鼻子有点酸。
他产生了一种叫做后怕的情绪——一想到他曾经有那么一丝可能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他心里就难免产生出一丝恐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飞羽如释重负地重新将他搂住,动作小心翼翼。
“崔!太好了!你没事。”就在两人相拥后又分开之际,罗安也找到了两人,给了崔馨悦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Danny就是不信,哭的人烦死了。”
他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崔馨悦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笑了起来:“Wyn怎么样了?”
“好得很,他在那边帮忙呢,我去叫他——Wyn!Eric is here, come back bro! (Eric在这,回来了兄弟!)”
“我没在他面前哭。”周飞羽不服气地辩解,“你别听他瞎说。”
崔馨悦强忍住笑意,踮脚摸摸他的头顶:“那我要夸夸你,做的很棒吗?”
周飞羽重进将额头抵在他肩头:“你吓死我了。”
崔馨悦顺手揉起了他的后脖颈安抚他。
两人一时间谁也也说不出来。
到这时为止,他已经在痛苦挣扎中煎熬了将近四个小时。
从一开始在街边徘徊等候,到校园里的关于事故的详细信息越来越多地传出来,事情的真相也慢慢浮出水面。
整个案件的第一现场就是崔馨悦所在的那栋实验楼,一名学生和自己的导师早生嫌隙,大概是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得不到释放,他不知怎么地选在这天携带着枪支到了学校,并且在对自己的导师扣动了扳机之后,又冲到实验楼的死角处冲外面聚集的人群再次进行无差别射击,慌乱的人群四散着逃命,于是又导致了更大规模的踩踏事故。
伤者众多。
人数至今无法确定。
这每一个最新消息都像一记重锤砸向周飞羽的心。
事情好像向着他最不愿意接受的方向发展了。
他心里的不安愈发加剧。
周飞羽他们坐在路边眼看着救护车鱼贯着驶入又满载着伤员驶出的时候,他已经担惊受怕到无所适从,一有个风吹草动心脏就惊跳不已。
他不敢去猜事发时崔馨悦身处哪里,万一他一时凑热闹到楼下看演出,万一他突然肚子饿去楼下的小超市买零食,又或者他就待在那栋楼里,但和杀手不期而遇……
他不敢想下去。
他只能生生挨着。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罗安接到了怀恩的电话。
事发时怀恩正在考试,他迅速引导着学生们就地隐蔽起来,因为所处的教学楼并不在焦点区域,他们很快就被校警疏散了出来。
因为他是学校的老师,他很快便得以被放行,他也第一时间联系了罗安向他汇报了自己平安,等到手边的事情处理完就能出去了。
不汇报还好,这一汇报,周飞羽更觉得窒息。
相比于怀恩的平安带给罗安的是兴奋,崔馨悦至今杳无音讯让周飞羽心头越来越沉。
他简直坐不住了。
“Danny,再等等。”罗安强行拉住他,“再等等,要有耐心。”
周飞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捂住脸,情绪濒临崩溃:“……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联系不到他。”
“他会没事的。”罗安强行拖着他的后脑勺摁在自己肩头,一遍一遍重复,“他一定会没事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周飞羽戳在封锁后的校园唯一的出口处,死死盯着一个一个鱼贯走出的被困学生,神经质地问罗安:“他会没事的吧?会没事的对不对?”
但被困的人太多,他渐渐站不住了,慢慢蹲下,又不敢蹲太久怕错过了什么,复又重新站起,来来回回几次,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眼看着一个一个被解救的学生和自己的家人相拥欢庆,他的心却在一点一点下沉。
左等右等,他就是等不来崔馨悦的身影。
明明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分别,往常这个时间,也正是他要来接崔馨悦放学的点。
但他的小悦呢?
还在加班吗?
周围等候的人们少了一些,剩下的这些人个个情绪都像拉满了弓。
周飞羽觉得,自己正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中间有一段时间出来的学生渐渐少了,他的脑内开始出现了幻觉。
每个往外走的学生看起来都长了一张熟悉的脸,但再定睛一瞧,那明明是个陌生人。
206/211 首页 上一页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