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狐狸后来去了哪里,更是不知道该找谁打听了,如果它真的逃走了,还是夜里走的。深山老林,深更半夜……
要找谁打听啊?
青丘不安的拿小爪子在明夏的胸口踩来踩去,“明夏,如果那个真是青檀,真是青檀的妖丹……”
明夏一下一下摸着青丘,心里也愁的不行。他听南江说过妖怪的身体里都有妖丹,那个红珠子不会就是妖丹吧……
至于他是不是青檀,他反而觉得不大可能,哪能那么巧呢,就算他真的在秦岭,可是秦岭多大呀,哪里就能让他那么赶巧的碰到?
他们到处打听,都没有打听到青檀的消息,结果就让明夏轻描淡写的见到了?而且还见到了青檀的妖丹?
“不可能。”明夏摇摇头,“他们都说青檀好厉害的……哎,如果那个红珠子真是妖族的内丹,小狐狸怎么会把它留在我家?”
青丘有气无力的给他科普,“上次听南江说,妖丹是妖族身体里用来承载能量的载体。我觉得这个解释很有道理。很多妖族的本体都是很弱小的东西,树、花、鸟雀、兔子狐狸什么的。那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大的神通呢?要是把它理解成给普通的玩具汽车做一个改装,改装成电动车,再装上一块电池……一下就解释得通了。”
明夏点点头,他也觉得“第六组”给出的解释是比较符合逻辑的。
“这也能说明妖丹对妖族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青丘危襟正坐,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的,“通常情况下,只有妖族的本体虚弱不堪的时候才会吐出妖丹——因受伤而变虚弱的身体,是没有办法承受妖丹的能量波动的。”
青丘说着,又开始心焦。
青檀可不是什么刚化形的小妖怪,论年龄资历,他还在诸怀之上。能让他把妖丹都吐出来的伤,那得多严重呀。
青丘脚一软,吧唧倒在了明夏的胸口上,“明夏,你说青檀会不会已经死啦?”
明夏条件反射一般呵斥它,“别瞎说!这不可能!”
青丘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震住,过了一会儿才蔫搭搭的爬起来,不确定的看着他,“真的么?”
“真的。”明夏回答的斩钉截铁。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青檀那样精明的人,真的遇到什么明算暗算,会硬碰硬的跟对手死磕吗?
“就算遇到厉害的对手,”明夏说:“打不过也总逃得过吧?青檀也是狐狸,年龄阅历各方面都要比你厉害,我想他也一定比你更谨慎小心。”
青丘呆呆点头,它也觉得青檀厉害的不行。
“所以说,青檀真要在秦岭生活,一定会提前把它要落脚的地方查个清清楚楚的。”明夏摸摸它,“在一个新地方落脚,总要先选好退路吧?我一个普通人类都能想到,你说青檀会不会想不到?难道他在警觉性方面还不如我?”
青丘也觉得明夏说的有道理,但它还是担心,心里纠结得不行。
既然青檀能给它讲什么样的山洞适合做窝,怎么在洞口布置伪装,怎么在出来进去的时候不留下痕迹,以及万一遇到敌人要怎么对敌,打不过要怎么逃跑……那他自己肯定是精通这一切的。
“咱们先找胡老,请他给咱们留意消息。”明夏给青丘支招,“短时间内别提你和青檀老家的事。过段时间,大阵的情况重新稳定下来了,咱们抽空去一趟你的老家。”
青丘有些焦躁,但它也知道明夏说的有道理。
再者妖这一族,天性之中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己什么斤两心里是有数的。青丘还不至于冲动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跟一崖诸怀等人杠上。
“唉,我就是着急的不行。”青丘在肚子里又把谢荣骂了一遍,对这些故意传谣言的人,它简直恨不得一个一个咬几口解解恨。
明夏却一个激灵,突然不淡定了,他想青檀据说都好久没有在人前露脸了,怎么突然就有人开始传他的闲话了呢?
