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没事吧?”楼上传来方寻的声音,他倚着栏杆看下来。
林瓒摔得有点懵,手肘还磕到了,隐隐作痛。他慢慢爬起来,没吱声。
好像装着鱼和水的塑料袋子破掉了,水全部流了出去,鱼儿艰难地摆动着身躯,快要撑不住了。
林瓒的难过情绪从早上酝酿到现在,直到在梦里再一次想起那句可恶至极的话才漫漶而出。他觉得好难以理解啊,为什么会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说那种话?
“摔疼了?”方寻已经走下来,他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稍微唤回一点林瓒的意识。
林瓒仰起脸,问他:“为什么缪惟的爸爸要对她说那种话?他们不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吗?”
方寻一怔。
他看到林瓒眼里满是不解,还带有隐约的固执。
“缪惟是她爸的亲生女儿。”
“那怎么可能会这样?”林瓒讲话时尾音微颤,是在发问,但他明明已经知道事实,只不过在徒劳无益地试图拒绝这样的事实。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强烈的情感,方寻有点不忍:“人是无法避免冲动的。”
“不是冲动。”林瓒摇着头,情绪已经积攒到一定程度了,他突然吼了起来,“父母怎么能对孩子说这样的话!”
他激动得脸色发红,看向了方寻,却没有从他的眼睛里得到认同。林瓒心头大震,一瞬间变得慌乱至极。
他们都听到了的,听到了缪惟几乎颤抖的声音,也看到了她强忍住眼泪的神情。林瓒无法否认,父母就是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说了那种话。
不是他以为不该这样,事情就真的不会这样发展。
方寻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瓒原本绷紧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去,他有点颓废地低下了头。不仅仅是为缪惟,他更多地想到自己,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家。
“那就是说,为人父母并不是真的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舐犊情深或许是假的。”他自言自语起来,不自觉用手指揪着沙发套,“爸爸妈妈是有可能突然抛弃小孩的。”
“在农村,也有过把自己的孩子送人的父母。”一旦打开了闸口,许多东西就如洪流滚滚而来,逼迫他正视那些曾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
林瓒越来越感到恐慌,仿佛他站在一个漆黑的隧道里,前方隐约透着一点光亮,他大可以一路往前,但他无法预料他是会走出这里还是被一辆疾驰而来的火车给撞死。
“即便最初真的有爱,但人是会变的。”他的手已经死死地卷住沙发套的一角,手指越来越用力,“也就是说——”
“那又怎么样?”方寻轻轻打断他。
“你要哭了吗?”他问。
林瓒僵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哆嗦个不停,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眼眶是湿润的,但他并没有要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坐起来,说:“才没有。”
方寻笑了下,说:“最好不要。我不会哄人。”
“我又不要你哄。我妈妈——”他说到一半又停住,有些接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
头上突然多了份重量和温热的感觉。方寻在他头发上抚了一下。
“真的不要哭。”方寻轻声说,“没那个必要。”
心里仿佛被撞了一下,有些情绪陡地被撞散了,而又多了点别的东西。林瓒看向方寻,他眼睛有一点发红,显得幼稚:“没有必要是什么意思?”
方寻说:“你成年了,已经不是弱小可怜的人类幼崽了。”
林瓒不服气地反驳:“只有幼崽才能哭吗?人长大了就没有资格伤心了,就不能渴望家庭了吗?”
他渴望,他要,他就是要啊!
“我只是觉得,”方寻说着,“成年就像一个标志。我可以去追求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的家庭。我想要什么,就靠我自己去拿。因为期待别人,永远也不可能像期待自己那么容易。”
他说这话的口吻很平常,像是无数次如此告诉过自己。林瓒的心突然被这种语气蛰了一下,他发不出脾气了,只静静地将眼神移到柔软的长毛地毯上。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还真是,正确又悲伤的理论。”
方寻对他说:“你要是实在想哭也可以哭。我就当做没有目睹你十八岁庆生现场。”
林瓒想要应和一下他的玩笑,但声音仍显得很轻、很没有力气:“我说了我没有要哭。”
“那你还睡不睡?”方寻耐心地问。
一想到这个林瓒就很气,要不是因为睡了觉做了梦,他大概也没这么烦。尽管很没有道理,但他还是气呼呼地说:“做了噩梦,妈的,睡不着了。”
他是真气,脏话都说出来了。
方寻想了想,哄小孩似的,好脾气地问:“那数星星?”
