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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古代架空)——凉蝉

时间:2020-08-03 15:21:10  作者:凉蝉
  世人都以为封狐城位于列星江南侧,但封狐城其实是一个横跨列星江的大城。
  只是因大雪及瘟疫,数十年前北城彻底荒废,没了人烟;又因为与主城隔着一条列星江,少人过问,大瑀境内渐渐便只把南城当做封狐主城。
  北戎想要江北十二城,其中并不包括封狐。但若不计算城池,而是直接把江北全境都划归北戎,其中必定包括那半座荒无人烟的封狐废城。
  封狐城是金羌势在必得的地方。若金羌得知北戎竟占据了封狐城一半,这座城池的归属一定会引起北戎与金羌的争执。
  岳莲楼惊得抓住靳岄肩膀:“你的意思是,在盟约上做手脚?”
  “对,大瑀可以在盟约上放一个陷阱。”靳岄斩钉截铁,“废城对北戎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也绝不可能知道封狐有一处废城。北戎需要土地,大瑀给他们比想象中更多的土地,他们不会拒绝。只要北戎和大瑀签下盟约,划走江北所有疆土,封狐废城如同埋设的火药弹,不需太久就会引爆。”
  金羌想吞下封狐,掌握大瑀与金羌甚至西北诸国的通商要道,他们决不允许封狐有一半落入他国手中。
  而北戎先签盟约,有天然优势,加之国力军力与金羌相当,也绝不会松口吐出已经吞入腹中的土地。
  岳莲楼沉吟许久:“北戎只想要江北十二城,你这法子却是将列星江以北全部拱手相让。”
  靳岄拳头攥得死紧,掌心被指甲刺得发疼。这一招对大瑀损伤极大:大瑀主动送上更多的土地,会让北戎或他国以为它气数将尽、虚弱不堪,为求片隅安稳,宁肯割肉让骨。
  但只要熬过这一场,大瑀国运尚有缓和之机。
  “靳岄恳求岳大侠和明夜堂,务必将我的话传回梁京,带给先生。”靳岄说,“我人微言轻,所想的办法不一定比朝中诸位大臣更好,这个法子也传不到朝廷耳中。但先生有满朝桃李,总有一人能……”
  “这倒不必。”岳莲楼温柔地打开他的手掌,看到掌心的细小伤痕后微微皱眉,“你忘了么?宫里有人在找你。”
  靳岄:“……此人究竟是谁?”
  “他与我们堂主直接联系,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岳莲楼想了想,“但他地位绝不比你先生的弟子们低。”
  靳岄并不觉得喜悦,心头反而很冷:“这位宫中人,不知是盼我生,还是盼我死。”
  沉默片刻,岳莲楼握住了靳岄的手。他微微弯腰,笔直注视靳岄的眼睛。方才轻佻的笑意已从他眼中彻底消失,靳岄心中一震:岳莲楼仍是一身分辨不出性别的装束,灿烂耀眼,但他目光冷毅,连说话的腔调也微微生了变化。
  “靳岄,你这些话非同小可,岳莲楼用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为你送达。”他低声道,“若那宫中之人不予理会,我便去找你的先生。若是连你的先生也无法传递,我便去找太师,甚至可以直接放在皇帝面前,定要让他知道你的法子。”
  紧握住靳岄的手掌非常温暖,掌心的刺痛渐渐缓解。
  “还要让他们知道,你活着,靳明照将军的孩子还活着,哪怕异乡为奴,仍有满腔热血。”岳莲楼低低一笑,“靳将军一生戎马,碎骨粉身,却落了个如此难堪的畏战骂名。岳莲楼浪荡度日,成不了什么大事,但若能为靳家洗清冤屈,能为大瑀保留一点儿火热心魂,我万死不辞。”
  靳岄大口喘气,他忽然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这股酸涩与激动很快被他压抑下去,只有眼里残留一丝灼红的痕迹:“多谢岳大侠。”
  “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大侠……”岳莲楼捧着他脸庞,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我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月时间。陈霜身手好,你不必担心,他会保护你。”
  “……”靳岄被他亲得发懵,不自觉地继续说,“可白霓的踪迹,我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无妨,再等等,贺兰金英就要回来了。”他说完话后舔舔嘴巴,飞快瞥一眼贺兰砜,低头愈发响亮地亲了一下靳岄脸庞,趁靳岄发愣时长笑着翻下了栏杆。
  靳岄心中一团乱麻,一时是惧怕,一时是紧张。若是爹娘在眼前,知道自己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不知是不是会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怔愣许久,直到贺兰砜拍肩膀才回过神。
  贺兰砜让他转身,带一脸不耐烦和厌恶,用衣袖狂擦他的额头和脸。
  靳岄:“……这、这也不脏。”
  贺兰砜擦得愈发认真仔细。
  靳岄忽然笑出声,他感觉自己瞬间从摇摇欲坠的危楼回到了人间。人间有满城灿烂花灯,有贺兰砜,有他莫名其妙的愤怒和紧张。
  贺兰砜狐疑又不满:“笑什么?”
