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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小选。”方寻的声音都有些发涩。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方选的心情。甚至她说不出来的那些话，方寻都能替她说得透彻清楚。
他以前总是害怕母亲那太明显的区别对待会让方选伤心，所以用尽全力对她好。然而，他未必做到了完美无缺。
他所遇到的最大的阻拦，就是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家庭里，他们已经缺乏父爱，两个孩子汲汲以求的都是母亲所给予的双倍的爱。
方寻也不是天生就那么懂事。他小时候就爱妹妹，愿意陪她玩儿，照顾她，但他也同样享受母亲的过分怜爱。妈妈喜欢他，这种事，怎么让人生气得起来？每个小孩都会高兴。但只有一个获得了，另一个就难以避免地会对得到的人生出怨气。
他大概猜明了方选说出这些话时背后的怒火从何而来：她又不被母亲疼爱，不被母亲重视，还要听母亲直白地、戳刀子一般表明她看重的只有哥哥。她渴望有一份补偿，作为女孩子，说不定她相当期待以后会有个小娃娃，她悉心爱护她，给她全部的爱。小孩子会成为她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为她弥补缺憾。
这是女性可以依赖的希望。她们有做母亲的资格，也有创造生命的资格，这是让她们珍视的东西，或许就藏在本能里。
但方寻没有，方寻是个男人。他把血脉说得那么轻飘飘、不值一提，无形间激怒了方选。
他尝试帮她整理情绪：“看着哥哥好不好？”
方选咬住下唇，眼泪没止住，也没抬头看他，显示出抗拒的姿态。
方寻心头一团乱麻。
林瓒目睹着一切，沉默地从书包里翻出纸巾，递给方选。
方选只会对哥哥发脾气，她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接过来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不知怎么的，一股冲动在胸腔里冲击着，他忍不住说：“为什么你觉得一定要有孩子才能在一起呢？”
方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闷声说：“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了小宝宝就很幸福。”
话题好像从方寻说出小宝宝不重要之后就走偏了，她因为那句话特别激动。
林瓒懂了。从俗世意义来谈，大部分人都觉得结婚生子是一段爱情最圆满的结局。方选未必认为他们不能在一起，而是一听到消息就开始帮他们设想、担忧未来。
他抿了抿唇，看向方寻，再度印证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方选也看重哥哥，想要哥哥获得她以为的幸福。
这段谈话本来该是和谐的，只是中间插进了关于原生家庭所带来的固有问题，所以才使得事态更加复杂。
他无声叹了口气。方寻在家里面临的处境，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啊。不久前那个夜晚，也就怪不得他会说出“期待别人，永远也不可能像期待自己那么容易”这种话了。
“我保证，他跟我在一起就足够快乐。没有小宝宝，我们照样也会幸福。”
方选猛地抬头，被林瓒过分坚定的语气给惊得睁大了眼睛。
连方寻都被触动到了，陡地看向了林瓒。
林瓒说完又害羞起来，那一刻他觉得十分心疼方寻，他一直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如今他想要和方寻一起来构成这个家，所以他万分信任自己，说得坦坦荡荡。
不过，自作主张地宣布另一个人有了自己就会足够快乐，真的好羞耻。还是在神圣的校园门口，他既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又觉得这像极了豪情万丈的宣誓。他认定方寻会点头，那就一定值得。
方选讷讷的，半晌问道：“是这样吗？”
果然，方寻不会让他失望。
人潮之中，他并不刻意收着声线，笃定地说：“是这样。”
方选被说动了。她擦干净眼泪，努力笑起来：“那就好啦，我最喜欢哥哥了。哥哥脱单了，好棒！”
方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选，谢谢你。”
“我扶林瓒哥哥进去吧，你进不了我们学校的，”她主动说，“我一定完成任务，把他送到教室。”
没有保护哥哥的机会，那小选就会保护哥哥喜欢的人。妒不妒忌的她也不明白，她有时候也会羡慕妈妈对哥哥的好。但是，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的人，还是哥哥。
“好。”