他在脑海里把一崖、诸怀等人想了一遍,总觉得西山大阵里的妖怪们之间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氛。尤其当十来个妖怪聚在一起上课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格外的明显。
若用一句诗来形容,那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因为心里存了这么一点儿不安,但凡轮到明夏上课,他就格外谨慎,要讲的内容也是想了又想,生怕哪里出了纰漏。
青丘的妖丹还没有完全稳定,变人暂时是变不了的,出来进去都还是个肥狐狸的样子。这也给了一崖他们一个借口,上课下课总是要抱着它。
明夏不愿意多想,但是不知怎么,每每看到一崖那双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在青丘的白毛上抚过,他都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就像看到有人站在桥头崖边的高处,生怕他一眨眼的功夫就掉了下去。
明夏有些后悔逼着青丘上学了。
但上学这个事儿又实在是对青丘有好处的,总不能因为顾虑可能有人暗中打着坏主意,就因噎废食,耽误了青丘的求学——如今学的,可都是以后正经过日子要用到的知识。
明夏低下头,再一次看向手底下压着的一张纸条。
纸条还没他巴掌大,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
但凡念过几天书的人都知道这是张献忠《七杀诗》里的诗句。据说这是冷兵器时代杀气最重的一首诗。
张献忠恨的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想要杀尽不平得太平。
但是妖怪说出这句话,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明夏跟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一时难以分辨到底是谁的笔迹。但他们特意让他看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人类不是好东西?就该被杀干净?
然后呢?
然后他们是不是要说,这个美好的世界,应该能者居之,应该被更强大的种族据为己有?
明夏有些怀疑一崖。因为大阵里的妖怪们明显都信服他,不论是谁写了纸条放在讲台上,他都不信一崖不知情。
明夏大概真不是一个特别会掩饰情绪的人,反正一来二去,课堂上的人都看出了明夏似乎对一崖特别关注。
课间休息的时候,宁夫人打趣他,“小先生对青丘这孩子倒是格外上心。”
明夏看的其实是一崖,但宁夫人这样说,他也只好笑了笑,解释说:“大概因为刚认识它的时候,还是小八哥的样子。那么小的一只,让人忍不住就想多看着些。”
青丘卧在一崖膝上,得意洋洋的晃了晃尾巴。
“是小先生心肠好。”宁夫人笑着说:“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照顾弱小的动物。”
明夏说:“野外环境,讲究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人类论体力是无法和狮子狼虎这样的猛兽相比的,我们能用的,唯有智慧与心胸。人类会照顾弱者,也会尽可能的照顾其他的生命。而科学的发展,其目的也不止是改善人类的生活条件,也有整个生态系统。”
明夏很认真的看着他们,他说的都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人类并没有猛兽的力量,唯有守望互助,才得以在恶劣的环境之下繁衍生息,成为这个星球的主宰。”
诸怀冷笑,“人类可是从来都没停过互相厮杀呢。”
明夏就猜到他们会这样反驳他,微微一笑,“自己的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何况不同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矛盾?但是不论人类之间有什么矛盾,甚至怨恨,整个人类社会的善恶观念、人性中最本质的东西都是不会变的。无论什么情况,伤害自己的同类,或者故意虐杀其他的生命,在我们看来,都是难以被原谅的事。”
妖怪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明夏又说:“野兽的世界里,普遍规则是淘汰弱者,让强者生存下去。人类社会的普世价值观,就是关怀弱者,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让整个人类、整个生态系统一起进步。”
一崖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先生,不得了。”
明夏笑着谦道:“我年纪轻,有什么见识呢。不过就是师长前辈们这样教我,我再这样教我的后辈,好的观念才会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话也偏面,甚至有漏洞。而在人类真实的历史上,杀戮从来就不曾停止过——对同类的杀戮,对其他种族的杀戮。
但这又如何?不能因为生活里存在丑恶的东西,我们就去否认那些美好的、善良的东西没有价值。
诸怀却对这种说法不大赞同,“弱者、残疾者,在族群之中只会拖后腿。把他们浪费掉的资源收回来,分配给健全的、强大的族人,整个族群才会更加强大。”
明夏反问他,“我举个例子吧,如果诸怀先生不幸受伤,或者遇到什么意外,你是否愿意整个族群把你淘汰掉?”
诸怀被他的提问噎了一下。
“我们人类讲究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才是明夏铺垫了一大堆废话,最想说给妖怪们听的话。
一崖瞬间挑眉,一双利眼箭簇一般投向明夏。
明夏与他对视,安安静静,不闪不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妖怪们要活,要抢地盘,要抢夺人类社会里的资源,那人类呢?人类就不想活了?就活该被抢?被吃掉?