  “太冷了,我想回去。”靳岄说。
  岁除之后,北都夜间热闹许多,回心院附近更是满街灯火,一大半都在卖酒卖肉,香气扑鼻。
  因察觉靳岄手冷,贺兰砜买了一小壶酒给他暖身。北戎的酒太烈了,靳岄才喝两口便双眼发直,蹲在地上不起身。
  贺兰砜也蹲着看他:“不回去了?”
  靳岄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从喊爹娘,到稀里糊涂的“我可能错了”,最后看着贺兰砜发呆:“……对不住。”
  贺兰砜:“骗了我才说对不住,没用。”
  见靳岄似乎蕴了点儿眼泪,贺兰砜忙捂着他眼睛。北都天冷,在这种气候里流眼泪对眼睛不好。靳岄被他的手捂着脸,闷声闷气应了句:“我骗你的时候,心里也不好受。”
  贺兰砜霎时全无郁气。靳岄有时说话稀里糊涂、没头没脑,但他总能听懂。他捏着靳岄的脸,忽然想起方才岳莲楼做的事情,想到岳莲楼揉完这张脸之后亲了下去。
  他应当缩手的,但他又抚了抚靳岄鬓角的乱发。
  “这句也在骗我?”贺兰砜哑着声音问。
  这话掺杂在一梆子吆喝里,靳岄没听清楚。不远处是个卖猪胰油饼的摊子,靳岄指着那油锅,连连点头。
  贺兰砜:“……”
  他有时候真想揍靳岄一顿,就像揍浑答儿或者都则一样。但他却买了个猪胰油饼,把没喝完的酒藏在怀里,背起醉醺醺的靳岄回家。未融化的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了一路。
  ***
  贺兰砜推开虎将军宅子的大门时,贺兰金英正和浑答儿等人在屋檐下烤羊肉。
  他向巴隆格尔传授蓄养奴隶的心得:“烨台人心肠好,但再好也不能坏了驰望原的规则。奴隶绝不能骑到我们头上,像靳岄这样的大瑀奴隶,在我们家里天天要打七八顿,不服打到服,让他吃不饱穿不好,他才会怕……”
  浑答儿和都则面无表情,巴隆格尔和其余兵丁满是钦佩。但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到了推门而入的贺兰砜和靳岄身上。
  贺兰砜手一松,吓清醒了的靳岄忙从他背上滑下,手里半个没吃完的猪胰油饼默默藏在背后。
  院中气氛一时相当尴尬。
  最后是被阮不奇叫醒的卓卓哭着扑进贺兰金英怀中,危机才得以解除。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低头猛吃羊肉,却听见卓卓哼哼撒娇,说了一句话。
  “大哥,我想吃回心院的勒玛。”
  作者有话要说:
  卓·bug。
  ----
  云吃烤羊肉活动现在开始。
 
 
第19章 阿瓦(1)
  院中霎时落针可闻,只有烤架上的羊羔肉兀自滋滋爆油。
  巴隆格尔抓着半个羊腿站起,还没站稳又立刻跪下:“将军,我错了。”
  贺兰金英温柔地问卓卓:“乖卓卓,谁告诉你回心院有勒玛的?”
  “巴隆。”卓卓回答,“巴隆跟二哥说,那里有你的勒玛。”
  贺兰砜:“……”
  贺兰金英又问:“那卓卓知道勒玛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卓卓举着一块肉大喊,“浑答儿和都则教过我好几次哩,勒玛是最好吃的梨干!”
  浑答儿与都则:“……”
  贺兰金英把卓卓交给阮不奇,让她带卓卓回去睡觉。见阮不奇离开,贺兰砜立刻给靳岄使眼色。靳岄忙低着头紧紧跟在阮不奇身后远离风云突变的院子,空着的那只手在背后冲贺兰砜小幅度摆了摆,给他道别及鼓励。
  贺兰金英面无表情地盯着靳岄的小动作,贺兰砜站得笔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到卓卓等人消失在院墙,贺兰金英才慢慢回头,重复卓卓的话:“回心院的,我的勒玛……”
  他点点头,忽然问:“朱夜是不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浑答儿摇头,都则点头,贺兰砜与巴隆格尔完全没动。
  “都则绕院子跑五十圈。”贺兰金英想了想又问,“朱夜的琴好听吗?”
  浑答儿学乖了,和巴隆格尔一起摇头。
  “不诚实,跑五十圈。”贺兰金英说。
  浑答儿怒了,指着贺兰砜:“他呢!他怎么不用跑!要惩罚就一视同仁!”