方寻再看向林瓒，目光柔和得令人沉溺：“我晚上来接你。”
看着他们进了校门，方寻便打车回学校，上了车没一会儿，就收到林瓒的消息：我到教室了。小选没哭了，应该真的接受了吧。
方寻：好。
林瓒再发了条消息来：我们刚刚在一起，我说那些可能显得有点分量太重。
方寻读完，手指立刻点出键盘。还没敲出完整的一个词，消息又来了。
林瓒：不过我没有在乱说。你之前不是说你不信赖爱情吗？但今天我感觉你信赖我了。我想让你知道，你不会信错。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想我们不会分开。我有充分的勇气说那种话。
他是个容易凭着一腔热血做事情的人，还时常任性，他自己是知道的。因此要特意向方寻说明，他没有在口头逞能，他对方寻的喜欢比别人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爱情里，两个人并不是要经历很多东西之后才有资格说信任，只要一开始就彼此深信不疑，爱情就会永远是最漂亮的模样。
这是林瓒的想法，希望这不算一意孤行。总之，他有的是信任另一个人的胆量。
太阳已经升得高高的了，上课铃响起来，叮叮当当的，掩盖住另一种叩击心弦的声音。
手机震动一下，他看到方寻的回复：我们当然不会分开，因为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那就够啦。他一下子笑起来，笑得再没有比此时更畅快的了。
退出对话框，朋友圈那里又显示着一个“1”，趁着老师还没来，他点进去看了眼。最上方显示：“方寻提到了你”。
林瓒稍微屏住一点呼吸，点了一下消息提示。
方寻：我向永恒之夜借来一千只眼睛，以便独独观赏你。
配图是，那次公交站上，方寻用以调侃他的那张“稚气”。
作者有话要说：
黎昭第一个发现这条朋友圈，咬牙切齿点了一个赞后对天大喊：妈的，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脱单的！
“我向永恒之夜借来一千只眼睛，以便独独观赏你。”这句我忘记在哪本书里看到的了，应该是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的句子。
第45章
毫不意外，方寻到校后就被几个好兄弟团团围住。他已经迟到了，这时候正是早自习结束。
四人摆出审问犯人的架势，黎昭更是激动地坐到了课桌上，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我们之前就在说你俩眉来眼去的有问题，结果真有问题！您可真能憋啊！”
杜瑞迅速在旁帮腔：“就是。我们居然是看你的朋友圈才得知这个消息，方寻，你是不是太不把夏夜清风的四位帅哥放在眼里了？”
方寻被弄得有点想笑，刚刚要说话，黎昭就瞪他一眼：“还敢嬉皮笑脸的！”
“我——”
方寻的一个字刚出口，林严延就提出最好奇的一个问题：“你俩刚认识，你就打了他一顿，这也能搞到一起啊？”
方寻无奈：“那也能叫打吗？根本没打起来。”
江望不紧不慢地拍起手，语气暧昧：“哦。敢情是一开始就对人家包藏祸心啊，怪不得怪不得。”
“啧。”杜瑞说，“那人家毕竟四中校草，寻哥当然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怎么还越说越有点猥琐了，方寻抬起手：“别说了。”
杜瑞看他这幅样子倒更起兴了：“哟？害羞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都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声。
林严延到底还是爱方寻的，说：“林瓒再帅，方寻也还是代表我们学校颜巅呢，又不输，十分般配。”
这话一说出口，谈话风向立刻扭转，大家都真心实意地恭喜起他。杜瑞还一手比“九”，一手成掌，向他发射了一波土味祝愿。
方寻笑起来，其实很感激。他们都没有关注他的性向，面对他这么突然的出柜，他们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来学校前，几人统一过意见。
“你们不介意吗？”他还是想要解释一句，“因为以前也没发现，所以没说。”
“介意个屁。”黎昭最先说，“谁介意谁傻逼。”
林严延抬了下眼镜，目光清明：“对。”
江望也说：“对，介意个屁。”
杜瑞比这三人都务实得多：“整顿火锅啊，不请我们出去吃一顿，我一辈子都介意。”
方寻比了个“ok”的姿势，他不说也会是这样。
他们几人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比较简单。除了方寻是单亲家庭，家庭情况稍微特殊一点以外，其他人的家庭氛围都很好，一般出什么事也都是小打小闹，大家笑笑就过去了。