“刚才诸怀先生说人类之间战争不息。”明夏淡淡望向诸怀,“那你们也一定知道,战争消耗的,不是其中一方的实力,而是双方的实力。”
诸怀冷笑,“一碗米,如何能供所有人吃饱?”
明夏反唇相讥,“所以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体力,而是脑子。只有发展科技,才能让一碗米变成十碗米、百碗米、千碗米,才会让所有人都有饭吃。如果不思发展,只知道盯着现有的一碗米,何其短视?!”
明夏这几句话说的极有气势,诸怀一时也被他震住。
“我们国家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科学家,人们称他‘世界杂交水稻之父’。他培育杂交水稻,就是让水稻产量提高,同样的一亩地,能产出更多的粮食。而他的毕生梦想,就是让所有的人远离饥饿。”
明夏的目光从诸怀的脸上移开,慢慢的移到了一崖的脸上,“最伟大的胸怀,是让所有人都活下来。而不是所有人都去死,只有他一个活下来。”
学堂里鸦雀无声,大概谁也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明小先生竟然还有这么犀利的时候,都有些呆住了。
明夏知道自己该住嘴了,但是看到李青云躲闪的眼神,看到一崖和诸怀眼里冰冷的杀意,他脑门一热,竟然又火上浇油的补充了一句,“在我们人类社会里,那种心怀天下苍生的人,我们称之为英雄——天命有常,惟有德者据之。”
一崖的眼睛微微眯起,“小先生话里有话。”
青丘还保持着趴在一崖膝上的姿势,呆呆看着明夏,小身体都仿佛僵硬了。
诸怀面色不善。
宁夫人为难的低头不语,李青云却老神在在起来,也不知是想别的事,还是故意做出个两不相帮的姿态。
其余的妖怪更是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硬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对小先生的话感兴趣的样子。
明夏在课堂上扫了一圈,视线又一次与一崖对上了,“任何年代,任何情况下,战争都只会削弱双方的实力。唯有和平,才能共同发展。那些只想着杀杀杀的人,无论打出多么冠冕堂皇的旗号,本质上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他嗜杀的私欲。不但短视,还很……愚蠢。”
“砰”的一声剧响,好端端一张黄花梨书案瞬间碎成了一地的木头渣。
一崖怒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学堂。
第96章 第96章 “陶老板可真是好人呀。……
明夏被停课了。
他是教课的先生, 不管出了什么事,不该不管不顾的在课堂上闹起来。不管他有理没理, 这般做法, 也没理了。
胡老拍着桌子骂他,“平时看你挺机灵, 原来长了个猪头!”
明夏, “……”
明夏不服, 这世界上还有他这么英俊的猪头吗?
“知道这是在试探你,试探咱们的态度, 你就不能把这话说的圆乎一点儿?非要直统统的骂人家蠢?我看你也挺蠢!”
明夏悻悻, “当时也没想那么说,就是话赶话的, 一时没收住。”
胡老气得指着他,“蠢!”
明夏头一次见到老头儿发这么大脾气, 就算觉得自己有理,也不敢再跟老头儿犟,“别气,别气, 您老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胡老气了一场, 留下那张纸条, 把人撵了出去。
明夏一走, 他也不气了,拿着纸条翻来覆去的看。这事儿看似一目了然,但细想又没那么简单。
写字条的人确实是受了一崖指使?
如果不是呢?这人在这样的时候, 递上来这样一句话,又有什么用意?
或者,有人就想看见一崖这个小团体跟“第六组”翻脸?
他们翻脸了,谁又能得到好处?
胡老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阴谋,两道花白的眉毛也紧紧皱了起来。
办公室门外,南江抱着青丘正在等他。
明夏一出来,南江正想问问胡老说了什么,就见怀里的青丘张开两只爪子又开始撒娇,“明夏,我担心死你啦。”
明夏脸上顿时就露出笑容来,“我也担心你,摔那么一下子,肯定挺疼的。”
一崖拍案而起的时候,青丘还卧在他膝上。结果他一言不合就起身走了,搞得青丘叽里咕噜地摔下地,沾了一身木头屑。
青丘哼哼唧唧地扑进明夏怀里,还哆哆嗦嗦的把小肥爪子伸了过去,“这里在桌子腿上撞了一下,好疼。”
明夏顿时心疼了,“我给你揉揉。”
南江,“……”
真给这两只肉麻的受不了了。
“胡老怎么说?”南江赶紧打断了他们互诉衷肠,“还去上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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