阁楼的视野很好,推开窗,就能看到天空中闪烁着的星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到处都熄了灯,世界很安静。他们盘坐在床上,一起细数遥远天穹上的星体。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林瓒数着数着就睡着了,完全违背自己刚才说的那句睡不着。他的睡容跟方寻想象的差不多,很乖。
方寻帮他盖上了被子。
夜更深了,他再看了眼天边的星星。
其实说谎了,他很会哄人。只不过,哄这个字眼本身就带有一点欺骗的色彩。有的人不必哄。
他们才十七八岁,要说怎么样的话都可以,世界允许他们任性地让思维漫游天际。
如果真要去推理,去追根究底,他们也许会发现很多东西都跟最初认识到的截然相反。课本和诗歌里得来的东西,绝不完全是生活的真相。爱或恨,其实根本没有道理。
原本方寻自己也感到困惑,但对着林瓒,心口那句话莫名其妙就跳了出来。期待未来,期待自己,才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充实感。
一点星光落到窗台上。
夜风轻拂着,外头的树枝就在星光中摇动起来。林瓒又扯了扯被子,翻了个身,丢开枕头,把脸压上了柔软的被子。
方寻轻手轻脚地半掩住窗,也躺下去,沉入梦乡。
次日林瓒却感冒了,他睡得又不好,眼下有着一点青黑,无精打采地坐了起来。方寻看着他在床上足足愣了一分钟,然后抬脚把被子往地上一踹,悠悠地又出了十几秒的神。
“你到底醒没醒?”方寻打量着他,“踹被子究竟是睡眠中的无意识行为,还是晨起习惯?”
林瓒瓮声瓮气地说:“不踹开,我就想再埋进被子继续睡了,这是绝望的举动,防止自己赖床。”
方寻问:“那你还在床上赖着?”
“啊。”林瓒悲伤地往床上一倒,“我不想起啊。”
他把自己团成一团,腿蜷起来,膝盖直抵住下巴,一副逃避起床的模样。
咔嚓!
“你干嘛?”林瓒听到相机声立马蹿了起来,急着来抢他的手机,“不能拍不能拍。”
看出来了,这人非常注意形象,时刻还喷着香水,坚决不能忍可能有自己难看的照片存在。方寻悄无声息地笑了。
林瓒删完了照片再把手机还给他,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头发说:“你先去洗漱吧,我换衣服了,不贪睡了。”
方寻接过手机,点开相机把快门声关闭。“我已经洗漱好了,先走了。我还得回家换衣服。”
“哦,好。”林瓒心里突然有点奇怪,怎么刚起床就要分别了,他们为什么不是一个学校的呢。
方寻走下楼梯,往外走去。林瓒慢吞吞地踱步到栏杆边,看着他的背影。一种陌生的空落感爬上他的心脏,还有着想说些什么的渴望。
昨夜种种在脑海中重现,他觉得有点温暖,又有点淡淡的感伤。虽然他们没达到共识,但方寻的那句话,他想他会记到很久以后。
方寻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对他说:“你记得吃点感冒药。”
林瓒点点头。
方寻看了他一眼,继续走了。
“方寻!”
鬼使神差一般,林瓒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怎么了?”方寻再次停步。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醒了沉睡一夜的世界,他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立在客厅的中央,回头来看着楼上的林瓒。那双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单纯地、干净地回望了他一眼。
忽然之间,林瓒忘记一切复杂而多意的词组。
“早安呀。”他笑得眼睛弯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准备考试,没办法日更了,这周随榜单要求字数更新~ (厚着脸皮理不直气不壮地打滚卖萌求收藏评论)
第18章
方寻擦着迟到的线进了教室,进门时正好上课铃响了。
星期一是语文早自习,他拿起书,开始默读。虽然睡眠时长不够,但他精力还不错,并不怎么疲惫。
坐在前头的黎昭倒是困得不行,不时点着头,手上的书还是反着的。杜瑞看见了他那样子,立马就想使坏,拿胳膊肘撞一撞方寻,示意他看前头。
方寻瞟了他一眼,干嘛?