  “好啊。”贺兰金英语气温柔亲密,“我正准备让他跑一百圈。”
  浑答儿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鸡飞狗跳的一夜过去,贺兰砜早晨才白着一张脸躺回床上,累得衣服鞋袜一件没脱便睡了过去。但他也没躺多久,靳岄端来午饭时,他已经起床换了衣裳,穿戴上外出的袍子帽子,正拿着空弓不停拉开。
  “大哥让我和浑答儿去打猎。”他说,“没打到三十只兔子不能回来。”
  靳岄:“这么多?!”
  贺兰砜:“而且北都附近没有兔子。”
  靳岄顿时很同情,昨晚剩的半个猪胰油饼也一并放进碗内,让贺兰砜就着油茶稀粥呼哧呼噜吞入腹中。
  这次在夜里悄悄回家的只有虎将军和贺兰金英。北戎军队尚在列星江北陈兵,还没到可以后撤的时机。两人先行返回北都,实际是为了向天君禀报大瑀议和之事,因而一早便直奔王城而去。
  议堂中君臣都细细听虎将军与贺兰金英禀报前线战事,北戎天君素来不苟言笑,但这一日也不免露出快活:“哈!大瑀!”
  但这盟约如何签,到底是还没商定。虎将军与贺兰金英此次回北都另有一个目的:护送天君最信赖的议臣龙图钦前往碧山城,与大瑀商讨盟约细节。
  “大瑀派出的应当是太师梁安崇。此人心机颇深,狡猾老道,龙图钦,你要小心。”
  龙图钦出列,将手拍在胸前:“龙图钦领命。”
  议堂中喜气洋洋,哲翁又问了些其他事情,心里始终惦记与大瑀的盟约,把虎将军、贺兰金英和龙图钦三人单独留下,又着人排出美酒佳肴,是一个举杯同庆的架势。
  他反复打量贺兰金英,经虎将军提醒,才想起眼前青年正是当日处理大瑀质子的年轻将领。
  哲翁忽然来了兴趣:“那大瑀质子还活着?”
  “活着。”贺兰金英回答,“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北戎奴隶了。”
  哲翁又问:“他在哪里?”
  “在北都,随我与虎将军的家人一同来的。”贺兰金英道,“毕竟是奴隶,服侍家主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龙图钦问:“若我没记错,这质子就是忠昭将军靳明照的儿子?”
  哲翁点了点头,握着酒杯思忖片刻:“把他带过来,我要见见他。”
  ***
  贺兰金英要惩罚的只有四个人,巴隆格尔和都则到城墙上去给守城军士打下手,贺兰砜与浑答儿则负责狩猎雪兔。
  但北都近郊没有雪兔,白茫茫的山林里只能见到一两只穿梭的小鹿。
  浑答儿一路无聊,扭头问:“你哥哥跟朱夜什么情况,你问了么?”
  贺兰砜:“没问。”
  他还没能找到与贺兰金英单独聊天的机会。此次贺兰金英回家,满脸疲惫,贺兰砜又被他训了一顿,不敢再问任何和朱夜相关的事情。
  两人越走越远,原本挂着大太阳的天不知何时布满阴云。浑答儿抬头嗅了嗅风中的气味,不安地提醒:“这场雪可不小。回去吧?”
  话音刚落,远远便看见林中冒起一股白烟。两人骑马靠近,还未走近便被喝止:“什么人!”
  林中有一小队人正在休憩。火堆被扑灭了,冒出阵阵白烟。一位长相粗犷英气的北戎青年作贵族打扮,正从地上站起,手中捧着一本书。几位仆从装扮的人立在他身旁,纷纷举剑对准贺兰砜与浑答儿,贺兰砜还听出有两人藏在树中,已经举弓。
  浑答儿见这些人架势比自己还足,顿时不快:“我是烨台部落首领虎将军的儿子,你们是什么混皮子玩意,敢拿剑指我!”
  青年眼神一亮,笑吟吟道:“虎将军的儿子?你是浑答儿?”
  浑答儿一愣:“你又是什么东西?”
  他这一问,周围仆从立刻作怒,青年倒是毫不在意:“我和你阿爸同桌吃过酒,他也认识我。我是允天监的学者阿瓦,传说这山上前两天有天星坠落,我专程来看看。”
  允天监是由北戎大巫把持的地方,算天命、策地脉,全是术数人才与巫者。巫者地位极高,贺兰砜与浑答儿忙下马向阿瓦道歉。
  “尽快回去吧。”浑答儿态度一下变了,“要下雪了。”
  “放心,这雪下不起来。你们还要继续前行?”阿瓦提醒,“入夜了。”
  “到了山顶便回去。”贺兰砜说,“需要我们送你么?”
  阿瓦婉拒他的好意。目送阿瓦与随从离开后,浑答儿悄悄凑近贺兰砜:“这人很富贵。”
  贺兰砜:“你怎么知道?”
  浑答儿:“他帽子上那颗黄玉,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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