他们都知道方寻家里怎样，但其实方寻不会太外露地向人倾诉自己的情绪，他们也不会有聚在一起谈论某些较为敏感的话题的机会。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受了林瓒充满勇气的话语的影响，他想要稍微坦诚一些。在以前，多半是默默承受了几人无声的温柔就算了，现在有了点要表达的渴望。他轻轻补了句：“谢谢，兄弟们。”
晚上方寻去接林瓒，没想到方选也在。本来有拐杖林瓒可以自己一个人走的，但方选坚持扶着他出了校门。
“哥哥！”隔着大老远方选就叫他了。
方寻快步走了过去，从方选手里接过林瓒的书包，又看向林瓒：“脚疼吗？”
林瓒摇摇头：“不疼。”
他现在挺不好意思的，本来下课后同学说下楼梯不方便要背他下去，结果方选自己哒哒哒地跑上来了，一脸担心地说要扶他。同学以为他跟方选谈恋爱，麻溜儿坏笑着闪人了。
“我们走吧。”他说。
方寻蹲下去，让他上来。林瓒看了眼方选，局促道：“不如打车吧？”
方选却扬起小脸安慰他：“我哥哥背人很稳的，你不要担心会摔。”
那什么，林瓒哪是怕摔，当着妹妹的面被人家哥哥背，他害臊啊！
方寻笑了下，回头说：“天很黑了。”
好吧，天黑就当别人看不见他，他自暴自弃地趴上去，搂住方寻的脖子。
他住得的地方离这儿很近，一会儿就到了，方选跟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很体贴地一直跟他聊愉快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察觉到疼痛。
到林瓒家了，方选也跟上去，帮忙放东西换鞋，忙前忙后的。
她那么单纯。既然接受林瓒是哥哥的男朋友了，那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她的关怀。因为她最喜欢哥哥了。
林瓒让方寻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过来，亲手递给她：“小选，今天谢谢你。”
方选当即便笑出两个小酒窝。
帮林瓒弄好一切，方寻就带着方选先回家了。小选走到玄关去换鞋，方寻多停留了几十秒，凑近林瓒，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一吻：“明早见。”
正要离开了，林瓒又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之前林瓒跟黎昭他们加上了好友，今天他们都来跟他聊了几句。被方寻的妹妹，还有他的朋友们友好地接纳，的确有种彻底融入方寻的生活的感觉。
但是他还是嘱咐道：“虽然得到祝福很开心，但你先别让你妈妈知道吧。对大人，我们慢慢再计划。”
方寻在他手背上一握：“我知道。”
不过，他渐渐意识到，他有时候是抱着逃避的心态。这不应该。
这一周他们每天都见面，但相处时间并不长，早晚都赶着，并没有太多温存的机会。一直到周末，两人才有慢慢说话的时间。
傍晚放学后，方寻送林瓒回家，这天特意让方选先走了，一进门两个人就忍不住腻歪起来。
林瓒跟他说：“小选对我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方选表达善意的方式特别直白，隔两节课就一路小跑上楼，问他要不要喝水吃东西，一天能跑好几趟小超市，专心致志地给林瓒投喂小零食。
“我会不会吃胖了啊？”他担心地问，“这周脚伤了又没法运动。”
方寻把他从头扫视到脚，目测了一番，还是那副样子，很漂亮的身形。但嘴上还是说着：“那帮你称一下。”
他恶趣味上头，一下子把林瓒拦腰抱起，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公主抱。
林瓒臊惨了，两只脚扑腾个不完：“放我下来！谁允许你这么抱的？”
本来也没什么，他这么一叫更有电视剧那味儿了，方寻更不肯放他下来，嘴角悄然扬起。
“方寻，我看到你笑了。”林瓒在他怀里发射幽怨的视线。
“不笑了。”方寻把他放到电子秤上，“没重。”
林瓒看向称上的数字，的确没重，但是方寻还是要挨骂的：“你未免过分敷衍了一点？你之前又不知道我多重。”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抱少了吗？”方寻笑着问他。
啧。林瓒不吭声了。
两人一起待了一会儿，方寻做了晚饭，饭后方寻又顺嘴提到跟黎昭他们一起吃次火锅的事，问林瓒：“我找家离你这儿近的火锅店叫他们来吧。”
林瓒想了想说：“方寻，你做的饭很好吃。”
没等方寻发问他就笑起来，用充满期待的声音说：“你做火锅应该也很好吃吧？”
方寻看向他：“你想请他们来你家吗？”
“嗯。”林瓒点点头，“都是很好的朋友啊，来这儿没关系的。而且我一直都好想有很多个朋友一起在家里煮火锅，感觉会很棒。”
“满足你。”方寻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们也会很想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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