杜瑞笑了下,把手里的钢笔递给他,眼睛往黎昭那儿斜了斜。
无聊。方寻撤回眼神,继续背书。
“哎呀,”杜瑞看着他,“有没有点儿帮助同学的精神了?他睡成那样怎么完成圣洁的早读任务?快,你手长。”
方寻无奈地接过笔,那只笔笔杆材质特殊,触感冰凉,他伸直手臂把笔杆碰上黎昭后颈的皮肤。
“啊!”
方寻吓一跳,前头的人猛地叫了一声,害得他手一抖,那笔直接从黎昭的衣领里滑了进去。
黎昭彻底清醒了,那笔冰得他站起身,怪吼怪叫着扭动身体,活像有只跳蚤在他身上爬。
他成功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监督早自习的老师不满地看向他:“你干嘛呢?”
杜瑞在后头很不厚道地闷笑起来,埋下头去把地上的钢笔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
黎昭顶着老师不悦的视线四处搜寻了下,尴尬地摸了摸后颈:“皮肤太嫩了,刚才好像有虫子爬我身上了。”
老师讥讽了一声:“那是得比小宝宝的皮肤都嫩哈?”
黎昭严肃地点点头:“我们家皮肤管理师都说了,真的是很牛逼的皮肤状态。”
全班同学都哄笑出声。
方寻用手抵住自己的嘴角,侧头去看杜瑞,这家伙已经笑得眼睛都没了。
算了,这帮人就没个正经的。
课间,黎昭还在努力思索着是哪儿跑来的虫子,杜瑞跟着他一起插科打诨,东扯西扯的就不说一句实话。
方寻不忍心再听,叫上林严延一起去超市买水了。
他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来找他了。
黎昭看着后门处站着的女生,一时间呆住了,杜瑞在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陡地坐直,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门外。那一瞬间,他心底涌起了一片蓝色的海浪。(*)
人走了,他又站起身,傻兮兮地把身体向一侧倾斜看着人家走远,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神情。
杜瑞纳闷地推了他一把:“你干嘛呢?”
黎昭出神般问了句:“来找方寻那个人,是谁啊?”
“她啊,”杜瑞说,“A班的缪惟。”
“缪惟,缪惟。”黎昭缓慢地读了两遍这个名字,有一种陌生的韵律从唇齿间荡开。
他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阵光彩,惊喜地问:“我为什么都没听说过她?你们太没有眼光了吧,这种程度的美女难道不应该很出名吗?”
杜瑞翻了个白眼,怜悯地看着他:“昭哥,是你没见识,人家本来就很出名。她跟方寻是公认的校花校草,而且人家微博粉丝几十万,是网红。”
“哈?”黎昭简直不能理解,“你们一中人怎么回事?我都来了这么几个月了,为什么校草还没有更新成我?”
杜瑞:“嗯???”
黎昭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镜子,照了照:“这么帅,不比方寻差啊。”
“大概是因为,”杜瑞手撑额头,思索着给个不伤人的答案,“你帅的比较不吸引人注意。”
“怎么说?”黎昭对自己的外貌极其自信。
“方寻那种帅,抓人,离他十米远都能感受到他的帅气逼人。而你是:一看,嘿小伙子看着挺拽啊。再瞅瞅,嗬,还蛮帅嘛!”
“这他妈……”黎昭嘴角抽搐,“是个什么鬼形容。”
“形容什么?”方寻和林严延上来了,他拿了瓶冰红茶,又把两瓶可口可乐给杜瑞和黎昭一人扔了一瓶过去。
黎昭看到方寻漫不经心地拧开瓶盖,微微仰起头喝了一口冰红茶。他脖颈那一段的曲线极为好看,喉结凸起的程度刚刚好,下颌线精致得再难有半分改动的余地。
实在是,帅得一塌糊涂。
黎昭转过身,把镜子支在书堆前,自己侧对着镜子喝起可乐,边喝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靠,明明也超级帅啊!
杜瑞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谁喝水还看着镜子啊,仰着脖子练习贵妃醉酒呢你?”
妈的,黎昭脸皮一红,恼羞成怒:“谁他妈闲着没事看别人喝水啊!”
方寻和林严延都笑出声。
林严延道:“你就是个小学生。”
杜瑞“啧”了一声,说着:“他是春心萌动了。哦对了,方寻,刚刚缪惟来找你了。”
方寻应了声:“我发个消息问问她。”
黎昭立马把目光转向方寻:“诶方寻,你跟她很熟吗?”
“还可以吧,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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